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暖暖的陽光透過綠蔭照拂在福騏雋和紫默身上,夏蟬在樹上高鳴求偶曲,和風徐徐向樹下那對慵懶人兒襲來,映射出兩人滿臉的笑意。
紫默拿著一個集子,讀得正有趣,忍不住輕笑出聲。
「笑什麼?說來听听!」騏雋放下手邊的帳冊,凝視著她。
自認紫默病懊後就搬入他的寢居,早晨他上朝、她在房里刺繡,等他回家後,他們經常像這樣在樹下各自做各自的事。雖然交談不多,但有彼此在身邊,這種感覺讓人很溫馨、很愉快。
「听听這闕詞——賣花擔上,買得一枝春欲放,淚染輕勻,猶帶彤霞曉露痕。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雲鬢斜簪。徒要教郎比並看。」
「吾道︰花面不及儂顏好。」他輕佻地摟住她的縴腰。
「別鬧了!」
「好吧?不鬧,告訴我這闕詞怎會惹你笑開懷?」
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每天他都有新發現,紫默是座挖掘不完的驚喜礦山,她的聰慧、她的敏銳感受在在都讓他心動、心悸。他愛听她講話,愛上她精靈古怪的奇特想法,他發現在她柔弱性格中有著不服輸的潛藏因子。
「我在笑——她從賣花擔上買來的不是‘一枝春欲放’,是買了一枝‘不確定’。」
「你的意思是——她對自己沒信心,所以買了好花想妝扮自己,沒想到攬鏡自照後又覺得花比她更美麗,不放心地硬拉著郎君要他做比較。到頭來那朵原本要為她增添嫣媚的花,不但沒給她帶來信心,反而讓她對自己的容貌更加不確定?」
騏雋把她的想法猜了個透徹,紫默詫異地盯住他。幾時起,他已經能猜透她的心思?
「女人都是這樣的,本來擁有的好心情卻讓自己的猜疑、妒嫉弄得心傷、淚濕春衫,甚至面目可憎,這就是當女人的悲哀。」
「既然怕自己可悲,為什麼不放寬心胸,別讓嫉妒控制?」
「若不是沒自信、若不是不確定,誰願意自己變得面目可惜?偏偏男人是一種多麼難以確定的東西啊!」
「你在指責男人可以輕易掌控女人,而女人卻無法把握男人?」他再一次把她的心思讀透。
「指責?我沒這麼大的能耐,這整個世界豈是我所能置喙的?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卻要從一而終,整個天底下、這片土地上,幾千年來只會要求女人保有貞節,卻不會把同樣的定律套用在男人身上。」
「你要求‘公平’?」
「我要求的是‘對等’,男人做不到的就別去要求女人實現,女人能辦到的,身為強者的男人更應該身體力行。但是我明白現在這個時代不可能實現,也許一百年、兩百年,也許要更久更久之後,人類文明才會走到這地步吧!」她嘆息道。
「別再討論了!這闕詞把你的‘開心’引向‘傷心’了。」
「是啊!不討論了,這種事不足光靠談論就能改變的。」
「誰說不能!經過這次討論,我答應你,在這段日子里我會對你‘貞節’。」
「你是說……‘她不敢相信耳朵所听到的。
「換句話說,除了你我不會有別人。」
是真的嗎?他給了她「承諾」!對她而言,那是多麼彌足珍貴的東西呵!
「那——我也承諾,這輩了除了你,我不會再有別人」
她真誠地發下誓言。
「好——喝完這杯酒,諾言就要兌現。」
他倒出兩杯酒,一杯遞子紫默,兩人相視而笑。紫默暗自把它當成交杯酒,或許日後兩人的命運將會交纏糾葛、永無分離之日。
叭了酒,紫默靠在他的身上,享受微風吹徐。
騏雋一手擁住她,一手拿起桌面上的帳冊查閱。
躺在他懷中,紫默歪著頭隨著他核對帳目。「這種收入、支出合在一起的作帳方式,適合小筆、小筆的內帳,如果要作總帳可以請負責的總管把收入做成一本,支出登記在另一本,這樣以後查帳的人會比較輕松,容易一目了然。」她淡淡地說出自己的意見。
「你懂得作帳?」騏雋太訝異了,她會作詩填詞、會刺繡、會畫圖、撫琴……現在又多了一項——作帳?
