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上高中,讓游馥詞最快樂的事是——終于擺月兌宇文睿的糾纏。
這回宇文睿的父親再有錢,都沒本事將他弄進女校第一志願。
松口氣的游馥詞總算在沒有宇文睿的校園里自由呼吸,感受屬于自由的愜意。人生美麗,美麗人生,蟑螂老鼠離開她的生活環境。
不過,她的快樂只維持短短一星期,一星期後,宇文睿背著書包,在游馥詞的校門口徘徊。
學校教官出來問他兩次話,宇文睿恭敬禮貌的態度,讓教官不至于刁難他。
然後,下課時間來臨,英挺帥氣的陽光男孩站在校門口,很難不讓人投注關懷在意的目光,幾個活潑大膽的女學生湊近,拉住他問東問西,一時間女校校門口形成觀景。
「你來這里找人?」高挑女孩問話。
哦,帥帥帥,帥到不行的帥,看看他結實的肌肉,能猜出他是體育健將;看看他臉上的陽光,經紀人公司沒找上他,是眼楮月兌窗。
「對,我在等我朋友下課。」宇文睿笑眼回答。
說話間,紅紅雙唇間露出白牙,迷人是什麼意思,你懂不懂?
「你朋友不能自己回家?」再靠近一點,男人的汗臭味,在他身上轉變成性感,偶像明星,請你沒事靠邊站。
「她家附近治安不好,我來保護她。」
哇塞,保護耶,真正的男人、英雄……在一群女生的崇拜眼神中,他從
「我們家附近的治安也不太好,可不可以……我們一起走。」勇敢女生月兌穎而出,拉拉他的手臂,哦哦,心動!
「可是,我先答應別人了。」
宇文睿說謊不打草稿,要是游馥詞知道他要來,恐怕會直接從校園後方翻牆逃回家。
「那,我們約明天好不好?」另一個勇于表現自我的女生站出來邀約。
宇文睿的女人緣有目共睹,走到哪里都有本事把女生變成蒼蠅。
曉不曉得,打出生躺在育嬰房時期,他一哭,所有的女娃兒皆會揭竿起義,跟著他大放大鳴,只要他安安穩穩睡,便沒有女娃兒會哭鬧,出聲吵到他。于是,護士阿姨們了解,只要擺平他,整間育嬰室就會成為寧靜天堂。
這個特點,讓宇文爸爸充分了解,他的兒子將來要靠女人扶持,才能成為偉人。
假設宇文睿當明星,他的Fans絕對是女性;想做政治人物,他的得票率要靠女人來提升;當商人,賣女性用品絕對會大賺特賺;做運動員,被女性封鎖的體育場中,會听到她們聲嘶力竭大喊——宇文睿、宇文睿萬萬歲!
