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純縵站在一間餐廳大門前足足有十分鐘了,這是她第一次應征工作。
確定考上學校,也找到離學校較近的便宜宿舍,接下來,就是趁暑假打工賺取學費。
她捏著從報紙上抄來的店名及地址,反覆吸氣、吐氣,企圖平緩自己緊張的情緒。
然後,她推開木框玻璃門,走進去。
上午十一點,店里沒有客人,幾個像服務生打扮的人聚在一起,邊擦拭餐具邊聊天。
「我……我要應征……」她囁嚅地說。
「應征嗎?那麻煩來這里填寫履歷表。」一位服務生將她帶到吧台旁的座位,桌上放著一疊空白履歷表和幾支原子筆。
「你先寫,等等老板會出來面試。」服務生說完便回到原來的地方,繼續先前與同事的交談。
她坐下後,稍稍打量店內的裝潢,寬敞潔淨的空間讓她稍微安了心。畢業前,老師就一再宣導,現在很多求職陷阱,尤其是女孩子,在找工作時要特別注意自身的安全。
就在她打量的同時,眼尾余光注意到那群圍著的服務生,幾個人看往她的方向不知小聲地在討論著什麼,這使她更為緊張,連忙將視線拉回桌面。
第一次找工作,見到的每個人仿佛都掌控著自己的生殺大權,她絲毫不敢松懈。
就著略微昏暗的光線,她依照履歷表內的欄位寫上自己的基本資料,字體一筆一劃刻得端正清晰,她寫得專心,以至于沒注意到自己坐著的沙發長椅的另一側陷了下去,有人坐到了她隔壁的座位上,她還想著「經歷」那欄該怎麼填……
「章、純、縵,生日……喔,快十八歲啦?」
一個男聲突然在章純縵耳邊響起,教她嚇了一跳。
扭頭看去,一張近在咫尺的臉就偎在她的肘邊,由上往下的角度只看見光潔白皙的額面,長而濃密的睫毛漂亮地開成扇形,一道挺直的鼻梁險峻地由眉眼之間筆直落下,驚艷之余,立刻聯想到對方的身分。
「老板您好……我要應征晚班工讀生,我叫章純縵。」小心地呼著氣,謹慎地介紹自己,一顆心髒如擂鼓般撞擊著,深怕被對方听見。
那美麗的睫毛扇了扇,而後向上緩緩展開,露出一雙帶著笑意的淺褐色眼眸。
「欸,你是……」她因不確定而湊近看個仔細,而後倒吸了一口氣,按住漏跳了一拍的心髒。
是之前在書店騎樓遇到的那位「危險騎士」!
完了,這就叫「冤家路窄」嗎?她努力回想,那個時候沒說什麼「大逆不道」的話吧!
答案是有。
她還清楚地記得自己當時訓斥他時的姿勢,就像一只茶壺,她一手插著腰,一手指著身邊的這個老板,至于念了什麼,她寧願自己什麼也想不起來。
章純縵不自覺地冒出一聲哀鳴,在心中默默祈禱,希望他老板貴人多忘事,她只是個平凡無奇的小女生,兩個月過去,應該不至于還留有什麼印象。
「我是?」馮子海挑起一邊眉毛,狀似不解地問。
「沒、沒,你什麼都不是。」她猛搖頭,下意識抬手拭過額頭。
「應征?」馮子海從她手中拿過履歷表,一臉正經,其實心里暗暗偷笑。剛剛停車時,他遠遠地就看見她站在門口練習吐納,也認出她就是那個時候義正辭嚴地教訓他的小女孩。
「是。」她正襟危坐,看著自己擱在膝蓋上的手,老實回答。
「高中畢業了?」他問。
「是,大學的話九月份開學。」
「什麼科系?」
「嗯……資管。」
「家里還有哪些人?」
「一個爸爸、一個媽媽還有一個弟弟。」
一個爸爸、一個媽媽……這是什麼答案馮子海眉角微抽了下。「怎麼會想要應征這個工作?」
章純縵見他一板一眼,仔細詢問她資料的模樣,悄悄松了一口氣,看來他不記得她了。
「我想早點累積社會經驗……也希望課堂所學能實際應用在工作上……」
他出了一個「面試教戰守則」中必問的問題,她帶點心虛地按著標準答案回答。停頓了一下後,又囁嚅地補充說︰「其實……是因為白天要念書,只能找晚上的兼職工作,我想打工賺點學費,減輕家里的負擔。」
听到後面,馮子海輕笑,為她老實得可愛的個性。他旋著筆,問她︰「手機號碼呢?」
「沒有……」她低聲地回答。
「嗯……」馮子海逕自猜想她的家境,覺得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你家離這里挺遠的,回到家不會太晚嗎?」
「過幾天會搬到這附近,不遠。」
「什麼時候搬?」馮子海漫不經心地問。
「什麼時候?」她覺得這問題好像跟工作沒什麼關系,不過,他是老板,她還是乖乖地回答︰「星期天。」
一問一答間,他見她縮著下巴,戰戰兢兢地張著如清潭般水亮的眼眸,神情緊繃,仿佛一只正要落入餓狼口中的羔羊,他不禁納悶,自己的這張臉……很猙獰嗎?
