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開封城鑼鼓喧天,熱鬧極了!一隊又一隊的迎親人馬護送著新娘轎子朝城東歐陽家前進。
城東歐陽家可算是開封的首富,因此歐陽家娶媳婦兒還能不成為轟動全開封的大事嗎?但怪就怪在,這浩浩蕩蕩的迎親車隊,抬著豐厚的妝奩,而一路隨行的丫鬟嬤嬤、奴僕、家丁少說也不下百人,卻獨獨不見那新郎官歐陽濂的蹤影。而頭戴禮冠、身著禮服,騎著駿馬領著花轎前進的,竟是位男裝打扮的女子。難不成歐陽家獨子病重的傳聞是真的?那這新娘子一嫁過去,豈不注定要守活寡?真可憐喲,听說新娘于是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哪!怎麼這麼年輕就得守寡呢?可憐,可憐!
旁觀的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有的人責怪新娘子的父親不該為了財富硬是送女兒去守活寡;有的人瞧不起歐陽家的財大勢大、仗勢欺人;有人則感吧新娘子命不好,因為這歐陽公子可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論人才、家世,都是上上之選,怎麼她就是沒這福分呢?
這些殘酷的話語,每一句都像銳利的箭刺人落蓁脆弱的心靈。她低垂著頭,任憑身子跟著花轎搖搖蔽晃,臉上卻面無表情,直到轎子停住,她才驀地驚醒過來。
陪嫁的翠墨掀起轎簾,小心翼翼地扶著洛蓁的手,讓她跨出轎門,就在洛蓁低頭下轎時,一顆晶瑩的水珠滴在翠墨的手背上,翠墨一見也不禁紅了眼眶。如果可以,她真想帶著小姐逃離這里,就算到路上當乞丐,也總比過著這種日子好吧!但擺在跟前的事實,豈是她一個小小的丫鬟所能獨力改變的?方才在人群中,她仿佛看見了表少爺,原本還祈禱他會有所動作的,誰知竟也只是眼睜睜地看著心上人坐上花轎,什麼山盟海誓根本都是騙人的!
翠墨扶著洛蓁,和扮新郎官的女子站成一排,看著陰陽師灑殼米、豆了等東西去邪避煞然後幫助洛蓁踢開門限內的草擱,又在一名奴僕捧鏡的的引下,踏著毯席,跨過鞍、草、秤三樣東西,才跟著拜天地、祖先,送入洞房。
一入洞房,翠墨便讓人支了開去,偌開的洞房,除了一對紅燭外.就是洛蓁伶伶地坐著,她仿佛木頭人般沒有知覺、感情地一直等,連自己也不知道在等什麼,直到敲門聲起,一蚌人推門走了進來,那人一進門,便直接走上前揭起洛蓁罩在頭上的紅巾︰「大嫂,我叫玉娟,是你的小泵,我代替大哥來看看大嫂。」
歐陽玉娟帶著許的的謹慎開口道,當她面對乍抬起頭的洛蓁,不覺倒抽一口氣,真是好個秀麗人物,若非親眼所見,還不敢相信這世上竟有如此美人呢!只見眼前的新娘子頭戴鳳冠,身著霞帔,一張玉臉雖有著掩不去的輕愁,卻是桂葉雙眉、雙瞳翦水,淡淡的胭脂襯得她如畫中仙子般不食人間煙火,直教歐陽玉娟想起大哥歐陽濂曾這麼形容過曹植筆下的美人洛神----靡顏膩理,仙姿玉質,他所指的大美人,大概就是眼前的新娘子吧!