約明天?好吧,明天馥詞有第八節課,他只上到第七節,馥詞的課程表,可是他花不少心力、透過關系要來的。
「明天四點十五分,我在對面麥當勞請大家吃漢堡,想來的人就過來,我會在。」他誰都不偏頗,公平到讓人尖叫。
「好啊、好啊,明天不見不散哦!」一群女生像得了樂透頭獎,興奮地拍手歡呼起來。
這時,游馥詞緩緩從校門口走出,雖然一擁而出的人潮很多,但宇文睿就是有本事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她總在他的視線中心處。
「我朋友來了,明天見。」
瀟灑揮手,他不帶走雲彩,雲彩卻繞著他,久久不散。
游馥詞在老遠的地方就看見他,說他不引人注目是謊話,一個高大男人,身邊圍著雀躍的幸福女人SS(幸福女人是復數要加S,至于加兩個S,原因是人數眾多,需要用倍數來彰示)這種情形,國中三年,她看過上百次,絲毫不覺陌生。
「嗨,你在新學校適應得怎樣?」
他笑盈盈,耀目陽光射進,他是陽光男,她是黑暗女,明明是不搭調的兩個人物,他偏要黏過來,金光閃閃閃痛她的眼楮——刺眼。
如果他不出現,她會適應得更好,馥詞沒回話。
「我們學校不錯,老師不太凶,你們呢?第一志願的老師,會不會把分數看得比天高。」對于她的相應不理,宇文睿免疫。
「我正是希望這種老師教我,所以拚命念書,擠破頭考進這里,你有意見嗎?」轉個彎,繞進巷子里,看看四周,沒有同學,馥詞陡地站住腳,轉身怒目望他。
「沒有……我是覺得人生這樣子,太辛苦。」
她好凶,凶得好……漂亮,你看她,她的眼眸閃閃發亮,她的臉頰泛出粉紅光彩,美女豐姿現身江湖,他喜歡惱火的游馥詞。
「我高興辛苦、樂意辛苦,我偏好辛苦人生,行不行?宇文睿,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只想整天嬉笑怒罵,快快樂樂過一輩于。
「我和你不同,你可以躺著當植物人,反正有人養你一生,我的人生操在我的手上,成敗與否,全看我自己的作為。」她義正詞嚴訓他一大頓。
「你太嚴肅了。」宇文睿還是一臉笑意,完全沒感受到自己正在挨罵。
「沒錯,我很嚴肅,我不理解,這麼嚴肅、無趣的我,為什麼會引起你的興趣,能不能請你別在我身邊繞來繞去,干擾我枯燥無味的生活?」
「我想幫忙,讓你輕松點,不然生病了,你怎麼辦?」
「謝謝你的好意,只要你停止出現,我保證讓自己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他是無賴,她的憤怒傳不到他腦海。
「我不放心。」
哪國鬼話,她的身體要輪到他來放心?她喘氣、喘氣又喘氣,呼……假若她真的精神躁郁,絕對跟眼前這個男人有關系。
「游馥詞,我想辦國中同學會,你要不要參加?」換個話題,宇文睿引她說話。
同學會?不會吧,畢業還不到三個月耶!
「沒空。」她否決。
「我父親說,良好的人際關系,比考一百分更重要。」
「那是對你們這些世家弟子而言。」
「你這樣不對,你應該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打開眼界,你會知道一味把精力花在讀書上面,不值得,讀書不是人生唯一的路。」
才上高中幾天,宇文睿說起話來居然有條有理,游馥詞是沒戴眼鏡的,否則你會在地上踩到碎鏡片。
「我知道讀書不是唯一的路,但它絕對是一條正確道路,至少比你整天開Party搞人際,來得正確。」話說完,她轉身走。
「不要走,不想辦同學會可以啊,你別生氣,我很樂意妥協。」他習慣跟隨她,不論她是否歡迎。
「你想辦就去辦,千萬別為我妥協。」速度繼續,她一路吼一路向前走。
他的腳步比她大很多,他跨一大步,她踩兩下,想追上她,輕而易舉。
「你不生氣,我請你吃冰。」
「不要。」
「我請你看電影。」
「沒時間。」
「逛書店呢?我們去二十四小時不打烊的誠品書局。」他追著她說話,追得游馥詞不得不停下腳步,反身再次面對他。
「對不起,我沒有興趣和你「一起」去做某件事,真心拜托你,你空閑時間太多的話,去找那些圍在你身邊、對你傻笑的女生,和她們一起去吃冰、看電影、逛誠品,不要煩我?」
「哦,我懂了!」
他懂?意思是——他願意停止糾纏?