「爹在的時候,我幫忙作過古月齋的帳。」那時娘的嚴苛要求,讓她磨出一身好技藝。
「你還會什麼?一並說齊。」
「巴良正在教我學武功,等我學成說不定能成為一代女俠。」
「什麼,巴良?不準學!太危險了。」他一口否決。
「我會很小心的,不會傷了自己。」
「不行、不行!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你沒听過男女授受不親嗎?」想到巴良的手踫上她的身體,一股怒火瞬間沖進他的腦門。
「你……在吃醋嗎?」他的激烈反應讓她竊喜。
「就算是吧!你的身體是我的,誰都不許踫,懂不懂?」
「我懂!」為了他的「醋意」,她願意放棄習武。
「這才乖。」他嘉許地親親她的額頭。「我保證有我在,你永遠用不到武功。」
「我可不可以問一個問題?」
「說!」
「你是喜歡我的身體還是我的人,」女人的貪心是很難抑制的吧!盡避她不斷提醒自己不能僭越、不能妄圖他的愛,她仍忍不住想知道他的心意。
「你說呢?」看著她閃爍的眼光,他不想說出答案,因為答案太傷人。他的心不會為女人淪陷,他和她更是永遠的不可能,所以他拒絕回答。
他放下帳本,雙手環住她柔軟的嬌軀,用唇封住那個愛發問的櫻桃小口。在午後地陽光下擁抱住她的深情……
夕陽余暉染得花園里盛開的花兒一片暈紅,天際的繽紛彩霞映著人間美女,照出一幅好圖畫。
潤娟坐在亭子里啜飲著剛泡好的新茶,淡淡的清香在齒頓邊徘徊,久久不去。望向秋千架上玩得正開心的雙雙和紫默,她的臉上浮現優雅的笑容。
前些天雙雙硬是拉她來見紫默,深居簡出的她實在不太習慣和外人打交道,沒想到只見上那麼一面,她就被紫默那股靜默淡雅的氣質給吸引,從此便經常往雋兒的「清風樓」跑。
「阿璧快一點啦!」雙雙大喊,催促著頻頻喘息的阿璧。
阿璧一會兒推雙雙,一會兒推紫默,來來回回忙得滿頭大汗。
「小心點,別摔著了。」潤娟笑得直搖頭。
「放心,我的技術好的很!」雙雙高高蕩起,扯著喉嚨大叫。「哇——我變成小鳥了——飛啊!飛啊——」
風一揚,吹亂了兩人的頭發,雲鬢半偏更為佳人增添幾分嬌艷。
騏雋和應綸剛走進花園,就看到這和諧快樂的一幕。
「畫架雙教翠絡偏,佳人春戲小樓前,飄揚血色裙拖地,斷送玉客人上天。花頰潤沾紅杏雨,彩繩斜掛綠柳煙,下來閑處從容立,疑是蟾宮謫絳仙。」騏雋哺喃輕吟。他的視線教紫默的笑靨給吸引住,再也移不開了。
「還杵在這里做什麼?快去訪你的仙人啊!」應綸取笑他、一把推他往前。
雙雙看見大哥和應綸哥哥的身影,不顧秋千還蕩得老高,一扭腰就往地面跳,落地時腳沒站穩,雙膝就跌跪在地面上、她哎呀一聲,疼得小臉擰皺成團。
索應給飛快地沖上前抱起雙雙。雙雙在他的懷里,粉撲撲的臉龐上掛著細細碎碎的汗珠,含羞帶怯的嬌顏漾著笑意。
他把雙雙放在石椅上,掏出帕子幫她拭去汗水,責備地問她︰「為什麼做事老是這樣子莽莽撞撞?」焦慮之情溢于言表。
「應綸哥哥,下次我一定會注意。」她囁嚅地答。
「下次。下次!你要幾個‘下次’才能學會注意?」
從應綸對雙雙的心急模樣看來,他並非如自己所說的對雙雙無動于衷。
「別怪雙雙——她是看到我們,一急才會出了差錯。」騏雋出言幫妹妹說話。
「有沒有摔著哪兒?我看看!」應綸問。
這時紫默和阿璧一人捧著清水,一人拿著「玉瓶雪凝霜」走來。
「請讓讓,我要幫她清洗傷口!」紫默言道。
「我來!」應綸接過水,蹲把雙雙的褲管拉起。
「男女授受不親!應綸,這工作還是交給紫默吧!」騏雋故意尋他開心。
「從小到大我幫她洗過幾百次傷口了,你竟然挑這時候跟我談」男女授受不親‘?「他橫了騏雋一記白眼。
「雙雙畢竟是未出閣的姑娘家,這事要是往外傳,誰還敢上我們家提親,」