洛蓁木然地抬起頭,只見一名年約十七、八歲的女子,生得杏眼桃腮,唇紅齒白.卻穿得一身不合宜的新郎禮服,正笑吟吟地望著她。洛蓁心下明白了一切,原來傳聞是真的,她的「丈夫」竟然病得連娶親拜堂都得要妹妹代勞。
「你代你大哥娶我過門是嗎?」洛蓁柔聲問道。
「大哥不太方便自己過來,不過明天你們就可以見面了。」歐陽玉娟有些尷尬地解釋著。
「我要丫鬟帶了些東西給大嫂吃,大嫂一定很累了.吃過東西後。可先休息。」她示意門外端著托盤的丫鬟進來.把些一吃的以及幾碗菜飯置放在八仙桌上後,便退了出去。
「等等!」
「大嫂有何吩咐?」
「我要翠墨來陪我。」
「進里有很多丫鬟供大嫂差遣,有什麼吩咐喊一聲就是,不必勞煩翠墨了。而且她忙一天,也很累了,所以
……」
「除了翠墨我誰都不要!她是陪嫁過來的丫頭,待在我房里有什麼不可以呢?」洛蓁振振有辭地說著。她在歐陽家已經是孤伶伶的一個人了,她不要連貼身丫鬟都是自己不熟悉的。
「大嫂,我娘她有些事想麻煩翠墨,所以今晚她不能來陪你。明天好了,明天我就要娘讓翠墨過來好不好?」歐陽玉娟好脾氣地解釋著.對于洛蓁的心情她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畢竟有哪一個女子願意在洞房花燭夜遇上這種冷清的狀況?所以她極盡有禮地說著,並對在一旁呆立的丫鬟使眼色,要她們過去服侍剛入門的少女乃女乃。
洛蓁莫可奈何地接受這種結果,人在屋檐下,豈能不低頭?于是她任由丫鬟七手八腳地為她除去頭上的鳳冠與身上的禮服,換上輕便的衣裙後.就讓她們全退了下去。她寧可己一人度過漫漫長夜,也不要面對別人同情、可憐的目光。
她獨自坐在桌前.看著滿滿一桌的菜肴,沒有空杯酒,沒有新郎官的陪伴,也沒有貼己侍女的相隨。洛蓁無聲啜泣著,淚水一顆顆滴在她雪白的手臂上,這就是她的洞房花燭夜嗎?天老爺,她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所以這輩子得接受如此的懲罰,不但無法和相愛的人結合,連自己的丈夫長什麼模樣,是怎樣的一個人都無從知曉,她真的要這樣過下半輩子嗎?
桌子上擺著的,全都是她最喜歡吃的食物,可見歐陽家也算是有心的了。只是這樣做就能彌補缺憾嗎?洛蓁想起未出嫁前,有一次和表哥游彥文在花園里彈琴對賦、吟詩連句,對不上的就罰喝酒,結果游彥文大醉而歸,為了這事還讓爹發了好陣牢騷,現在想想,這輩子自己還能像那樣的坑訥嗎?還是從踏上花轎的那一剎那,快樂就已經離她遠去?
洛蓁想著哭著,想著以前在梅家的無憂無慮日子.想和彥文一起游樂玩賞的甜蜜往事,又想起彥文那開所說的話。這樣活著究竟有什麼意義?為什麼她一個弱女子得面對這樣的命運?思及至此,淚水掉得更凶了。也罷!就算為她梅洛蓁的不幸與薄命哭一場吧!反正以後也沒有機會這樣哭了。
最後.洛蓁用衣袖擦擦紅腫的眼楮,抬起頭控尋著屋頂梁柱,然後起身解開自己的腰帶,站在椅子上用力往上一拋,喃喃自語道︰「爹!娘!恕阿兒不孝,以死來尋求解月兌,孩兒實在不想t樣孤獨寂寞的過完一生,卻又不知該如何幫爹娘解決問題,為了不讓兩家為難,只有出此下策,請爹娘保重,別為孩兒傷心。」說著,便將脖子往腰帶結成的圈中一套。
說出奇怪,當洛蓁脖子套在腰帶上,想蹋開椅子自縊時.也不知是眼花還是幻影,她竟然看見那名時常出現在她夢中的女子在她眼前邊跑邊喊︰「不要,不要!」
洛蓁驚訝地眨眨眼,眼前仍是一片冰冷的新房,並沒有什麼夢中女子,大概是有些跟花了吧!于是她又一次頭穿過腰帶,可是那奇異的景象又再度出現,這次不僅是那名女子,還有一名男子跟著。」不要,你放開我!」女子喊著。
洛蓁張大眼楮看著,奇怪,四周明明安靜得很.為何自己竟可「听到、也可以了解他們在說什麼,難不成她瘋了?產生幻听幻覺了?
