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孫尚仁畫展的開幕日,昨天關靜海已獨自一人將畫作送到了國內知名畫廊。
以往在美國展出畫作時,她身邊總有個楚明君幫忙,這個好幫手昨天搭機回美了,所以她一切只能靠自己。
而且,楚明君這幾天似乎怪怪的,上飛機前他們在航廈的一家咖啡廳內小聚,有好幾次她都感覺他好像有話跟她說,卻幾番欲言又止,到了上飛機,他還是什麼都沒說。
他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對勁?是和鄧鳳鳴她們吃了那頓飯後開始的吧?
那頓「鴻門宴」吃得她差點沒得胃潰瘍,一直到他回包廂,才解除了那種壓得人快喘不過氣的窒悶感。
但他回來後也沒繼續用餐,只說了有要事處理,就要她和他一塊離開了。而從那天之後,他就有點心事重重的樣子。
其實那一天,她本想把自己和岳衢穎結過婚的事告訴他,可她才開口,他就說自己很累,請她有事改天再說……
算了,反正再幾天後他就回來了,到時候她再好好把話跟他說清楚。
況且那頓飯雖然吃得痛苦,她也不無收獲,最起碼……她很清楚自己要如何回應他的感情了。
昨天她到畫廊來幫忙,老師卻一直沒出現,打電話問師母,才知道老師有點發燒,但只要休息一下就好。畫廊的事處理好已近凌晨一點了,她也就沒再打電話去問候。
而畫展開幕是在今天十點,為了慎重起見,她八點半左右就到了現場做最後巡視。
杯廊外陸陸續續來了祝賀展出成功的花籃,見工作人員忙,她便隨手代簽收了幾件,發現其中幾盆高價位的蘭花居然是岳衢穎送的。
一看到他的名字,她的神經又繃了起來。本來就沒打算再和他有牽扯,更何況人家媽媽也擺明了立場,她真的不能再有依戀了,即使她真的愛他……
她很清楚感覺到自己濃烈的情感,可她卻不容許自己聆听內心深處的聲音,因為那樣她會變軟弱,會變得想縱容自己,想去追求、想擁抱、去愛去恨……
可是不可以,真的不可以!
深呼吸一口氣後,她告訴自己等畫展一結束就馬上回美國,一天也不多逗留,她要斷絕這一切。
做下決定後,關靜海在畫廊繞了一圈。這回恩師展出了一百幅畫作,由于畫廊場地夠大,每件作品都可以擺得舒適寬闊,看起來更加賞心悅目。
再轉個彎之後,約十坪大的空間放的是她的八幅畫,有六幅油畫,兩幅則是恩師規定的工筆劃作。
當她轉入擺有自己畫作的半開放空間,卻發現有人已經站在里面,事出突然,因此她嚇了一跳。
「喝!你……」
听見聲音,原本注視著畫作的高挑男子轉過身。「早啊。」
岳衢穎?「你怎麼會在這里?誰讓你進來的?」時間這麼早,除了工作人員,保全不會隨便放行吧?
她的表情很生動,怎麼看到他出現在這里,比看到老鼠好不到哪里去?「這間畫廊的實際負責人是我祖母,她老人家年輕時是個收藏家,畫廊是開來娛樂自己、認識畫家用的。後來年紀大了,她才請專業經理人來打理。」
他還以為當年女乃女乃為什麼輕易就答應他們的婚事?原來托孫尚仁的福,女乃女乃早早便注意到這位新秀的畫,後來無意間見到本人,才知道新銳畫家是個花兒般的美人,還曾想為孫子牽線呢。
之後他坦承對人家早生愛慕之意,又假借酒後亂性把人家吃了,錯的既然是自家孫,老人家自然找來—票人,使了一招甕中捉鱉,好讓女方賴不掉……想起那段往事,岳衢穎心情更愉悅了。
杯廊是岳家的,哪個不要命的保全敢擋他這位「當家的」?
「既然這樣,你隨意看看吧,我去忙了。」關靜海有些不快。畫廊是岳家的,為什麼老師不曾提過?算了,現在再計較這些小事也沒意義。
造作而有禮地欠了打算離開,他卻阻止了她。
「欸。」他大手扣住她手腕,強拉著她一塊看畫。「你是畫者,該為我好好解說一下畫作吧。」
「岳先生……」她想要掙月兌手,可他箝得更緊。
岳衢穎邊看畫邊自顧自的說︰「這幅名為‘祝福’的抽象油畫倒是挺有趣,你用黑冷色調去烘托明暖色調,黑冷色筆觸柔和,反觀明暖色卻比較陽剛……你的嘗試很新鮮,感覺像一男一女在遠方遙對相望,只是題目差了點,與其說‘祝福’,‘成全’或者更適合。」
必靜海心一跳,一時間發不出聲音。她知道像他這種貴公子有美術涵養並不奇怪,只是他剖析畫作的功力……會不會太犀利了點?
