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季儀,長安人氏,今年二十有六,家中排行最長,下有一弟一妹,家中經營藥鋪近百年,分號遍及江南、江北……
柏天順看著眼前這前來得親的秀雅公子,靜靜的听著媒婆介紹他。
懊人品、好家世,他面露笑意的頻頻點頭。
這些日子來上門說親的公子可真不少,不過他對眼前這位文質彬彬的公子印象最好。
「這人品堪稱人中龍鳳了!」他撫著長須壓低聲音對坐在一旁的張雲芳說。
這樣的人品配那野丫頭?張雲芳柳眉一蹙。「這公子過于斯文文弱,鎮不住遙虹那丫頭的。」眼前這位公子的確各方面條件都好,就是好才和賀遙虹不配。
柏天順早察覺她這陣子老喜歡和他唱反調,因此也不以為意。他尋求支持似的低聲問著站在身側的御驕。
「蘭風,你覺得如何?」
御驕淡淡一笑,不置一語。這種情況言多必失,他還是安靜些好,真等到非要他開口時再說。
不過,這賀總鏢頭也真是的,當著他的面問他的情敵好不好?這問題問得很殘忍吶!
認真說起來嘛,這姓尤的在平常時候是人模人樣的啦,可一進花樓就變得色魔色樣的了。一個連在花樓打雜十二、三歲的小丫頭都想染指的沒品花客,這種男人是金玉其外、敗絮其內。
在御驕認出尤季儀即是數年前他在花樓給了一頓拳腳的沒品花客的同時,尤季儀也記起了他。
他……他不是那個數年前在花樓為了一個小丫頭將他揍得差點掛了的那個人?
一瞬間,他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在御驕給了他一記別有意味的笑容後,他的心髒幾乎不堪負荷的快停止了似的。
天!不會吧?御驕怎麼可能出現在這里?他看來分明是鏢師的打扮。御驕是何許人,怎可能委身到這種地方當鏢師?
不!不可能是他!可世上怎麼可能有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
尤季儀疑惑之際,賀天順心中也拿定了主意,女兒的終身就許了這位尤公子好了。
媒婆滔滔不絕的說著話,最後才講到今天的目的。「……尤家老爺對這們親事十分看重,不知賀老爺意下如何?」
見賀天順表情愉悅,張雲芳欲阻止的橫了他一眼,可他卻故意視若不見。
「尤公子才貌雙全,能許給如此如意即君是小女前世修來的福氣。」
「老爺,尤公子和遙虹實在不配。」張雲芳忍不住說。
「婦道人家懂什麼?」賀天順難得在她面前使威儀。
「那賀老爺的意思是贊同嘍?」媒婆心中可開心著。
長安城的媒婆最近傳聞著,說媒匆上龍門鏢局,那家的小姐刁鑽難纏事難成!可換句話說,要是連最難纏的親都給說成了,那她以後還怕生意不興隆嗎?
「我當然……」
有人早先一步的接了賀天順的話。「反對。」
在龍門鏢局里,有誰那樣大膽的敢接了賀天順的話?大伙紛紛好奇的轉過頭望向說話者。
「我反對。」賀遙虹冷冷的看了一下在場諸位,望向自己爹爹時的眼神是生氣怪他自作主張,而當她把視線落在御驕身上時,卻是充滿怨怒。
「遙虹,你……」這丫頭每次回來的時間都選得剛剛好。
幸好她及時回來,要不她還真的是給賣了。「爹,這們親事我不答應。」至今她連正眼都沒去看尤季儀。她沒興趣的人毋需多此一舉。
「尤公子才貌兼俱,這樣的如意郎君,你提燈籠都沒得找。」賀天順苦口婆心的說。尤季儀的人品真是沒得挑,他不願眼睜睜的看著女兒錯過如此良配。
「有沒有得找我心里有數。」
在這樣的場台說這樣的話,只怕尤公子子臉上掛不住。資天順心里一急,語氣也嚴峻了起來。「荒唐!遍姻大事由長輩定奪,豈容你說不就不。」
「爹……」沒看過爹爹這樣,賀遙虹心里也急了。「女兒……女兒……」她的眼楮越過了賀天順直看著御驕,心一橫,「女兒心里有人了!」真是便宜了他!她又瞪了御驕一眼。
啊?賀天順怔了怔才回過神。他不可貴信,以為听錯了的再問一次。「你……你說什麼?」
「我說……」她深吸了口氣,「我……我心里有人了。」豁出去了!
