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辜壹祺退燒後醒過來，他看到沐姍在椅子上睡著了，一看就知道她這樣睡不會太舒服。
他恍惚地凝視她的睡顏，心髒劇烈的跳動起來。
她一整夜都在這里陪他啊……
護士拉開隔簾，看見他醒了，對他微微一笑。「點滴打完了，我幫你把針頭拿出來。」他點點頭。「麻煩你了。」護士熟練的取出針頭，看了眼熟睡的沐姍，笑容加深了。「你太太好像很累，我每次進來看你的點滴，都擔心她會從椅子上掉下去。」頓時，他的心跳停了一秒，臉紅地說︰「她不是我太太。」護士笑了，「你在開玩笑啊，我親耳听見她跟隔壁床李小妹妹的爸爸在講話，她說你是她老公啊。」意料之外的答案讓他措手不及，他彷佛被下了咒語，瞬間愣住了。
她跟別人說，他是她老公？
為什麼？
難道她對他……他驀然心慌，不敢往下分析她的出發點。
「你們感情看起來很好，你太太一直很擔心你。」護士笑道︰「你可以叫她起來了，到櫃台領藥就可以走了。」直到護士都走了好久，他還處于心跳劇烈的狀態。
為什麼對別人說他是她老公？為什麼啊？
他坐了起來，先是愣愣的看著她，接著情不自禁，伸手造次地輕輕撥了撥她可愛的厚瀏海。
她是個經常面帶笑容的人，這樣的人總是可以帶給別人好心情……「爸——」一陣哭喊傳來。
「爸！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紛沓腳步聲咚咚咚地跑過去。
沐姍感受到四周的騷動，睜開眼楮，一時間還不太清醒。「我睡著啦？你……還好吧？」他連忙收手，驀然臉紅。「護士說我可以離開了，只要去櫃台拿藥就可以了。」她揉揉眼楮，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你退燒了嗎？」他幾乎不敢看著她說話。
「已經退燒了。」
沐姍渾然不察，她伸個懶腰站起來。
「那我們快走吧，現在不知道幾點了？」
哦——要命——在椅子上睡，渾身骨頭好像都要散開了。
拿了藥，兩人並肩走出急診室。
沐姍看到天色將明未明，心里一陣不妙，她看了眼手表，驚呼一聲，「四點半了耶！」她還要去早市，這下子不用休息了，還忽然感覺饑腸轆轆，兩眼無神。
「肚子好餓，我們去吃點東西再回去好了，反正你也要吃東西才能吃藥。」他一點異議都沒有，雖然他的肚子也餓了，但他想的事情跟填飽肚子無關，他想跟她在一起，不管做什麼都好。
「我們去吃麥當勞吧！」
她精神一振地說。
醫院隔壁就是二十四小時不打烊的麥當勞，她正想喝杯咖啡提神，也就不必再費心找地方了，因為麥當勞早餐根本是她的最愛。
「好。」
他根本從沒在麥當勞吃過早餐，雖然覺得一大早吃薯條漢堡炸雞太油膩了，但他樂意听她的。
兩人走進麥當勞，辜壹祺沒概念，也沒帶錢，所以沐姍負責點餐，他去找位子。
他看著四周，驚訝這麼早就有這麼多人在這里吃早餐，其中不乏老先生老太太。
這又打破了他的舊有觀念，以為快餐店是年輕人的天下，原來老人家也在品嘗年輕的世界。
此刻，落地窗外的路燈還未熄滅，街道上有三三兩兩的人在慢跑，整個城市剛剛蘇醒。
他著迷此刻的景致，沒注意到沐姍端著食物過來了。
「在看什麼？」
她在他對面坐下，把他的那一份放到他面前。
他的視線被她喚回了。
「都看……我沒有這麼早在外面過。」
如果告訴她，現在他覺得很幸福，她應該會嚇到吧？
還可能無法理解他為什麼會有那種感覺，所以還是不要說好了，等他們熟一點再說吧。
他吃著早餐，突然發現這里的早餐還真好吃，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火腿蛋堡，熱熱的焦糖女乃茶，他愛上了。
沐姍沒發現他的心思，逕自叮囑道︰「你回去之後記得要按照三餐吃藥，一定要吃飯才吃藥，醫生說如果沒按時服藥，你可能會再發燒。」
「醫藥費，我回去拿給你——」
她又出錢又出力的把他送到醫院，他心里有滿滿的悸動不會表達，口拙但至少不能讓她負擔他的醫藥費。
「那不重要啦。」
沐姍立即打斷他。
「那點錢我還付得起，你只要好好養病就行了，居然燒到三十九度半，太扯了，一定是昨天那桶水害的，可以向管委會反應，要那戶人家付醫藥費。」
「像你說的，那位太太精神不正常……我……自認倒霉吧。」其實他不覺得自己倒霉，是因禍得福才對，可以去她家，還吃到她煮的東西。
「你能這麼想當然是最好了。」
