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的,連不小心落在頰畔的淚都會結成冰。
路上的雪還不深,但從天際飄下的雪花卻像雨,一直不曾間斷過。
秦水曼顫抖得更厲害了,所以她拚了命地往前跑,幾次滑倒了又爬起來繼續跑,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覺得自己是活的,心還在跳,體溫還是溫的。
天知道她為什麼哭?為什麼要這麼傷心?他就那麼愛上花樓嗎?嘴里說喜歡她想抱她要娶她,卻夜夜安枕溫柔鄉?這讓她再次想起了夫君,以前的夫君長臥病榻根本足不出戶,後來一覺醒過來卻問她這里是哪里?她又是誰?從那一天開始,夫君就變得完全不一樣了,會寵她護她心疼她……就像現在的洛天陽……
懊死的!她不可以再想了!
再想下去,她鐵定會瘋掉的,一定會的!
「啊!」秦水曼又滑倒了,這次跌得更厲害,整張臉都撲進雪堆里。
苞在不遠處的洛天陽終是看不下去了,飛身上前將她攔腰扛在背上,本來還搞不清楚狀況在掙扎的秦水曼,在得知背她的人是洛天陽後,疲憊的趴在他背上。
大地一片銀白,紛飛的雪花美得讓人贊嘆,她整個人凍得說不出話來,可是他的背好暖好寬,讓人想就這樣一直靠著他,走到人生的最盡頭。
「你已經滿臉是冰條了,不準哭!」洛天陽頭也不回地道。
秦水曼愣了一下,不自覺伸手抹著臉。「我沒哭……」
洛天陽好氣又好笑,她靠他這麼近,她有沒有偷哭他會不知道嗎?
「找我做什麼?我的夫人?」背著她行走在雪地里,洛天陽卻一點都不覺得累,她太輕,像羽毛一樣。
「我收到你送的字畫。」
洛天陽笑了。「原來是這樣,特地來感謝我的嗎?還是因為那些字畫,你決定乖乖當我的王妃?」
她沒答話,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孫銘和楚玉兒的字畫?」
洛天陽的笑意斂在他唇間。「猜的。難道你不喜歡?」
「我喜歡。」太喜歡了,就是因為如此,她不得不心痛。
「那很好。」
「洛天陽……」
「嗯?」他喜歡她喚他的名,感覺上親密了許多。所以完全不介意她再次以下犯上。
「你究竟是誰?」
背脊一僵,洛天陽的腳步竟因這句話而顯得凝滯。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懂的,對嗎?一定懂的!天底下沒有那麼巧的事,你昏迷的時間和我夫君變了樣的時間一模一樣,你醒過來的時間剛好是我夫君死去的時間,然後你來東柳鎮找我,把我帶到你身邊,還在你清醒過來之後馬上派人替我尋那場別里燒掉的前朝字畫……
「在當時,你甚至還沒去找過我,怎麼會知道我愛這些字畫、視這些字畫如至寶呢?如果你不識我,又怎麼會在清醒過來之後馬上要人去做這件事呢?如果你不熟悉我,又怎麼會買我這麼一個寡婦當你的妻?又怎麼會知道我的夫君從來沒抱過我?」
一連串的問題,一連串問題的答案,全部都連結到一個點上,那就是夢里曾經反復出現過的——洛天陽和她的夫君不斷重迭的臉。
真是失策呵。
連寵愛她這一點,都成了身分被識破的大敗筆。
「告訴我好嗎?洛天陽?你是誰?究竟是誰?我不斷的在你身上感受到夫君的氣息,你的眼神,你的霸道,你的疼愛,都和我那僅僅跟我生活一個半月便死去的夫君一模一樣啊,你知道我有多想念那個夫君嗎?如果你是他,為什麼不告訴我?讓我知道?」
洛天陽的腳步頓住了。
她剛剛說什麼?
她說,她想念的是僅僅跟她生活一個半月便死去的那個夫君?那……指的不就是他洛天陽嗎?
她想念的是他,不是她真正的夫君慕商?
洛天陽激動不已,蹲下來輕輕地將背上的她給放下,緩緩地轉過頭來看著她,眸光流動的是盛得滿滿的思念與感動。
餅了好久,他才問︰「我說了,你就信嗎?」
秦水曼點頭再點頭,淚水滑了一整臉。
是真的吧?原來洛天陽就是她思念的那位夫君嗎?那個會寵她愛她的夫君?那個會在婆婆面前護著她的夫君?
