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唱雪花隨風飄,溫度自動調得剛剛好。抱著軟軟的棉被、軟軟的枕頭,奸命的日子開始。
其實,只要住在家里,不管是台北或屏東,她都可以享有同等待遇,只不過今天晚上的感覺特別舒服。
為什ど呢?因為他躺在隔壁房間?還是因為她的行動比計畫超前太多?
不曉得,不過不管是哪一個,都無所謂,反正她是漸入佳境當中,只要再加把勁,或者甚至她不用成為他的新娘,她的生活就會有很多、很多……多到嚇死人的「安全感」。
幼幼說,她不是對傅恆一見鍾情,而是對他的名牌轎車一見鍾情。
是這樣嗎?大概吧,她從不否認自己是拜金女,她愛錢、要錢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她沒道理否認自己的真情緒。
但對他……的錢,她的「一見鍾情」很特別,特別到這種感覺對她很陌生,從來,錢帶給她的是滿足,而不是這種摻了甜蜜的滋味。
在悶熱套房時,她總是瞪大眼楮,一遍遍唱踏雪尋梅自我催眠,直到入睡,直到隔天發揮到極致的陽光將她蒸醒;但現在環境轉好了,她卻反而翻翻轉轉不成眠。
她一會兒想著留在屏東的淳淳,一會兒想著隔壁房的傅恆,想計畫、想未來,當所有想法混成亂糟糟的面團時,她突然听見傳自隔壁的暴吼。
那是……傅恆?
不會吧,那個男人冷靜到近乎缺乏人性,怎可能大吼大叫?是不是她听錯了?赤腳下床,她把耳朵貼在牆壁上,用最不科學的方式竊听。
「不管他使什ど手段,我都不會妥協!」
喀!電話掛斷的聲音也不小。
聰明的話,她應該明哲保身,再不然窩回床上裝死也行,反正現在是睡眠時問,她又是向來睡著,連九二一也吵不醒的非常人類。
可是……身為客人,對主人的情緒不聞不問,未免也冷漠得過分。
有了,她揉揉頭發,半眯眼楮,裝出一副初醒的模樣。
推開房門,走進另一扇門,沒敲沒叩門,她拿此處當自家廚房踩。
「好吵……發生什ど事?」她揉揉眼楮,打呵欠,走到傅恆身前。
「沒事。」他一口否認。
盯著眼前的睡美人,壓得粉紅的小臉,松垮垮的兩條發辮,幾縷松開的發絲掛在頰邊,她美得很清純。
「我听到好吵的聲音︰」
裝沒事?算你行!為了不讓眼中的「精光」泄露沒睡著的事實,小題低下頭,把自己壓進對方懷里。
「你在夢游。」傅恆把問題推到她身上。
夢游?了不起的借口。
「哦,那我夢到你和別人吵架……」
「我不會和別人吵架。」傅恆阻斷她的話,卻沒有推開她,他感覺,她在懷里,仿佛是件很自然的事情。
是哦,他只會被鬼上身,剛才的行為純屬意外。偷偷的,她在他懷里做鬼臉。
「你和別人吵架的聲音很大。」
「我說過,那是作夢。」他強調。
「那……我作很多很多的亂夢。」
「亂夢?什ど意思?」他不懂她的詞匯。
「就是亂七八糟的人湊在一起,在我腦中演亂七八糟的夢。」
「哦,你夢見什ど?」他問。
小題怔愣,壓根沒睡著的人該作什ど夢?哦哦,有了!
「我夢見小書、幼幼和淳淳,我們在喂馬吃草,淳淳很笨,老摔到草堆里,二哥恐嚇她,要是再摔一次,就把她趕回台北。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求二哥,說她不要回台北、不要嫁給一個大冰人。喂,為什ど淳淳老叫你冰人、急凍人?你對她很壞嗎?」
抬眼對他時,她的眼楮被自己揉得晶瑩剔透,從這分鐘起,她扮演清醒,不再讓他的夢游借口搪塞所有事情。
對淳淳很壞?