他看著她問︰「畫者自己的詮釋呢?」
「每個人看抽象畫的觀點都不一樣,理解也不同,畫者其實不必特別給詮釋引導,制式的說明反而會壞了抽象的本意。」見有工作人員過來,她掙月兌了他的手,轉身想走。
誰知他反手一扣,又拉著她往另一個方向去,最後來到賓客休息室。在這里說話方便多了。
站定後,她甩開他的手。「等一下畫展要開始了,我得走了。」
「現在還不到九點,你九點半再去都來得及。」
「等會開幕茶會,我得去看看。」
「你信不過這里的企畫人員嗎?」她擺明了不想面對他,無妨,那他就站到她面前,讓她不得不面對。「我問你,為什麼搬離董茗菲家?」
她就知道他大概是想問這個。「住飯店比較方便。」擠在同一個小空間里,逼得彼此得互相注視,她有點不自在。
「你是在躲我嗎?」有了那纏綿一夜後,他還以為她會回到他身邊,怎知她竟然又開始躲他。
一開始,以為她只是害羞,畢竟女孩子比較矜持,他也給了時間不打算逼她,可後來,情況卻越來越不對。
她連電話都不接,以至于三年前她不告而別的陰影又浮上他心頭,令他感到驚慌不安。他到董茗菲家找她,她根本早就不住在那邊了。
她要搬家、要住飯店,他都沒意見,有意見的是她連告知他一下都不肯。
「你是不是躲著躲著,然後又要人間蒸發?」
分別三年,她重新出現在他面前時,是好友心儀的女人,又擺出不認識他的樣子,說真的,那時的他實在生氣又惱怒。
三年來累積的怨氣至此堆積到最高點,他不是沒想過要對付她,既然他痛,便也要她跟著痛,憑他要對付她,太容易了。
可他又忍不住想,讓她痛苦、難過,這些真的就是他樂見的嗎?把她逼上絕境他會比較開心,一吐怨氣後,這三年來的傷就獲得補償了嗎?
如果不會,而是她受傷時他也痛,她難過時他也坐立難安,那他報復又是為了什麼?
想傷她,他不忍;放過她,他又不甘心,去董茗菲家找她,只是想藉著幾分酒意吐露不甘,沒想到一時情不自禁,事情會發展到上床……
懊吧,那其實也是臨時起意的手段。因為吃明君的醋,他忽然領悟到,如果往後自己不想再繼續以醋為生,便得在明君之前先下手為強。
他承認是因為她說了幾句還在乎他的話語,關心著他手上的傷,他才有了奮力一搏的動作。只要她不是已全然不在意他,他就要去爭取、得到心愛的女人。
三年前莫名其妙被甩,使他無法相信她是愛他的,可三年後好友無意間透露的話,又令他覺得事情並不單純,她心中始終有個人,一個即使她不是寶石是石頭,也能改而欣賞石頭的男人。
那句話是他對她說過的,如果她心里所放的人是他,他便可以毫無顧忌地爭取她。
只是為什麼在溫存一晚後,彼此之間完全沒進展,反而往後退?
「我沒有躲你,只是覺得……」
「覺得什麼?」她閃爍不安的眼神教他皺起眉。
「……不知道怎麼面對你。」這是她的真心話,因為過度听從內心的渴求,她打亂了自己原本的計劃,所以她想逃,想把自己藏起來。可是她也知道,他的性子不會任由人家「玩他」第二次。
「面對自己想要的……有這麼難嗎?」連他都可以放下一切豁出去了,她要回頭有這麼困難?
