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兩條修長高大的身影,陪同一條玲瓏可愛的嬌小身影躍進成主府,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成王桑定所居住的院子里。
不消說,這三條人影,自然是奉熠祺之命前來成王府打探消息的十二阿哥熠禮和十四阿哥熠乃,以及一心想為父親洗月兌冤屈,並救出毓雲的朱小小。
只見朱小小欺近用前,用匕首輕輕挑開一條細縫,眯起眼楮朝里頭覷著。
時值三更,正是好夢連連的時候,但桑定的房里卻依舊燈火通明,而桑定更是不安地走來走去,仿佛在等什麼人似的。
不久,一名侍衛走到門前低聲喊道︰「王爺,您等的人已經到了。」
桑定點頭,「快,叫他進來。」
「喳!」
不久後那侍衛使領著一名瘦削的男子進來,當朱小小看見這男子時不由得吃了一驚,連忙掩住小嘴,免得自己叫出聲來。
原來這個在三更半夜里偷偷模模來見桑定的人,就是吳萬金的兒子吳文岳。
吳文岳一進門,便對著桑定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嘴里說道「恭喜王爺,小人總算不辱使命.將東西拿到了。」
聞言大喜,「拿到了?」
「是,小人費了一番工夫,還差點被那個鄂敏識破行民,不過總算不負王爺期待,將兩本帳冊都偷出來了。」
說著吳文岳從懷里取出兩本帳冊,遞給桑定。
桑定接過一看,邊看邊點頭,「沒錯,就是這兩本,幸好你將這兩本帳冊偷了出來,否則真落到老五手里,不只英華的性命不保,連我都得賠上頂戴花翎。」
卑沒說完,桑定便將兩本帳冊撕成碎片在火燒成灰燼。
看著帳冊付之一炬,桑定終于松了口氣,他拿起桌上的女乃子喝了一大口,抬起眼看著眼前這約莫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
「你來的時候有人看見嗎」
「沒有,小人左右都看過了,沒人瞧見。」
「那有人知道你離開紹興到京城來找我嗎」
「沒有,小人趁著德親王的船隊離開紹興時,假扮成親兵混在其中,別說德親王不知道,連小人的父親都不知道。」
「哦?你扮成親兵混在船隊里?」
「是,否則小人如何能找到機會下毒?」
「恩」桑定連連點頭從桌上端起一個茶碗遞給吳文岳
「你辛苦了大半夜,一定渴了,先喝口水,我再想想如何救你父親出來。」
吳文岳不疑有他,接過茶碗一飲而盡,「謝謝王爺!小人父親受朱小小那丫頭凌遲糟蹋,弄得身上到處都是傷痕,還被毓雲那小子嚴刑逼供,硬逼著承認走私行賄無論如何請王爺一定要替我們作主!」
桑定坐在椅子上,一面捻著胡子,一面看著吳文岳,一向路譽你們作主。這鹽乃是民生必需品,上從皇上到升斗小民不可一口無鹽,可恨那朱振苛扣火耗,行那什麼支單、照單的,搞得大家烏煙瘴氣、怨聲四起,否則哪會有什麼私販的事情發生?」
「是啊!所以咱們鹽商才會聯合起來,請王爺和巡撫大人作主,廢了那票規定。只可惜巡撫大人被罷了官,要不然……」
桑定冷冷一哼,「罷官?罷不罷官豈是他老五一句話就可以決定的!況且他現在連個毓雲都保不住了,哪還有時間管其他人?對了,你父親正在押往京城的途中嗎?」
「是,小人昨天去打听過,小人的父親已經到了直隸。」
‘那好,你父親的事我會派人處理,而且會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像你一樣不著痕跡。」
吳文岳沒听出桑定的話中話,只恭敬地打了個千兒,「如果王爺沒事,小人先告退了!」
桑定眼中浮現一抹冷酷,「好,你去吧!這黃泉路上你可以放心走了,不必擔心會暴露行蹤,也不會再有人跟蹤你的!」
「王、王爺?你這話是……」
突然,吳文岳懂了!因為從小骯里,那不住往上竄的絞痛,讓他明白了桑定的話中話。
他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站不穩,摔倒在地,「桑定,你想殺人滅口?」
桑定縱聲大笑,「沒錯,這正是殺人滅口!只要你死了,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在酒里下毒的人是誰;只要帳冊毀了,老五就永遠查不到證據,最後再把你父親解決了,那麼這件事就大功告成了,哈哈哈!」
吳文岳嘴巴一張,鮮血大口大口嘔了出來,「你……桑定,你好狠的心,我這樣費盡心力為你做事,你居然……」
「不能怪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真要怪就去怪老五吧!誰教他沒事查什麼案呢?」
「你……」
「你放心!我很快就讓你們父子相見,說不定連朱振都會來路上和你們踫頭呢!到時候你們再好好敘敘舊,哈哈哈!來人!」
守在門口的侍衛應聲而人,「王爺!」
「將這人拖出去埋了,記得別讓人瞧見,知道嗎?」
「喳!」
窗口下的熠扔對著熠祺一點頭,表示要跟上去看個究竟,轉頭想找朱小小,卻愕然發現,朱小小竟不知在何時消失了蹤影。
刑部大牢里,毓雲正靠著牆閉目養神。
他被關在刑部大牢里已經有五天的時間了,在這五天里,除了父親毓和來探望一次後,就沒有其他人來過。
其實毓雲並不在乎有沒有人來看自己,因為他知道自己行的正、坐的端,所以也不怕別人查;再說,他對熠祺有信心,他知道熠祺會想辦法查清楚一切,救自己出去的。
現在他最擔心的是朱小小。
是啊!他那個個頭小小的、活潑、刁鑽、好動的小妻子朱小小扒!