「誰會去傳?除了你這個變態大哥以外!」他不理會他,快手快腳的把雙雙的傷口包扎好。
「要是我們家雙雙嫁不出門,只好一頂花轎往你家抬、」‘變態大哥?他才是吧!打著哥哥的假旗幟不敢承認自己的心,他才是那個居心不良的變態大哥。
騏雋的話讓他心驚,倏地,他放開雙雙站起身,正色地說︰「騏雋!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誰不知道十幾年來,我一直拿雙雙當親妹妹看待,你若沒本事幫她挑到一個好夫婿,我來負責!雙雙,告訴應綸哥哥,你有沒有喜歡的對象?」
听到他的話,雙雙一張小臉頓時垮下,咬住嘴唇半晌不發一語。
「雙雙是個姑娘家,你們這樣子問話叫她如何回答?」紫默體貼地為她解困。
「紫默姑娘,記不記得我們見過?」
「小姐——他就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男人!」阿璧搶著回答。
「不許罵應綸哥哥,他懂的事才多咧!」雙雙反駁。雖然還在嘔他,可是——誰都不準說她的應綸哥哥不好。
「雙雙別惱,我代阿璧跟你道歉。」紫默說完,轉頭對索應綸說︰「您好!索親王。」
「你知道我!」
「您的大名如雷貫耳,我怎會不知道。」她意有所指地望向雙雙,令雙雙不由得滿頰酡紅。
「大家先坐下,嘗嘗紫默做的小點心。」潤娟招呼大家。
等眾人入座後,阿璧一一幫大家倒茶。
「嗯——好吃!甜而不膩,香酥爽口,簡直是人間美味!」應給每吃一口便稱贊一句。
「你做的?」騏雋問向身旁的紫默。
她點點頭。
「我們家小姐會做的東西可多了,核桃糕、桂花釀、梅餅…吃過的人都贊不絕口。」對于宣傳她家小姐的好處,阿璧從不落人後。
「你做給很多人吃過?」他語氣中有著醋意。
「沒有。」
「那好——你天天做,我每餐都要吃。」他用另一種方式夸贊她。
「你喜歡?」她眼里有著欣喜。除了她的身體外,他也喜歡她的手藝,若依這樣了下去,他一天比一逃つ喜歡她一點點,會不會有一天他會喜歡上全部的她?在這種歡樂的氣氛中她允許自己做做白日夢。
「應綸哥哥,如果你喜歡,我也可以做給你吃。」雙雙說。
「你——?不用了。」他連連擺手。
「你不信我會做?」她失望地垂下肩。
「雙雙小姐上次做的翡翠餃真好吃呢!大家都搶著要,她說下次再多做一些讓我們大飽口福。」阿璧出言挺她。
「果真?看來雙雙有進步。」應綸隨口一贊,她就滿臉生輝。
「應綸哥哥,紫姐姐教我彈琵琶;下回我彈奏給你們听好不好?」
「以前我請了那麼多師傅,怎麼不見你學出成績?」騏雋嘲笑她。
每次都這樣,故意在應綸哥哥面前泄她的底,難怪他會不喜歡她。雙雙生氣地別過臉、噘起嘴巴,不再說話。
「雙雙很有天分,學得又快又好,以前可能是年紀還小不感興趣吧。」紫默搬來一張好大的台階讓她下。
「是啊!雙雙小姐彈得好棒,就像書上說的那種又下雨、又落珠子的那種。」阿璧跟著幫腔。
「下雨?」應綸、騏雋相視一眼,滿頭霧水。
「我沒學問啦!小姐你說。」她向紫默求助。
「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阿璧每次讀書都只讀一半。」雙雙搶著答,在紫默的耳濡目染下,她也開始讀起詩來。
「大家看。我們家雙雙長大了,變得又乖巧又賢慧,將來就不知哪一家的公子有福氣能娶到她。」潤娟拍著雙雙的肩膀說。
「女乃娘——你取笑我!你跟哥都一樣啦!」雙雙不依地直跺腳。
「雙雙!你要受不了就到我家去住住,躲開你那惡魔大哥幾日、保證你心情大好。」應綸說。
雙雙噗哧一聲轉怒為笑,大伙兒也跟著暢懷大笑。
這種幸福的感覺偷偷襲入福騏雋的心里。幸福?他居然會覺得幸福,這兩個字離他多麼遙遠啊!
