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家傳統的高級餐廳,腳下是厚厚的地毯,牆上掛的是中古世紀的名畫,流泄在餐廳每一個角落的是名家古典音樂,桌上擺的是法國最上等的紅酒和琉璃水晶杯。
黎安拘謹的坐在靠窗的位于上,迎視著眼前傳播系的名教授余書杰,打從她到這間大學任教之後,就常听見他的大名,之後陸續在教職員聚餐或會議上看見對方,也都會禮貌性的打招呼,這一學期因為傳播系大一的課程將他們的課排在上下節的緣故,所以常常見到面。但這是第一次他開口邀她共進晚餐,而且還是在他可能看見關日彬抱她來教室的這一天早上。
欣喜若狂嗎?倒不至于,但是,驚喜再加一點期待倒是有的,畢竟余教授在學校很有名,他是傳播界出了名的才子,長相斯文,一身書卷氣,穿著有品味,談吐也很有氣質,只要是未婚女老師,沒有一個不想嫁給他。
而她呢?對他也算是頗有好感吧!因為這樣斯文的男人總是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光見到他就會有好心情。
「黎老師,不知道今天的邀約會不會太過冒昧?」余書杰微微一笑,開了口。「其實我很早就想這麼做了,只是一直沒有勇氣。」
嗄?黎安看著他,突然不知如何接口,抓起水杯便往嘴里灌了一口。
「黎老師,我可以再冒昧問你一件事嗎?」
黎安點點頭,有點擔心他的問題過于勁爆,會讓她非常不淑女的噴出水來,索性把水杯放下,專心等待他的提問。
靶覺有點緊張,好像在參加研究所的口試。
「今天早上抱黎老師來的那位男士,是黎老師的男朋友嗎?」
丙然……
她就知道經過關日彬那一抱,她的行情果真要跌停板……
他一定是故意的!難道他到現在還在記恨她七年前曾拒絕他,所以存心回來報復,故意要害她嫁不出去?
有可能!她怎麼都沒想到呢,她真的是太單純太好騙了!
「黎老師?」
「嘎?」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余書杰微笑著看她。「還是黎老師不願意回答?如果不方便,我並不勉強——」
「沒有不方便,早上抱我來上課的男人其實是我的鄰居弟弟,因為我腳拐傷了,但是已經請了一個禮拜的假,怕耽誤學生課程,所以我堅持要來上課,他不放心才送我來的。」
「是這樣……你這個鄰居弟弟真的很體貼,對你很好。」
「喔,是……我們可以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兩家人的感情一直非常好。」只除了她跟關日彬有仇外。
「所以說,那位男士和黎老師的關系單純只是鄰居而已嘍?」余書杰不放心的再問一次,實在是因為早上抱她來的那個男人太過出色,眼神又太過佔有,讓他不得不起疑心,也因此,他才決定今天就跟黎安表白,免得再等下去,新郎就不是他了。
「沒錯,他只是弟弟。」黎安溫柔婉約的一笑。絕不可以讓關日彬的計謀得逞,害她跌停板。
余書杰點點頭,釋然而笑。「既然如此,不知道黎老師是否願意和我交往看看?」
「嗄?」黎安傻眼了。這麼單刀直入啊?
「其實我觀察黎老師一段時間了,覺得黎老師是個溫柔婉約,氣質高雅、談吐不俗的女人,我是誠心的希望有這個機會可以多了解黎老師,也讓黎老師可以多了解我,不知道黎老師你的意下如何?」
溫柔婉約?氣質高雅?沒錯,她表現出來的的確確是這樣,但是如果彬彬听到這樣的評語,可能會大笑三聲,因為私底下的她,是個吃飯吃得很大口、吼人吼得很大聲,還常常會動手動腳的女人。
唉,這樣好嗎?感覺上她好像有欺騙世人之嫌……
黎安看著眼前這個斯文且彬彬有禮的男人,他不僅成熟穩重、多才多藝,家世也不錯,父親是外交宮,母親是親善大使,就算她死命努力的撿,也不一定可以撿到這樣好的男人,而現在,這個男人主動送上門來,她哪有往外推的道理?對不?
