「你昨天到底去哪里過夜了?送你回來的那個男人是誰?是你男朋友嗎?你跟聿璽就是因為他而分手的嗎?」
桑碧聰以一連串的問題當開場白,她像捍護著小雞的母雞,忘了自己妹妹其實芳齡也不小了。
一大早,她在陽台澆花,目睹妹妹從個男人的轎車里下來,還巧笑倩兮揮手道再見的整個過程,她花也不澆了,連忙追下樓來問個清楚。
「姊,拜托,我想吃荷包蛋,要兩個。」桑協恩慵懶一笑,打了個細細的呵欠,逕自走進房里換衣服。
必于昨夜的事,她自己都還沒想清楚,怎麼回答別人呢?
早上她和章量從竹南風化區回到台北,怕他尷尬,她一路裝睡,直到進入她家巷口,她才很剛好的醒過來,然後若無其事的,以甜美可掬的笑容向他道了再見。
酒後亂性……就這麼解釋昨夜的失控吧,這是個很好的理由。
反正根據調查,絕大多數的人,從朋友發展出一夜,都是因為酒精作祟的關際。
雖然莫名其妙就在瞬間引爆了,發生超友誼的關系,那只能解釋為性沖動,還有那間俗麗到不行的賓館也是罪魁禍首,就是那種奇怪的氣氛讓他們不可自拔撩落去的。
因此她的結論是──他們昨晚會演變成那樣一點也不奇怪,跟愛情完全無關,都是酒精惹的禍。
他們本來就是好朋友,現在還是可以做朋友,這事不會影響他們哥兒們式的感情……
她希望不會影響,因為章量是個好玩伴,希望他也有一樣的共識。
一直以來,只要她找他,他都盡可能出現,即使他的工作趕得如火如荼,他還是會抽出一點時間給她。
說真的,她的生活已經不能沒有他了……
昨夜,那美妙的感覺,她會永遠放在心底。
不能再有下一次了,不然一定會破壞彼此和諧的關系,友誼也一定會走樣。
雖然為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她還是有點不安──對于昨夜,不知道章量他作何感想?
被好便服,桑協恩走出房間,雙胞蛋已經擺在餐桌上,還有烤好的兩片土司和一杯鮮女乃。
「姊,你真好!」她感動又深情的看著姊姊。「沒有你我該怎麼辦哦。」
桑碧聰才不吃她那一套。「少來了。快說,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就是……」她揚起一抹笑,拿起刀叉,幾不可聞的說︰「章量啊。」
即使這樣,耳尖的桑碧聰還是听見了,她揚起眉梢。「章量?力量網易科技的章量?」
她知道最近一個月,她老公的芒果游戲正在和章力行銷公司旗下的力量網易科技合作,而這條線就是恩恩牽的。
桑協恩嫣然一笑。「就是他。」
然後她開始吃起心愛的雙胞蛋,以為給個答案就可以過關了,但事情若是盡如人意,那還要老天來做什麼?
桑碧聰狐疑的盯著妹妹。「你怎麼會跟章量一起出去過夜?」
「什麼?」她裝傻的眨眨眼楮。
雖然她很愛姊姊沒錯,可是姊姊常把自己當監視器,這也著實叫她困擾啊。
桑碧聰挑高了柳眉。「昨晚半夜你姊夫胃痛,我下來找藥胃,發現你不在,早上五點我和你姊夫去晨跑前,特地繞進來看了看,你還是不在,你不是在外面過夜是什麼?」
桑協恩看著她,感覺很懷疑,有那麼剛好嗎?