必靜海深呼吸後說︰「那晚的事,我們都忘了吧。在那之後我很後悔,真的很後悔……我都決定要和明君交往了,發生這樣的事真的很不應該。所以……既然你來了,我們就把話說清楚。我們已經結束了,早在三年前就結束了,那晚的事只是意外、是錯誤……我們放過彼此吧。」
「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些?」岳衢穎的心沉了下來。「你決定和明君交往?」
她點了點頭。
「你的決定是在和我上床前還是之後?」
「我——」
「你不可能和他交往的。」他本來就是個心思深沉的人,話說得越平靜無波,越令人害怕。
「你不是我,我的事不是你說了算。」
岳衢穎神情饒富興味的笑了。「說的好。所以我決定參與這件事,而我會采取什麼樣的動作,也不是你說了算。」
必靜海喉嚨干涸,試圖說服他,「你……你別這樣。我和明君曾交往一年多,雖然那時沒好結局,可上天還是在若干年後給了我們這機會。我想……這三年來我明知他在追求我卻沒回應,應該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恐懼心態作崇。」
他眯起眼。「所以呢?」
她根本不敢看向他。「用三年去考驗一個人,我想足夠了,等他從美國回來,如果可能我們就……就先訂婚,以結婚為前提來交往。」
「在你的心已經回應他的同時,卻可以讓我抱你?」她是這樣的人嗎?三年可以改變一個人這麼多?他不信。
「你說的……是我欠你的。」再次深吸呼,她鼓足勇氣抬起頭看他。「三年前我欠你的,如今也算還清了。我不愛你,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那樁婚姻說穿了只是場騙局,主導這場面的你怎麼會不清楚?既然當年我能離開你,就表示不愛你,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不了解?
「你不會……真的愛我愛到寧可欺騙自己也不願看清真相吧?真是這樣……我可是受寵若驚……」她的指甲嵌入了掌中,只有用這種痛才能讓自己忍住不哭。
她如此重創他的自尊,驕傲如他,一定會放手了吧?
岳衢穎冷冷看著她,眼神之冷厲,說是在暴風雪中的利刃都不為過。
見他眯起了眼,關靜海低下頭,感覺他看她就如同在看什麼骯髒低賤的東西。
他的手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凸,指關節泛白……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說他忍不住動手打了她,她一點也不訝異。
這樣傷害一個男人的自尊、傷害一顆愛她的心,任誰都承受不住。
她等著他的怒火延燒,看他是要狂怒咆哮還是動手揍人,她都準備好承受。但等了好久,貴賓室里仍是靜悄悄,讓她不禁戰戰兢兢地抬起眼。
他仍只是盯著她看,嘴角卻勾揚起一抹笑。「靜海,有人說,愛一個人可以為對方建立起她想要的城堡,恨一個人,同樣也會想把為她建築起來的城堡摧毀……但愛一個人時,我辛辛苦苦、一磚一瓦堆起了一座城堡,難道當我因愛生恨,就得親手毀了它嗎?那多不符合投資報酬率?」
「你……」他的笑容令她害怕起來。
「必要時,我會把整座城堡封鎖,把你關在里面。」他說著,認真語氣真的不容置疑。「就算不擇手段,我也會強留你,讓你哪都不能去。」
「你瘋了……」
「你可以試試看。」
岳衢穎笑了,像他這樣的斯文貴公子居然也會笑得如此惡質、如此痞壞?三年的相思痛苦,真的可以使人改變這麼大?還是……這個打擊只是喚醒了他心中沉睡的魔?
不行!她不能這樣就屈服,她得堅持到底。
「你……」正欲開口,手機鈴聲打斷了關靜海的第二波攻勢。是師母打來的,她接起。「喂,是,我在會場。什麼?!老師……老師自殺了……一億三千萬?」
看著她驚慌失措的樣子,他斂起幾分狂亂,忍不住皺起眉。
結束通話後,她閃神了幾秒,便急著往外走,走了幾步卻又差點絆倒。
岳衢穎看不過去地扶了她一把。「去哪里?我送你去。」
「不用了。」
他強勢的拉住她。「你要耍任性什麼時候都可以,但別選在現在!」遇到越大的事情,越不能心不在焉,否則容易出事。
必靜海神色慌亂的望向他,擔心得眼淚在眼眶中打轉。「老師被地下錢莊的人逼得自殺了!」
她揪著他的西裝外套,像在大海中撈到了浮木。
「我……我該怎麼辦?老師……老師為這畫展準備了好久……今天的畫展……」
他也被這消息嚇一跳,可雙手仍穩住她的肩膀道︰「我先幫你到醫院探視孫老師,你好歹是畫展中展出畫作的畫家之一,開幕式不能半個主事者也沒有。你先在這里撐著,有什麼事我們再用手機聯絡。」
她六神無主,只能茫然的點頭。