不知何時,她已經成為他心中最重要的人,她是他最大的牽掛。他幾乎無時無刻都在想著她啊!
想著她的笑、她的天真,想她的可愛、她的慧黠,更想她動不動就喜歡揮拳頭打人的牛脾氣,當她知道他被關進刑部大牢時,她會有什麼反應?是當場跳起來把大清朝從上到下全罵一遍?還是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就沖到刑部來救他?或者是跑到熠祺家里,威脅熠祺救人?
想到朱小小的可能反應,毓雲幾乎要笑了出來。
那小東西沖動有余,卻機智不足,怕她還沒找到熠祺,就先和熠祺的侍衛打了好幾架吧?
其實他並不討厭她打人,畢竟她的出發點是好的,所作所為也沒什麼錯,只是一個姑娘家成天凶巴巴地喊著要揍人,別人會怎麼看他?況且,他還和熠祺定下約定,要把這小東西教成知書達禮的千金小姐不是嗎?
所以他得再想想辦法,好好磨磨這丫頭的脾氣,別再讓她成天打打殺殺了。
這時,刑部的筆站式走了過來,「毓大人,有人想見你,請移駕簽押房!」
聞言,毓雲的濃眉不自覺地攏起,咦?是誰會專程到刑部大牢來見他?還是在簽押房里?難不成是……五爺還是十四爺?
思及此,毓雲跳了起來,跟著筆帖式來到簽押房。
簽押房里,一條窈窕的人影正背對著毓雲,毓雲才剛踏進簽押房,這人便撲了過來,緊緊抱著毓雲,那是清微。
「小毓子,我終于見到你了!」
毓雲一愣,興奮之情頓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無法形容的厭惡感。
他伸手推開清微,「這里是刑部簽押房,格格請自重!」
清微完全不在意,她又哭又笑,拉著毓雲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小毓子,你還好吧?他們有沒有對你怎麼樣?我讓阿瑪交代過他們,要他們對你好生款待的,如果他們敢對你不客氣,你告訴我,我讓阿瑪修理他們!」
毓雲雙手抱們,冷冷地看著她,「不必了,刑部是由十四書主事,看在十四爺的面子上,他們還不敢放肆」
看到毓雲給自己的軟釘子,清微只微微一笑,伸手打開錦盒,取出幾個還溫熱的餑餑和一壺女乃子放在桌上,
「我知道你喜歡吃餑餑,所以專程叫廚子做的,你趁熱吃了吧」
毓雲動都沒動,「這里是刑部大牢,你來做什麼?」
「听說你讓人關了進來,我好擔心,所以過來看看」
「呵?只是看看?」
「當然,我關心你,難道不該來看你?」
「謝謝格格的關心,既然只是來看看,那格格現在可以請回了。」
清微不可置信地瞪著毓雲,「你趕我走?」
「牢里蚊蠅叢生,又髒又臭又亂,萬一弄髒了格格我可擔待不起!」
清微堅絕搖頭,「我不在乎,為了你,我什麼都不在乎!你真的不餓嗎?吃點餑餑好不好?」
他還是無動于衷,「不!我不餓,就算餓了,我也不吃。」
「為什麼?是因為這是我送來的,所以你不吃,還是他叫朱小小那野丫頭給你送吃的?」
眼中精光一閃,沒有否認。
清微有點生氣,「如果你是在等那丫頭的話,我勸你死心吧。那丫頭現在都自身難保了,哪還有時間來看你」
「你說自身難保?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清微回了聲,「那丫頭膽大包天,居然夜闖王府,想行刺王爺。幸好府里戒備森嚴,沒讓她得手,否則這下追究就不得了了。」毓雲听時全身一凜,「你說什麼?小小行刺王爺和你?那她現在人呢?她現在人在哪里?」
清微定定地看著毓雲,不答反問︰「你說呢?」
「你們……你們捉了她?」
「她意圖行刺,能不捉嗎?」
毓雲整著人幾乎癱在椅子上,怎麼會這樣?這丫頭……居然膽子大到跑去成王府當刺客?她為什麼跑去成王府?她沒有理由跑去成王府啊?一來,她根本不知道英華和成王的關系;二來,她沒有證據可以證明毒酒的事和成王有關,所以她根本不用跑去成王府行刺!」想到這兒,毓雲鎮靜不少。