「哦!這樣啊。」她索性四兩撥千斤,輕松的笑了笑。「外宿也沒什麼啊,你以前和姊夫談戀愛的時候,還不是常常外宿,我都沒說什麼。」
桑碧聰霍然瞪大眼楮。「你的意思是,你現在在跟章量談戀愛?」
她和老公還一直期待著恩恩能和聿璽復合哩,他們是一對人見人羨的金童玉女,分手未免太可惜了。
「當、然、不、是。」桑協恩立刻給了她一個清晰明確的回答。
章量有時會去芒果游戲開會,她可不能給姊姊這種錯誤的訊息,不然姊夫看章量的眼神一定會變得很奇怪,因為姊夫跟姊姊一樣,對她的態度都是熱情過度型。
再說,林聿璽也在芒果游戲工作,她可不想自己的感情淪為大家茶余飯後的話題。
「那你說,昨晚你跟章量究竟跑去哪里了?」她非知道不可,因為她上頭還有雙親大人要她一五一十的交代。
桑協恩擱下了刀叉,慢條斯理的喝光了鮮女乃,再優雅的抽了張面紙拭拭唇角。
看來不說實話,她姊姊是絕不會放過她的。
她的眼底浮起笑意。「其實也沒什麼。」她該怎麼說姊姊才不會大驚小敝呢?
「不要想用拖延戰術,今天是禮拜六不必上班,我有得是時間跟你耗。」
相處了二十幾年,她很知道自己妹妹的習慣,每當她在打什麼主意時,眼底就會浮起很動人的笑意,讓人不設防。
「哈。」桑協恩漾出甜笑,決定四舍五入,講一部分實話,隱瞞最離譜的部分。
「說。」桑碧聰用著命令的語氣,像個教官似的。
「事情很簡單。」她露出一個清甜微笑,用著極家常、極閑聊的語氣敘述。「我假扮酒店小姐去竹南的酒店做采訪,出了點狀況,章量替我解了圍,不巧昨夜忽然下起豪大雨,我們不熟路況,只好隨便找了家飯店過夜,早上他就直接送我回來了。就這樣,報告完畢。」
「你這丫頭,居然去做這麼冒險的事?」桑碧聰簡直快昏倒了。「我要好好謝謝章先生,你問問人家什麼時候有空,我要請他吃飯。」
「這麼快就把人家從‘把妹嫌疑犯’變成‘桑家大恩人’啦?」她打趣的調侃。
桑碧聰眼眸一瞠。「要不是你那麼不懂事,我需要破費請人家吃飯嗎?」
桑協恩笑了笑。不必破費,老妹我已經以身相謝了。
如果她這麼說,不必懷疑,明天就會有一場遍禮等著她,她是新娘,而章量是新郎。
章量走進花店,他想買一束花。
但是,放眼望去一片花海,什麼樣的花她會喜歡呢?這是個很大的難題。
「送給女朋友嗎?」店員走到他身邊詢問。
「對。」不知道為什麼,店員的問法沒有讓他不悅。
「這束好不好?」她笑著拿起一束用金莎巧克力扎成的花。「現在很流行這種巧克力花,女孩子都很喜歡。」
「就這束吧。」
他爽快的付了錢,帶著花上車,如果這也能算是花的話,因為他根本沒看見花在哪里。
不管了,店員說女孩子都喜歡這種花,那麼恩恩應該也喜歡吧?
他在討她歡心?
是的。
並不是經過昨夜的關系,他才說愛上她的。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生活就充斥著她嬌俏的身影,她總是不時出現,用充滿慧黠的靈巧笑語圍繞在他身邊,她的存在對他來說,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就在昨夜,飛馳在高速公路時,那心焦如焚的滋味讓他體認到了一個事實──
他愛上她了!
就因為這樣,昨夜他才會對她幾近全果的胴體心動,才會忍不住吻了她之後又想要更多,最後一發不可收拾,強勢的佔有了她。
對女人很挑的他,從來不隨便找女人的,對終生伴侶的追求以小龍女為標準,誰知道──他卻踢到鐵板,愛上了俏黃蓉。
上帝要這樣開他的玩笑,他也只能模模鼻子接受,誰叫愛苗不知不覺已深植在他心底,現在再來檢討已經來不及了。
上車後,他拿出手機撥號。
「嗨!」桑協恩輕快的聲音傳來。
「你在哪里?」她的心情好像很好,是因為他打電話給她嗎?
「雜志社。」她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把稿子寫好,剛剛被老總大大的稱贊了一番,真是有成就感,昨夜的冒險都值得了。
「我去接你,我們去吃飯。」
一切他都計畫好了,要在高雅的西餐廳吃飯,送上那束「花」,然後要她正式的當他的女朋友!