他從來都不敢想像這個家中還會有充滿笑聲的一天,而今、紫默辦到了!她收服了雙雙驕縱的心,她讓笑意重回女乃娘臉上,她把歡悅喜樂帶進福家大宅。
他不得不承認她是特別的!
一針一針繡著粉紅牡丹,紫默想著女乃娘慈藹的笑容,如果她的娘也像她那樣就好了,偏偏她娘視她為眼中釘,恨她棄她,甚至賣掉她……可是——不管怎樣,她終究是撫養她十幾年的娘啊!
明知娘身陷困圄,她卻無力搭救。幾次想開口求助于騏雋,話到嘴邊卻又想起他對爹的恨意,她就卻步了。
放下手中的針線,她托著下巴愣愣地發起呆來,一顆淚水沿著頰邊偷偷地滑下……
騏雋進後好一會兒了,她始終沒注意到。連他整個人能坐上她對面的椅子上。紫默還是怔怔地望向窗外,不知不覺。
「斜托香腮春筍女敕,為誰和淚倚欄桿?」他的聲聲驚醒了冥思中的紫默。
「你來了?」她掩飾地抹去淚痕。
「為什麼哭?」
「我沒哭,是繡花繡太久了,眼楮酸酸的才會掉淚。」
「真的?」
「這是每個女孩都會有的經驗;不信你可以去問問別人。‘」好吧!你在繡什麼?「
「鞋面!我想做一雙鞋送給女乃娘。」
「你喜歡她?」
「是啊!她是一個親切和藹的婦人,對我又很好。」
「你知道她的身世對嗎?」福騏雋問。
「我不清楚。」
「我六歲那年遇上她的,當時,她和丈夫、女兒走失,身無分文流落街頭。我把她帶回府里,沒多久額娘產下雙雙,她就成了雙雙的女乃娘。」
「她現在很好,看不出來她有過這段傷心的往事。」
「時間會讓很多情緒沉澱。我常想你們會喜歡彼此是不是因為在某些方面,你們有許多相似之處。」
「我們?不會吧!」
「比方你們忍受痛苦的能力很強,踫到再大的艱難都能咬牙撐過。」
「問世間苦命的女子,誰不是如此?‘忍耐’不是與生俱來的能力,而是後天培養出來的。」
「你說的有理,嗯——對了還有一點,你們都是貞靜淡雅、溫柔體貼、不喜與人爭執的女人,你不能否認這些特點吧!」
「這些特點不都是男人社會里,女子被要求該表現出來的特性,我們只是落實得比較徹底罷了。」
「可是,我相信那絕對跟性格有關,就雙雙來講,我要求了她那麼多年,現在只能放棄,因為我明白,不管多努力她都不可能成為你們。」
「所以,我說雙雙是幸運的女孩,她有你這個好哥哥,能讓她依照自己的真性情發展。」
「你是說,你的性情是被壓抑出來的,不是原本的真性情。」
「我舉個例,小時候每次用膳時,我只要伸長手夾菜,我娘就會用筷子在我手上打出兩條紅痕,從此,我吃飯時就不會對離遠一點的菜多看一眼。又比如我想吃飽一點,娘就會認為我貪食,罵過幾次後,現在我只要想多吃一點東西就會反胃想吐。而這些行為在很多人眼里看來,都是窈窕淑女該有的舉止,殊不知這些端莊行為都是透過長時間的壓抑形成的。」
「你娘對你非常不好,為什麼?」從她話中他尋出疑點。
「女孩子總是賠錢貨。」她避重就輕的回答。
「光為這個原因,就可以促使一個做娘的,虐待自己的女兒?」
「那不叫虐待,她有身為娘親的期待;她希望我能成為一個大家圍秀。」
「她訓練大家閨秀的目的,是為了把你賣入尋春閣?」
「她沒有辦法啊!爹爹下葬需要錢。」到這節骨眼她仍不願埋怨娘,再怎麼說,她對她有養育之恩。
「我不懂!」
「是很難懂,貧賤家庭有貧窮的悲哀,我們可不可以不談這個?」
「好!言歸正傳,你和女乃娘有一雙很相似的眼楮,這你總不能再反駁了!」
「我又看不到自己的眼楮,我拿什麼反駁你的話?」她輕輕一笑,四兩撥千斤。
「你哦——狡辯!」
「這點我就跟女乃娘不像了吧!」她淘氣地眨眨眼。
自從他們的關系改善後,紫默漸漸露出她聰穎活潑的那一面,也許,她說的沒錯,性格是被環境捏塑出來的,在他給的環境中,她有足夠的空間伸展自己的想法,因此她日復一日循自己的真性情改變。
「我……可不可以跟你談一個人?」紫默猶豫著。
「你說。」
「倩倩夫人。」