他搖頭,「我不相信!小小不是刺客,她也沒有理由去成王府行刺。」
清微咯咯笑了出來,「怎麼會沒有理由?理由才充分呢!第一,她父親朱振就是在酒里下毒的凶手,五爺中毒不起後,皇上就將這件案子交給我阿瑪處理,所以她自然會想刺殺阿瑪,好湮滅證據;第二,英華是阿瑪的門人,而英華卻是為了辦朱振縱女行凶案,才被人陷害栽贓,讓五爺摘掉了頂戴花翎,這個陷害栽贓的人,正是朱振。現在英華已經回到京城,皇上也將這個案子交給阿瑪處理。在這種情形下,你說她能不到王府來行刺嗎?」
毓雲听了冷笑連運,「清微,我一直以為你雖任性驕縱,卻不失冰雪聰明,而今看來,是我借估你了。」
清微一愣,「小毓子,你……」
「第一,沒有人會把下了毒的酒當作貢品呈給皇上,而且也沒有人明知道那酒是要進貢的還敢下毒除非他活得不耐煩了。但是朱振在紹興的官譽良好,紹興百姓對他愛戴有加,他犯不著這麼做。再說,這麼做不但會替自己惹麻煩,還會讓紹興南酒的名聲從此一落千丈,別說是朱振了換成任何人,都不會這麼做,除非……有人故意嫁禍給他!」
第二,小小謗本不知道英華是成王的門人,而我和五爺,也是到了紹興才知道英華貪贓枉法、收受賄賂的事,辦英華是五爺臨時起意,別說小小不知道,連朱振都不知道,既然不知道,試問要如何栽髒陷害?
第三,小小雖然個性活潑、喜好打鬧,卻不是不懂事的小丫頭,明明知道朱振因為她而被人冠上縱女行凶的罪名。又怎麼可能在父親被人押解進京的時候去刺殺成王,那不是在和朱振找麻煩?這不是存心找死嗎?所以你說的沒有一個是成立的,你所說的話,我根本就不相信!」
「你……」清微瞪著流雲,一句辯解的話都說不上。
早聞毓雲風流儒雅、機變百出、口才便給,卻從不知道為什麼人家會這麼說他,因為她所看到的毓雲,是隨和、與世無爭的,根本和她所听聞的無法聯想在一起。
現在她終于明白,為什麼朝廷內外,會對毓雲有這樣的形容,也終于明白,高傲如熠祺,狂放如熠乃,乃至狡猾如熠祿,都對毓雲禮遇有加,甚至言听計從,無怪乎乾隆要內定毓雲為熠祺將來登基後的首席輔政大臣了!。
「我不管你信不信,總之,朱小小現在在成王府是事實,想行刺阿瑪和我也是事實。」
毓雲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格格,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清微頓了頓,深吸口氣說道︰「我要你休了朱小小,娶我為妻!」
「不可能,如果我想娶你,我早就娶了,何必等到今天?」
毓雲毫不留情的拒絕,讓清微臉色一變,「為……為什麼,你哪個野丫頭有什麼好的?為什麼你寧可要她不肯要我?論出身,我是格格,她只是個小小縣令的女兒;論容貌,我自信不會比她差多少;論德行,那更是天差地別,那丫頭惡名昭彰,打架鬧事,惹是生非,無所不來,還被紹興人封為紹興三寶之一而你居然……」
毓雲淺淺一笑,「紹興三寶?格格,你知道什麼是紹興三寶嗎?你只知道花雕、師爺、朱小小,卻從沒想過為什麼紹興人會把小小當作紹興第三寶;你仔細想想,那花雕可是紹興名酒,是紹興人引以為傲的鎮城之寶,而師爺,更是紹興人口舌伶俐的代表。提到酒,就想到紹興;提到師爺,就想到紹興,而提到朱小小,你知道紹興人會想到什麼嗎?」
驀地,一種從沒出現過的想法出現在清微心中,「是……朱振嗎?」
「沒錯,就是朱振!因為朱振為官清廉,處處為百姓著想,紹興百姓在感激又無以回報的情況下,就把小小當作紹興第三寶。加上那丫頭素來喜好管人閑事,像個小巡捕替她父親在紹興城里到處巡邏查探,遇見壞人就打壞人,撞見有人被欺負她一定跳出來幫忙到底,外人不知道,還以為她成天到處生事,其實你們哪里知道,她是在紹興百姓的默許和幫助下幫著大家除暴安良。所以紹興人疼她、愛她,又感念朱振,才將她當成紹興的寶貝,這你懂嗎?」