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有氣氛的西餐廳變成了連鎖的姜母鴨店。
「好好吃哦。」桑協恩吃得心滿意足,米酒的香氣讓她連喝了兩大碗濃湯還嫌不夠,叫老板又加了一次湯。
「你不是酒量不好嗎?」章量盯著她醉人的嫣紅玉頰,還有那紅潤的動人菱唇……去他的姜母鴨,他只想吻她。
她笑了笑,啃起了鴨翅膀。「這不算酒啊,這是湯。」
對于她的歪理,他不予置評,反正那算是她的專長,她總有許多可以反駁別人的歪理。
幸好解決那鍋姜母鴨沒有花太久的時間,一個半小時後,他們吃飽喝足的上了車。
「我好想去看海。」望著車窗外的滿天星斗,她的浪漫因子發作了。
而這正好符合他想營造的氣氛,于是他二話不說,把車開到了海邊。
埃邊觀星的情侶很多,還有行動咖啡館在旁增添氣氛。
「太好了,吃太多肉了,我們喝杯咖啡吧。」
她帶頭走向行動咖啡館,點了兩杯熱咖啡,雖然這不符合她晚上不喝咖啡的原則,但原則也有值得破例的時候──例如現在。
章量看著她喜孜孜的模樣極為動人,正心動的想攬住她粉肩時,沒想到她卻指著遠處一對情侶,噗哧一笑。
手臂僵在半空中,他蹙眉看過去,情侶之中的女生,懷里捧著一束巧克力花。
「哈。」她輕笑出聲。「那種巧克力花好好笑哦,根本不能算是花嘛,要是有人送我那種花,我一定會把它冰在冰箱里,以免‘花’融化了。」
瞬間,章量的額際出現三道黑線,比天色還要黑。
吧!這麼一來,誰還有勇氣把那種好笑的巧克力花拿出來?
「小姐,咖啡好了!」
他付了帳,兩人捧著咖啡坐回車里觀星看海,海潮聲和咖啡香,這一切又都對了。
掃掉巧克力花的陰霾,對于重新營造起來的氣氛,章量心口一陣狂熱,認為機不可失。
「恩恩,我有話要跟你說。」
她已經喝完了咖啡,擱下空杯子,明眸專注的看著他。「我也是,我也有話要跟你說。」
「你先說。」
淑女優先,而且他有把握──她要說的,跟他是同一件事。
「好。」她若無其事的看著他,就像早晨她跟他道再見時一樣自然。「昨夜的事,是我們一時沖動,我們就忘了,彼此都不要介意,也不要有疙瘩,我們還是好朋友,這樣好嗎?」
他瞪視著她,黑眸緩緩眯起。
「你是說真的嗎?」俊臉瞬間扭曲,他一字一字的問。
「當然。」看到他莫名拉下的酷臉,她感覺到有一絲不對勁,卻還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你是個很好的朋友,相信我對你來說,也是很好的朋友,我們沒必要為了昨晚發生的事傷了和氣。」
心一沉,他惱羞成怒的咬著牙。
她居然說,跟他發生關系是傷和氣?
這小女人,是想氣死他嗎?
他沉著臉,好面子的他,不願表露心里已經被她的話刺傷了。
「明天我們還是一起去晨泳,我還是會叫你起床,沒問題吧?」為了讓氣氛好一點,她柔柔的對他展開了一個笑靨。
懊死的!她的笑容惹得他心頭一陣輕蕩,他想像昨天一樣吻住她的唇,然後剝光她的衣物,佔有她!
就算他心里很想踫她,他也絕不會做──誰叫她已經先把話講在前頭了,他可不想變成一個侵犯「好朋友」的禽獸。
但,既然要跟他當好朋友,何必笑得這麼美給他看?整人嘛。
「你沒想過再找個男朋友?」困難的咽下喉間的干澀,他突然問。
「目前沒有那種感覺。」看他又恢復像以前一樣和她閑話家常了,一抹安心躍上了她的嘴角。「當我的男朋友,應該要大我很多歲吧,懂得女伴的需要,懂得生活的情趣和品質,而且不能太自我,否則又要重蹈我上次談戀愛時的覆轍了。」
章量悶哼一聲,俊臉沉下,神情很難看,因為他又受傷了。
他該死的小了她一歲,又剛好非常自我,這麼說他是不夠格嘍?