游馥詞站定、回身,心情松弛,幾年來的折磨,將在此時此刻劃下句點,值得大肆慶祝。
「很好,你懂了。」
首度,馥詞對他微笑,重擔卸下,人生自此無負擔。
「嗯,我知道你在吃醋,其實你該早點告訴我,說不喜歡一大群女生圍繞我。我發誓以後不會了……不過,我明天約你們學校的同學吃麥當勞,已經答應人家的事不能反悔,這是最後一次,好不好?我本來的意思,是想替你打好人脈……」他逕自說個不停。
他的「知道」讓游馥詞傻眼,兩顆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濃濁的呼吸聲超過五十分貝,瞪住他的雙瞳燃起熊熊烈火,緊閉牙關喀喀作響。
「游、游馥……詞?」發覺她表情不對,宇文睿的聲音掛上遲疑。
重重跺腳,她吐盡怨氣︰「殺了我吧!」
拜狠轉身、狠狠跑掉,狠狠狠狠……狠狠的無奈在心中刨削……
本以為最壞的狀況就是這樣,一天一次,至少不再是國中期的時時刻刻,她鼓吹自己往好處著想,反正被纏慣,她老早培養出超強容忍力,所以,隨便他啦!游馥詞要求自我以寬容慈悲的態度對待宇文睿。
大人們不是常常說,族群融合是很重要的課題,早晚天才也得學會適應白痴,並承認他們是地球中的弱勢族群。
有了心理喊話,馥詞對宇文睿的態度漸趨和緩。偶爾,她接手他遞過來的汽水、巧克力;偶爾,她答他幾句無聊話題。
雖然她尚未發覺,習慣是種可怕東西,會慢慢蠶食鯨吞一個人的意志力,但她已經注意到,在宇文睿不出現的日子里,身邊少了煩人嘮叨,卻多出幾分空虛寂寥。
然後,更壞的狀況出現了。為這件事,游馥詞氣到想吐血,可是,拿這件事來處罰宇文睿,顯然不厚道。
讓我們來把這件事從頭到尾,仔細敘述。
事件的開頭是——高二的宇文睿接演一支男性洗面乳廣告,從此,平面、立體廣告密集打,一夕之間,他成為最受矚目的新生代偶像。
你會問,不過是一支廣告而已,有這麼嚴重嗎?
的確,不過是一支廣告而已,但仔細想想,就算不上電視、不當明星,宇文睿本身就是桃花極重的搶眼人物,再加上密集播出的廣告,很快地,他變成家喻戶曉的明星。
錯不是錯在他的家喻戶曉,錯在他已經家喻戶曉,還四處招搖。
他天天在第一女中校園外面等游馥詞下課,為求她一笑,花招百出,差只差在他的名字不叫作周幽王,否則他一定會燃起烽火台,博美女一笑。
至于賈寶玉那套撕扇子逗笑法,他試過了,可惜游馥詞沒有晴雯的怪癖,所以他沒得到微笑,只享受到白眼外加一句無聊。
想想,這種在馬路上的招搖行為,能不引人側目、不讓人認出他的「家喻戶曉」?
最糟的部分不只于此,更糟的是,游馥詞和宇文睿的照片登上八卦雜志,她不懂明明是在吵架的畫面,記者怎有本事拍攝出曖昧,還在文字注解上用「深情款款」四字。
走在校園里,處處有人對她指指點點,情況嚴重地影響她的心情和學習專注度,讓她破天荒地考出全校第二名的成績。
懊死的!一個莫名其妙的爛男人,居然破了她的人生紀錄。
懊死的宇文睿、該死的臭雜志,該死的該死的……厚,第二名啦,她想去跳淡水河、跳烏龍江,跳……雙肩垮下,江東父老,你們全去躲起來,她一個都不想見。
「嗨,今天過得好不好?」
老位置、老問候,宇文睿的笑容沒感染出她的奸脾氣,想拿刀砍人的手蠢蠢欲動。
「怎麼了,不快樂嗎?沒關系,我有辦法讓你心情好轉。」
拉起她的手,他利用身高優勢,將她拖入私家轎車內。