「可是朝廷里有人說朱振縱女行凶,連阿瑪都……」
毓雲打斷她,「這些都是那些京官不懂民情,昧于良心所說出來的謊話。如果你不相信,只要查查朱振離開紹興時,紹興百姓做了什麼事就曉得了。」
清微頻頻搖頭,「我不相信,阿瑪說她是野丫頭,我也親眼看見她打人,也差點被她打了……」
「那是因為那些人該打」
「你……你就這麼喜歡她,喜歡到是非不分,連她的缺點也都不在乎了?」
「愛一個人,本來就是不分優缺點,如果有分別,那還叫什麼愛?小小所做的一切並沒有錯;真要說她有什麼錯,那就是她不該私自動刑打人,畢竟大清朝有大清朝的王法,不容許人民私自動刑。」
「我不管,你所說的這些,我都不想管!我只問你,肯不肯休了那野丫頭娶我為妻?」
「辦不到!」
清微做身子一震,「你、你拒絕?」
.「當然是拒絕,因為我不能這麼做,我不能對不起小小。」
「對不起她?你只想到對不起她,你為什麼不想想你對得起我嗎?是我先喜歡你的,是我先遇上你的,而你卻……為了她不要我?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清微整個人撲進毓雲懷中,叫喊著︰「我喜歡你,我喜歡你,你知道我一直都喜歡你的!」
毓雲推開他,「格格,感情的事,是無法勉強的,況且我只是個不足道的光祿寺少卿,配不上也不敢高攀金枝玉葉的格格……」
「我不在乎,你知道我不在乎!我只要你娶我,只要你要我,那我就心滿意足了,其他的,我什麼都不想!」說著,她踮起腳尖,猛地堵住毓雲的唇,急切地想借由唇齒的交接傳達心中的愛意。
毓雲別過臉,用力推開她,「格格,這是刑部大牢,請自重!
清微後退好幾步.張大眼楮瞪著毓雲,「你真的那麼喜歡朱小小,真的不肯娶我?」
「我已經說過,感情的事無法勉強.縱使沒有小小.我也不會接受你」
清微胸口一上一下劇烈地起伏著.一對眼楮瞪得老大,死死盯住流雲.她從牙縫里擠出話來︰「你知道朱振已經被押解赴京了嗎?」
「當然知道,從浙江走水路,兼程趕的話不過幾天時間。」
「那你知道德親王所查到的帳冊已經被偷了嗎?」
毓雲一愣,「你說什麼?」
清微冷笑繼續說著︰「我知道你之所以有恃無恐是因為德親王,以為他一定會替你和朱振洗月兌罪名,是嗎?告訴你,你錯了!德親王或許有這能耐替你和朱振洗月兌罪名,但那也必須是在有憑有據的前提下。如今證據既毀,朱振又坦承縱女行凶不諱,加上我這個證人,你想,屆時刑部開堂會審,刑部這些大老爺們會听誰的話、定誰的罪?」
「你!」
「我還要提醒你一件事,朱小小現在就在成王府里,一旦朱振被定罪,她還能活下去嗎?」
聞言,毓雲幾乎為之氣結,「清微,你……」
清微瞅住毓雲,看著他俊美無雙的臉龐,「只要你肯休了那丫頭娶我,什麼事我都可以答應你。這是我所能做的最後讓步,肯不肯、願不願意,就看你自己了」
清微站起身收拾著毓雲壓根兒沒動過的餑餑和女乃子,「我走了,如果你改變心意的話,請這里的筆帖式告訴我,我在家里等你消息。」
說完清微提起錦盒往簽押房外走,才剛走到門口,她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回頭說道︰「你動作最好快一點,因為你拖得越久,那野丫頭吃的苦就越多,而我可不知道她是不是能撐到你平安從刑部大牢出去!」清微微微一笑,飄然踏出簽押房。
這時,毓雲那好听的聲音冷冷地從簽押房里傳來。
「我答應你!只要你放了小小巴她父親,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