他很好奇,如果再往前十公分,她會不會整個人崩潰,然後失聲尖叫,落荒而逃?于是,他欺近她,假好心地問︰「你很緊張?」
章純縵沒有落荒而逃,原因是被那張太過俊美逼人的男性臉孔刺激得不敢動彈。除了弟弟,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一名男子。
她有些訝異相同的五官,在男人與女人臉上竟然能創造出如此截然不同的面貌。那看來柔細的長發依然束在腦後,益發突顯了他立體的五官。而他的皮膚不像學校里的男生因為經常曝曬而粗糙黝黑,深陷的眼窩瓖著濃密的睫毛與澄澈的淡褐色眼眸,那樣深沉卻又飄忽;嘴角刻著細細的紋路,即使沒有表情也像隨時噙著笑意,帶點玩笑,帶點漫不經心……
原來,男人的容貌也能令人屏息,唯恐一個呼氣,破壞了此刻的美麗。
「噗……」馮子海笑出聲,伸出修長的食指,戳戳她的額頭,指著她僵直的表情。「變斗雞眼了。」
章純縵驚覺失態,立刻揉揉眼楮,接著雙頰慢慢透出紅暈,糗得不知如何是好。
「奇怪,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馮子海玩出興味,眯起眼,故意壞心地問。
「啊……」章純縵低呼一聲,還是被發現了。
她低下頭,鴕鳥般地想隱藏自己的臉,內心陷入天人交戰,最後,不敵心中誠實的呼聲,喪氣地點點頭。
「其實……我們之前,在一間書店前見過面……那天下雨……」她扭著手指,吞吞吐吐地。「我還罵了你……不過,是你不對在先……嗯,可是我也太凶了……」說完,不好意思地把臉垂得更低,等待他下驅逐令,告訴她這個工作機會沒了。
沒想到她這麼老實地承認,馮子海仰頭大笑。想起她朋友形容她的「她上輩子是包青天」,大概就是指她是非分明的個性吧!
