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琳沒有回家,在計程車駛近余希堯家的巷口時,便急忙喊停下車。
涼風中,在他家門口站了快三小時,她的淚水干了又濕,濕了又干。
她不知道他喜不喜歡她,但是她不懂隱藏自己的心思,沒有城府,更無所謂勾引的伎倆,只是單純地順從心底的聲音,所以,她來了。
因離開他而感覺痛到無法呼吸,在暗黑的計程車里,只要一回想起他扣著她的後頸激情擁吻的畫面便覺得心顫不已,她清楚地記得他身上好聞的味道,和那強勁的手臂力道。
短短的時間,她從一顆純然的少女心靈月兌繭而出,他讓她懂了愛情,隨之也立刻感受愛情帶來的撕裂感,她想見他,想被摟在他懷里,想親近他,想得心好疼余希堯停好車,在她面前站了一會兒,等待她開口,但她卻始終低著頭沒敢看他。
那急欲找到出口的強烈情感,一面對他,卻找不到適當的字眼說明,只想待在他身邊,即使這麼做也無法平靜她的心緒,但至少不再有痛。
他挑起一邊眉毛,知道一個「良家婦女」面對的內心爭戰,放不開道德,也放不開手。
這就是女人的無知,明知他危險,明知他不是個謙謙君子,卻飛蛾撲火般地投入火焰中。
她不說話他也不問,逕自打開大門定進去,石琳安靜地跟隨著他,她心底混雜著喜悅、緊張、期待,和更多不可名狀的千頭萬緒。
知道一個女人三更半夜跟著男人進屋意味著什麼,這些好友都叮嚀過她,不要用太單純的心眼去解讀別人的心思,但是,她還是進屋了,無法控制地跟著他的腳步。
他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吸引著單純的她,他的心、他的人都像一個巨大的黑洞,深不可測,即使現在的他就像個壞男人,她卻堅信他不會傷害她。
她的堅信來自直覺,一種與生俱來的自覺,一種即使沒有足夠的人生歷練也能依循的直覺。
石琳跟著余希堯走進他的房間,墨綠的色調就如他給人的感覺,深沉冷靜。
余希堯進浴室洗了個澡出來,腰間圍著浴巾,上半身赤果著,見石琳仍坐在床沿,兩手揪緊著衣裙。
「你不必那麼緊張,我剛才消耗的體力還沒補回來,不會馬上把你壓倒在床上的。」
他像要將她逼到一種窘迫的局面,摧毀她的純真與夢幻,見她不知所措,有種無聊的惡趣味。
石琳含嗔視他,卻先看見他垂滴著水珠的發梢和那精實的肌肉線條,正常應該出現害羞,她反倒兩眼發直,不知男人的線條也能令女人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你身體的線條很漂亮。」她不禁贊嘆。
「需要看其他線條嗎?」他說著便直接解開浴巾。
石琳嚇得立刻搗住雙眼,她不是沒見過果男,只是學校里的模特兒並不會害她心神蕩漾,而他每說一句話都極具情色誘惑。
在她搗眼的同時,他已經套上短褲,坐到她身畔。
床墊下陷,一股熱氣襲來,她自然地轉頭,松開搗在眼前的手。
余希堯一手撐在她背後,很近很近地凝視她。
他喜歡她的眼楮,清澈如水,也因為這一雙眼楮讓他生出了許多矛盾,無法將過去與女人交往的模式套在她身上。
他是氣惱她,為什麼不遠遠地逃離他?還聞不到危險的氣味嗎?