沐姍嫣然一笑。
他很難得啊，不會得理不饒人，她最討厭得理不饒人的人了，沒有人情可講，不會體諒別人的苦衷。
「這里的早餐很好吃。」
辜壹祺以為自己沒什麼胃口，卻不自覺的全吃完了。
「對吧？」
沐姍眉飛色舞，慧黠的杏眸都亮了。
「我幾乎天天吃，有時松餅，有時貝果，加上一杯熱騰騰的咖啡，去市場前先把自己喂飽，一天的活力都有了。」望著她飛揚俏麗的臉龐，他的心一熱，決定解開心里的疑問。
「那個——我想問你一件事。」
沐姍不疑有他，一臉鼓勵，「你問啊！」
至少他對人生還有疑問，這是好現象。
「就是——」
他心跳加速地看著她，緩緩問道︰「你有告訴別人，我是你的老公嗎？」媽呀——沐姍差點打翻咖啡。
「呃——那是、那是——」
要命！
要命！
他怎麼知道？
他听到了？
她整張臉頓時火燙了起來。
「你真的有說？」
他的內心一陣沸騰，胸口溢滿了莫名的幸福感。
怎麼感覺會這麼好？
芝婷從來不在人前介紹他的身份，彷佛他是地下情人，見不得人。
「其實——是誤會……」
沐姍結結巴巴的，最後面紅耳赤的一口喝掉咖啡，整個人癱坐在椅子里，完全解釋不出個所以然來，思路一片當機。
「馬麻……哇哇……」
旁邊一個獨坐的小女孩在哇哇大哭，大約才兩歲左右。
她和辜壹祺同時被哭聲吸引過去，一起看見小女孩正打翻了玉米濃湯。
「不可以！」
沐姍大驚失色的跳起來。
玉米濃湯如果還沒放涼可是會燙傷小孩稚女敕的皮膚啊！
她飛奔過去把小女孩的手抓住，迅速用紙巾擦淨之後又反復檢查了好幾遍。
幸好濃湯是涼的，沒有燙傷，她松了口氣。
「馬麻……」
小女孩又哭了起來。
「妹妹不哭好乖哦！你叫什麼名字啊？馬麻等一下就回來了哦……」她抱起小女孩輕哄著。
小女孩漸漸不哭了，甚至還在她嘟嘴扮鬼臉時開心的笑了。
看到她對孩子那麼溫柔，辜壹祺完全無法阻擋內心的怦然悸動。
她對小孩那麼有耐心，一點也不嫌小孩子吵。
芝婷完全不喜歡孩子，婚後第一天她就直言不想生，要他不要逼她，雖然他根本就沒逼她。
當時，他以為芝婷只是想享受新婚生活的甜蜜兩人世界，所以才會那麼說，也就沒放在心上。
然而，後來發生的事卻讓他很無言，他們根本什麼也沒做，自然也生不出來……小孩的媽媽從化妝室回來了，沐珊笑著把孩子還給那個冒失的婦人。
他炫惑的看著她，移不開視線。
他失婚潦倒被她目睹，皮夾手機被她撿到，酒醉被她收留，因為被潑水而得以進入她家——難道這是他們有緣嗎？
沐姍第N次斬釘截鐵的告訴黃冠敦，「你回去吧！我跟你哥已經分手了，所以我也沒理由再幫你了！」這小子搞不清楚狀況，以為她還是他的準大嫂嗎？
有困難就跑來要她伸出援手，現在可是店里最忙的時候耶！
「大嫂，你怎麼可以這麼無情無義？」
黃冠敦一臉責怪地看著她。
「是你自己說的，要我有什麼事就找你商量，你會盡量幫我的不是嗎？」
「那是以前。」
她很無力的再三強調，「你听好了，以前我滿心以為我跟你會成為一家人，但是現在——你哥甩了我，我們沒有任何關系了，如果我再幫你，你哥現在的女朋友會覺得很不高興，以為我想怎麼樣，所以你走吧！我不可能幫你，不然你去找你哥現在的女朋友幫忙。」
「你干麼管那個女人啊，她很小氣好不好？只是借個幾萬塊也不肯，我不承認她是我大嫂，我只承認你是我大嫂，所以大嫂，幫幫我吧！我快走投無路了，高利貸的人會斷我小指……」
「不要再說了，去找你哥商量，不然去報警，我相信總有辦法的。」雖然她還有些苦口婆心的老生常談想勸他，但還是算了吧，這人是黃冠倫的責任，不是她的了，她不必雞婆，沒人會感謝她。
「好吧！那你跟我走一趟，幫我做保，只要你簽名，那些人就不會再找我的麻煩，這總可以了吧？」
「什麼？！」
沐姍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他是哪里阿達了？
怎麼以為她會替他做保？
難道在江湖走跳的人都那麼天真嗎？
「算了。」
她一臉無言。
「我跟你無法溝通，總之我不會借錢給你，也不會跟你走，我要回去做生意了，現在很忙，你自求多福吧！」她轉身就走，黃冠敦驀然一臉凶狠的拉住她。
「你以為你可以說走就走？今天你一定要跟我走，你最好听話，不然有你苦頭吃……」他的車就停在路邊，他人高力氣大，用強的，強要把她拉上車。
「你放手，黃冠敦！」
沐姍臉色大變，拼命掙扎。
怪誰？
怪她自己沒有警覺心，以為過去的交情還在，單獨出來見他，一點防備都沒有。
「你不要再廢話了，快上車吧！」