「我……好。」她算是爽快的答應了,雖然心里七上八下的很不踏實。
余書杰看來十分開心。「謝謝你,黎老師,不,既然我們已經決定要交往,稱呼就該改一改,以後,你叫我書杰,我呢,可以叫你安安嗎?」
黎安點點頭。「我的家人也都是這樣叫我。」
「太好了,那我也叫你安安吧,感覺我們的關系一下子拉近許多了。」余書杰的手越過桌面,輕輕地握住她的。「你放心,我想我應該會是個很好的男朋友,如果有做不好的地方,你盡避告訴我,讓我知道,好嗎?」
「嗯。」黎安羞澀的點點頭,被他握著的小手熱熱地,臉紅心跳倒是還好,只覺得尷尬不已。
她想,這一切都是因為關系一下子發展太快的緣故。
她的心、她的身體都還沒有做好準備去迎接一個叫「男朋友」的男人,所以才會產生這樣淡淡的排斥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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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陽明山起了濃濃的霧,車窗外一片的漆黑蒙朧,在余書杰開車送她回來的這一路上,她坐得極不踏實。
「我家到了,就是這里。」黎安把安全帶解開,側過臉對他微微—笑。「謝謝你送我回來,余老師。」
余書杰搖搖頭,伸手撫上她的發。「該叫我書杰,你忘了?」
黎安的臉下自在地紅了紅。「好,書杰,謝謝你。」
「不客氣。」他探頭往外看了一下,只看得見雕花大鐵門內林木蓊郁及一大片白白的霧。「你的腳真的沒問題嗎?要不要我扶你進屋去?」
啊?進屋?屋子里頭應該一團亂吧?還有,彬彬搞不好還在她家里呢……
想著,黎安兩只小手拚命揮,笑得臉都快僵了。「不必了,真的沒問題,都已經到家了,我可以自己走進去,倒是你,霧很大,開車要小心喔!」
說著,黎安飛快的跳下車,把車門給關上,小于再次揮啊庇。「路上小心,再見。」
余書杰看她手腳還挺靈活,便點點頭。「那我走了,你快進屋去吧!」
車子打了個彎,余書杰朝她揮揮手,便往來時路開走,一直到看不見車燈了,黎安才放下揮動的手,轉過身打算拿鑰匙開門進屋,鐵門卻自動的在她面前打開,嚇得她手上的鑰匙掉到地上。
「干麼?做賊心虛啊?」關日彬帶點吊兒郎當的身影倚在門口,半垂著眼盯著她瞧。
「做什麼賊啊?我回自己的家耶!」黎安嘀咕了一句,蹲去撿鑰匙,起身想越過他進屋去,這小子長長的手臂卻橫過來擋住她的去路。「你干什麼?好狗不擋路,沒听過啊?」
不理她的挑釁,關日彬只關心剛剛那個開BMW的男人的來歷。「剛剛那個男人是誰?」
「學校老師。」
「整個晚上你都跟這小子在一起?」白牙亂閃,關日彬咬牙切齒的看著她。
「對啊……怪了,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黎安漂亮好看的下巴高高仰起,雙目眨啊眨地望著他,在一片霧氣之中,發現關日彬的臉似乎顯得有些陰沉蒼白。「你……那麼關心我的事做什麼?」
「你說呢?」
「我怎麼……會知道……」聲音越來越小,因為關日彬的眼楮瞪得越來越大。
「我在你的研究室外足足等了兩個鐘頭!」這個死沒良心的女人!肯定是把他那句不見不散的話當耳邊風了!為了跟其他男人出去,她完全忘了他要去接她這回事!
「你為什麼要等……啊!」黎安突然想起來了,早上關日彬的確有說要去接她回家,而她卻被突來的邀約給嚇得忘了。「那個……對不起,我忘了……」
「一句忘了就解決啦?」關日彬挑高眉,盛氣凌人的逼近她。「黎老師做事總是這麼不負責任的嗎?」
他的臉一靠近,她的心就漏跳了一拍,忙下迭往後退了一步。「不然咧?你想怎麼樣?」
「一個吻——」
榜∼∼
「你夠了沒?又想重施故技了嗎?」黎安抓狂了,根本不听他把話說完。「真是個不長進的東西!七年前用這招七年後又用這招!你以為我還會被你威脅嗎?滾開!討厭鬼!」
使力推開他,黎安沖進屋,手臂卻被一只手給拙住——
「喂,急什麼?我話還沒說完耶!」她還真激動,看來七年前那個吻害她受傷不輕。是,他是錯了,可是她也傷了他的心啊!