兩人走到畫廊出口處,只見一群黑衣人包圍在外,有些甚至開始動手破壞起花籃。
「住手!你們在干什麼?!」關靜海生氣的制止,大步朝那群牛鬼蛇神走去。
「唷——美女欸!嘖嘖嘖,可惜生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楮,視力卻不太好,看不出來我們在‘拈花惹草’喔?」那人說著,又踢翻了一盆花。
「你們別太過分,我要報警了!」
「唉,有人欠我們一大筆錢,我們不過到這里‘催一下’,不行哦?」
她憤怒不已,這些一定就是把老師逼得自殺的人。「你們是地下錢莊的?」
「喂喂喂,別以為長得有幾分姿色,說話就可以這麼不客氣。我們是政府立案的正派融資公司。」
「你們頭兒是哪個?」她強自鎮靜的問。
「大哥,美女找你啦!」
一個黑衣大個兒往前一站。「小姐,找我哦?」
「你帶這群人來干麼?人都被你逼得自殺了,你還想怎樣?」
「人又沒死。何況就算死了,欠的債就不用還哦?你當老子是開慈善機構還是吃素的?老頭子沒幾兩重還敢替人作保,一億三千萬還是扣了零頭的,搞融資像我這麼有天良很少了啦。听說老頭子是畫家,他沒錢還,我拿他的畫抵債不為過吧?讓開,我要叫兄弟進去搬畫。」
見關靜海仍擋著不肯讓開,黑衣大個兒伸手想推她,手伸到一半就被擋開。
「不過是個女人,閣下出手不太好看。」岳衢穎听見他們的對話,大概明白發生什麼事了。
「你又是什麼人?想英雄救美啊你?要不是老子已經從良了,光是你敢擋我,我就給你好看。」
一旁小弟低聲指正說︰「大、大哥,從良講的是風塵女子不干了。如果是大哥你的話,要說‘金盆洗手’啦。」
大黑掌一掌巴上小弟的頭。「閉嘴!我就是要說從良,誰敢糾正我?」黑衣大個兒看了岳衢穎一眼。「我對你有點印象,你是哪出偶像劇的女乃油小生嗎?」厚!他生平最討厭這種長得比他好看的男人。
「大哥,現在這叫花美男。」
一掌又巴在小弟的臉上。「發霉男會比女乃油小生好听嗎?」老大看著岳衢穎又道︰「我告訴你,今天沒拿出誠意解決問題,這邊的畫我就全搬走,而且……醫院里那個吊著半條命的老頭,我也不會善罷甘休。」
必靜海氣得全身發抖,可又無計可施,一個抬頭,卻瞧見岳衢穎正低頭看她。
他輕輕的開口,「那些錢對我來說不是問題。」
他是在暗示她,他可以幫她嗎?不,肯定不會那麼容易。他一定會要她付出代價……
怔忡間,她耳邊想起老師在越洋電話中跟她說的話——
靜海,這回畫展你一定要回來共襄盛舉,我的人生沒有第二個七十年了,這可能是老師我個人最後一次的畫展。你師母老是說自己嫁了個畫痴沒情趣,所以我決定在接下來的時間帶著她四處旅行,到各國走走,如果能再多活十年,就再來辦一次畫展……
靜海啊,這次的畫展我可是籌畫好久,很有自信的呢……
眼看是沒什麼好說的,地下錢莊老大手一揮。「搬畫!」
必靜海回過神,連忙大聲的說︰「不!等一下!我會還錢,由我來還錢!」她看向岳衢穎,焦急地低聲道︰「幫我……只要你肯幫,我會答應你任何事。」
「有些話要想清楚再說。」別怪他事先沒提醒她。
「……我想清楚了。」老師的畫展一定要如期舉辦,更何況,他老人家都自殺了,再讓這些人糟蹋下去怎麼得了?
岳衢穎一笑,看著面前這群人,他話說得極小聲,只讓她一人听到。「口說無憑,事情我先解決一半,等你簽了約,我再解決另一半。別以為這些人是什麼善男信女,錢只拿一半就會收手。」
「就是說,我一旦答應了就必須履行承諾,如果只是利用你來做緩兵之計,你就會讓我吃不完兜著走,是嗎?」
「聰明!」
孫尚仁的畫展是近期藝文界盛事,上了不少媒體和報章雜志的版面,關靜海以代理人身分出席,說明近日恩師身體不適正在療養,並承諾畫展閉幕酒會時,恩師一定會健康硬朗的出現。
而開幕的第一天,一開始是由她獨撐大局,後來岳衢穎探病完又回到畫廊,陪她一同在會場坐鎮。
美麗的畫展代理人謀殺了不少底片,陪在一旁的花美男貴公子,更是悄悄發酵了八卦緋聞,即使關靜海刻意和岳衢穎保持距離,但攝影師就是很會截取角度讓兩人同時入鏡,預計到時候可以拿來看圖說故事,增加賣點。
能讓畫展受矚目是好事,可若模糊了焦點,一來對老師不好意思,二來最近煩的事夠多了,真的不想再節外生枝,所以關靜海仍努力站得離岳衢穎更遠,想讓大家將注意力放回展覽本身。
每天傍晚待畫廊休息,她就到醫院探望老師,幸好除了人依然顯得虛弱外,一切都沒有大礙。老人家一看到她,知道自己因為得意門生而度過難關,牽著她的手哭得老淚縱橫。
這天離開醫院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看了下表,和岳衢穎約見面的時間快到了,見面的地方則是在她目前所住的飯店。
說到這個她就有氣,沒想到他居然擅自把她的房間換成這家飯店有名的蜜月套房,而他還握有房間鑰匙?!