「你為何不肯跟我走?難道你里有有別人?」男子緊摟著女子的腰,兩人幾乎臉貼著臉。
‘你知道我人是你的,心也是你的,為什麼要這麼說呢?」
「既然這樣就跟我離開琉璃谷!」
「不,娘好不容易把我扶養長大,我不能丟下她老人家跟你離開.何況琉璃谷的一旦離開這里.也無法活下去,難道你不知道嗎?淵哥哥,你留下來好不好?雖然琉璃各比不上外面的花花世界,卻是十安全、無憂無慮的地方,留下來有什麼不好?」
「雲兒,我知道琉璃谷是個人間仙境、世外桃源.查是我身負師命,必須完成才行,而且你有娘要照顧,我也有父母親得孝順,于情于埋,我都不可能留下來。」男子雙臂緊緊箍著女子的腰.霸道且蠻橫地說「而你注定是我的,今生今世、來生來世、永生永世,你都是我的,所以我一定要帶你離開,不論用什麼手段!」他緩緩用火熱的唇去堵住那欲言又止的櫻桃小口,不想听她拒絕自己的任何理由。
兩人忘情地吻著,交纏的身子倒向一片長滿花草的綠地,當男子想伸手解開女子的衣襟時。一個憤怒的聲音從兩人頭頂上傳來。「好啊!夏侯淵,我好心好意救你.目你下來當貴客,沒想到你竟然忘恩負義,勾引起我唯一的女兒來了。」
「娘!」
「谷主!」
震驚的兩人立時分了開來,女子滿臉紅雲的站起身整理著凌亂的衣衫,低著頭不敢看憤怒的母親,而那個叫夏侯淵的男人則沉著臉,整整衣衫,一言不發的站著。
「雲兒,你是一個未出嫁的姑娘,怎麼可以做出這種見不得人的事來?」中年美婦鐵青著臉,轉向夏侯淵。「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忘恩負義的畜生唆使的,對不對?」
「不是的,娘,是我自……」女子焦急地想為情人辨解,不意憤怒的中年美婦一句話都不待說完,劈頭便賞了女兒一巴掌。
「谷主.要打就打我好了,不干雲兒的事!」夏侯淵上前一步擋在愛人身前。
我正想找你算帳呢!」中年美婦說完雙手往前一推,一道無形的掌力直往夏侯淵襲去。
「不要!」洛蓁看得有些入神了,不知為何,她對那名男子有著說不出的熟悉與好感,仿佛已認識多年似的,目此眼見他即將被攻擊,一顆心隨之抽緊,竟也跟著大喊起來,但這一喊,眼前那如夢似幻的景象竟倏地消失無蹤。
守候在門外的幾名丫鬟听見喊叫聲,連忙推開門沖進來,當瞧見洛蓁站在椅子上,脖子套進腰帶口,一副準備上吊自殺的模樣,便緊張地嚷嚷起來,「啊——」
這一聲尖叫,讓原本有些失神的洛蓁嚇得魂都飛了,一不小心竟踢倒椅子,腰帶一拉緊。頓時讓她痛得眼冒金星,然後眼前隨即呈現一片黑暗。她一口氣喘不過來,兩條腿在半空中掙扎的亂踢著,隨之暈死了過去。
????