那單純正派的心思讓他覺得可愛,也讓人疼愛,即使處在求職狀況,仍要堅持捍衛正義。
「阿海」又想摧殘國家幼苗了?」一個甜美溫潤的嗓音在頭頂上響起,章純縵抬頭看向聲音來源,驚詫地站了起來。
「好美……」她兩眼發直,一張小口不自覺半開,望著眼前穿著淡雅的手染服飾的女人,只覺得像仙女下凡來。
仙女掩嘴輕笑,一雙水鏡般的眼眸眯成柳葉形,像巧匠精心打造的古典臉蛋,細致得挑不出一點瑕疵。
「哇嗚……」章純縵又吐出一聲輕嘆。
白桐看了馮子海一眼,見他比了一個OK的手勢,便將視線拉回到章純縵臉上,溫溫地笑著。「沖著你的甜言蜜語,明天晚上就來上班吧!」
「欸」章純縵沒听懂,看看馮子海又看看仙女,滿臉疑惑。
「我叫白桐,這間餐廳的老板。」她撫了撫章純縵的烏黑秀發。「以後就叫我桐姊。坐。」白桐繞了個彎,將馮子海擠到沙發椅的最外側,落坐在他與章純縵兩人中間,拿起章純縵的履歷表快速瀏覽。
章純縵還是一臉茫然。
白桐看出她眼里的疑問。「阿海是這里的歌手,有個封號叫‘少女殺手’。不管他剛剛說了什麼,別理他,肯定沒一句正經。」白桐輕睇他一眼,佯怒的表情里是放任與包容。
「怎麼這樣破壞我的形象?」他一手支在桌面上,抱怨地說,一改剛剛的正經模樣,俊朗的臉上此時盡是促狹的神情,淡褐色的眼瞳因笑意而隱入扇睫之後,直要勾人心魂。「我叫馮子海,你可以叫我海哥。」
有一刻,章純縵覺得自己被吸進一個巨大的漩渦里,感到暈眩。她不自覺地撫了撫臉頰,不確定地再問一次。「你不是老板?」
「剛才幫你做面試前的排演,現在不緊張了吧?」他笑說。
章純縵這時才明了,根本是搞錯了。其實,從頭到尾,人家也沒說是老板,是她太緊張,見到人就一股腦兒地自我介紹,想想,自己也覺得好笑,而且,現在的心情,的確放松了不少。
「謝謝。」她認真地向馮子海道謝。
這聲謝謝,引得馮子海與白桐相視一眼,彼此眼中都寫著訝異「好單純!」
「他這鬼話你也信?」白桐不禁想教她一點「防狼常識」。
「咦?不是嗎?」她眨眨眼。
「他啊」白桐才要開口,嘴巴便被馮子海給捂住。
「別老是拆我的台。」他沖著章純縵笑。「沒事。」
白桐抓下他的手,使勁一咬,馮子海哎一聲,一只手臂便扣住白桐的肩膀,鬧著要咬回來。
章純縵看著他們之間親密的舉止,兩頰發燙。
雖然男的俊、女的美,十分賞心悅目,但,對未嘗情事的她,還是太刺激了點,她只覺打擾了一對情侶的打情罵俏,一張小臉拚命往桌面靠,恨不得藏到桌子底下。
「時間到了,還不準備上台?」白桐笑鬧夠了,頂了頂馮子海的腰,催他離開。
「小縵,那我們明天見嘍!一定要來喔!」他在白桐耳邊說了幾句話,然後起身越過桌面,彎腰朝一直低著頭的章純縵擺擺手。
章純縵微微皺起眉頭,覺得他在自己女朋友面前對其他女孩子用如此熱絡的口吻,實在是行為不當,為保持清白的距離,她沒有看他,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直到認為人應該走遠了,才緩緩抬起頭,悄悄朝著他離去的方向看去
馮子海從吧台旁提起吉他走向舞台,原來他是歌手,也難怪那天下雨,他寧願自己淋濕也得周全保護那把吉他。
這時,店里不知何時已坐了六、七成客人,剛才還圍著聊天的服務生,此時全忙碌地以小跑步的速度穿梭于走道間。
她感受到空氣中細碎的交談聲,以及服務生輕快的腳步,想到自己就要在這里工作,心髒突然異常興奮地跳動,血液在血管中沸騰,她已經開始期待明天的到來。
懊不容易拉回奔騰不受控的思緒,回頭卻撞見一雙美麗卻帶著審視意味的眼眸。
「桐姊……」章純縵在半空中飛躍的心,莫名地落回了地面,她遲疑了下,問道︰「明天幾點上班呢?」
白桐定定地看了她幾秒鐘,唇角注入淡淡的笑意。「六點到十點。你搬家前的這幾天就五點到九點好了,早點回家,免得危險。」