然而他們不是夫妻,也不是男女朋友,這意味著什麼?他的意圖十分明顯。
之前自己那樣羞辱他,在同一天內有……不!謗本就是不到幾個小時後,他就有機會扳回顏面,怎麼可能會放過?
她告訴他,自己不愛他,所以他便要和她住這樣的蜜月套房?擺明彼此只有關系——再也沒有比這更羞辱人的現世報了。
雖然自己認命做個情婦,每天準備好迎接金主,只是岳衢穎卻三番兩次放了她鴿子,連著四天僅通了一次電話,也不知是什麼意思?
丙然,什麼事都得一鼓作氣。
像現在,她洗好澡後什麼也不想的把自己拋到床上,沒化妝,素淨著一張臉,連頭發都拿支鯊魚夾咬住了事,更甭說穿著性感撩人了。
隨便了啦,事情都到了這種地步,走一步算一步吧。她心情極差的把蜜月套房里附贈的紅酒打開了,一口氣干了一杯,長長的吐了口氣後,又把酒斟滿,再來。
「咕嚕咕嚕……啊……痛快!」
誰說情婦就得成天打扮得美美的,等金主光顧?她啊,就做平常的自己就好;誰說情婦每天得讓自己看起來秀色可餐?她偏要保有自我、原汁原味。反正她這情婦是被迫的,這副德性他有本事就吃,不吃就拉倒。
前妻變情婦……岳衢穎超有創意的。
臭男人!想也知道他在為三年前的事逮她辮子,想好好懲罰她,也不想想在他難受時,她也不好過。
罷到美國去時,她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是哭著入睡,然後又哭著醒來,她到底是為了誰受這些罪啊?
逮到機會就想欺負她,他以為她練就了銅牆鐵壁,刀槍不入嗎?
越想越氣,她索性把穿好的衣服剝個精光,只罩著一件睡袍,懶懶地躺倒在床上。
門外傳來刷卡感應的聲音,下一刻房門打開了,岳衢穎西裝筆挺的走進來,門再度自動卡上。
「吃飯了嗎?」他看著小幾上空了的酒瓶和杯子,不著痕跡的一揚眉。
「你住蜜月套房的主要目的不是這個吧?」
「你以為呢?」
必靜海在床緣坐起,將腰間的睡袍帶子拉開,寬松的睡袍立即由肩膀往下滑。
「為了讓你值回票價……廢話少說,直接來吧。」美麗的春光乍現,她的身材勻稱曼妙,十分誘人。
岳衢穎走了過去,修長大掌由她性感的頸項一路往下滑,最後流連在她豐嬈誘人的胸部上方。
她被挑逗得口干舌燥,又無法獲得滿足,脾氣不禁大了起來。「快啊你!」
他由輕笑轉為大笑。「靜海,美麗的胴體是很誘人沒錯,可我較偏好若隱若現的神秘感。而且女人的衣服該是讓男人來月兌,自己來就少了很多情趣了。」
這男人是怎樣?若隱若現?「你喜歡女人穿著或內褲跟你?」
咳,這麼大膽露骨的話,可以肯定的是她有幾分醉了……也好。
岳衢穎將她的睡袍拉了回去,站起身,來到小廳的沙發上坐下來。「過來吧,這里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你完成。」
必靜海把腰帶扎起,臉很臭的走了過去。他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因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她便得時時刻刻提高警覺,很累耶。
「坐啊。」見她不依,他索性走過去拉住她的手,讓她在身邊的位置坐下來,接著將紙袋中的兩盒握壽司拿出來。「你喜歡的海膽和墨魚握壽司。老板後來又有新菜色,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想試的話在我這一盒。」
看著放到自己面前的這盒壽司,她怔了下,有些懷念。
三年前她常下廚,但如果哪天想偷懶,她也會事先告知,然後他們就會約在公司附近的日本料理店一起用餐,沒想到他還記得她最喜歡的握壽司口味。
