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說東北有三寶——人參、貂皮、烏拉草,而遠在千里之外的江南紹興也有三寶——花雕、師爺、朱小小。
原來紹興人有個習俗,女兒出生時父母會釀酒埋在地下,等女兒出嫁時再取出宴客。加上紹興多水道,迎娶時多用船,船上擺幾壇彩繪的喜酒,壇上或雕出圖案,或為詩文,或為連環,因此人們將這種酒命名為「花雕」,久而久之,這花雕幾乎成了好酒的代名詞。
至于師爺,這位紹興師爺伶牙俐齒、口若懸河,能把死的說成活的把個陳年冤案硬說成了是樁大喜事,是以紹興師爺的刁鑽善辯可是天下聞名的。
再說到紹興最後一寶,朱小小。
這朱小小既非花雕名酒,也非善辯師爺,卻比花雕更享盛名,比紹興師爺更教人頭疼,就好像當年虎、蛟和周處並稱為「三害」一樣,紹興人在對朱小小頭疼之余,索性就拿朱小小與花雕、師爺相提並論,成了「紹興三寶」,可見朱小小的禍害……不!應該說是可見朱小小的威名有多大了。
卑說這朱小小生得是月貌花容、婀娜多姿,眉似遠山、眸似秋水,低眉淺笑中更勝西子三分,嬌啼婉轉下羞煞了昭君、飛燕。
這樣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曠古絕後的大大美人如果是個溫柔姻淑的大家閨秀,就算拿來和美酒相提並論倒也沒什麼不成,反正自古醇酒、美人素來是分不開的,不是嗎?
偏偏這朱小小全不是那麼一回事,溫柔就別想了,嫻淑二字更是和她八竿子打不上關系,頑劣、淘氣、打架生事倒是時常有她的份。
懊比這會兒,她朱大姑娘正領著幾個小苞班,在「煙雨樓」前和一個模樣約莫二十來歲,相貌極其艷麗的女子爭吵著,身旁還圍了一大群嘰嘰喳喳的好事者。
「趙師師,你說,要給你多少銀子,你才肯離開伍大哥?」朱小小雙手叉腰,下巴抬得高高的,神氣兮兮地問。
趙師師微微一笑,斬釘截鐵道︰「不!我絕不離開伍郎,我和伍郎是真心相愛的,不管你給我多少錢,我都不會離開伍郎。」
朱小小瞪了趙師師一眼,再從她的頭發看到她的腳,又從腳看回頭發,尖酸刻薄地道︰「真心相愛?說的倒是比唱的還好听!也不知你是真心愛著伍大哥的銀子,還是伍大哥的人?」
「你」
朱小小拿起一塊帕子,在鼻子前面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好像趙師師身上有什麼臭味似的。
「如果你是愛伍大哥的銀子,告訴你,伍大哥早被伍大娘趕出門啦,現在的他可是一窮二白,還得靠著我爹爹的接濟才能過日子;如果你是愛伍大哥的人……」朱小小拖長了尾音,瞟了瞟趙師師,「一來伍大哥已經娶妻,二來伍大哥怎麼說也是個秀才,伍家更是書香門第,而你……只不過是個千人騎萬人睡,年華老去、年老色衰、青春不再的過氣窯姐兒罷了!想人伍家的門,等下下下下輩子再說吧!」
這等毫不留情的話,登時將趙師師氣得眼歪嘴斜、臉色鐵青、渾身發抖,差點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你、你……你憑什麼管我和伍郎的事?」
瞧趙師師氣得一副快要昏倒的模樣,朱小小可是得意得不得了,小嘴一吸,「憑什麼?憑伍大娘是我多年的鄰居,憑伍大嫂是我結拜的姊妹,憑我是朱小小,我就可以管這件事!」
「你!」
「我如何?說不過我嗎?告訴你,連衙門的師爺說不上我,更何況是你這種出賣身體,只會靠美色誘惑男人的賤人?」
趙師師腳下一陣踉蹌,差點倒在地。她咬牙切齒地道︰「我是千人騎萬人睡的娼妓又如何?至少那些男人都是自己來找我的,不像你這小波婦,連‘倒貼’都沒有人敢上!」
朱小小想都不想,快得如閃電似的一巴掌便甩在趙師師臉上︰「你這專搶別人丈夫的不要臉狐狸精、狐媚子,敢說我倒貼誰來著?」
趙師師也不甘心地想回敬朱小小一下,「倒貼就是倒貼,難不成你沒讀過書嗎?」
可朱小小是何等人物,她的潑辣凶悍是全紹興人都知道的,她的嘴上功夫不饒人,拳腳上的功夫更是打遍紹興無敵手,是以趙師師這一下非但沒能打到朱小小,反讓朱小小壓倒在地。
「書當然讀過,可沒讀過有哪只狐狸精被打落了一口牙還能這麼振振有辭,損人、傷人的。」
朱小小口中暗罵趙師師無恥,手上可也沒閑著,她整個人騎在趙師師身上,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前前後後,連踢帶打外加指頭捏,硬是把個青樓名妓揍得鼻青臉腫,又是尖叫又是啼哭,披頭散發、釵橫行亂,連衣服都教她給扯碎了!