這只怕是想拒婚的借口吧?「是哪家公子?」
「是……是……」她又看向御驕,這人真的很討厭,都這個時候了,他還不站出來。
「到底是誰?」
以行動代替回答,賀遙虹走向前去,把站在賀天順旁的御驕給拉了出來。見狀,鏢局里的人一陣喧嘩。
「蘭風?」由賀天順的表情就知道他的震驚程度了。
「比武的時候我輸給他了。」這是很好的理由。「而且……我一直都……都很中意他,因此才屢次拒絕上門求親的公子。」
她的聲音小得像蚊嗚,可不知道怎麼回事,大伙兒的耳力突然間全靈光,又是一陣令人尷尬的喧嘩聲。
柏遙虹不必照鏡子都知道自己的臉此刻一定紅透了。
柏天順由震驚中恢復正常,他看了看御驕,心想這樣萬中選一又武功卓絕的俊俏郎,他怎麼沒想到他們是一對?
不過現在這種情況對上門求親的尤公子不是很說不過去嗎?
「你為什麼不早說呢?」
柏遙虹聲音更低了。「這種事你叫我怎麼說?」
柏天順看了一下雙頰通紅的女兒,又看了看從方才到現在始終沒開過口的御驕。「遙虹中意你,那你呢?」
「不瞞總鏢頭,御某當初進鏢局的原因,泰半是為了賀姑娘。」御驕含著笑意凝滕著賀遙虹,她羞得低垂下頭。
方才他之所以不動聲色,那是因為他要她自己開口。
唔……這種感覺果然不錯。
柏天順閑言點點頭,這倒也是,憑他的身手要成為武林中響當當的人物並不難,若不是還有其他原因,就只是為了償還葬父的恩情,他是不必如此委屈自己的。
女兒和御蘭風雨情相悅,他又何忍拆散他們?更何況也許正如雲芳說的,以尤公子那文弱的模樣,有可能真的管不住遙虹這匹野馬。
考慮的沉吟一下,賀天順有些歉意的看著尤季儀。「關于親事……」
尤季儀一抬頭正好看到御驕以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瞅著自己。「沒……沒關系,我的人品確實比不上御公子,我……我想……比起我,他和賀姑娘更加適合,他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
他匆匆忙忙的起了身,連作揖也沒的就逃也似的離開,令賀天順一陣愕然。
怎麼上門求婚的人老會發生一些怪現象?不是學著蛙叫離去,就是一臉像周到鬼似的惶恐離開?這些人是不是有什麼宿疾啊?
御驕站在賀遙虹身邊,看著她雙頰紅霞未退的嬌羞模樣,心里一陣蕩漾……
看來他這盤棋局得相當不錯,起碼現在她已經當眾承認自己是他的了,接下來,他會讓她也對自己承認,她是他的。
在他得意之際,賀遙虹也心想著,真的以為這樣我就會是你的嗎!告訴你,本姑娘是不好追求的,接下來就看你的表現嘍!
在王府花廳上,王郎彰一臉陰暗不定的听著張雲芳的話。
「賀遙虹那死丫頭真是好運氣,來了個人品不凡的尤季儀不要,現在倒和鏢局里的第一美男子成雙成對了。」張雲芳一想到連御驕那樣人品的公子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真有滿月復的不甘心。「嘿!她還真是裙臣無數吶!」
那種氣宇不凡、英姿風發的俊俏郎竟然會喜歡上賀遙虹這種粗魯丫頭?現在的公子都瞎了眼嗎?虧她第一次在鏢局里見到他時,就傾心的巴不得自己晚生個十年。
哎……命運還真比不得,有些人打從出生就給人捧在手中疼著寵著,有些人卻是自小顛沛流離,一朵好花落入花樓的嬌貴盡失。
人比人真會氣死人,有時候張雲芳不免想,也許她這麼厭惡賀遙虹最大的原因就在于她們截然不同的命運吧!
