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天下午,不到三點,藍月喬就已到達好友秀芸的新家,她們自國小就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雖然,秀芸經常被形容為陪襯藍月喬的綠葉,兩人卻始終沒因他人的挑撥而反目。
「秀芸,你結婚之後,變得愈來愈美了,看起來就是一副幸福小女人的模樣。」兩人坐在前庭的小報園里,啜飲著女主人從英國帶回來的阿薩姆女乃茶,悠閑地品嘗可口的三明治及甜點。
「知道結婚這麼好,那你還拖什麼?」盧秀芸說。
「想結婚也得找到人嫁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沒有男朋友。」
「那是你死要面子,非得挑一個眾人羨慕的男人才肯嫁。」盧秀芸語重心長地說︰「一個男人的品德最重要,外在的條件都只是一時的,頂多在婚禮上亮亮相,以後每天相處的人是你,不要被那些光鮮的條件給迷惑了。」
藍月喬扁扁嘴,無辜地說︰「就知道你又要念經了。人家都以為我們在一起時我會欺負你,事實上,我在你面前根本是個小學生,老是被念。」
「那我念了這麼多年,怎麼不見你長進啊?」
「哎唷……我出生的時候,八字就是這樣了,沒听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嗎?」她其實也知道這樣不好,可是偏偏禁不起別人的刺激。
「這樣也能掰?關八字什麼事,是填不滿的,你擁有多少人羨慕的條件,要知足。」
「是……阿你陀佛,仙姑說的智慧名言,弟子會好好反省。」
「貧嘴!」盧秀芸笑著要打她。
兩人聊著以前一起念書、一起工作時的生活,以後,要像過去那樣時時黏在一起,已經不大可能了,女人,一旦走進婚姻,家庭便是她的生活重心。
沒多久,盧秀芸結婚當天的伴娘,伴郎陸陸續續到了,—群人坐在客廳閑聊,逼問新人戀愛時及蜜月的各種細節,氣氛熱鬧。
藍月喬一直魂不守舍,頻頻望向門口。
顏靖的診所周六營業到四點,現在已經四點半,他應該快到了。
昨天已經發誓不再理他,她只是想做好心理準備,不讓他的出現影響自己的好心情。
「啊,顏靖的車子到了。」男主人喊了一聲,走到門外迎接客人。
藍月喬听見‘顏靖’這兩個字,立刻跟坐在旁邊的某個不知名的男人聊起來,不管對方說什麼,她馬上發出清脆的笑聲,直夸對方幽默。
顏靖走進客廳,不自覺地尋找藍月喬的身影,很快地發現她與自己的哥兒們聊得十分愉快。
「顏靖,你想喝什麼,茶還是咖啡?」盧秀芸招呼他。
「茶。」他沒加入談話,抱起熱情地朝他奔來的妞妞,坐在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他很怕那群女人。
「呵、呵……你好會說笑話,你在醫院里一定是很受歡迎的醫生。」藍月喬不知听到了什麼笑話,掩嘴輕笑,眼尾下意識地掃向顏靖,卻正巧對上了他的注視。
他面無表情,就像包公審案一樣,令人沒來由的一陣緊張。
「哼!」她瞪他一眼,夸張地一扭頭,拿起擱在桌面上的茶杯,啜了一口。
她那一眼,仿佛一支箭往他心窩射去,令他揪痛了一下。
「你跟小喬怎麼了,她怎麼瞪你?」盧秀芸將茶遞給顏靖,納悶地問。
「我也不知道,」他的視線還朝著藍月喬的方向。「可能她討厭我吧!」
「會嗎?」望著顏靖英挺的側臉,盧秀芸一時失神。
其實,他就是她曾經偷偷心儀的對象,只是,她沒有勇氣告白,也知道他對自己根本沒有特別的感覺,最後,她才接受了她老公的積極追求。
她隨著他的視線看向藍月喬。
無論何時,無論何地,藍月喬總是焦點所在,她的一舉手、一投足都充滿著自信,彷佛知道自己光鮮耀眼,從容地迎接所有仰慕的目光。
然而,她又完美地讓人無法承認其實是嫉妒她的,她待人親切,為人大方,關心朋友,就算面對再討厭的人也讀不出她有任何負面情緒。
只有她知道,藍月喬並非外表看來的那麼自信十足,因為害怕身上的光環消失,因為害怕被討厭,所以經常隱藏自己的真實情緒,扮演善解人意的角色。
「小喬很美吧!」盧秀芸問顏靖,心里覺得酸酸的,因為,他的目光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停留在自己身上。
「喔。」他應了一聲不知是肯定還是否定的語助詞。
「她從以前就好多人追。」
「嗯。」
顏靖沒有特別的反應,盧秀芸卻突然感到羞愧,她覺得自己的心態很可恥,怎麼會想阻止顏靖喜歡小喬呢?她都已經嫁人了,難道還沒死心嗎?