趙師師打不過朱小小,只能對著圍觀的群眾哭嚷著︰「各位鄉親評評理,全紹興城里哪個人不知道朱知縣貼出榜文,只要有誰願意娶這小潑婦,就願意贈送黃金、華宅、良田、美妾。師師不過是說出實情,這朱小小就把小女子打得不成人形,世上還有天理嗎?請各位鄉親替小女子主持公道,請各位鄉親替小女子主持公道!」
朱小小一個拳頭擊在趙師師肚子上,疼得趙師師哭爹喊娘的。
「哪有什麼榜文?你胡說八道!」
「有沒有榜文,你問他們就知道!」
朱小小抬起頭,凶巴巴地環視著四周,她相信在這紹興城里,還沒有人敢對她朱小小說謊,畢竟她爹爹是縣太爺,是全紹興最大的宮,除非是不想活了,否則誰敢對她說句謊話!
可她這一抬頭,卻發現圍觀的人雖然毫不同情趙師師,卻也對朱小小投以一種古怪的眼神,令朱小小心中產生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她那一天到晚,恨不得能把自己嫁出去的老爹,該不會真的把自己的終生幸福貼在榜文上送人吧?
想到這兒,朱小小一拳打昏了趙師師,對幾個小苞班說道︰「把這女人綁了,交去給伍大娘和伍大嫂處治,我去瞧瞧那榜文是怎麼回事。」
說罷,朱小小轉身往縣衙跑去,她這一轉身,仿佛還可以听到由身後傳來的陣陣訕笑聲。
朱小小憊沒走到縣衙,大老遠地便看到有一群人正圍在縣衙旁的一堵牆壁前指指點點,等到朱小小走近,那群人好像看見瘟神似的燁地一哄而散識剩下朱小小一個人氣呼呼地看著那黃紙黑字的榜文。
招親榜
如有仁人君子,不論老、少、丑、俊,不拘家世、身分,農、工、乞兒亦可,幾願娶小女小小為妻者,當贈黃金千兩,華宅一幢,良田半畝,美妾數名,外補秀才出身。意者揭此榜文。
紹興朱振
憊沒看到最後一個字,朱小小已經火冒三千丈了,等看完她縣太爺老爹那龍飛鳳舞的親筆署名,朱小小簡直要跳起來了。
這是什麼跟什麼?要她嫁人不打緊,還免費奉送黃金、華宅、美妾、良田?她朱小小有丑到需要這樣倒貼男人嗎?
不成!她絕不允許有這種事情發生,她寧可一輩子嫁不出去,也不要這樣被當成牲畜似的送人!再說,這種事一旦傳了出去,她朱小小憊能活嗎?怕不成為紹興人茶余飯後的笑話了!