她拿了一塊放入口中……就是這個味道,連續又吃了幾塊。
「這麼晚了,你怎麼知道我還沒吃?」
「當你心情很不痛快時,最常做的事就是‘絕食’。」
她瞪了他一眼,對他一直記得她的習慣,其實感到很開心。「不知道吃了這盒壽司,會有什麼樣的好戲在後面等著我?」空月復喝酒,現在她的胃好像不大舒服。
「總之不會毒發身亡就是了。」
必靜海真的餓了,她早上只喝了牛女乃,中午的便當沒有吃,晚上又心情不佳的空月復喝酒,腸胃終于向她抗議,于是饑腸轆轆的她不斷朝食物進攻,不一會兒便盒底見天。
岳衢穎拿了一塊綠竹筍冷盤沙拉往她嘴邊送,她理所當然的張嘴就吃,一邊咬一邊說︰「吃飽了,來吧。」
他差點沒被口中的食物噎到,瞠目結舌的看她。這女人……以後休想再喝酒。
「快啊,你把我喂飽的原因,不就是怕我中途體力不支?現在……呵呵,挑燈夜戰都沒問題了。」她伸出食指,醉態十足的左右搖了搖。
他看著她,語氣有些無力,「你覺得我幫你解決問題,為的是什麼?」
「還能是什麼?當然是報復我。小鼻子、小眼楮的想報復我。岳衢穎,我說你啊,以前我總覺得你……你是十足十的大器,但後來才知道你……小器……」
「被自己的妻子拋棄、莫名其妙的被迫離婚,郁悶了三年,好不容易有機會給予一點懲戒,我這樣就算小器?要不然,你以為我這‘棄夫’該怎麼面對當年拋棄我的女人?見了面給個大大的擁抱,把酒言歡一笑泯恩仇?」
抱歉!他是凡人,不是超凡入聖的神,所以他做不到。
見他難得在話語里頭表現出情緒,可見他是真的很憤怒、很不甘,她的心泛疼著,好一會兒才找回聲音。
「當然不是這樣……可是……不要恨我、不要恨我好不好?三年了……你以為只有你痛苦?我很開……開心嗎?不是這樣的,我啊……比你更痛苦!一千多個日子,你還可以用恨、用詛咒我來過日子,但我呢?很愛你的我呢?可以想像你會如何恨找、如何詛咒我的我呢?那種煎熬……你不會懂的……」關靜海有些語無倫次的說。
岳衢穎眯著眼。「如果真的愛我,為什麼要不告而別?」他就是想不透她當年有什麼理由離開。不愛了?不可能,愛不愛當事人感受最清楚。正因為這樣,他才無法接受她的離開,覺得自己被擺了一道。
三年後她回來了,但卻躲他躲得厲害,不告而別的心虛的確會讓她想躲他,可進一步了解後,卻發現她在這當中的緣由及反應很奇怪。
前一刻才態度冷漠的要趕人,下一刻就又因他受傷而擔憂不已;前一刻才情不自禁的依偎在他懷里,任由他在她身上予取予求,在極致忘情之際,低喃著愛他,下了床後卻可以誆說那是欠他的?
她的身體里像住著兩個對峙的靈魂,她怕他,很怕他知道……她愛他。
他不相信她感受不到他從沒改變過的情意,在這種算得上是「兩情相悅」的情況下,她在怕什麼?
她現在醉了,平時管得緊的嘴巴松了不少,既然都肯承認愛他了,那麼他也許可以藉這個機會知道她當年離開的原因。
「因為……」
「因為什麼?」
「因為鄧鳳鳴她……」
「鄧鳳鳴?」
岳衢穎急切的語氣驚醒了關靜海,她回過神,逃避著他探索的目光,「我……那個……我以為你會娶鄧小姐。」
卑會不會轉得太硬了?他不動聲色,也沒打草驚蛇的窮追不舍。
這次對話獲益不小,他高度懷疑當年她的離開,和鄧鳳鳴月兌不了關系。
只不過……鄧鳳鳴有什麼神通廣大的能力,可以指使靜海听她的?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後道︰「我說過,我和鄧鳳鳴只是朋友。」
「就算不是她,現階段的你也該找個門當戶對的女人結婚了吧?」
岳衢穎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解她干麼說到這上頭?