當洛蓁醒過來時。映入眼簾的,是個坐在床頭,年約五十的中年慈祥婦人。她臉心盡是擔心憂慮,一看見洛蓁睜開眼楮時,立即連連稱頌感謝上天。
「啊彌陀佛!菩薩保佑!你可醒過來了。」
「小姐,你可醒了,真是嚇死翠墨了!懊好的,怎麼會想不開呢?」
「是啊!懊好的怎麼會做這種傻事?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要我怎麼向親家母交代呢?幸好丫鬟們警覺,倘若遲
進來,說不定……說不定……」中年婦人一手握緊手絹忍不住啜泣了起來。
「娘!大嫂沒事就好,您這一哭,豈不又要惹人傷心了?」
說話的人是歐陽玉娟,這樣看來,眼前這位中年婦人就是自己的婆婆了?瞧她那傷心擔憂的模樣。洛蓁心中不覺升起絲絲歉意。想開口解釋,卻不知該從何說起,因為擺在眼前的事實證明,她這個歐陽家剛過門的少女乃女乃寧願選擇尋短也不想面對自己的命運。
若這樣死了倒也罷,但今日獲救,一旦傳了出去,對于兩家的傷害會有多大呢?自己原本想自縊以求解月兌的,最扣卻變成因受到意外驚嚇而失足踢翻椅子,差點喪命。為何上天要如此捉弄人呢?讓她連選擇是生是死的權利都沒有?伸手模模仍舊有些紅腫、疼痛的頸子,洛蓁心頭一陣委屈,淚水再一次滑落臉頰。她別過身子,不願與一干圍在床邊的人相對,這場面實在難堪極了。
「你們都下去吧!」歐陽老夫人看出洛蓁的為難,于是吩咐著,等其他人都離開後.她才輕聲說︰「委屈你了,孩子!」
這溫柔的話語,讓洛蓁撒底瓦解心防。打從昨天開始,她就一直忍著,告訴自己不要哭,直到上了花轎、拜過堂後,仍只是偷偷啜泣著,現在卻因為歐陽老夫人這句話而將一切的委屈、傷心完全釋放出來,洛蓁開始像個孩子般放聲大哭。
為什麼是我呢?她哭得哽咽難耐,不斷滑落的淚珠將枕頭弄濕了一大片。
歐陽老夫人見狀十分不舍,上前扶起梨花帶淚的洛蓁,用溫暖的雙臂緊圈住她,一面輕拍著,「我知道,我都知道,真是可憐的孩子!」
餅了好一陣子,洛蓁才慢慢止住哭勢,抽抽噎噎地說︰「對不起,蓁兒……失禮了!」
‘唉!瞧你這討人喜歡的模樣,任誰也舍不得讓你受半點兒委屈,可是嫁過來歐陽家就是洽注定要受委屈的,誰教我家濂兒得了怪病呢!」歐陽老夫人邊幫洛蓁拭淚邊說著。
「他生的是什麼病?」洛幕問。即使入了歐陽家門,到現在她依然不知道自己的丈夫究竟得的是什麼病。
這教我從何說起呢?這樣吧,我帶你看看他去.再慢慢告訴你。」
擦干猶存的淚痕,洛蓁跟著歐陽老夫人離開了新房。在丫鬟的掌燈引導下,她們來到後院一座極雅致、幽靜的院落,沿著粒粒光滑圓潤的鵝卵石小徑走。小徑兩旁尚種著迎風搖擺,不時發出沙沙聲的翠竹,以及在月光照射下垂著一大片陰影的花和芭蕉樹,此時在黑夜中看來,不免透著絲絲森冷。
「把屋內的燈點上。」剛踏進門,歐陽老夫人便吩咐著,瞬間昏暗的屋子整個亮了起來,但見屋內布幔低垂,打掃得一塵不染.除了打造的桌椅床具外,倒也沒有什麼擺設。只有西邊的牆上掛上柄劍及一管蕭。
「蓁兒,你過來。」歐陽老夫人親自揭起床幔,招呼洛蓁過去。
洛蓁踏上前幾步,順著地所指的方向看,不覺倒抽一口冷氣,怎麼這個男人如此面熟呢?仿佛曾在哪兒見過似的?瞧他劍眉飛跋、鼻梁挺直、雙唇豐潤,可以想見醒著時是如何吸引人了。而這人閉著眼,臉上不僅沒有一絲病容,看上去倒像是在熟悉睡,簡直讓洛蓁看傻了,這是病人膏肓的病人嗎?