想著,朱小小正要動手撕下榜文時,一只大手突地伸了過來,搶在朱小小之前撕下那張榜文。
朱小小又氣又惱,一腳便往身後那人胯下踢去,登時听見一聲哀號與朱小小的嬌聲斥罵。
「王八烏龜,不怕我踢了你的子孫袋嗎?」
那個倒媚的漢子躺在地上捂著胯下申吟著,作夢都沒想到原來朱小小就在他面前,而且連聲招呼都沒有打就往他重要部位踢,當下痛得他腰都挺不直了,抖著聲音問︰「又不是只有我,為什麼……為什麼……」
眼看朱小小那小小金蓮又要踢過來,那漢子趕緊閃邊,嚇得連話都不敢多說。
朱小小鱉像只小母老虎地吼道︰「什麼叫不是只有你一個?」
那個倒媚的漢子指著身後的一堵牆,怯怯地道︰「那……那里也有,那也有人在撕……」
朱小小鳳眼一橫,果真看到身後那堵牆壁上也貼了幾張榜文,不!正確的說,是縣衙附近所有的牆壁上都貼了榜文,而每一張榜文前都有人興致勃勃地站著、看著,那些人臉上全都是一副很想撕下榜文,把朱小小巴那一大筆黃金領回家似的貪心表情。
「喝!」朱小小嬌斥一聲,邊跑小拳頭邊往前頭捶去,一拳一個,瞬間將一大票妄想作她丈夫的無聊男子全都打倒在地。
朱小小一腳踩在一個漢子身上,凶凶地叫著︰「說,除了你們這些王八烏龜,還有別人看過榜文嗎?」
這漢子可憐兮兮地道︰「有……有啊
朱小小眼楮一瞪︰「誰?在哪里?」
一群人指著縣衙大門道︰「那個人已經揭了榜文,找朱老爺去了!」
聞言,朱小小氣瘋了,但她不怒反笑,露出一個又甜又迷人的可愛笑容,迷得一群癲蝦螟身骨頭軟酥酥的,差點癱在地上爬不起來。
朱小小用甜得膩死人的聲音說著︰「是嗎?已經揭榜文找老頭子去了?那我的動作也得快些,誤了人家‘上路’的時辰可不好。」
說完,只見朱小小蓮步輕移地晃進縣衙,也就是她的家。
至于她身後,當然跟了一大群的好事者,因為再笨的人都听得懂朱小小那句「誤了人家上路的時辰」可是大大有文章的,所以他們怎能錯過呢?于是一群愛看熱鬧的老百姓登時把一個莊嚴肅穆、懲凶罰惡的公堂聖地,變成了亂糟糟又鬧烘烘的菜市口。
朱小小完全不在乎,她氣極了、惱極了、怒極了。她想不通,這天底下的男人是怎麼搞的?隨隨便便一張榜文,就可以出賣自己的情感與良知,讓自己去娶一個根本不愛的女人為妻。然而她更搞不懂的是,她那縣太爺爹爹是不是想女婿想瘋了,居然想靠著一張榜文就把自己最寶貝、最可愛、最孝順、最貼心、最乖巧的女兒送掉?
炳!爹爹越這樣想,她越是不讓他如願,她甚至還要把那個吃了熊心豹子膽,膽敢揭榜文的王八烏龜打得滿地找牙,看看日後還有誰敢來揭榜文,說要當她朱小小的丈夫!
朱小小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一面走一面挽起袖子,準備好好大展身手。
突然,不遠處的花席里傳來一陣男子低低的吟誦聲。
「碩人其頎,衣錦襲衣。手如柔美,膚如凝脂,領如蟈故,齒如飄犀,蜂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碩人敖敖。」
朱小小微微一愣,還沒回過神,便看到一個身材高大頎長,貌極極其俊美,約莫二十五、六歲的年輕男子走了出來,沖著朱小小就是一笑。
乍見這男子,朱小小一張小嘴不覺張得老大,久久說不上話。
這……這是男人嗎?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美的男人?
但見他劍眉輕攏,明眸似水,朱唇外朗,靜如松下風,動如春月柳,笑起來如琳郎珠玉,神儀明秀,軒朗似朝霞舉,教人目眩神迷。
他的天庭寬闊,鼻子高挺,皮膚極為白皙,許是天氣有些悶熱,手中握著一把白玉扇子輕輕扇著,而教朱小小無法置信的是,那握著扇子的手居然和白玉一樣的白,簡直像撲了粉似的,比姑娘的還美、還動人。
朱小小忍不住走上前伸手往他臉上一模,也不管自己這樣做是不是會嚇到人,然後又縮回手湊到自己鼻子前聞了聞,接著她仰起頭,沒頭沒腦地說道︰「沒擦粉?你不是女人?你是貨真價實的男人?」
那男子先是怔了怔,繼而爆出一陣大笑。「好。真是太好了!朱小小丙真不同凡響,果真名不虛傳,果真不負紹興三寶的雅號啊!難怪朱大人要大貼榜文,找女婿了?」
朱小小眼楮霍地瞪大,她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說;忽地,一個念頭閃人她的腦海,「你……你就是那個揭榜文,妄想吃逃陟肉的癲蝦螟,對不對?」
那男子又是一陣大笑,漂亮的眼中閃著一抹惡作劇的光芒,「不!我有名有姓,我叫毓雲,不姓痴,也不叫蝦模。」
朱小小氣呼呼地吼著︰「我管你是玉做的雲還是石頭做的雲,總之你敢揭榜文就別想活著走出縣衙」看招!「
「招」字剛剛說完,一旁的朱振又急又怕的大喝一句︰「小小,不準對毓大人無禮!」
可已經來不及了?