「要加茶的話再叫我。」她跟顏靖說完就急急加入朋友的談話,掩飾自己曾經冒出來的邪惡念頭。
「小喬一定是你們銀行里的行花,對不對?」
幾個單身漢一直將話題繞在藍月喬身上,盧秀芸只好起身藉故要到廚房回沖茶水,免得最後釀成‘眾怒’。
「我來幫忙。」藍月喬也跟了過去。「你的新家真漂亮,又寬敞又有格調,就跟你以前夢想中的房子一樣,你老公一定很愛你。」廚房里,藍月喬發出由衷的贊美。
「他真的很疼我……可能我比較幸運,一開始我也沒考慮過他的經濟條件。」
「那是因為你是個美好的女人,才能得到幸福,應該的、應該的。」
盧秀芸笑了笑,試探地問︰「你跟顏靖……後來還有見過面嗎?」
「有。」她老實地承認。
「他是個怪人吧?」
「沒錯,簡直是不通人情,像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在好友面前,藍月喬從不隱瞞自己的心情。
「你喜歡他?」
藍月喬尷尬地笑笑。「就是瞞不過你,不過……我放棄了。」
「我听我老公說,顏靖他媽媽還有兩個姊姊都是絕世美女,美得像天仙一樣。」
「是喔……」難怪,她的‘美色’他一點也不放在眼里。
「而且……」
「而且?」
盧秀芸為難地看她一眼。
「而且什麼,你說啊!」藍月喬拉著她的小手直晃。
「你不是說你放棄了?」盧秀芸取笑她。
「哎唷,你別再吊我胃口了……」
她一副嬌滴滴的模樣,不知怎的,盧窟秀芸突然感到一陣厭惡。「而且,他討厭女人裝模作樣,眾人都認為美麗的女人他反而不喜歡。」
「喔,這我知道。」藍月喬心一沉,這件事,她知道得太晚,他已認定她是個‘虛偽’、‘做作’、‘自戀’的女人。
盧秀芸說的都沒錯,只是,她可以選擇不說,但看到藍月喬沮喪的模樣,她感到些許安慰,看來,就連她,也一樣被顏靖拒絕了。
「反正,喜歡你的人那麼多,還怕缺他一個?」盧秀芸挽起她的手,走回客廳。
她明白自己的私心,她並不像藍月喬以為的那麼善良與美好,她的安靜,只是因為待在藍月喬身邊,所有的表現都會被她的光芒蓋過。
也許,她的潛意識里,是不希望藍月喬得到幸福的,因為,她已經擁有太多女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幸福。
藍月喬經過顏靖身邊時,明顯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自己,她故意斜睇他一眼,然後將下巴抬高,以彰顯自己不再理他的決心。
顏靖只覺莫名其妙,他什麼時候得罪她了?
而且,他還察覺到一件事,她的一個表情居然令他的心情在頃刻之間,變得好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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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小橘子’的關系,藍月喬和小罷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她經常到診所找小罷,有時,診所休息後,兩人還用電話熱線許久,談的都是‘小橘子’有多可愛,最近又出現什麼搞笑的舉動。
而這些對話,小罷都會在不經意的時候,一字不漏地轉述給顏靖,顏靖也因此漸漸了解藍月喬單純、天真的一面。
「小罷,我告訴你,我現在只要一回家,月兌掉鞋子,他就會撲上來,坐在我的腳背上,抱著我的腳踝,把我當成它的私家轎車,笑死我了……」
「噗……養貓真的超好玩的吧,只要你認真觀察,每只貓的性格都不一樣。」
「等它長大一點,我就把他改名為‘橘子’,再老一點,就變‘風干橘子皮’,哈哈,想到就好笑。」
晚上十點二十分,診所鐵門已拉下一半,藍月喬還坐在診所里候診的椅子上,抱著‘小橘子’,拉著小罷聊天,她自備了鹵味和咸水鴨,似乎只差幾罐啤酒,兩人就準備聊通宵似的。
顏靖從看診室走出來,準備回到三樓的房間,在經過藍月喬身邊,原本沒什麼表情的臉,突然就變得很酷、很嚴肅,還差點走成同手同腳。
藍月喬看到他也將原本笑著的臉垮下,故意不看他。
他不著痕跡地瞄她一眼,她近來穿著很隨與,經常運動服加頂鴨舌帽就來了。
他喜歡她這樣穿,簡單又有活力,不必精雕細琢,反而更能襯托她清麗的臉龐。
喜歡?