彬許,于璇的指控沒錯,對他而言,她是特別的,而這特別便是矛盾的來源,他並不喜歡這種特別,那代表著有些長久以來的生活模式將悄悄改變。
「為什麼不回家?」他問,眼神仿佛要勾去她的魂魄,浪蕩邪惡。
「我想見你。」他在身旁她的心便安了,不再感到失落。
「然後呢?」她真老實。他扯了扯嘴角,一手撥開她垂在胸前的發絲,撥開後,手便停在她的肩頸。
「不知道……」那種心悸又出現了,只要他一踫她,她就覺得喘不過氣。
「愛上我了?」他這句問話含著嘲諷,她在他眼中就像一只誤入叢林的小白兔,不知站在面前的是只可能一口吞下她的野獸。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不清楚……」她側著臉,很認真地想也很坦白地說。
「知道判斷一個女人愛不愛一個男人最簡單的方法是什麼嗎?」
她搖頭。「教我。」
「就是問自己,想不想跟那個男人。」他的手順著她的鎖骨向下,劃過她圓潤的外圍。
石琳倒抽一口氣,胃整個縮了起來。
他的話太露骨、太直接,就算她知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發生什麼,仍教她一陣臉紅。
「想清楚了,要在這里過夜?」他在她耳畔低語,熱氣撲上她的臉龐,令她暈眩。
她沒回答,又開始拉扯衣裙,無措地看看他,又低頭盯著被自己扭得快成麻花的手指。
他離開她身畔,起身擦拭頭發,放她獨自陷入天人交戰。
這個白痴女人,就這樣傻呼呼地跟他進房間,現在才掙扎這種問題不嫌太遲了嗎?要是他更壞些,她早已被吃干抹淨了。
「好……」她終于出聲,聲音很小,很慘的感覺,就像被迫獻為祭品的犧牲者。
「那就上床去躺著。」他繼續嚇唬她。
「要不要月兌衣服?」她問,一面為自己做心理建設。雖然沒經驗,雖然害怕擔憂,但是,她是願意的,她想,她是喜歡他的。
他背對著她,忍住笑。「不必,需要的時候我自然會幫你月兌。」
「嗯……」她掀開棉被,鑽進被窩,只露出一雙無辜待宰的眼楮。
他擦干頭發往床上一躺,床墊很軟,石琳不由自王地就滾向下陷的那一方,滾進他懷里。
「這麼急著要?」他取笑她。
「不、不是……是床墊……」
他注視著她急于解釋而開合的櫻唇,不自覺又低頭吻下,柔軟、綿密,如泉水般甘甜。
一股悸動驟然自他身體最深層抽剝至心窩,不同于男女間的,而是一種更令人震撼的感動,他竟只想這麼吻她、擁著她,再沒有一絲其他雜念。
他終于明白,不管想不想、要不要,他都「可能、好像」愛上她了。
「睡吧!」離開她的唇,手臂繞過她的頸子,將她圈進自己懷里,關掉床頭燈。
如果他向人說自己也有蓋棉被純聊天的經驗,恐怕會笑彎一票人,搞不好還會下注,賭他說的是真是假。
石琳頭靠著他的下顎,動也不敢動,就像一座木雕。
許久,他的手掌只是搭在她的肩頭,一手側身環抱她的腰,並沒有預期的激情畫面。
「你……不那個嗎?」
「哪個?」黑暗中,他的眼因笑意而彎了起來。
即使他有足夠的體力,也不想利用她的天真無知,在這個時候佔她的便宜。
「就是女人愛上男人……要做的那個……」她可以很自然地承認喜歡他,但對于那神秘的,對她而言仍然難以啟齒。不過,以她從認識他到躺到他的床上的速度,也夠創下她個人的「驚世」紀綠了。
她第一次明確地喜歡上一個男人、第一次親吻、第一次和男人「上床」,全都發生在同一晚、同一個人身上……希望她老媽知道後不會暈了過去。
「累了,想睡覺。」他摟緊她,將臉頰靠在她的發頂上。
可以感覺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身體由僵直轉為放松,他只覺好笑。
明明怕得要命,卻又大膽地爬上他的床,明明像朵溫室長大的花朵,卻又經常出現驚人之舉,他真的懷疑,要不是過去她一直被囚禁在城堡中就是運氣好到不行,這樣的性格居然能一路長到這麼大?
仿佛被她的純淨自然影響,破天荒的,他竟沒有對她產生邪惡的意圖,即使她的身體是如此柔軟誘人。
其實,就這樣單純地擁抱,感覺也很不錯……
蜷在余希堯懷里,石琳一夜好眠。
早上七點,她的手機響起,她壓根兒不想睜開眼,一雙女敕白的手只朝空中模索了一下便決定放棄,縮回余希堯的懷里。
「不接電話?」他揉了揉她貪睡的臉頰,眼神、動作間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溫柔。
經過昨夜,他只能佩服她的勇氣,嚇走她這一招顯然失效了,趕不走,是不是就只能接收了?
她不起身,他只好伸長了手從她放在床頭櫃上的袋子里模出手機,遞給她。
她模模糊糊地按下接听鍵,立刻被電話里的聲音驚醒——
「石琳——你在哪里?你昨晚沒回家嗎?」陸茜文在電話另一端焦急地問。她做了早餐送去給石琳,卻發現一大清早,人居然不在。
「嗯……我在邵帆家。」
「你在他家?!他家的哪里?哪個房間?」她心中閃過不妙的感覺。
「在他爸爸的房間。」
「天啊∼∼你們上床了?!」陸茜文只是建議石琳要先取得孩子父親的認同,這女人頭腦單純,該不是被騙色了?