「沒結婚就花錢養個情婦,風聲一走漏,就沒哪個名門淑媛肯嫁給你了。」
難不成她還希望他娶別的女人?哼!心胸真寬闊。「風聲走漏?由誰走漏?你還是我?」
「別這樣弄壞自己名聲,我是說真的。」
「听起來倒像是為我好。我也說真的,我尚未娶妻,即使外面有要好的女人也該稱為‘女朋友’,你這樣‘情婦、情婦’的說,到底是你期待成為情婦,還是我一臉情夫相?」
看著她,他又說︰「不過,我既然有過一次婚姻紀錄,不想再婚,也不想花時間在談情說愛上,只想有個固定伴侶,而正好這人又和我有金錢上的交易,情婦一詞,倒也貼切。」
必靜海沉默了。雖然早已料到這一切,但由岳衢穎的口中說出來,還是令她難受。
「何況你剛才說錯了,養情婦的名聲再怎麼糟,都好過當年老婆莫名其妙的跑了,我被迫離婚好吧?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得了什麼怪病,也許會毆妻、有強迫癥什麼的。
「當年因為你堅持離婚,不肯溝通就神隱,我還真是被千夫所指,彷佛百病纏身,有人說我不能人道,有人猜我有什麼難以啟齒的隱疾,舉凡一堆不雅不利的病癥,我全都中獎。」他一臉無所謂的接著說︰「名聲不好、名門淑媛不肯嫁,那又如何?」他由公事包里拿出一份檔。「看一下,沒有問題的話就簽名吧。」
她看都沒看契約里的內容,就飛快地簽下名字。
「不看內容就簽,你不怕里頭有什麼陷阱?」他有意無意的模了下口袋問。
「當一輩子的情婦還掉一億三千萬,最糟的情況大概也就是這樣了,還能有什麼陷阱?」這樣前妻回收當情婦的契約,怕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吧。「岳衢穎……你這樣對我,一定會後悔的。」
「後不後悔是我說了算。」收好契約,他留下她的那一份。「看來你大概還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吧。」
「還能為什麼?不就為了報復我!」
岳衢穎站起身說︰「今天你累了一天了,早點睡吧,我還有點事得回公司。」
今天……也許不是他把東西送出去的好時機。
目送他離開的身影,她越來越不懂他了。他今天過來,不是為了和她上床,而只是送東西給她吃……
必靜海頭昏昏的把自己又塞回大床上,側著身蜷曲著。
口口聲聲說她是情婦、是伴,不談感情,可他卻又做著口是心非的事,在關心她、對她好……
以後,她該怎麼面對他呢?
嘶——頭痛死了!
周末假期,岳衢穎起了個大早,花了半小時淋浴、盥洗,只圍了條浴巾就走出浴室。
他打開筆電,連線上網收發信件,其中有封是楚明君發給他的信,內容大致上是說自己今天會到台灣,如果方便,就約個時間見面。時間、地點他都寫上了。
為什麼是發電子郵件聯絡?手機不是比較方便?
闔上電腦,他轉過身先去把頭發吹干,接著換上輕便的休閑服。戴上月相表,出了臥室門下樓後,意外在一樓客廳看見老媽。
「媽,今天怎麼有空?」岳衢穎在沙發坐了下來,幫佣立即在他面前放下一杯養生茶。
「比起你這日理萬機的大總裁,我的確是閑了點。」看著兒子臉上滿是笑意,羅秀莉問︰「多久沒看見你這麼輕松的笑容了?」
「我有笑嗎?」
「嘖,瞧你春風得意的。」如果兒子得意的原因是她心里想的那樣,那她實在有點笑不出來。
習慣睡到九點、十點的老媽,會八點半不到就來串門子,看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媽今天不會只是來看我春風得意的吧?」
「事實上,我是送春風來的。」羅秀莉從皮包中拿了一張表紙框的相片,遞到兒子面前。「這是風季百貨集團的千金。我想過了,雖然我喜歡鳳鳴,她對你也有心,兩家來往又密切,可你不喜歡她,那就沒辦法。」
事實是……最近她曾在無意間目睹手帕交鄧夫人和某個男人由賓館走出來,那男人油頭粉面的,有幾分滑頭,不像什麼正經的人。
而且那男人除了滑頭外,她總覺得他有點面善,待想起來時,心中的震撼還真不小——那男的是鄧夫人的初戀,她看過他的相片,只不過相片中的他年輕俊秀,約莫十六、七歲而已。
不!她覺得他面善的理由還有另一個……他、他長得和鳳鳴還真像啊。當初看相片不覺得,但本人就十分神似了。
當下,她想起許久前手帕交的堂姐喝醉時爆的料,說鳳鳴根本就不是鄧長豐的孩子,孩子爸是牛郎……