章純縵听她這麼說,猜想是馮子海離開前告訴她的,心里涌上一陣感動。
此時,懸掛在牆角的音箱突來一聲吉他彈片刷過琴弦的簡短音律,將兩人視線同時引向舞台。
馮子海坐在椅子上,低頭測試吉他音準,修長的腿一只曲著支撐吉他,另一只則伸得長長地,隨興地搭跨在地上。
簡單的舞台空間,幾個音箱,一台伴奏電子琴、一張吧台椅、一個琴譜架,卻因為台上的人,頓時明亮了起來。
燈光從舞台邊緣打向歌手,在他周身形成光暈,抓住所有人的目光。
「感謝各位今天的光臨……」馮子海傾身靠近麥克風,低啞的聲音模糊地說了一串話,接著,右手輕輕一劃,介紹演唱的曲目,吉他琴弦就在他的彈指間響起清脆的樂聲。
他的歌聲透過麥克風傳出,低沉,帶點沙沙的共鳴,慵懶得像連力氣也不使,卻透著一股魔力,讓人不自覺屏息聆听,閉上眼,仿佛陷入一望無際的荒漠,舉目黃沙,孤獨蒼涼。
章純縵凝神听著,一陣心悸,心像破了一個大洞,流沙不停往里頭鑽動,卻始終填不滿。
他看起來輕佻,甚至邪氣,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那不是他真正的表情。
但,這也只是她的猜想,她並不認識他。
她眯起眼想看清楚馮子海此時歌唱時的神情,他正巧也往她的方向看來,她的心驀然揪了一下,胃,熱了起來,下意識地避開他的視線。
她感覺有些什麼事情正在變化,從她踏進這間餐廳開始,只是她抓不住頭緒。
彬許,是那個雨天,他拿起雨衣罩住吉他的畫面在她腦海中形成太深刻的記憶,而她第一個應征的工作,就是民歌餐廳。混沌中,她仿佛被一個無形的意念牽引著而不自知,而這些意念,正一點一滴地透了出來。
「你看那邊。」白桐指向舞台正前方,坐著四個年紀應該與她相差無幾的年輕女孩。「那些都是阿海的死忠歌迷,一天跟著他跑好幾場。」
章純縵模不透她的話意,想著,自己的男朋友如此受歡迎,到底是該高興還是覺得討厭。
「你很想把她們踢出去嗎?」她問。
「嗯?」白桐像听到了什麼好笑的話。
「啊……沒有啦!」她傻笑,再怎麼說也是客人,哪有把客人踢出去的道理。「我先回去,明天會準時上班。」
「歡迎你加入,明天見。」白桐起身送她。
曼妙的身段與出塵的容貌,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讓章純縵望之興嘆,暗自決定,一定要為這美麗的女子守護她和馮子海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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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章純縵向家人提起打工的事,沒想到再度引起爸媽的爭執,這次,她以前所未有的堅決態度,終于說服了爸爸。
第一天上班,章純縵就受到同事們熱烈的歡迎。
「你來應征時,我們就在討論,猜你一定可以錄取。」一名女同事熱情地拉著她的手。
「為什麼?」她張著明亮的大眼,終于明白昨天一群人圍著竊竊私語的對話內容。
「你長得這麼漂亮,笑起來又甜,看起來就很好相處,我們還特地要阿海跟桐姊說,一定要讓你來上班。」另一個人插嘴說。
「海哥……」听見馮子海的名字,章純縵心中閃過一絲異樣,她抓不住那一瞬間的感覺,卻見大伙笑成一團。她滿天問號,只能跟著傻笑,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你叫他海哥,人家一听就知道是新來的,他就愛唬漂亮的美眉,听人家軟軟地叫一聲‘海哥’就樂半天,為老不尊。」
「對啊,叫阿海就好了,我們都嘛跟他沒大沒小的。」