「是……但是,我們沒有怎麼樣啦!」
「你知道怎樣才叫有怎樣嗎?」陸茜文在電話那頭急得大喊。
石琳必須將手機拿開五公分才不至于失聰,她想……她听見的,余希堯應該也听見了。
「知道啦……我又不是三歲小阿……」她窘得無處可逃。
「搞不好三歲小阿都比你機靈,你確定沒有被怎樣?」
石琳听見余希堯發出悶笑,咬著唇睨他一眼。
「你快說,我都急死了,他有沒有月兌你衣服?」
「我……回去再告訴你……」石琳說完尷尬地將臉埋進棉被里,只希望陸茜文快點結束盤問。
「完了……他家在哪里?我現在去接你,天啊!我會被石媽媽掐死。」
「你可別告訴我媽……」石琳悶在棉被里悄聲地說。「我真的沒事……你先去上班,晚上再說,就這樣。」
她掛上電話,鑽出棉被,只見余希堯捧月復大笑,差點笑滾下床。
「不要笑啦……」她已經夠糗了。
「你知道怎樣才叫有怎樣嗎?」他模仿陸茜文的話,取笑她。
「厚……你們很討厭咧,我又不是小阿子,我也看過的。」她一副很了不得地自我辯解。
「哇……好厲害啊!」他故作佩服,還為她鼓鼓掌。
「不要小看我。」她噘起嘴,揚起下巴。
「那需不需要實戰演練一下?」他握住她的縴腰,身體一翻,將她壓在身下。
冷不及防地感受到他的重量,石琳心髒倏地一緊,張大眼楮,緊張地盯著俯視她的余希堯。
「我要開始‘怎樣’了喔……」他的手伸進她連身洋裝的下擺,輕輕地往上撩。
「啊……」她輕呼一聲,又期待又彷徨無措地屏住棒吸。
他寬大的掌心撫上她細致的大腿肌膚,麻麻癢癢的,她兩腿立刻敏感地繃緊。
「不阻止我?」他發現鬧著鬧著,竟真的被撩撥起火,他原本並不是真的想讓什麼事發生。
她忙著吞咽口水,忙著鎮定心跳速度,只能舌忝舌忝唇,說不出話。
她實在想不出理由阻止,她都二十八歲了,而且,他並沒有帶來令她感到惡心或不適的感覺,何況,昨晚就做好心理準備了,只要是他,她願意。
只是,本來告訴茜文沒怎樣,晚上,可能要改口了。
「你確定?」
「嗯……」她吸口氣後點點頭,十分確定。「沒關系……我愛你。」
他愣住了。
「傻瓜……」余希堯將手收回來,輕敲她額頭。「如果一個男人說要你跟他上床才能證明你愛他,那他肯定只是要你的身體,不是真心愛你。」他不得不泄漏一點男人的邪惡伎倆,怕這樣單純的她被男人騙了,始亂終棄。雖然,他也不是什麼好男人,更少,他不屑用這種拐騙的方式。
「那你愛我嗎?」
他又愣住了。
從沒女人如此直接地問他這句話,有如問「你吃飯了沒」那麼一派輕松。
不過,就算繞了一個大圈子問,他照樣會不耐煩地冷下臉,拒絕回答這種沒意義的問題。
她的表情依舊坦然,真誠,不是索愛,也不是試探,只是一個單純的問句。
「還沒到那種程度。」他從她上方翻下,既不習慣說愛,也無法直視她清透無邪的雙眼說不愛。
「那以後會愛我嗎?」她單純地問。
丙然……即使他不說愛她,她也沒有露出受傷的神情,「愛情」對她來說,似乎還在模索階段,所以,她並沒有太大反應。
「會嗎?」她趴在他胸前,張著純真的大眼。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他起身穿衣。
石琳在他身後沉吟了會,而後輕輕地說︰「我希望你也喜歡我,因為我喜歡你。」
余希堯衣服套到一半停了下來,心深處某個柔軟的角落像被微風撫過,蕩起陣陣漣漪。
她的喜歡是如此的純淨自然,他突然覺得放在他身上,糟蹋了。
「邵帆差不多要出門上學了。」他拉出兒子當擋箭牌,擋住她一波波發射而來的柔性攻擊,他快招架不住了。
「啊∼∼我要送邵帆上學!」石琳立刻興奮地從床上跳下,赤著腳丫沖到小阿房間。
棒著一道房門,余希堯听見兒子超高音的笑聲,以及石琳和保母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他套著長褲,不覺笑了。
這時才想起,保母還不認識她這號人物呢!突然就跑出來一個自稱媽咪的女人,加上兒子每次見到石琳就變得過度活發,隔壁現在肯定陷入兵荒馬亂。
他慢條斯理走出房門,果然,保母一臉莫名其妙,又無法從石琳懷中抱走邵帆。