以前覺得荒謬痛斥的事,如今她終于信了,即使沒向手帕交求證,她也毫不懷疑。
岳衢穎完全沒看相片一眼。「媽,你總算肯正視我的心情了。」真難得,他以為到鄧鳳鳴放棄他之前,老媽都不會放棄呢。只是什麼原因讓老媽忽然改變的?那部分他很有興趣了解。
「所以呢?你打算回應我的心意了嗎?」她把相片又推向他一些。
「媽,我不會喜歡的。」
「你連相片都沒看就說不喜歡?連我這種吝于夸獎別人的人,都覺得她是美人了,你就看看吧。」
「媽……我身邊有人了。」
羅秀莉不說話,有些焦慮的忙啜了口咖啡。「好啊,約個時間讓我和她見面,我也想見見兒子喜歡的女孩子。擇期不如撞日,剛好這一兩天你有空,我們就見個面吧。」
她並不是期待見對方,而是……既然阻止不了,那就豁出去吧。
「媽,那個人你早見過了。」
臉色一變。「別告訴我那個人真的是關靜海!」見兒子沒否認,臉色也堅決,她簡直快失控了。
這幾天她和丈夫忙著基金會的慈善募款,根本沒注意近來發生什麼事。昨天回到家就寢前,想說看個新聞,結果就看到關靜海和兒子一同入鏡的畫面。
那個畫面讓她輾轉反側了一整夜,根本無法安眠,丈夫也看到了新聞,但居然睡得著,還笑她杞人憂天。
他說,感情這種東西從來就不是人為可以控制的,如果當年吃了虧、受了傷,還是執著同一個人,那就表示兒子非要她不可。而且即便這樣,三年後,兒子也絕不會再做個吃虧受傷的男人。
找不到「知心人」,羅秀莉更加郁卒,一早就打電話給鄧鳳鳴告知昨晚的事,也是她要她過來探口風的。
方才那些相親安排都只是試探,如果兒子心中猶豫,會和她虛與委蛇,那事情還有轉圜的余地。但他直接拒絕,半點不讓步,這可就要想辦法阻止了。
「我明明……明明警告過她最好別讓你知道她回國,這女人竟敢不听?夠令人發指的了!」
「你和她見過面?什麼時候的事?」
「明君要回美國的前夕。听說他有心儀的女子,我和鳳鳴都很好奇,就要明君帶來給我們看看。她大概不知道要見的人是我吧,我也不知道明君口中的Alice就是關靜海,結果見了面,雙方都很尷尬。」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啊,那女人和明君交往了,你給我安分點!」
只是這樣嗎?這麼討厭靜海的老媽會放棄羞辱她的機會?起碼也會叫她離兒子遠一點吧?「男未婚、女未嫁,我要安分什麼?」嗯……而且靜海回國的事,鄧鳳鳴也知道嘍?
「明君的女友你也要沾嗎?」
「你方才說靜海是明君心儀的女人,怎麼現在又說是他女友了?」關于這個他一點都不怕,那女人現在只能是他的了。
「岳衢穎!我不準!不準你再和那種女人在一起!三年前她怎麼對待你的,難道你忘了?」見兒子表情冷淡,羅秀莉更氣了。「我告訴你,鳳鳴跟明君說了你和關靜海結過婚的事,拜托你離那女人遠一點,別弄到最後連朋友都沒了。」
鄧鳳鳴告訴明君了?這的確像她會做的事。
那麼,明君今晚約他見面,也是因為這件事吧?
如果不是老媽現在說了,他還不知道這對前婆媳見過面了。這女人……什麼都不打算讓他知道嗎?什麼都想獨自承受,她的人生會不會太累了?
羅秀莉又持續雜念一番,見改變不了兒子還撂了狠話,要是他不去相親、相到她滿意的媳婦,她每天到這里報到。
她離開後,岳衢穎也要出門了,但才出了門口,就隱約听到老媽和人家說話的聲音……
「……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那臭小子還真的又栽在那女人手上了。鳳鳴啊,你想想有什麼法子可以阻止事情再惡化吧。什麼?你有辦法?真的嗎?你自己就有辦法了?好,我等你的好消息。」講完手機不一會兒,司機便把車開了過來,載著羅秀莉離開。
岳衢穎由一旁走了出來,困惑的皺起眉。
老媽剛才那通電話是打給鄧鳳鳴嗎?鄧鳳鳴又有什麼方法可以拆散他和靜海?前幾天靜海的醉話也說了事情似乎和鄧鳳鳴有關……
這倒有趣,看來當年的內幕很快就要見光了。
他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設定號碼,響了兩三聲之後就接通。「是我。從現在起找個人跟緊鄧鳳鳴,我要知道她在什麼地方、見了什麼人、有什麼樣的對話。」
「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