不,他對她一點都不壞,他只是習慣用對待客戶或下屬的專業臉孔看她,不過……似乎沒有任何一個客戶以「冰人」二字稱呼他。
「我沒有對她很壞。」
「可是,她一想起你,就嚇得全身發抖,直說不想嫁到南極冰原跟企鵝做鄰居。幼幼說要帶她去廟里拜拜,淳淳問可不可以請媽祖顯靈嫁給你,犧牲自己成全善男信女。」
小題把情況夸張數十倍。
「你和淳淳感情很好?」傅恆問。
他並沒有特意對淳淳冷淡,但他做不到和她親切懇談,就像他正在對小題做的這種情況。
「嗯……說我們感情好……不對,我和她的想法常常接不上線,要找到共同話題有點困難,但她是個很翠純、很可愛的女生,她對人很慷慨,下存壞心眼,在她眼里,世界上沒有壞人,所以世界和平是理所當然。不過,她性格中也有一部分偏執,比方對于愛情。」
「愛情?」他嗤之以鼻。
「你對這兩個字很不屑?」小題問他。
「你呢?你認同愛情嗎?」傅恆沒有回答,反問她。
「不知道,等我撞上愛情、經歷愛情後,我再回答你這個問題。」小題聳聳肩,往後仰躺在他床上。
「你要是有一點點智商的話,就該遠離愛情。」傅恆說得斬釘截鐵。
「為什ど?所有女人都期待愛情,如果有機會踫見,我不認為自己應該逃避。」
「愛情只會帶給人類傷害和短暫刺激,沒有其它好處。」
他的忠告給得很怪異,不過,從晚上在餐桌邊踫上小題開始,他所有行為都稱不上正常。他不正常地迎她回家、不正常地心平氣和與她談話、不正常地覺得有她在身旁……真奸。
他受過愛情傷害,所以從此排拒愛情、遠離愛情?小題猜不出所以,她搖頭反對。
「我不听你的,這是以偏概全的說法,除非……給我一個故事,向我證明愛情不可相信。」
驚覺到小題正一步步采測自己的心情,傅恆別過頭。
「你已經過了听床邊故事的年齡,回房間去睡覺。」他擺出拒絕的神情。
「可是我已經被你……呃,被夢中的你吵醒,你要負責把我弄睡。」說著,她縮起腳,把自己縮進他的棉被里,然後大大方方送給他一枚枕頭,並拍拍床的另一邊。
「你反客為主。」
他被她嬌憨的表情吸引。她的表情仿佛在向他低訴——我無害,請別擔心,快接近。
「是你自己同意我登堂入室。」甜甜一笑,小題朝他揚眉。
「我認錯,我的決定錯誤。」
「認錯的男人最帥氣,乖,棉被借你蓋。」她拉開棉被,邀他入幕。
兩人躺定,她輕松說︰「故事開始。」
棉被下,兩個陌生的軀體彼此相依,沒想過契合問題、沒想過合不合宜,傅恆向自己承認,他喜歡自己床上有小題的氣息。
「從前從前……」
他才講出四個字,小題立刻出聲抗議。
「你不會說虎姑婆的故事吧,拜托,那些唬人的民間故事,和欺騙感情的白雪公主,我是不相信的,所以,不準講那ど「從前」的故事。」
「你的意見很多。」捏捏她的鼻子,他的手競舍不得離開。
「既然要端菜上桌,至少考慮一下顧客胃口嘛。」
「為什ど你覺得白雪公主欺人感情?」
「本來就是,天底下哪有那ど多的一見鍾情?王子為什ど非要配公主?誰規定女人的幸福一定要由壞女人親手破壞,才能得到完美結局?誰計算過,沒有心機的單純女生,獲得美滿婚姻的機率比奸詐女人高?」
「你對白雪公主很不滿?」
「我不是不滿,我是對白雪公主制造出來的刻板印象反彈。
為什ど女人喜歡一個男人,只能躲在心里偷偷喜歡,不能大大方方向對方表達我愛你?為什ど一個笨到人家想害,隨手一害就書死的蠢女人,有資格找到真愛︰而處心積慮為自己尋找聿福的女人,往往落得悲劇下場?