「我女朋友,以後她可能會常常出現,讓她跟邵帆玩沒關系。」他小聲地告訴保母,懶得解釋,只好簡化。
「噢……好。」黎淑敏有點錯愕,來這里當保母快一年了,還沒見過老板帶女朋友回家,這個驚人的消息使她芳心大碎。
即使知道老板不可能看上她這只丑小鴨,但是她仍偷偷地作著白日夢,這時,見到美麗的石琳,不禁生出妒意。
「我以為媽咪不見了……」邵帆親昵地摟著石琳的脖子,嘟囔著。
「媽咪變魔術啊!現在又變出來了,邵帆見到媽咪開不開心?」
「開、心!」
「下課的時候,媽咪教你畫畫好不好?」
「好……我要畫太空人……還有航空母艦……」
「航空母艦啊,長什麼樣子,我想想……」石琳這下遇到難題了。
「邵帆,車車來了,上學嘍!」黎淑敏在一旁呼喚,不滿石琳一來,邵帆便不听她的話。
「啊,女圭女圭車來了,媽咪抱你上車。」
「好,還有把拔。」
「終于想到我啦!」余希堯揉揉兒子金黃色的輕軟發絲,吃醋地說,只是不知吃誰的醋。
「小阿不要常抱……」保母建議,但並沒有人听見她的聲音。
石琳在門口和邵帆難分難舍,見他坐進女圭女圭車,一張小臉貼在玻璃窗上,嘟著粉紅色的小嘴喊她媽咪,她忍不住掉下眼淚。
「拜托,上學而已,下午就回來了。」余希堯實在不知她有什麼好哭的,但還是忍受她將眼淚鼻涕擦在他的胸前。
「你不懂的……」石琳埋怨他這個當爸爸的不懂做媽的心情。
「OK,我也不想懂。」他放棄,與其要弄懂她的腦袋裝些什麼東西,他寧可選擇了解動物世界。
「余先生,需要幫你準備早餐嗎?」黎淑敏只負責照顧邵帆和做晚飯,所以邵帆上學的這段時間她還有另一個兼差。
「不用了,謝謝。」
「那我……先走了。」
保母離開後,石琳甜甜地問︰「要吃我做的早餐?」
「呃……我早餐吃得很簡單,我可以自己來。」他覺得她是連吐司都會烤焦的廚藝白痴。
「那中午我一樣幫你帶便當,我學了新菜式。」
「其實……不用那麼麻煩……」他見她又要掉眼淚,馬上改口說︰「如果不麻煩的話,當然好。」見鬼,他什麼時候怕起女人的眼淚了。
「不麻煩的,我也要吃中飯的嘛……」她露出如朝陽般清新的笑容。「不過,既然你要做早餐,可以順便幫我做嗎?」
「好。」他應諾,有種帶了個麻煩精回家的無奈。
他烤好吐司,從冰箱里拿出幾種果醬。
「我要一邊抹女乃油,一邊藍莓。」石琳沒見到余希堯要遞給她的女乃油刀,直接點選她要的口味。
「是……」他認命地將女乃油刀收回。「喝什麼,柳橙,咖啡、牛女乃、紅茶?」
「鮮女乃茶。」
「嗯。」他轉身為她調鮮女乃茶。回答得真順口,他可從沒這麼「服侍」過女人,即使「可能、好像」真的愛上她,但是,一些長久以來的大男人習性仍然左右他的思想。
不過,看在她為他準備便當又是割傷又是燙傷,為她服務一下其實也不過分。
現在,他也只能用這種理由來平衡自己愈來愈縱容她的種種「異常現象」。
「堯,航空母監大概長什麼樣子?」
第一次听她叫他的名字,不知怎的,他突然感到一陣甜蜜,心頭酥酥麻麻的,很想惡心地要她再叫一次。
「哇∼∼你調的女乃茶好好喝喔,以後我每逃詡要喝。」她一臉滿足,發出贊嘆。
那你每逃詡要這樣叫我的名字……他在心里OS。不過,一向冷酷慣的他,這種讓自己雞皮疙瘩掉滿地的話最後還是決定保留。
「喂,我剛問的問題你還沒回答。」
「你叫我什麼?」他挑起一邊眉毛,十分不滿。
「堯……」她甜甜地重叫。
「這還差不多。」他暗爽。「航空母艦的樣子,你中午到我工作室,我再拿圖片給你參考。」
「唉……」她突然嘆口氣。「本來想教他畫可愛的泰迪熊……」
「邵帆喜歡機器人、汽車、火車這類的。」
「啊……慘了,看來我得惡補了。」
「怎麼了?」
「所有金屬類的東西對我都很陌生,機器人……長什麼樣子?」她喜歡溫暖的東西,金屬冷冰冰的,她連自己的手機長什麼樣子都沒仔細看過。
余希堯見她那麼認真地煩惱著,覺得十分可愛,突然,腦中冒出她早上問的那個問題——「以後會愛我嗎?」
他想……
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