「我才不要听!」黎安用力甩卻甩不開他的大手,反而整個人被他拉進懷中,動彈不得。
「我說……」他將她的臉扳正,眼楮對眼楮,看得她盛怒的眼轉為慌亂再轉為羞澀,他才笑意盎然的緩緩開口︰「我要說的是……一個吻就免了,我對你那淡而乏味的吻沒興趣。」
心,怦怦亂跳,鼓噪不休。
她看著他,感覺眼楮酸酸澀澀地有點難受,一股淚意沖上鼻腔,竟覺濃濃的委屈。
不管怎麼樣,那都是她的初吻,他卻這樣的奚落她、笑她……
懊死的東西!她真的快被他氣死了……
瞧見她極力壓抑住涌上的淚意,瞧見她緊抿著唇就怕自己哭出來,瞧見她那直勾勾瞅著他既委屈又難過的眼,關日彬的心抽動了一下,眸光一黯,低頭吻上她那嬌女敕脆弱的紅唇——
她一驚,下意識地想躲,關日彬的大掌卻定住她的臉,讓她逃之不得,只能呆呆的迎接著他溫柔的舌忝吮,讓那靈巧的舌尖不著痕跡的抵開她的貝齒,探入她的嘴里翻攪不休……
吻,加深加重,像是要她徹底投降似的,火熱寬大的胸膛貼靠著她起伏不已的酥胸,一只有力的手臂緊緊環束她的腰際,讓她不得不與他的身體緊密的貼合……
他的體溫,他的心跳,他的熱力,他的渴望……無所不在的傳遞給她……
黎安暈眩著,覺得無法呼吸,整個人軟軟地癱在他懷里……
良久,他才放開她,讓她在他的懷中不住嬌喘。
「你……怎麼可以又吻我?」她緊緊扯住他的上衣,顫抖得連話都說不完整。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什麼叫做吻。」關日彬面不改色地淡道︰「現在你明白了吧!這樣的吻才叫男人的吻,可以讓你心跳,讓你心動,讓你頭暈目眩、神魂顛倒,連站都站不住……」
「不要說了。」真是羞死人。他總是這樣,讓她體會到什麼叫天堂的滋味之後,又馬上把她打入地獄,讓她嘗透了難堪。
偏偏,他說的沒錯,剛剛那個吻讓她震撼得不知該怎麼辦……
她怎麼可以對弟弟的吻動心呢?他不是說他對她沒興趣,他不可能愛上她這樣的老女人?那又為什麼這樣對她?
存、心撩撥、一逞弄、欺負她……
必日彬揚起了壞壞的一抹笑,存心遮掩自己對她難以自拔的情意。「怎麼樣?想不想再來一次?」
啪一聲——
她甩了他—個耳光,熱辣辣的疼在他的左頰燒成—片。
「你是渾蛋!」罵完,黎安忘記腳傷未愈,往前跑進屋,甩上門,身子不穩腳一拐,結果狼狽的跌坐在地上。
淚,終是撲簌簌地落下,一顆接一顆,一串又一串,已經分不清是因為腳痛還是心痛了。
門被無聲無息的打開,關日彬走了進來,見狀,二話不說的彎身將她抱起——
「放開我!」她用拳頭打他,一直打一直打,他不痛不癢似的任她打,任她罵,一直到他將她安穩的放上床。
「你的腳還沒完全好,明天早上我先帶你去上藥,再送你去學校。」他彎身幫她月兌下鞋子。
他的親密舉動讓她臉紅到耳根。
她這樣打他,他為什麼不生氣?還說明天早上要帶她去診所上藥?黎安的心五味雜陳,縮起腳,躲進被子里。
「不必了,我會請我男朋友來接我。」
必日彬的心一震,嗓音驀地變冷。「男朋友?」
什麼時候多了這一號人物,他怎麼不曉得?