柏遙虹的命真是好得叫人眼紅。
「賀遙虹和那鏢師的事,賀天順沒有意見?」王郎彰的臉色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哪會有意見吶,他疼女兒疼上天,只要賀遙虹有喜歡的人,他高興都來不及了,哪會阻止。」「那個御蘭風是什麼樣的人?家世如何?」他十分嫉妒他,這分嫉妒無關于他贏得美人歸,而在于他王郎彰求不到的,而他卻得到了。
「家世成謎。不過,我想大概也沒啥顯赫背景吧,真有祖蔭,他妹妹會賣身葬父,而他得到鏢局當鏢師嗎?」
「這樣的人賀天順會沒有意見?而一向眼高于頂的賀遙虹會看得上眼?」
「且別論他出身如何,光是他那張俊臉就不知道是多少待字閨中的姑娘所夢寐以求的了。」她接著又說︰「更何況,他是以武功勝于賀遙虹才得到她另眼相待的,賀天順即使有意見也莫可奈何。」
「他怎麼能夠沒有意見?想當初我聘禮齊全的上龍門說媒卻給拒絕,還對我言詞多加侮辱,這件事,我可是一點也沒忘。」
那件事還不只是這樣,那日街頭巷尾的人都知道他送上聘禮求親的盛大鋪張,後來他遭拒婚,那丟臉自是丟到家,甚至到現在每回上街,都還有人拿這事笑話于他。
這恥辱他若不要回公道,就不像他王郎彰的作風了。
他這人一向不習慣被人欺負,只習慣欺負人。所以,誰敢動他,他絕對不會讓對方好過。賀遙虹三番兩次的削他面子,這仇結得可深了。
明的整不了她,暗的且看她如何防範!
「沒忘又能如何?」張雲芳一樣看賀遙虹不順眼,巴不得看誰能早日替她剔除眼中釘,可日子一天一天過,賀遙虹一樣是活得好好的,甚至過得越來越得意。
像她那種命硬的女人,不去克別人已經不錯了,別人豈鎮得住她?
「此仇不報非君子。」王郎彰的表情陰狠。
「算了吧!柏遙虹不好對付,我可不認為繼續和她斗能佔得了什麼好處。」她是該抽手了,因為她發覺御蘭風似乎有些察覺到她和王郎彰往來密切。有一回她和王郎彰從王府出去的時候,正巧給他撞個正著。
那人十分精明,要真給他知道了些什麼,事情非得鬧大不可。
听出她不願繼續參與,王郎彰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不管你覺得如何,凡是我要做的事就會算你張雲芳的一份。」他哈哈怪笑。「別忘了,你還有五百兩黃金在我這兒,還沒拿回去呢!」
「那五百兩黃金我不要了,之前你給了我五百兩已經夠了,我這人一向不貪心。」她陪笑著,一顆心卻因為不安而狂跳著。「往後關于遙虹的事兒,你也別再找我幫忙,再怎麼說我也是賀天順的人,賀遙虹還得叫我一聲芳姨哩,我若再繼續幫你……這總說不過去。」
「嘖嘖嘖……你對她還真是有情有義啊!我听了感動得快流淚了!」他嘲諷的說,臉色忽地乖戾一斂,「不過你要真的那麼有情有義,咱們當初就不會有合作的機會了。別人不知道你張雲芳,我王郎彰豈會不知道?」眼楮陰狠一眯,「在我面前,你少裝出假仁假義,一臉菩薩再世樣了。」
「王少爺……你……你就別再為難我了!」
「拿了我五百兩,什麼事也沒替我辦成,你當我是散財童子?」
看他那凶神惡煞的模樣,張雲芳也怕了。「要不……那五百兩黃金我還給你就是了嘛!」她是愛財,不過這種財只怕會累及自身安危,可要不得。
「吱!那五百兩黃金我豈會放在眼里?打從黃金送上你的手,我也不打算要回來。可……我手上的後謝五百兩也由不得你不要。」
「這是哪門子的道理?」張雲芳越听越怕,聲調不由得變得尖銳。
「當初和我合作時,你就該知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的道理,而不是現在才問我。」由不得她拒絕的,他又說︰「當然吶,要不要繼續和我合作,你還是有選擇的,不過,到時候你要是連鏢局女主人的地位都沒了,那也怨不得我了。」
「你……是什麼意思?」張雲芳手上的巾帕捉得死緊,臉色也蒼白了起來。
看她的樣子,王郎彰就有足夠的把握能將她吃得死死的。他得意的笑了起來,「就不知道,當賀天順知道你為了除去他的寶貝女兒而和我聯手欲對她不利時,他為人爹爹的作何感想喔?」
「我可以否認到底,你又奈我何?」
「你是可以如此沒錯,可你忘了我手中有你蓋了手印的契約嗎?」他一點也不怕她不承認。「若我一狀告到鏢局里,你非但討不了便宜,只怕鏢局也容不得你。」
他故意嘆了口氣,「賀天順也許真的寵你依你,可這終究比不上他和賀遙虹的父女親情。你想,有朝一日當他必須在你和賀遙虹之間作選擇時,你的勝算有多大?」
柏遙虹是賀天順的獨生女,若他知道她做出了傷她的事,他真的會不顧念結發之情。
柏天順年紀大了,他希冀的不再是熱情灼灼的男女之愛,而是承歡膝下的骨肉天倫,因此賀遙虹對他而言是比任何人還重要。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不想再和王郎彰有所牽扯,可她真的很怕當她堅決不和他合作的話,他會把事情告訴賀天順。
她青春漸逝,不再是年輕貌美的姑娘,在鏢局里養尊處優了那麼多年,一日給逐出了鏢局,她真的不知道何去何從。
她怕!真的很怕!