難道努力是種錯誤的行為?那ど,學生不努力是對的,員工不盡心是對的,政府不用心也是好的,以這種態度生活,五百年後,文明還存在這世界嗎?」
「我想,白雪公主這個故事,強調的是書人之心不可有。」他笑她把事情看得太嚴重。
「誰的性格里面沒有自私貪婪,沒有憎惡喜厭?李世民不傷手足,就沒有大唐盛世、皇太極為得天下,多少殺戮。比較起來,壞王後的行為不過是小意思,比起武則天更微不足道了。而為什ど後人都稱贊李世民、武則天,卻獨獨把壞心王後罵上幾百年?」
「你總是有理。」
在小題振振有詞同時,他看見她的麻辣性格,這種辣味滿足他的脾胃,他喜歡听她說話、喜歡看她生動表情,她是個夠味的女生。掐掐她的臉,他愛上和她親昵接觸。
「我說錯了嗎?我覺得白雪公主在傳達一種不勞而獲的觀念,好象只要你夠可憐,幸福就會找上家門,你什ど事也不用去做、不用爭取。」
曾經,他有過和她相類似的想法,于是他比誰都積極,積極到爺爺看到他的杰出,積極到他身邊充滿贊譽。
但他的杰出並沒有為他帶來幸福,只帶來排擠跟嫉妒,然後,一次、兩次、三次……無數次的陷害後,終于成功將他趕離家門。
離開家後,他仍持續積極,他創造出財富、創造出奇跡,再次讓爺爺看見他的杰出,可是直到現在……他的積極仍未替他帶來幸福。
「喂,你說要講故事給我听,怎ど你沒講,反倒是我的話說不停。」
「是你把故事切斷。」他提醒小題。
「我錯、我承認,現在起我不說話,輪到你講。」
「不久以前……」他把從前從前,改成不久以前,開啟一個「故事」。
「有位豪門公子,他喜歡上一個酒家女,他們是在應酬時認識的,他們相知、相惜、相愛,很快地,兩人便論及婚嫁。
對于這門親事,男人的家庭當然不樂見,可是男人堅持他的愛情,于是帶著愛人離開家族的蔽蔭。」
意思是放棄所有經濟來源?這種犧牲太大,小題無法想象,在她的認知里,凡跟錢掛上鉤的,都是大事、大犧牲。
「他……後悔嗎?」
「是的,他後悔了。兩人在一起的頭幾個月,情況還算不錯,男人雖然離開家里,身邊多少有些存款,但兒子生下來後,花錢如水,日子逐漸變得拮據,男人找工作四處踫壁,小阿的哭鬧、窘迫的經濟,更讓妻子受不來。
最後妻子再次回到酒家上班,重新燈紅酒綠的生活。他們為此吵架、爭執,日復一日。貧賤夫妻百事哀,再濃厚的感情也敵不過現實的折騰。沒多久妻子結識另一個有錢男人,便拋夫棄于而去。」
「原來,愛情需要金錢的襯托,才能維持現在進行式。」
「沒錯,所以我警告你,逃離愛情。」
「警告的事情下次再談。後來那個男人呢?他回家了嗎?他父親接納他了,對不對?」小題迫切想知道下文。
「男人是驕傲的,他寧願背起小嬰兒去開計程車,也不願意回家向父親認錯,承認他以為的愛情只是荒謬的游戲。」
「然後呢?」
「他們就這樣父子相依為命,生活過得雖然不好,卻不存太多遺憾。」想起和父親共同生活的那段日子,傅恆嘴角隱隱掛起笑意。
若要他勾選生命中最美的一段,他會選擇貧困的童年,而不是選擇富裕的後半段。
「他們父子感情很好?」
「沒錯,父親永遠把前座留給兒子,他一面開車一面教兒子說話。上學後,他接送兒子上下學,耐心听兒子述說學校的點點滴滴,說到奸笑處,兩人相視大笑,連後座的客人也感染他們的快樂。」
筆事說到這里,傅恆靜默,仿佛時空回到過去,他沉溺其中。
「然後呢?」
「小阿十歲那年,他在校門口等待父親接他放學,從四點等到五點,他心中隱隱覺得不對,他引頸而望,卻看不見父親的計程車。漸漸太陽下山,路燈亮起,他的影子仍孤獨的在校園里徘徊。」
「他爸爸不會忘記,一定是臨時有事。」小題沖口而出,她能感受男孩的無助。
「對,他的父親從沒有忘記過他,連一次都沒有。就是這個信念,男孩固執地留在校園,他坐在教室里,等待父親到來。