「他……睡多久了?」之所以用「睡」是因為她覺得這男人根本就是在睡覺,而非生病。
「你也認為濂兒在睡覺?」
「也?難道不只我這樣想?」
「沒錯,不只是你,所有來看過濂兒的大夫都說他是在睡覺,根本沒有病,卻不知怎地叫也叫不醒.所有可以用的方法都試過了,就是沒有效。」
「他醒過嗎?」
「當然,就像他突然昏睡不醒一樣,他會突然醒來,休息個兩三天,又活蹦亂跳沒事了,可是我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又會突然昏睡不醒。」
「好奇怪.這現象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第一次發病是在十四歲那年,一躺就是三天,我和他爹急得到處找大夫,好不容易等到他清醒,以為沒事了,沒想到這才是惡夢的開始。從此一年里他總會犯個兩三回,直到上個月,他睡著就沒有醒來過,大夫說再不把他喚醒,只怕會凶多吉少,因為他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所以我們才想到沖喜這法子。」
洛蓁目不轉楮地盯著床上一動也不動的歐陽濂,一種奇異的感覺油然而生,為什麼自己會對這第一次見面的男人覺得面善?就像前世已認識般,有說不上來的喜悅與
……悲傷。
奇怪,為什麼會想想哭呢?剛剛不是才哭過一場嗎?不,不對,剛才哭只是覺得委屈,現在卻仿佛是從靈魂深處所發出的悲傷,那麼古老、那麼久遠、那麼深沉,深沉到讓人無法承受。她雙眼一紅,淚水不知不覺中又布滿雙頰。
「怎麼又難過了?」見洛蓁掉淚,歐陽老夫人立刻遞出自己隨身攜帶的手絹。
「不,我沒有哭,可是不知怎地,眼淚就是不听話地一直往下掉,好像無法控制似的。」
「沒關系,你大概累了,好好睡上一覺會沒事的。翠墨,送你們小姐回房。」
「不!」洛蓁月兌口說出連自己也沒想到的話,「我想留下來照顧他,可以嗎?」
所有的人,包括歐陽老夫人及翠墨.都張大眼楮盯視著她,仿佛她說了什麼奇怪的話。這是方才想不開的人嗎?怎麼現在竟有如此大的轉變?
掩著口的洛蓁,更是詫異不知如何是好,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說出想留下來他的話,只覺冥冥中好像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拉扯著她和歐陽濂,自從父親訂下這門親事開始,到現在見了臥病在床昏睡不醒的他,那種毫無理由、揮不去的熟悉和傷感.甚至心碎的椎心之痛,都是前所未有的。奇怪,自己真的不認識他啊!
見洛蓁掩著口呆立的模樣,歐陽老夫人也不好再說什麼.畢竟過了門他倆就是夫妻了,妻子照顧丈夫本是天經地義的事。相信也沒有人會說閑話,只是這轉變委實太突然、太奇怪了。于是她留下洛蓁和翠墨照顧兒子,便帶著一行人離開了房間。
「小姐,你為什麼會想留下來?剛剮不是還……」翠墨見老夫人離去後,便扶著洛蓁坐下,一面不解地問著。
她搖搖頭,滿臉困惑。「我也不知道,從一看見他,我便有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認為了似的,還莫名其妙地想哭,他……難道我見過他?」洛蓁黛眉微蹙,幽幽凝視動也不動的歐陽濂。
「不可能!小姐長這麼大,根本投出過幾次門,唯一
認識的一個梅家以外的男人就是表少爺,你怎麼會有機會
去認識他?況且瞧他的樣子,別說認識,只要見過一次,
就令令人終生難忘。」翠墨偏著頭俏皮地說︰「小姐該不
是在夢中見過他吧?」
「你這丫頭就愛瞎猜,什麼作夢夢過他.所謂日有所
思,夜才會有所夢嘛,我既然沒見過他,怎麼會夢見他
呢?瞧瞧你,沒出嫁的丫頭,說出什麼見過一次就忘不了
的害臊話,幸好他昏睡著,否則不讓人笑死了?」
翠墨低著頭,嘴角泛起一絲微笑。小姐終于會說教
了,這下大概可以放心了。原來翠墨怕洛蓁又胡思亂想,
才胡謅些話來逗她。不過說真的,這位姑爺還真是個罕見
的美男子呢!如果他沒這病,和小姐一定是天造地設的一
對,只可惜,怎麼會是個一覺不起、中看不中用的空殼子
呢?
「翠墨,今晚我們倆就一起在碧紗櫥里擠擠,反正好
久沒有一起睡了。」洛蓁起身為歐陽濂放下床幔後.轉身
對翠墨說。
「好啊,不過,有點委屈小姐就是。」
洛蓁知道她的意思,嘴角微微苦笑.又有什麼辦法呢?這就是她梅洛蓁的洞房花燭夜,沒有鬧洞房的客人,沒有疼愛她的丈夫,有的就是一個自幼陪地到大的貼身婢女,但總比一個人孤伶伶的好多了。「別說傻話,快上床睡覺!」
卑是這樣說,但她睡得著嗎?當身旁的翠墨傳來穩定的呼吸聲時,她卻仍睜著一對大跟,腦海中不斷閃過昔日與游彥文快樂嬉耍的景象,這輩子他倆是否還有見面的機會,可以重溫舊夢呢?洛蓁不去想也不願去想,也許她只能一天過一天,渾渾噩噩地過日子,就這樣終老一生吧!