朱小小那一拳,不僅分毫無差地打中了毓雲的鼻子,還將毓雲打飛出去,重重撞在花廳大門上,風流瀟灑的毓雲當場撞得頭破血流,昏了過去。
「小小,你闖大禍了,你知道嗎?」花廳里,朱振焦急地走來走去,一面不安地探頭望著內室里正讓大夫診治的毓雲,一面責備著朱小小。
朱小小坐在椅子上,很沒樣地蹺著二郎腿,好整以暇地嗑瓜子、喝茶,她慢條斯理他說著︰「我知道啊!可是如果爹不寫那什麼鬼榜文,我也就不會打人闖禍,所以這件事你不能怪我!」
朱振氣得直發抖,指著朱小小差點連話都說不出來︰「你……你知道你打的人是誰嗎?」朱小小聳聳肩。「知道啊!他叫毓雲,不是嗎?這漢人姓毓的不多,所以他一定是滿人;不但是滿人,他還是個既無恥又做大官的臭滿人,對不對?」
聞言,朱振連忙喝道︰「小小,別亂講話!這可是要砍頭的大罪!」
朱小小不服氣地抬起頭,「罵個人就要砍頭?那我方才打遍紹興城里所有無聊的男人,這頭早該被砍十七、八次了!」
「小小,紹興城里的人隨便你愛打誰就打誰,反正人人都知道你是我朱振的百貝女兒,沒有人敢動你。可他不一樣,他是……」
‘有什麼不一樣?還不就是只想吃逃陟肉的臭蝦貘?「
「他是禮部尚書、文華殿大學士毓和的獨生愛子,不是什麼臭蝦膜。」
「禮部尚書的愛子又如何?禮部尚書的愛子就可以在光天化日下調戲女人嗎?」朱小小滿不在乎地說著,她想起這個臭男人見到自己時,居然敢念那什麼「碩人」的詩來佔自己便宜,雖然她很高興有人稱贊自己長得漂亮,可她漂亮是她的事,于他何事?哼!她還嫌方才那一拳打得太輕了呢!
「小小,問題不在于他的父親,而是在于五爺啊!」
朱小小嗑了枚瓜子,「五爺?哪個五爺?」
「五爺就是皇五阿哥,皇上最寵愛的兒子,德親王熠祺。」
朱小小蚌地停住嗑瓜子的動作,瞪著父親,「爹,你是說那個為了一個叫蘇盼盼的丫環,活埋一個參將,撤了一個知縣,又扳倒一個巡撫,削了一個貴妃,連當今皇上都對他信任三分,也忌憚三分的‘冷面親王’熠祺?」
「沒錯,正是他,正是這個將來最有希望繼承皇位的五阿哥熠祺。」
朱小小搖頭,指著內室里的毓雲問道︰「這只癩蝦模和五阿哥有什麼關系?為什麼爹爹會說到他?難不成他是五阿哥的包衣奴才、旗下門人?」
朱振連忙喝斥︰「胡說八道,堂堂光祿寺少卿,怎麼會是包衣奴才?他是五爺的知己好友,兩人交情非比尋常,比親兄弟還親,認真算來,五爺還得喊他一聲舅舅呢!」
原來毓雲和德親王熠祺同年,兩人雖不是親兄弟,但感情卻比親兄弟還親。
因為毓雲的長姊是乾隆愛妃,父親毓和又是禮部尚書,所以毓雲打小便常出入宮門。加上他面貌俊秀,個性溫和,口才便給,很得乾隆倍心,硬是將他指為熠祺的伴讀,從此兩人一起書、一起練武、一起學習朝政、一起奉皇命辦事。
綁來熠祺被冊封為親王,毓雲也受封為光祿寺少卿,負責朝中一切膳食的采買。
有人這麼說,如果說十四阿哥烴扔和五阿哥熠祺兩人,一個是影,一個是人,那麼躲在這兩人背後的獻策者,就是光祿寺少卿流雲。
是以要說毓雲和熠祺兩人是兄弟也對,畢竟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情如兄弟;要說毓雲是熠祺的門人也沒錯,因為毓雲是熠祺正黃旗底下的一名旗主;除此之外不僅熠祺會對毓雲事事相詢、禮遇有加,連其他阿哥也對毓雲看重三分,這也是為什麼朝中大臣會對毓雲如此忌憚的原因。
豈料朱小小完全不管這毓雲有什麼來頭,她嘟起小嘴一哼,「年羹堯還不是雍正的包衣奴才,那為什麼我說他是五爺的包衣奴才就不成?他不過是個光祿寺少卿罷了!而且我就不信那冷面親王會因為這樣就來砍我的頭!」朱振氣得吹胡子瞪眼楮,「你……你這死丫頭,你非得看你爹讓人革職查辦、人頭落地才甘願是不是?」
朱小小強辯道︰「我有說錯嗎?多少人不都是靠著這些親王阿哥,才當上什麼巡撫、提督的?爹如果也有個親王阿哥可以磕頭、拉關系,早就當上知府甚至是巡撫,哪里還用得著在這鬼地方當小知縣啊」
朱振咯一聲,跌坐在椅子上,指著朱小小懊半天說不上話。
這丫頭……這丫頭究竟是誰寵壞的?怎會變得如此無法無天、口無遮攔?如今竟然連德親王和光祿寺少卿都敢得罪?