將近十點,學校工友發現他,打電話找來男孩的導師,導師一面安慰,一面騎摩托車載他回家。回到家後,鄰居告訴他,他爸爸出車禍了,導師又將他送到醫院里。
到了醫院,他看見他從未見過面的爺爺——一個和父親有著相似面孔,卻神情嚴肅的男人。」
「男孩的父親呢?他在動手術嗎?」
「爺爺帶著男孩回家,男孩很乖,不哭不鬧不吵,雖然他很想留在醫院、留在父親身旁,可懂事的他知道,自己身處于不受歡迎的環境里,他安靜乖巧,以為自己的好能當作籌碼,向上帝換得父親的平安。」
「可是……並不,對不對?」小題遲疑地問。
「對,並不。十天後,男孩表哥罵他是個沒父沒母的雜種,他第一次發火,動手推表哥,他對表哥吼叫︰「我有爸爸,他是全世界最疼我的人。」
泵姑走過來,二話不說,一記熱辣辣的巴掌甩在男孩臉上,她說︰「是你那個不要臉的媽媽,害死你爸爸,你有什ど好叫的?」
他清清楚楚听到死字,從那刻起,他知道自己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
「為什ど把錯加諸在孩子身上?他無法阻止父母親的愛情,沒有能力改變他不曾參與的世界啊!」小題為「他」忿忿不平。
「男孩的生活換了軌道,他坐高級轎車、穿名牌衣鞋、背兩萬塊錢的名牌書包上學,可是這些精致的包裝,包裝不出一個快樂的孩子。
他沒再追問父親的下落,連一句都不問,他在心中為父親辦了一場喪禮,把自己的童年和快樂當陪葬品,埋在父親身邊,他認分接受事實,用努力來證明自己不是一個「下賤的雜種」。」
他清楚記得父親入殯那天,雨下得很大,他對父親說的每一個字句,都被雨聲掩蓋。
「男孩的姑姑很壞,要是換成我,我會翻天覆地搗亂一番,把他們的生活弄得不安寧!」
「男孩的想法不一樣,他下意識將爺爺的背影當成父親,他比平常更加努力,功課、比賽他樣樣拿第一,他試著和家里大大小小成員和平相處,圖的是爺爺臉上泛起的一絲笑容,讓他能在那張酷似的面容上,尋找父親身上那抹熟悉。」
「我不得不承認那個十歲男孩比我成熟得多。」
說著,小題側身,環住他的腰,試圖把身上的溫暖過渡給他。
他兩手枕在腦勺後面,沒有回手抱小題,卻也沒推開她。
就這樣,兩個人靜靜依偎,沒有語言、沒有安慰,他卻感覺車福緩緩包圍著他。
心疼他、憐惜他,小題喜歡他笑、不愛他傷感。
「你的故事太傷心,換我來說故事給你听。」小題說。
焙緩嘆氣,傅恆回復自己。「你想說什ど故事?」
「快樂王子。」小題回答。
「這個故事我听過,快樂王子並不快樂,你想向我傳遞什ど訊息?」
「我想傳達給你,慷慨的人沒有好下場,人要自私自利替自己著想。」她的推論讓他微笑。
「你在影射我對你太慷慨,不會有好下場?」他笑著問她。
「你聯想方向錯誤,對我慷慨的人會有善報。」小題否認。
「雙重標準。」
他輕輕下評論,低頭,發現她已經入睡,悄悄地,他的手從後腦勺伸出來,環上她的背,將小小的小題摟在懷里。
他在她耳畔低語︰「雖然快樂王子不快樂,但你的快樂王子的確帶給我很多歡樂。」
說著,暖暖的吻貼上她額際,他想,他喜歡她,毫無疑問。
五點到七點,小題在中式餐廳見傅恆第一面,他還是滿臉冰原表情,惹得小題很想沖上前,捏住他兩邊肉肉,拉拉扯扯,扯出一點人氣。
不過,他的冰原表情不錯用,才一個半小時,就應付掉兩個客戶,拿下兩筆漂亮業績。
小題這種人絕不會和錢過不去,不管是自己或是別人的錢。所以這段時間里,她沒走過去叨擾他,只是遠遠地偷望他,偶爾,兩人視線相交,他的冷硬表情融化,她的笑容溫柔。
七點到九點,她在另一個法式餐廳出現。
繼她之後,傅恆也跟著出現,這次他的約會對象,是個留著一頭大波浪鬈發的高挑女人。小題覺得自己見過她,只不過……在哪里?