他扣著她的雙肩，已經把她架到車邊了。
「救命啊！」
沐姍放聲呼救。
黃冠敦摀住她的嘴，罵道︰「你這女人是不是瘋了？我又沒有對你怎麼樣，喊什麼救命？你想害死我啊？」
「放開她！」
一個高挺的身影奔過來。
那穿著……
沐姍心里一跳。
不會吧？
不要是他才好，他昨天才剛病過……
辜壹祺停了下來，雖然一樣是披頭散發，但沉著臉的模樣特別嚇人，身上出現的肅殺氣息也很驚人。
「你是什麼東西？」
黃冠敦不爽的問。
沐姍急了。
「辜壹祺！你走！你打不過他的！你快走！去報警，說我被人綁架了！」
「媽的！」
黃冠敦咒罵起來。
「我哪里綁架你了？還有你，你敢隨便報警試看看，我會讓你後悔一輩子！」然而辜壹祺卻不听沐姍叫他走，也不听黃冠敦的恐嚇，他放下手里提著的購物袋，雙腳分開，半蹲馬步，雙手備戰，眼神里像有兩把火炬。
「阿雜——」他大喝一聲，朝黃冠敦攻過去。
沐姍看得極為傻眼。
這不是李小龍開打的標準姿勢嗎？
他現在是在干麼？
以為在演戲哦？
「好啊，想跟我打是吧？」
黃冠敦搓搓鼻子，腿抖了兩下。
「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我的厲害，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英雄救美！」
「阿雜——」
辜壹祺又大喝了一聲，朝黃冠敦攻過去。
沐姍以為他只是做做樣子，沒想到他真有兩下子，居然一個回旋踢和幾次出拳就把黃冠敦打得鼻青臉腫外加嘴角滲血，最後還瞬間跳進車子里，非常狼狽的逃走了。
她看得眼都直了，嘴巴張得大大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那幾個踢人的動作實在帥呆了。
「你沒事吧？」
辜壹祺扶起她，皺了皺眉頭。
「沒事。」
沐姍搖搖頭，讓他扶著站起來。
「你呢？你有沒有哪里受傷？」
依她看來是沒事，他從頭到尾佔上風，黃冠敦只有挨打的份。
「我什麼事都沒有。」
他深深的凝視她。
「那個人是誰？為什麼那樣對你？」
一定有特殊的關系才會那樣，是她的男人？
像她這麼好的女人，有男人也不奇怪，只是她為什麼要選擇跟那麼差勁的男人在一起，她應該擁有更好的。
「說來話長……」
她不想把自己過去對黃家人的付出告訴他，還沒結婚就為對方做那麼多，丟臉啊，實在說不出口。
「不方便告訴我？」
他皺起了眉頭。
沐姍沒回答，直接轉移了話題，「你剛剛很像李小龍耶，姿勢超完美。」辜壹祺一陣臉紅。
「我的偶像正是李小龍。」
「難怪——」她了解的笑了，杏眸盈盈。
「對了，你怎麼會來？是踫巧經過嗎？還是來找我？沒再發燒了嗎？」
「我是專程來找你的——」
說到這里，他忽然走開去把丟下的購物袋撿起來，又走回她身邊。
「我買了一個皮包——」
袋子已經遞過來了，沐姍錯愕的看著他和他手中的購物袋。
「送我的？」
他點了點頭，適才那發狠開打的面孔變了一個樣，臉部線條全都軟化了。
「昨天……謝謝。」
沐姍認得出那是名牌的購物袋，接過手打開防塵袋一看，真的是一個至少要四萬起跳的名牌包包。
她真的快昏倒了。
「這很貴耶，你怎會買這麼貴的東西送給我啊？你不是……不是沒錢了嗎？」他的錢都被前妻A走了，他現在應該省著點花才對吧？
「你不喜歡？」
他頓時感到一陣失望，他以為她會喜歡這個包包，專櫃小姐也再三說，只要是女人都一定會愛死這個包包。
「我很喜歡，但它太貴了，沒那價值嘛，一個包包要幾萬塊，我完全不能理解，不過就是一個包包而已……」他沉默不語。
看來他做錯了。
過了一會兒，他深吸了口氣才道︰「我……前妻很愛名牌包，我以為所有的女人都一樣，所以才會買這個……」沐姍驀然住口。
原來是這樣啊！
他還忘不了前妻，不知不覺，買了前妻最愛的名牌包……一定是這樣，一定還忘不了，才剛離婚怎麼可能說忘就忘？
又不是丟掉一包垃圾說。
搞什麼，他心里還有另一個女人，自己不該胡亂對他產生心動的想法，還是工作實在，工作比男人可靠多了。
「這個包包我不能收！」
她把包包塞回他懷里。
「反正今天你也幫了我，就當已經謝過了！店里很忙，我先進去工作了，改天再聊！」看她匆匆走進居酒屋里，辜壹祺的心悶了。
他兩手插在褲子口袋里，仰頭看了看星空——唉，他不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