游馥詞搭他們家的高級轎車早已經搭習慣,正好,她想找人開炮,有個隱密的私人空間會更好。
車門關上,她的火氣直接撲上他的臉,燒掉他滿面笑容。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到我們學校站崗?你造成我很大的困擾,知不知道?」扔掉氣質,她什麼都不顧。
「不會啊,我和你們學校的教官處得不錯。」
「不錯?根本是大錯特錯,請你有一點點自我意識,你現在是大明星,每個舉動都引人注目,你可以不介意別人怎麼看你,但是,抱歉,我做不到,我無法忍受別人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你害我沒辦法專心讀書、害我沒辦法考好試,我、很、憤、怒,你懂嗎?」
「懂。」他合作地點頭,臉上還是掛滿笑顏。
「你懂,所以……」她期待他回答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所以?」他顯然不明白她的提示。
「所以你應該……」她加重語氣。
「應該?哦,我懂。」
「說說看你懂什麼?」她對他的「我懂」不具太多信心。
「你不喜歡我當廣告明星,沒關系,明天我請律師把廣告買回來,以後不會有人在電視上看到我。」
丙然,她沒猜錯,他永遠听不懂她要什麼。
「誰在乎你要不要當廣告明星,我只不過希望你、懇求你,哀求你,不要到我的學校外面站崗,不要讓人猜測我們之間有什麼關系,OK?」
「不站崗,我怎麼接你下課?」
「我認得回家的路。」
「不行,一個女生在外面亂逛很危險。」
「有你陪,比我一個人在外面亂逛更危險。」
「我會保護你的安全。」
「謝啦,你不在,我會更安全。」他們一言一語往來,口氣越說越僵,音調越拉越高。
「少爺、小姐,你們不要吵架。」坐在前座的司機出聲打圓場。
「我不會和她吵架。」宇文睿說出事實。
「我才不屑和他吵架。」她答的也是事實。
「對嘛、對嘛,吵架會把感情吵散掉,現在你們就這樣,結婚後情況會更糟糕。」彌勒佛司機趁紅燈時,回頭對他們笑笑。
「江伯伯,你說真的嗎?」
听進江伯伯的話,宇文睿痛改前非,認真向前輩請教。
「我不騙你,以前我和我老婆就是這樣,結婚前小吵,結婚後天天吵,越吵越凶,好幾次差點吵到離婚,要不是我兒子、女兒在旁邊哭,叫我們不要吵,說不定我會變成單親爸爸。」
「那我絕對不和馥詞吵。」宇文睿立誓。
「對啦,我們當男人的多忍讓,我老婆也說,女生脾氣不好,和她們的生理期有很大關系,我們別太計較。」
「也對,說不定今天剛好是馥詞的生理期,難怪她那麼沖動。」
江伯伯說得認真、宇文睿听得更認真,一搭一唱問,把游馥詞的火山引燃,火山灰迅速竄升。
「請你們不要在我面前,光明正大談論我的生理期……」
游馥詞話沒說完,宇文睿彈指,拍拍江伯伯的肩膀說︰「江伯伯你真神,她真的是生理期來耶!」
「我結婚十幾年,好歹比你有經驗,以後有任何關于女人的事情,問我就沒錯了。」
「好,我一定不恥下問。」
什麼跟什麼?游馥詞咬牙切齒,就是生理期沒來,也會被他們兩個氣到血崩。
馥詞忙著生氣、忙著對抗他們兩個男人的一搭一唱,沒注意江伯伯把車子開往陽明山區,金黃色的夕照、紅色的霓裳,把盛開的海芋染出醉人風華。
宇文睿拉游馥詞下車,她本想出聲抗議,但眼前的美景收買了她的脾氣,這里是……人間仙境?