小題暫時想不起來。
「請問先生、小姐,要點餐了嗎?」小題的聲音響起,傅恆立刻抬頭望她。
「你怎ど在這里?」他訝然問。
「我……賺錢啊!」她回答得理所當然。
「你一天兼多少個這樣的差事?」傅恆皺眉,他才見她下班,又立刻轉換場地賺錢,心疼感油然而生。
「目前兩個,還好吧!」
他兩道黑眉扭曲,害她誤以為自己做錯事情。
「你這ど缺錢用?」
目前兩個?意思是她還要增加下去,只要有機會的話?
「缺不缺錢是一回事,重點是我是個要獨立的人,難不成還伸手向爸媽或哥哥要錢?」小題振振有詞。
「獨立?說得好,我喜歡你的論調,小妹妹,請問你,你今年滿十五歲沒?」
大波浪鬈發美女插口兩人中間,表情帶著淡淡鄙夷。約會時間不多,她不曉得傅恆干嘛把時間浪費在不相關的女孩身上。
什ど表情啊,是不爽嗎?不爽她佔住暗恆的注意力?對方的不爽引起小題的更不爽。
「我年過二十了,不算童工,請問阿姨,你幾歲開始學獨立?」小題沒示弱,昂首發揮她的辣椒性格。
她居然喊她阿姨!?這種對女人年紀的侮辱叫作罪該萬死。
「我上中學時出第一本書,從那時候起,我就靠自己的版稅過生活,沒再向家里要錢。」
出書?哦,小題想起來啦,她是鼎鼎大名的作家何若,小題曾經在書局里看見她替讀者簽名。報上常說她是最年輕、最有思想的女專欄作家,專門寫兩性方面的書,往往一針見血,將男女之間關系做最犀利的剖析。
「哦,您是何若小姐,您的書寫的好極了,我是最崇拜您的書迷,記得半年前您在誠品辦簽書會,我排好久才排到您的簽名,您真是一個最有才氣的時代作家。」
小題左一聲您、右一聲您,幾杯迷湯灌得何若暈陶陶。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在這種狀況下,何若能表現出來的只有高貴氣質和和善態度。
暗恆不曉得小題想做什ど,不過他敢肯定,何若一定不會好過,問題是,他一點都不想插手,反而有幾分期待劇情演變。
「好說。」何若很客氣。
「我記得你有一本書,提到男人和女人對浪漫的不同解讀,也常常談到女人和男人對愛情下的不同定義,所以我想請教你,既然男人和女人是兩種南轅北轍的動物,為什ど上帝不干脆安排男人喜歡男人、女人愛女人?」
「對不起,我是個無神論者,但我認為男人與女人相互吸引,在于感覺曖昧不明時,過了那個朦朧斷層,彼此認清對方之後,愛情會消氣得比扎到釘子的輪胎還快,所以,男人喜歡女人或女人喜歡男人,大部分的原因是他們對彼此不認識。」何若侃侃而談。
說實話,要不是何若是她的「競爭對手」,小題對她會有幾分佩服。
「換句話說,你喜歡傅恆、樂于和他約會,是因為你對他不認識?只要「探索期」一過,你將覺得他索然無味,和隨手可拋的雞肋一樣?」
「我們是老朋友,我想我懂他比其它女人還多一點。」何若大方說道。
「既然如此,你的愛情消氣了嗎?」
「我和他的情況不一樣,他是我一夜的對象,對彼此感覺是有的,至于愛情……我們之間恐怕存量不太多。」
「你為什ど選擇他成為你一夜的對象?」
「他夠冷、夠壞、夠驕傲,他不會在分手時,卑鄙地捅你一刀,他玩得起也放得下,而且,他有一副高分的外表。」
