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四……凌棻,妳的旋轉再柔和點,手向前劃去的時候,盡量和凱勤的手成平行線。」以瑄說。
「知道了,趙老師。」凌棻點頭。
「再一次就休息好嗎?預備。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很好,二二三四五六七八,三二三四五六……OK,Perfect!明天就照這個感覺眺。」拿起毛巾,以瑄拭去額邊汗水,走到音響邊。
舞蹈教室外,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孩子走進來。他長得相當好看,粗獷的眉毛往上斜飛,品亮的眼楮炯炯有神,近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量,走到哪里都是鶴立雞群。
「媽,該休息了。」關恩懷走到母親身邊,替她拿包包。
「下班了?」
以瑄抬頭看兒子,他長得好大了,越大越像爸爸,尤其是那頭濃密微卷的黑發,誰說基因的力量不強大?
「嗯,晚上要和爺爺吃飯,記得嗎?」
「忘了,幸好有你提醒我。」以瑄實說。
「妳總是這樣,忘東忘西。」關恩懷攬住母親的肩膀。他在父親墳前承諾過,要把母親當成自己一生最重要的珍寶般愛護。
「是啊,我好像照顧你沒幾年,就換成你在照顧我。」以瑄嘆氣,歲月匆匆,幾曾何時,叼著女乃嘴的兒子已經大到讓人羨慕。
「沒辦法,爸爸交代的事,若沒做到滿分,他肯定會失望。」
「傻恩懷,你這麼出類拔萃,沒有人會對你失望的。」
「听說爸比我更厲害,說說爸的事情給我听吧!」關于父親的故事,他百听不厭。
那年,允淮做到承諾,他答應平安健康地從開刀房里出來,就真的做到了。說他是神吧,誰能否認?
他們沉浸在失而復得的快樂里,日里,以瑄用不夠完美的舞姿為他獻舞;夜里,允淮用差強人意的歌喉歌頌他們的愛情。
然而,好景不常,三個月過去,醫生宣布,癌細胞復發,這回,再開刀也沒有用處。
以瑄用盡辦法,不管是偏方或正法,所有能得到的資訊,全用上了,卻助益不大,她知道每過一天,她就失去他一天。
半年間,允淮留下很多的MC、CD,他拍幾千張照片,也寫很多本日記,但這回他日記寫得不像懺悔錄,像記事簿,愛操心的他,把每一件事都詳詳細細記錄下,連讀書方法,他都為未出世孩子整理清楚。
他拚命記錄他和以瑄的愛情,記錄他曾經存在的事實,無數的記錄在寂寞的夜里,為以瑄帶來安慰貼心。
半年後,允淮離世,以瑄徹底失去他。
她答應過不哭,但她失約了,她在人後哭,在看MV、听CD時哭;她撫著允淮的衣服時哭、抱著他躺過的枕頭時哭,她的淚像流不盡的江河,她知道心底的傷口,再不會結痂;她明白,遺憾將伴她走過一生。
幸而,允淮連這些都顧慮到。
他在筆記里教導她如何辦舞團,他替她找到很多人幫忙,他知道要以瑄不悲傷太困難,相形之下,但讓她忙得沒有太多時間悲傷要容易得多。
她照著他的筆記一步一步做,果然,她成功了。
「勁舞團」成為台灣最大的舞團,它擁有台灣最好的舞者和演出,幾次參加國際比賽都拿下大獎,她的人生在允淮的安排下,走出一片藍天。
恩懷和以瑄一樣,用允淮的筆記學習念書,果然學業成績三級跳,才二十歲就從大學畢業,今年開始進入研究所和爺爺的公司。
以瑄確定,他會成功,和他的父親一樣成功。
「你爸啊!不懂得羅曼蒂克,他總是忙,把我一個人晾在家里。」以瑄說。
「他對妳那麼糟,妳還是愛他。」
「沒辦法啊,誰教他給了我這個。」從包包里掏出銀制的芭蕾舞者,以瑄一看再看,愛不釋手。
「這真的很像媽媽。」
「你也這麼覺得?你們的眼光一樣。」
「爸爸很愛妳,我確定。」
「當然,這世界上再沒有人可以像他那麼愛我了。」
「不對,妳忘記我了,我和爸一樣愛妳。」摟摟母親,他笑問;「媽,妳覺得爸爸今年會送妳什麼口味的蛋糕?」
允淮預訂了五十年的蛋糕,每年生日,以瑄都收到一個,她總對著蛋糕上的「吾愛」二字落淚。他真要愛她愛滿五十年?
「不知道,不過什麼口味我都喜歡。」
「媽,妳該開心點。」
「對,我該開心點。」
每吃過一個蛋糕,她就告訴自己,距離相聚日期又少了一年。她認真相信,總有一天,他們會聚首,會把沒過完的幸福,一次補齊。
深吸氣,以瑄一和兒子走到停車場,她仰望夜空。
「允淮,我在這里,我很好,你好不好?還想我嗎?」
允淮想她,以瑄知道、我知道,我相信你也知道。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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