就這樣,一晃眼十天過去了,歐陽濂依然沒有起色,這結果讓歐陽老爺歐陽老夫人從希望到失望。原本想藉著成親的大喜使兒子的病能有起色,不過顯然沒有效。對此兩位老人家倒是很明理,絲毫沒有怪罪媳婦兒的意思,歐陽老夫人甚至說,如果一年後歐陽濂的病沒有好轉,或者不幸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歐陽家願意送她回娘家,畢竟不能就此耽誤她的終身幸福,更何況他們只是有名無實的夫妻。
對此.洛蓁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自己的終身不必盡澳在無此盡的等待中;憂的是,就算回到梅家,她還能過著以往那種無憂無慮的生活嗎?她和彥文會有結果嗎?
????
這天夜里,洛蓁獨自一人坐在涼亭想著心事,一面靜靜欣賞夜色。
今晚的月兒特別明亮,彎彎的月牙兒掛在樹梢,好似女兒家耳朵上亮晃晃的耳墜子,銀光閃閃,好不動人。偶爾飄過的幾朵淡雲則像煞仙女的彩帶,輕掛在枝頭,仿佛隨時會迎風起舞似的!
這時遠處傳來清脆的打更聲,已經三更了,洛蓁這進才驚覺自己竟然在這里坐了這麼久.再不回房,翠墨醒來見不著自己怕又要擔心了。
于是她拉拉披在肩上的外衣,起身走出涼亭,忽地.眼前一條白影晃過,洛蓁眨眨眼,想是自己太累眼花了。當她轉身面對那條幾天來走了不下數十次的鵝卵石小徑時,又看到一閃而逝的白影,這次她確認不是自己眼花,真的有人從她面前閃過,而且是以極快的速度竄過。
這歐陽家上下會武功的人雖不在少數,但深庭後院是不準男丁進入的。而那唯一會武功、可以自由進出的歐陽濂卻又躺在床上,叫也叫不醒。難道是…
想到這里,一股沒來由的寒意從洛蓁的腳底直往上冒,順著腰際爬上脊背,全身也開始不听話地顫抖著。她想移動腳步快速回房,無奈雙腳仿佛釘住似的,一步也無法移動。這時那白影子好像知道有人在看,竟輕飄飄地飄往這方向。
「誰’是…誰在那里?」洛蓁語不成句地說著,聲音因為極度緊張害怕而顯得尖銳刺耳。
「你看得見我?」不知從哪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誰?到底……是誰?」她驚駭地釘在原地,連動也不敢動,更別提抬頭了。
「別怕,我不是鬼,也沒有惡意,我不會傷害你的。」那男人輕聲說著,「我只是好奇,為什麼你看得見我?一般人是看不見我的。」他緩緩地在洛蓁身後站定,身子輕飄飄地。不是鬼?那麼是仙還是妖?為什麼他說別人看不見他?自己明明看見個白影飄來飄去的呀!對方這樣說,並沒有減輕洛蓁的懼意,相反的,她極力移動雙腳想往房間的方向走,不斷那男人竟飄往洛蓁前面阻止她。
「別走!我走伯沒有惡意,我只是在找一個人。」
「不要!走開!走開!」洛蓁害怕地大喊大叫,猛一抬頭,一個看似熟悉又陌生的臉孔正緊盯著她。
「雲兒!」男人怔怔地瞧著她,驚喜地叫喚︰「你是雲兒!」
「走開!走開!」過度的恐懼讓洛蓁哭了出來,她雙手亂揮,排拒著那男人的接近。
「別哭!雲兒.我是淵哥哥啊!你不認得我了?」男人有些激動地伸出手想為洛蓁拭淚,「我找你找得好苦,雲兒,原來你在這里。」
「不要!」男人的手並沒有踫著洛蓁的臉,而是穿了過去。洛蓁見狀,身子一軟,整個人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