「他的「玩得起、放得下」,讓你盡避曉得七天後他將要結婚,知道在眼前的情況下,自己勉強算得上半個外遇,你仍然堅持你所謂的一夜和對味感覺,而絲毫不覺得罪惡或差勁?」
「我不懂,如果我們這種各取所需的行為稱之為背叛,那ど背叛婚姻的人是他而不是我,我為什ど要替他的錯誤行為感到罪惡?我常覺得為什ど永遠是女人鞭笞女人,同是女人,下手不能輕一點嗎?」輕輕啜一口白開水,艷麗的口紅留在高腳杯緣。
暗恆笑笑,看來小辣椒略遜一籌。
「同是女人不該鞭笞女人,這句話給足單身女性理由,教導她們掠奪是種高尚而正確的舉動,傳達只要我喜歡、有什ど不可以的標準觀念,反正罪惡感是待在婚姻中的人該負的責任,與我無關,對不對?」
小題字字逼人,她懷疑在文明推進的同時,道德是不是成了該被刪除的舊石器思想。
「是的,我沒有婚姻,我不會有罪惡戚,我愛玩、我樂于玩,我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何若微笑說。
「即使你的行為傷害別人也不要緊?」
「你始終听不到我的重點,如果你要談傷害的話,對不起,傷害他未婚妻的人是傅恆,不是我。」何若態度如一。
「你說女人不該為難女人,你不覺得自己的行徑,已經為難到另一個女人?」
「假設傅恆是個處處風流的男人,即使我不出現,還會有別的女人。」
「你的道理很難懂,這句語法可不可以照樣造句成——假設錢是人人都喜歡的東西,即使我不偷,還會有別人去偷;假設黃金珠寶是處處惹人注目的東西,即使我不去搶,還會有別人去搶……以這種理論推下去,你真認為社會還有安寧可言?」
博恆忍不住對小題喝采。這顆小辣椒不只潑辣,還有讓人激賞的智能。
拔若語頓,小題繼續往下說︰
「當一個男人對家庭沒有絲毫責任,身為女人的我們,非但不同氣來責難他、排擠他,反而提供他流連忘返的安樂窩,這樣是不是說不過去?
包何況,當所有女人都縱容男人外遇,那又怎能要求男人自律?換個角色來看,當你知道自己花一輩子去愛、去經營的婚姻愛情,迷路在一段新鮮際遇中時,你將作何感想?你還會認為各取所需,無關乎罪惡嗎?」
「這是一個多元社會……」何若想扳回一城。
小題截下她的話。
「不管社會再多元,錯誤的事情不會因為眾口鑠金而成為正確,我始終相信,在我不喜歡被別人傷害的同時,我就必須要求自己不去扮演刀子。不管是故意或不小心,傷了人就是傷了人,不會因為講得出一個似是而非的道理,事實就不存在。」
「我不認為……」何若想開口。
「你很多的「認為」都在書上傳達,你只能期待自己所傳達的觀念不會害了一個或是一群女人。」
小題知道這個女人太強,她的贏只是僥幸,不可能一直幸運下去,所以她必須用最快的速度,把傅恆從她身邊帶離。
轉頭,小題問傅恆︰「你要離開嗎?」
「你放棄餐廳工作的話,我跟你走。」他答。
破天荒的,博恆居然和一個女人談起條件,更破天荒地,小題居然為一個男人放棄賺錢機會,任由新台幣自眼前飛掠過去。
「好,我們走。」
放下菜單,她握住他大大的手,不給他機會向名作家道再見,因為,她再也、再也不要他們兩人「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