「只要你乖乖和我合作,我不會虧待你的。」早防著有朝一日她想抽手了。
張雲芳認命的嘆了口氣。「賀遙虹的對象也定了,我不知道我還能幫你什麼?」
提到重點了。王郎彰喝了口茶後說︰「賀遙虹待在鏢局里也好些時候,她這鏢局的首席鏢師都是那樣賦閑在家的嗎?」
「後天她要押貸南下,那貨兒可是一批值錢的東西哩!」不值錢或不甚重要的尋常物通常是由一般的鏢師負責。若是用到賀遙虹,那批貨定是價值不菲。
「後天?」
「可不是。」張雲芳這麼說時忽地機靈的抬起頭看他。「你問這些干啥?」
王郎彰故弄玄虛的一笑。「听說只要是賀遙虹押的鏢就沒人敢打它的主意,是不?」他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我十分不信呢!」
似乎隱約猜到他的意圖,她急急的開口,「你想干什麼?」劫鏢兩個字無預警的浮現在她腦海。「你……你可別亂來啊!」
無視于她的警告,他摩挲一下下巴,嘿嘿的冷笑。「龍門鏢局的首席鏢師是吧?我也想知道,她究竟有多少能耐。」
「你瘋啦?!」一確定他要做什麼事,張雲芳臉上的血色頓失。
「她三番兩次削我顏面,這筆賬我不要回來才真的是瘋了!」那女人……她該死!
「賀遙虹武功高強,你打不過她的。」她是不喜歡賀遙虹,可也不希望她真的出事,尤其是在押鏢的途中出事。
一趟重鏢出了事,那表示鏢局即將損失慘重,有的貨兒的價值,即使傾龍門鏢局的所有家當也不見得賠得起。
「你這是在關心我嗎?真是多謝啦!」他的一雙三角眼瞅看著她。「你放心吧,對付賀遙虹我不會親自動手,有錢能使鬼推磨,是不?」
他胸有成竹的繼續說︰「有句俚語說,猛虎難敵猴群。任賀遙虹武功再了得,也無法以一敵百。我身上別的沒有,就銀兩多得沒處花,只要有銀子,多得是為我賣命的殺手。」別說是一百個,請一千個殺手對付她也絕對沒問題。
「賀遙虹和你是有過節,可有那麼大的深仇大恨嗎?」她是常幻想賀遙虹有一天若不見了,有多好,可……可是若她失蹤要是牽扯到她……
那種感覺說有多毛就有多毛!
王郎彰習慣性的致著嘴道︰「我這人記仇的本事無人可及,我只要一想到她三番兩次的破壞我的好事,又當街讓我顏面盡失,不除去她還更難消我心頭之恨。」之前他原本想發了她再好好的加以折磨,讓她體驗啥叫女怕嫁錯郎,沒想到她拒絕嫁他也就算了,竟然又當面給他難堪。
百!這女人他若不收拾她,他實在覺得太對不起自己了。
「可是……」
他不客氣的截斷她的話,「你不必試圖想說服我改變主意。」橫了她一眼,「你再嗦,小心我連你也一並設計了。」
「我……」張雲芳的心里開始著急了。
「接下來我要你幫我打听好賀遙虹押鏢的路線圖。」他知道一些鏢局為了防止貨物遭人覬覦,押鏢的路線都是再三考慮過的。為了避免他堵錯路線而功虧一簣,他必須先要到路線圖。
狡兔三窟,不得不防。
她臉色一變。「那種事我這婦道人家怎麼會知道?」路線圖真泄給了他,萬一他真的劫鏢成功,那她不成了幫凶?
「那是你的問題了。記住,若是你拿不到路線圖,那我只得拿著契約上龍門鏢局一趟。」他一笑。「當然,我不希望有那天的到來。」
這卑鄙陰險的小人!張雲芳此時真想撲上前去撕扯他那張自以為是的笑臉!她是既氣忿可也對他無可奈何。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她原本只是想把賀遙虹趕出鏢局,如今……
天!她該怎麼辦?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