「喔……」她應了聲,對于他們以如此熟絡的口吻談論馮子海,有些羨慕。
「誰敢沒大沒小?嗯?」一道溫熱的氣息,自章純縵的後上方襲來,那沙啞慵懶的音調,一听就知道來者是誰。
章純縵像只受驚嚇的小貓,全身汗毛盡豎。
「別被他們教壞了。」一只大掌覆上她發頂,她縮了縮脖子,進退兩難,不敢避開,也不敢回頭看他。
「叫聲海哥來听听。」馮子海從她身側彎身看她。
馮子海離她很近,她眼珠一轉就可以看見他揚起的唇角,她小小地吸口氣,然後咧嘴一笑。「阿海。」
馮子海原本還掛在她頭上的手一歪,挫折地垂回他身側。
所有人哄堂大笑。
「阿海,你的美男計又破功了。」
「可憐,還是只能騙騙那些無知的小拌迷。」
馮子海作勢要抓這些壞他好事的小表來打,才兜起眉心,大家立刻聰明地作鳥獸散,留下還未進入狀況的章純縵,望著那些歡笑的身影,心情不知不覺中也隨之飛揚,忘了出門前家中彌漫的低氣壓。
這樣充滿愉悅的工作,一點也不苦。
「有不懂的就問晚班的方媜,她在這里兩年了,也是你以後的學姊,累的話跟桐說一下,別硬撐。」
馮子海不知什麼時候又回到章純縵身邊,她仰起臉望向他,望進那雙溫柔的眼眸,只覺胸口很緊,像要喘不過氣,很快地垂下臉。
「我不怕累的。」
他揉揉她的頭發,總覺得她單純得讓人擔心。「我上台了,客人不捧場的時候,記得用力拍手啊!」
章純縵一听,忍不住笑了出來。「哪有這樣討掌聲的?」
馮子海見她笑了,才覺安心了點,沒再多說什麼,走上台去,準備接下來一個小時的演唱。
不久,舞台的音箱流泄出馮子海溫柔低沉的嗓音,服務生將客人的點歌單一張一張送上去,一曲歌畢,章純縵準備許久的微弱掌聲,被全場熱烈的掌聲掩沒。
琴譜架上擺了一疊點歌單,馮子海一張一張翻著,順道回答幾個點歌單上的問題。
「關于我幾歲、有沒有女朋友、結過幾次婚的問題,請洽現在坐在舞台正下方這桌的曉萍小姐。」他指了指那桌一直跟著他跑場的死忠歌迷,惹得幾個女孩低呼,又興奮又臉紅。
「至于有幾個私生子……」他拿著紙條,望了望台下。「這題比較麻煩,是哪個想幫我付女乃粉錢的,等等演唱完後來找我。」
這一回答,台下笑聲不斷,他收起笑意,隨手翻閱歌本尋找下一首曲目,視線瞄到正與客人對話的章純縵,客人不知道說了什麼,她笑咪咪地點點頭,不一會兒又嘟起嘴搖頭,客人拉拉她的手肘,她微退了一步,抬頭朝四處張望,求助的神情寫在臉上。
他看那客人桌上擺著啤酒杯,應該是醉了。
馮子海停下手上的動作,見章純縵一副就要掉眼淚的模樣,他皺起眉,朝麥克風喚了聲︰「小縵,來一下。」
全場的目光全都好奇地四處搜尋名叫「小縵」的人。
章純縵听見自己的名字,如獲大赦地疾走到舞台邊。舞台和地板落差三十公分,她仰頭注視馮子海,眼中含著水氣。
那分明無助卻又隱忍著的表情,讓馮子海生出不舍。
他傾身向前,拇指快速拭去她就要溢出的淚水,一只大手覆上她的肩頭,將她轉了一百八十度,讓她面向客人。
「這位是店里新來的服務人員,叫‘小縵’,大家要好好愛護她喔!你們也知道,店里沒有可愛的美眉,我‘唱歌會不專心’。」他模仿一段電視廣告對白,用台語發音。
那副愁苦的模樣,不少客人笑稱他為之徒,他暗暗搖頭,大有埋怨大家將事實說出來的意思。
章純縵則在眾人的注視下,別扭地不知如何是好,不過,卻散去前一刻因為無禮的客人要求她坐下陪他喝酒聊天的委屈。
「好了,那桌客人讓男同事去服務,你別過去了。」馮子海低身在她耳邊輕說,然後,拍拍她的背,讓她離去。
章純縵此時才明白他喚她的用意,咬著下唇不敢轉身看他,也說不出謝謝,埋頭快步離開。
在馮子海看似漫不經心的溫柔下,她的一顆心,不知不覺地,軟化為一灘水,再也無法抑制地從眼角迅速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