既然他沒希望,為什麼昨夜她要給他?讓他對她的感覺在今天升到了最高點,現在又被迫降到冰點。
他真的不懂女人,女人不是都希望有人對她負責任嗎?
為什麼這個女人偏偏跟別的女人不太一樣,很怕有男人要對她負責任呢?
他,章量,居然在單戀一個女人。
自視甚高的他,從沒想過這樣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但很慘,這真的發生了。
「天啊!她怎麼能騎得這麼好?」目眩神迷的看著白馬上英姿颯爽的桑協恩,江水晶微張著菱唇,連連發出贊嘆。
「我連馬都不敢踫。」嚴婉臣的表情和江水晶一模一樣,她比獨立自主的江琉璃還像江水晶的親姊妹。
江水晶眨巴著眼楮。「可是,至少你敢幫伍小婉洗澡啊,我連幫狗洗澡都不敢,伍小婉一叫,我還會怕它哩。」
品茗中的江忍和嚴怒對看一眼,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他們家里這兩個小女生,沒事聚在一起就在比誰比較沒用,讓他們這些大人听得啼笑皆非。
這座馬場是殷家的,除了當年學生會的五家人,外人不得私入。
今天是假日,江、章、伍、嚴、殷五家人齊聚一堂,人馬眾多,一個也不少,會騎馬的都上場奔馳了,不會騎的就在樹蔭下野餐。
「是啊,她怎麼能騎得這麼好?」章量也喃喃的看著馬上笑逐顏開的桑協恩。
就在他察覺自己愛上她之際,她左一句當哥兒們,右一句好姊妹淘,就畫清了與他的界限。
但,她還是無孔不入的加入了他的生活。
現在,她跟他的家人、長輩、朋友都變成了朋友,跟香茴、婉臣、琉璃、水晶她們幾個女生一見如故、相見恨晚,還嚷著要加入姊妹會。
至于兄弟會里,也有個很痞的無賴嚷著要追求她,就是伍獅。
其實,他還真有點擔心她會被伍獅給追走。
但仔細想想,浪蕩不羈的伍獅根本不符合她的擇偶條件,所以他就放心多了。
那女人絕對是上天派來殺殺他狂妄之氣、挫挫他銳傲之風的,所以他才會拿她沒轍,不像個男人,跟她當起什麼哥兒們、姊妹淘來……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一個從容不迫的聲音揚起,顏曉冽笑盈盈的走到章量身邊,跟他一起欣賞桑協恩的馬上風采。
「曉冽阿姨……」在這位英明睿智的女性長輩面前,章量講不出任何一句違心之論。
他相信這種事可以瞞過他那粗枝大葉的老媽起碼二十年,可是絕逃不過心細如發的曉冽阿姨之眼。
「有時候女人也沒辦法察覺自己心意,如果男人就這麼放棄,那是男人的錯,也是男人的損失。」顏曉冽話中有話的說。
她可以鎮得住家里那頭無惡不作的惡虎,以及一頭跟惡虎很像的小惡獅,她的功力不是蓋的。
「如果那個男人不想放棄,要怎麼做,女人才會察覺?」章量勾了勾唇,生平第一次不恥下問。
像這種事,他打死也不會問他老媽,因為那只會被她笑而已,她可能會卷起袖子說︰「笨蛋!連個女人都追不上,看你老媽的……」
扁想到那個畫面,他的太陽穴就痛。
秋風輕輕拂過,顏曉洌看著他,眸中有笑意。「纏。」
他一雙劍眉挑得極高。
纏女人?
那太丟臉了,不是他這個天之驕子的作風。
況且,要靠纏來獲得一個女人的愛,也太可憐了吧?
他才不會纏她,絕對不會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