「對,就是送我回來的余書杰老師,他說要跟我交往,我答應了,所以,以後不準你再……吻我,他如果知道了一定會不高興。」說完,她將臉埋進被子里,不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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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山的霧,只听得到風聲,偶爾幾聲蟲鳴,點綴這靜寂的夜。
必日彬睡不著,指尖夾縫處一根香菸正燃著,也不知道是今夜的第幾根菸了,桌邊的菸灰缸里滿是菸蒂。
他撥了一通電話到加拿大,接電話的正是他老哥關日笙。
「是我,大哥。」
「怎麼樣?休息夠了沒?老爸說你要先放一個月大假才肯上工,現在覺得日子很無聊對吧?你在台灣又沒有朋友,一個月要玩什麼?」
必日彬扯唇低笑。「本來還挺有趣的,誰知冒出個程咬金……對了,大哥,安安有男朋友了。」
電話筒那邊的人頓了一下,才道︰「安安又不是沒交過男朋友。」
「她交過男朋友?你怎麼沒告訴我?」經他多年來在黎媽媽及自己老媽那頭探听的結果,答案都是沒有啊,怎麼會?
「拜托,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一個人跑到加拿大念書,對台灣的事不聞不問的,我沒事告訴你這個干什麼?何況,安安那麼漂亮又溫柔,有男朋友一點都不奇怪啊!」
「她?溫柔?」關日彬很想笑,沒想到連從小苞她一起長大的大哥都不知道她的本性其實是個虎姑婆,哈。
「是啊,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她很凶,說話毒又狠,還會打人。」
「現在?」
「一直都是這樣好不好?親愛的大哥,你的眼楮有問題。」
「好,我的眼楮有問題,敢問親愛的老弟,你這麼晚了不睡覺還打電話給我,究竟是為了什麼事?公司有問題嗎?我想不是吧,你搞不好連公司大門都還沒踏進去過哩。」
「哈,知我者莫若大哥。」他的確還沒進過公司。這個禮拜他在家當黎安的保母兼司機及煮飯工,哪有空去公司?
「說吧。」關日笙在那頭關心地道。他和彬彬的感情算是很不錯,只是好像也有好多年沒有真正坐下來談過心了。
「不如聊聊安安之前那個男朋友吧!為什麼分手了?」
「听說是那個男的交了一個比安安更年輕漂亮的妹妹,所以把安安甩了。」
菸頭的火突然燒到指尖,關日彬發出—聲低咒,把菸塞進菸灰缸里。「有沒有搞錯?那個男人是豬啊!」
卑筒那頭的關日笙聞言哈哈大笑。「所以安安說,她以後找男朋友一定要找比她老很多歲的,這樣她在那個男人眼中,才會永遠又年輕又可愛,永遠都是個漂亮妹妹。」
靠!必日彬又低咒了一聲。
怎麼會有這種事?七年前她就信誓旦旦的說她永遠不會喜歡上「弟弟」了,現在又加上這一樁事,那麼,她會坦然接受愛上他的事實才有鬼哩!
煩人!
「喂,老弟,你該不會……喜歡上安安吧?」
「不可以嗎?」
嗄?「當然……可以,只不過,你剛剛不是說安安有男朋友了?」
「什麼狗屁男朋友!敗快就不會是了。」他才不相信那個送她回來的叫什麼杰的,會比他更好、更吸引她!
他對女人太熱悉了,安安還沒認出他時看著他的那種眼神叫欣賞;他抱她時,她望著他的眼神叫羞澀;她所有狂亂的心跳、慌亂的舉止……全都是因為女人對男人的情愫在作怪。
憊有,晚上那個吻……
他相信她已經對他動了心。
重點是要如何讓她不可自拔的愛上他,然後坦然面對這個事實,否則,以安安的個性,只會當個縮頭烏龜而已。
他是個大男人,才不談那種見不得光的戀愛,偷偷的愛他不要,她要愛他,就得正大光明的承認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