這兩個字再次跳進他的腦中,而且比上次更明確,他愣了一下,突然想再多看她一眼,再多停留一會兌。
本以為能像小罷那樣和她輕松地交談幾句,沒想到嘴里卻反射性地說了句殺風景的話︰「這里不是小吃店。」
空氣瞬間凝結,小罷和藍月喬一下面面相覷,不知該作何反應。
顏靖突然覺得自己有‘語言殺手’性格,一開口就破壞氣氛。
「記得把鐵門鎖上。」他懊惱地交代小罷,就匆匆走上三樓。
「顏醫生真的很討厭我。」藍月喬很泄氣,沒精打采地將零食收—收。
「他對女人一向如此。」小罷只能苦笑。
「為什麼?他到底有什麼病啊?」
「被女人纏得嚇到了吧!」
「呃……」這話听進她的耳里十分刺耳,根本就是指她先前的花痴行為。
「啊……不是啦……」他驚覺自己說錯話,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他以為他是天王巨星啊!以為每個上門來的女人都是為了他?!呿!以我藍月喬的行情還用不著倒追男人,」她說得義憤填膺,掩飾自己的惱羞。
近來,她是愈來愈‘真性情’了,反正小罷小她三歲,顏靖也不喜歡她,她怎麼裝也是白搭。
「藍姊,別生氣,我不是說你,我知道你現在不是為了看顏醫生才來的。」
「那就是說我以前是為了他?」
「這……」多說多錯,愈描愈黑。
「好!」藍月喬從椅子上站起來。「從明天起,我就要讓那個目中無人的家伙看清楚,知道什麼叫行情!」
她撂下狠話,連小橘子也支持似地‘喵’了一聲。
「藍姊,你太沖動了……其實……」
「你不用再解釋了。」她阻止他說話。「我們明天見,到時,我去約會時,就麻煩你幫我照顧小橘子。」
「喂,你來真的啊?」
藍月喬用一臉堅決回答他的問題。
「慘……」小罷無言地低下頭,他會下會就此拆散一對‘郎才女貌’的好姻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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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天,藍月喬真的答應了一位已經約她多次,但她始終不夠滿意的愛慕者的邀約,踫面地點就在顏靖的動物醫院。
她打扮時尚,風姿綽約,噴上水果調性的香水,提著小橘子的橘色提籃走到診所前。
「你跟我進來一下。」她向早已在那里等候的男伴說。
兩人進到診所里的診療室,小罷—看到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她已經很久沒打扮得這麼‘嬌艷’了。
「我的小橘子要托你們照顧一個晚上,晚點我會過來接它。」她將提籃放到顏靖手上,怒視他。
顏靖一頭霧水,這個女人發什麼神經,怎麼又突然噴起香水來了。
「不是要你別噴香水了。」他打了一個噴嚏,皺起眉頭。
「你是我什麼人?憑什麼我得听你的?」她挑釁地說。
顏靖無言,看她一身黑色小禮服,略低的前襟垂著一顆心型美鑽,長發綰起,露出白皙細致的頸項,性感撩人。
再看看站在她後面,長得是還不錯,但是笑得一臉白痴,緊搓著雙手的男人,實在配不上她。
「我要去約會了。」她仰起下巴,得意地展示自己的行情。
「不送。」他的臉色很陰暗,生硬地吐出兩個字。
他這樣的反應絕對無法滿足藍月喬報復的快感,但是,不急。
她一旋身,裙擺劃出一道優雅的弧線,一手勾上在一旁等待的男伴臂彎,驕傲地說︰「他是小提琴家喔,我們等等就要去听音樂會,他還答應要教我拉小提琴。」