他跳起身,沖著朱小小就準備賞她一巴掌,這時,毓雲那有些虛弱卻不失清朗的聲音傳來。
「朱大人,別沖動,小姐不是有意這樣說的。」
朱振又驚又喜,回頭看著靠在門邊,顯得十分虛弱的流雲,「毓大人,您沒事了?」
毓雲搖搖頭,炯炯有神的眼直盯著朱小小那張姣好卻滿是刁鑽神情的小臉,「沒事,讓您見笑了。」
「哪兒的話,應該是卑職向您請罪才是。」朱振拼命對朱小小使眼色,示意朱小小餅來攙扶毓雲,好將功贖罪。
朱小小怎麼會不懂父親在做什麼,可她大小姐就偏偏坐在椅子上不動,索性裝瞎、扮聾了起來。
朱振猛擠眼楮、猛搖頭、猛努嘴的,但朱小小就是無動于衷,還嗑瓜子嗑得喀咯有聲,氣得朱振想破口大罵,卻礙于流雲在場不便發作。
倒是毓雲發現了朱振眼歪嘴斜,頭還搖蚌不停的怪模樣,「朱大人,您怎麼啦?不舒服嗎?要不要請大夫順便瞧瞧?」
聞言,朱振忍不住漲紅了臉,「不……不礙事,大人,卑職扶您到椅子上休息。」
「勞煩朱大人。」疏雲客氣地說著。在失振的攙扶下落座。
毓雲似乎是有意要和朱小小作對,花廳大得很,椅子不下七、八張,他哪個位子不好選,就選在朱小小身旁一張紫檀描金席心扶手椅子上坐下。
朱振又猛使眼色,同時咳了聲,「小小,替大人倒茶。」
朱小小卻動也不動,圓圓大眼瞧著毓雲,尖酸刻薄地道︰「咱們這兒窮得得上當鋪找銀子才有茶喝,能伺候得起只喝‘三清茶’的當朝大臣、皇親國戚嗎?」
所謂的三清茶,乃是以梅花、佛手和松籽以雪水烹煮而成,味香甘醇,可以理氣和胃,是乾隆用來招待朝中大臣、開國元勛的特制上等茶。
朱振只是一介小小知縣,是不夠資格喝這三清茶的,但毓雲卻是大大的有資格;因為他父親是禮部尚書,姊姊是皇帝貴妃,他自己是光祿寺少卿,又是德親王的知己兼幕僚,怎麼可能沒喝過三清茶,又怎麼可能會不知道朱小小卑中的譏諷之意。
聞言,朱振急得雙手亂搖,「毓大人,您可別見怪,小女……」
毓雲不在意地笑了笑,「沒關系,朱小姐誠實坦白,直來直往,是個女中豪杰,我怎麼會介意呢?」
朱振尷尬一笑,親自上前替毓雲倒了茶,「下官教女無狀,讓大人見笑了。大人請用茶!」
等毓雲喝了一口茶後,朱振這才客客氣氣地問︰「敢問大人到敝縣來是因為公事還是私事?」
毓雲瞅著小小,意有所指地道︰「公事是有的,但最主要是為了完成一件私事。」
「私事?」
「沒錯。」流雲從懷中取出一張榜文遞給朱振,「朱大人,這榜文上所寫的是否為真?」
乍見這張榜文,朱振臉上露出一種古怪的表情,「是,當然是真的。」
「任何人都可以嗎?」說這話的同時,毓雲又瞅了朱小小一眼。
朱小小自然也不客氣地死瞪著他,反正不就是用眼楮看嗎?這誰不會?
「沒錯,任何人都可以。」朱振用力地點點頭。
毓雲深吸口氣,對朱振及朱小小鄭重說道︰「既然如此,那就請朱大人依照榜文上所寫的,將令媛嫁我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