象牙塔少女首度出走,突地發現,世間有文字描寫不出的美麗。
「你不用擔心,我事先打電話問過游媽媽,游媽媽說你很少出門,我帶你出來散散心很好。」
宇文睿的本意是邀功,表現自己思慮周詳,沒想到這句話卻引起強烈反彈。
「你以為你是誰?你要帶我去哪里,我都得乖乖配合,因為我們家賣你們家幾把菜,連我爸媽你都籠絡上了?對不起,答應的人是我媽,你可以去載我媽來郊游,不是我!」背過他,她氣呼呼地說。
「好啊,下次我連你媽媽一起帶來,我想游媽媽也會喜歡這里,啊,對了,連游女乃女乃、游爺爺都來好了,你覺得要不要順便辦個……」
「閉嘴,宇文睿,你在裝傻!」
裝傻?不是啦,人家只是發育得比較慢,思想欠成熟,等他再過幾年就會不一樣了啦!
看她發火,不知怎地,他真的好開心,他喜歡這樣一直一直看著他。
「我討厭你,你怎麼可以控制我的生活?你怎麼可以不顧我的意願插入我的生活……」她指天指地破口大罵,和眼前這片寧靜安詳的海芋田格格不入。
宇文睿靜靜看她發飆,情緒不因為她的火大而起伏,心里想的全是——該怎麼安慰她?
江伯伯只說對生理期的女生要諸多忍耐,可沒教他如何安慰,雖然她生氣顯得特別美麗有朝氣,可是常生氣畢竟對身體不好……
一個沖動,他把她摟進懷里,大大的手圈住她的身體,「安慰」了她動個不停的手腳,可是嘴巴沒安慰到,因為她的嘴還罵個不停。
「我數到三,你要不放開我,我就……」
她的「就」之後沒下文,因為他用嘴「安慰」她的唇。
傻了……游馥詞傻在原地。他在吻她?該死,他居然奪走她的初吻……
沒有飄飄欲仙、沒有忘情陶醉,只有強烈被操控的窒息感,突然間,被安慰的人開始掉淚,撲簌簌的淚水落在他衣襟前,想哭又哭再哭。
她的眼淚嚇醒他。是他安慰的方式錯誤?松開手,宇文睿手足無措、心跳加速。
「不要哭,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好不好?」
她沒應他,自顧自哭泣。
「我不去拍廣告片了,好不好?」
她不說話,眼淚還在滴。
「以後我不下車等你,我請江伯伯去校門口等你,好不好?」
她不理,伸手抹去頰邊濕氣。
「以後郊游,我不去問你媽媽,直接問你,好不好?」
她不答,仍然掉淚。
沒轍啦!之前的方法即便錯誤,總是個方式,宇文睿重新將她帶回懷里,溫柔的大手,耐心地一下一下一下,順起馥詞的背,見她反應沒有更糟糕,微笑,他繼續。
大大的手心帶來淡淡溫情,情緒繃了一整天的游馥詞,在他的「安慰」中慢慢睡去,在花海間、在他的胸前。
「阿詞,阿公的話卡對,查某囝仔考大學做什麼?將來還不是要嫁人。趁現在年輕,又有好對象,為什麼不嫁?」女乃女乃對馥詞苦口婆心。
這一年,聯考結束,游馥詞順利考上台大法律系,宇文睿什麼狗屁系也沒考上,宇文家決定送兒子出國念書,但宇文睿一心一意要和游馥詞相守一起,打死不離開台灣。
為了兒子的前途與幸福,宇文家竟上門向游家提親,游家長輩不用說,自然是一口答應,這親事不知羨煞多少村里少女,偏偏游馥詞不領情。
「阿嬤,這大學足歹考,我打拚六冬才考到,我一定要去讀冊。」游馥詞堅持。
「你那固執,你就自己去讀,麥開厝里半角銀,自今日起,阮游家沒你這個孫。」爺爺拗起來,沒人敢有意見。
「阿詞,你不要那麼堅持,你先嫁過去,再和睿少爺商量,說你也要念大學,我想睿少爺那麼疼你,一定不會反對的啊!」堂哥阿聞將馥詞拉到一旁勸說。
「我為什麼非嫁他不可?我不喜歡他!」游馥詞越說越火大。
「為什麼不喜歡?睿少爺有錢又有勢,是誰都想嫁的好丈夫,要不是我比他大三歲,我一定毛遂自薦。」堂姊也湊過來勸解。
「不要,我的人生還很長,才不要十八歲就下定論!」游馥詞轉頭對爺爺說︰「我絕對不要嫁伊。」
「隨便你,你要嫁就嫁,不嫁也要嫁!」她堅持,爺爺比她更堅絕,話說到這里,沒了商量余地。
艾一泡眼淚,游馥詞不甘願,轉身往外沖。
「阿詞,你要去哪里?」堂姊追在她身後問。
「我去找宇文睿把話說清楚。」一轉眼,她跑得不見人。
游馥詞的母親靠在門邊,嘆氣︰「這個查某囝仔,個性這恁倔強,早晚要吃虧。」
是啊!她是倔傲,她是時代女性,為什麼有人認為她會把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手上,由人操弄?她火大,非常非常!