「她來找你麻煩了?」他飛蹙起劍眉,看來上次的處罰不夠,她才會這麼大膽。
「你誤會了,她沒有!」
「真的?」他審視她的表情,想找出她說謊的痕跡。
「是真的,我沒騙你。」
「為什麼要談她?她干擾了你?」
「是的。她干擾了我的罪惡感。騏雋,自從我的傷痊愈後,你每逃詡留宿清風樓,她怎麼辦?世情惡衰歇,萬事隨轉燭,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這個‘新人’我當得好心虛。」她低下頭,眉尖帶悲。
「是你要求公平的。」
「我說過這種事不墾我所能改變的。」
「但我願意為你改變這種不公平,還個夠嗎?」他的聲音里帶了怒氣。
「夠!你對我所做的,我感動也感激!」
「你感切的方式就是把我往外推?」女人心海底針,他永遠也別想弄懂她們在想些什麼。
「可是,為了成就對我的公平,卻必須犧牲掉對她的公平,這種公平讓我寢食難安啊!如果要尋出真正的公平,我根本不該出現,不該奪去她的枕邊人。」
「所以你要開始支配我的身體,並分配一個月當中有哪幾天我該歸她,有哪幾天該歸你。」他雙手橫胸瞪著她,表情冰冷酷寒。
「不!我沒這個意思。」
「胡紫默,你真的很矯情,我不能理解你這種行為代表什麼意思?」如果這是驕傲的勝利者在對失敗者炫耀,那大可不必、因為你和她都不可能是勝利者,我的正堂妻子必須由皇上指婚,必須是皇親貴戚、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你們都不配。「
他無情的話傷了她,她不配!是啊!她一直知道自己是不配的。
她垂下頭,兩顆珠淚落入懷中。
「美人卷珠簾,深坐蹙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騏雋用乖戾的口氣諷刺她。
「我能恨誰?可以恨誰?要恨也只能恨自己生為女兒身,既要想盡辦法留住男人,卻又不能昧著良心,假裝看不見那些女人的悲哀,我心憐她們孤燈挑盡未成眠,害怕有一天我也要在傷心枕上聆听三更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哪!」
「你就是要把我送出去,成就你寬容的美德是嗎?」
她不答,別過頭去。
她無言,他亦無語。兩人雙雙對坐,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
在他專心的維護中,她已經很少花心思去考慮過自己的未來,總是以為會照這個模式單單純純地過完一輩子,反正她不求名分、不計效地位,甚至不會去介意所受的待遇,就這樣子不爭、不搶,就能待在他身邊一生一世。
但他挑出了問題,迫使她不得不靜下來好好想一想,想一想她還有多少個這樣的日子好過?這種能看著他、听著他,和他漫天漫地說話的時間剩下多少?
紫默在尷尬的氣氛中,拾起桌上的針線活,慢慢縫綴。
蚌地,針扎入指尖,她迅速一抽,把手拉離針尖。
這一針插得極深,血快速漫過指尖,聚合成灘……
騏雋拉過她的手,沒多加思考就把她的指頭放入口中吮吸。
「痛嗎?」他仰頭詢問。
「不會!」她搖搖頭,她痛的不是手指而是心啊!手上的傷會慢慢凝合,但心里的呢?只能任它去痛、去流血,直至潰爛。
「下次心不在焉的時候別動針線。」抓住她的手,他心疼的撫著她的傷。
「是!」她乖巧地應和。
騏雋取來藥膏幫她敷上,繼而轉身往外走。
「你要去哪里?」紫默問道。
「遂你听願——我去找倩倩,讓你的‘公平’心安理得。」
他負氣地邁步離去。
紫默頹然地靠入躺椅中;他沒錯,她是矯情、是偽裝大方,知道他將投入別一個女人的懷抱,她心如刀割呀!她恨自己為什麼要說那些話,惱了他也傷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