顏靖只是露出不屑的神情。
「我們走吧!」她不受影響,朝男伴漾出迷人的笑容,讓那個笑得像白痴的男人變得更蠢了。
藍月喬走後,顏靖像跟自己生悶氣般,不發一言,抱著小橘子上到二樓,然後,又走回診療室。
「藍姊今天穿得真美……」小罷為打破令人窒息的氣氛,隨口找個話題。
「我有眼楮。」顏靖瞪他一眼,意思是叫他閉嘴。
一整個晚上,他就像身上裝了地雷一樣,害得小罷心驚膽顫,唯恐一不小心就莫名其妙陣亡。
顏靖也搞不清楚自己在煩躁什麼,只覺得她不應該隨便看到人就笑,笑容應該是發自內心,因喜悅才產生的表情。
難道,她看對那個男的感到很喜悅?呿!他就看不出來,那個男的有什麼好。
「顏醫生——」小罷突然大叫。
「吵什麼?!」他又瞪小罷一眼。
「你……你抓的是我的手……我、我怕打針……」小罷急得快哭了。
「喔……」他低頭看見針頭就離小罷的手腕不到三公分。「男子漢大丈夫,怕什麼怕?」
「我還沒當兵,所以不算男子漢……」
「把狗扶好。」他不著痕脅地放下小罷的手,假裝鎮定,假裝他一如往常,然後改在狗狗脖子後面與肩膀中間施打預防針。
小罷有驚無險地偷瞄他,最後不怕死地問︰「顏醫生是因藍姊去約會而心神不寧?」
他微微愣了一下,然後拿起筆在預防注射的小冊子填上下次注射的日期,交給小罷還等著他的答案,用著清澈但充滿八卦的眼神看他。
「你也想領一本小冊子嗎?」他皮笑肉不笑地說。
「不用……謝謝……我帶狗出去了。」
小罷離開後,顏靖坐到椅子上,雙手在胸前交叉。
「見鬼了,她跟誰約會,關我什麼事?」
他不是一個會欺騙自己的人,他只是還沒完全弄懂,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晚上十點,藍月喬趕在診所休息前回來,一進到診所就迫不及待地沖上二樓,抱起她的貓咪。
「小橘子,你有沒有想媽咪啊?我幫你帶好吃的罐頭回來嘍!明天晚上我們一起享用燭光晚餐。親一個……嗯……媽咪真的一刻都舍不得離開你……」
她一逕地跟貓咪親熱,完全沒注意到蹲在角落的顏靖,他尷尬地弄出了點聲響,然後才溫吞地站起來。
「哇……」她還是嚇到了。「干什麼鬼鬼祟崇地躲在這里嚇人?」她回想剛才自己跟小橘子的那些‘母女對話’,全讓他給听見了……真糗……
「是你嚇到我才對。」他忍著笑,反駁。
「你才長得像鐘樓怪人,是誰嚇誰?」
「我長得像鐘樓怪人?」顏靖下意識地撫撫下巴,很不是滋味。就算他再怎麼不介意自己外貌,但,被形容成這樣……
「看到我男朋友了嗎?怎麼樣,不錯吧?」她記起今晚忍受一頓乏善可陳的晚餐的目的,立刻問他。
「你起雞皮疙瘩了。」他指指她穿得太性感,露出光潔肌膚的手臂。
「誰讓你看我的雞皮疙瘩了,我是問我的男朋友。」她趕緊搓搓手臂。
「已經秋天了,小心感冒。」他還是牛頭不對馬嘴。
「你……你是牛啊!」她氣死了,根本是對牛彈琴。
「牛?」
他認真分析,牛的性格默默耕耘,不問成敗,坦直,雖然動作較慢,但是刻苦耐勞,用自己的步調一步—步完成任務,在做任何事之前會經過長時間的思考……
「我怎麼沒想過其實我跟牛有點像……」
「你……」她覺得他根本就是在耍她。「你是一只有神經病的牛,我回去了,再見!」
等藍月喬抱著她的小橘子離開後,顏靖才回過神。「咦?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