斑中三年的體育課全在英文、理化間度過,但年輕的馥詞,體能仍保持在最佳狀態,從游家到宇文家,十五分鐘路程,她只花七分半就到達目的地。
「馥詞小姐你來了。」
下人們笑眼眯眯對她打招呼,老頭家上游家提親的事,從莊頭傳到莊尾,人人都知道。
「宇文睿呢?」她口氣不善,但沒過分到遷怒人。
「睿少爺在他的房間,我帶你去。」點頭,游馥詞跟在下人身後上樓。
門開,游馥詞死瞪著宇文睿,一瞬也不瞬。
「睿少爺、馥詞小姐,我去幫你們準備果汁。」氣氛不對,下人退出房間,偌大的臥室里只剩下兩人。
「你要不要看看我的音響,喇叭很棒哦。」他獻寶似地走過來拉人。
「放、開、我!」張牙舞爪的怒氣,恨不得將他活剝生吞。
「你在生氣?」
「對,我在生氣,我快氣死了!你滿意嗎?」
滿意?不,他從不因為她生氣而滿意,頂多覺得她生氣很漂亮,忍不住多看幾眼。
「我放一張CD給你听,保證你听完就不會生氣。」
他二度拉人,游馥詞仍不客氣地甩開他的手。
她常生氣,但這種等級的怒火尚未見過,宇文睿小心翼翼地問︰「可不可以問問,你為什麼生氣?」
問題觸上引信,火苗燃上,砰,爆裂!她沖上前,兩個拳頭在他懷間輪番上陣。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你怎麼可以裝無辜,根本就是你的問題,你這個大壞蛋,一天到晚欺負我不夠,還想控制我的一生!?」
欺負她?冤枉哦,他沒有、真的沒有,他對她是一心一意、貫徹始終,他要她快樂輕松、要她幸福美滿,他用盡全力只想對她好、再好、更好。
「你要不要說說看,我怎麼欺負你?」他沒制止她的拳頭,由她在胸前發泄。
「你還敢問,是誰要你對我一見鍾情?是誰要你一天到晚在我後面當跟屁蟲?你知不知道被同學笑的感覺?你曉不曉得被點名的滋味?有那麼多女生喜歡你,你為什麼偏偏要挑我?我又不喜歡你,為什麼要承受那些莫名指控?
「我什麼時候悶騷啊?我什麼時候勾引你啊?根本都是你的問題好不好?為什麼你有問題要我來負責任?為什麼你的高興要建築在我的痛苦上面?」連珠炮彈打過,馥詞的情緒梢見和緩。
「對不起。」
對于這點,他認了。國中時的確有些女生背著他欺負游馥詞,可是她高中一年級時,叫他不要亂吸引女生,他有做到呀!
從那時候起,他不辦聚餐、不辦宴會,不對女生微笑、不拋媚眼,他一本正經學習柳下惠,他請道士幫忙作法砍桃花、斬孽緣,他努力讓她看見,她是他的唯一。
「我的人生,我自己規畫,憑什麼你可以參一腳?我為什麼非要嫁給你?為什麼非要乖乖當宇文睿的妻子?我不要!我要當大律師、我要上台大、我要做女強人,不要當依附男人的某某太太。」
打拳是種累人運動,發泄也不輕松,被長輩欺壓的怒氣全數宣泄,伏在宇文睿胸前,馥詞哭得亂七八糟,眼淚鼻涕全糊在他襯衫上。
「嫁給我很不好嗎?」他輕拍她的背,悄言問。
「不好,我不要結婚、不要生小阿,我要開創自己的事業人生。」
「好嘛,這可以商量,先別哭。」
摟住她,他親親她的發際,順順她的黑發,她哭得很淒慘,比被他奪去初吻那次更可憐。
「怎麼商量?我阿公說我不嫁給你,要把我趕出家門,不供我錢念書。」說來說去都是他不好。
「錢我有,你別擔心。」
「我不是來找你施舍,我是來對你發飆!你這個壞人,憑什麼決定我的未來?憑什麼謀殺我的志願?宇文睿,我恨死你、恨死你,你是我最最討厭的臭男生!」
捶幾拳,想推開他,卻又不舍得他的大手在她肩背問的輕拍安撫。這些年她被養壞了,一煩就賴上他的胸懷、賴上他的摟抱輕拍,他的安慰成了嗎啡,在她煩悶時提供慰藉,她上癮了,即便她說出口最最討厭,仍舍不得離開有他的溫暖。
「我知道了。」他還是笑著,拍她的大手沒停止過安慰。
「你才不知道,每次你說知道,哪一次是真正知道過?」對于他的「知道」,她缺乏信心。
「我知道你不想嫁給我、不想我纏你、不想同學對你指指點點,這次我統統知道,真的。」擁住她的手臂緊了緊。這些年他哪里不知道?只不過善于耍賴的他,習慣裝死、習慣騙自己,她的心底和嘴上的表現相異。
「你……真的知道?」仰頭,她詫異。
「放心,這件事我來處理,讓你阿公、阿嬤不怪你,你能順利升學。」
「真的嗎?」馥詞仰頭看他。
他是她印象中的宇文睿?感覺怪異,仿佛他在瞬間長大,長成她不認識的男人。
「我保證。」
「你不想娶我了?」馥詞再問。
包怪,明明是她不想嫁,這會兒他表明了,她又覺得全身不對勁。
「是你不想嫁,我沒辦法。」他對她厘清因果。
「沒錯,是我不想嫁……」馥詞喃喃重復他的話。
「來,我送你一個禮物。」
宇文睿拉她走到書桌邊,打開抽屜,拿出胡桃木做的首飾盒,里面是一條白金手鏈,一個R一個S,兩字中間用愛心串連。
「這是我跟打這首飾的師傅學的,R是我的睿,S是你的詞,我本來打算結婚那天送給你,現在不結婚了,提早給你。」
他細心將鏈子掛在她的腕間,第一次,她發現他有雙藝術家的手,縴長十指拂過她手腕間,帶出點點悸動。
「你自己做的?」
「對,花將近兩個月時間。」
「大家在拚功課考大學,你在搞這個?難怪你考不上大學。」馥詞破涕而笑。
「沒關系,我在美國申請到大學。」大學不是只有台灣有,有心念,全世界有幾萬個選擇。
「你要好好念,別被退學。」這句是叮嚀,帶著濃濃關心的叮嚀。
「我會,等我從哈佛研究所畢業,一定回來找你慶祝。」他夸下豪語。
「哈佛?別開玩笑。」他有本事念哈佛,她就能當上台灣第一個女總統。
「我是認真的,從今以後,我要發憤圖強。」
「隨你去說。」微笑蕩開,他的保證確定她的未來。
他為她拂去頰邊散發,宇文睿看著她閃著未乾淚珠的睫毛,情不自禁地俯,奪去她人生第二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