「是,沒錯,因為泰山逃言一名神仙的失誤,我的靈魂曾經進入慕商的身體里,當了你一個半月的假夫君,這也就是我當初為什麼不肯抱你的原因,因為我是假的,不想在你把我當成慕商的那個時候去抱你……」洛天陽很簡單扼要的把當時的狀況對她說了一次。
秦水曼捂著小嘴,屏著氣,一字一句的听他說完這些詭譎荒謬的事。
她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信,更很開心的是,這是個事實,因為那個夫君沒有死,還把她帶到他身邊來……
她太開心太開心了,撲進他的懷里,緊緊緊緊地抱住他。
「夫君!夫君!」她喚著他,叫著他,滿滿的思念滿溢而出,幾要潰散。
「早知道你愛的其實是那個在慕商身體里的我,我就不必這麼辛苦了。」辛苦的隱瞞真相,努力的要她愛上現在這個他,真的很可笑。
「對不起。」她真的覺得抱歉。他是那麼用心的把她帶到自己身邊來,她卻死命的想要掙開他,是她笨,是她呆,是她的錯。
「我常常在吃的醋,原來是在吃自己的醋,真是可笑,而你,就是那個害我變得很可笑的罪魁禍首。」他再次控訴。
「對不起……」她再次道歉,一顆心緊緊揪成一團。如果她沒有發現這個事實,他是不是打算永遠不與她相認呢?光想,就覺得好難過。
「這句話,說一千次一萬次都不夠。」不管錯在不在她,洛天陽都很自然的把罪往她身上套。
只有這樣,他才不會覺得自己太孩子氣又太幼稚得可笑。為了跟那個自己爭風吃醋,瞧瞧他差點錯過了什麼?
原來,她愛的是他呵,真的是他呵。
不管他是慕商還是洛天陽,她愛的始終是他……
這樣的感覺太美好,美好得讓他像是在作一場夢。
秦水曼幽幽地揚眸瞅住他。「那要怎地?夫君說什麼,妾身就做什麼。」
「真的?」這就是他要等的話。洛天陽的眸閃閃發亮。
「真的,我可以發誓……」她連手都舉起來,卻被他的一只大手給握進掌心。
他笑了,兩道濃眉飛揚了起來。「當我的王妃吧。只有這個,才可以抵你的罪,肯是不肯?」
秦水曼感動的落淚,卻在同時想起了傳得沸沸揚揚的選妃宴,還有在府里籌備著的喜事。
「你……不是要娶鄰國的公主嗎?」
洛天陽看著她半晌,直勾勾的眼神睨著她,直到她臉紅紅的別開眼,這才朗朗大笑。
「我堂堂洛王爺不能娶三妻四妾嗎?」他逗她,她的臉卻在剎那間變得有些蒼白。
秦水曼覺得心口在疼,很疼。
是她太過開心了,才會忘了,就算這個洛天陽是她曾經愛過的夫君,但,他畢竟是王爺洛天陽而不是平民慕商啊。
心,在一瞬間退縮了,眉眼間光采盡失。
就在她極力忍住又要往下掉的淚時,兩只大手將她那張哭得淚汪汪的臉給捧起——
「是為你辦的。」真是傻瓜一個,動不動就要哭。他嘆息,低頭吻住了她的唇,一吻再吻,吻到她都快喘不過氣來。
秦水曼還傻愣愣地看著他,不解他的話是何意?
「從頭到尾,新娘就只有你一個,會當我王妃的也只有你一人。還不懂?」他雖然氣她,卻從沒想過要放手呵。
他與她的緣分不一般啊,是那種千回百轉夢里也會相識相遇的緣分,可以說是上天注定。
「洛天陽……」她感動得說不出話來,淚終是一串又一串的掉。
「忘了我說過的話嗎?不準再哭了!」他伸手抹掉她的淚,深情不已地望著她。「真的很感動的話,就要用一輩子來愛我洛天陽,一直到老到死,你,民女秦水曼,可辦得到?」
她笑了,點點頭,乖巧的依偎在他懷里。
雪,還是下著,她卻不再覺得冷。
大紅燈籠高高掛,京城里的洛王爺府在辦喜事,來自四面八方的賀禮從京城門口一直排到了洛王爺府,光是守城門的衙役,就為了這些賀禮增加了數十名,以加快賓客及大官們入城的速度。
瑪瑙、古董字畫、東西方名酒及獨一無二的刺繡、珠寶,甚至是看也沒看過的異國珍寶,可以說是琳瑯滿目,美不勝收,每每看得那些衙役們的眼閃閃發亮。
不過,有人辦喜事,也總有人辦喪事,在趕著在今日進城的人里,有一名就是穿著喪服抱著骨灰壇子來著。
衙役隨便打開瞄一眼便讓通行,卻沒人注意到,那穿著喪服抱著骨灰壇的男人竟是一路走向洛王府,在一片賓客的慶賀聲中,他抱著壇在洛王府大門口,很穢氣的跪了下去。
門口的守衛來趕人。「去去去!哪來的人?好大狗膽!竟敢在王爺成親這天觸王爺穢氣!快滾!否則可是殺頭之罪!」
「我要見洛王爺。」
「你要見洛王爺?哈,你是什麼鬼東西啊?抱著死人壇子到這里,還想見誰來著?快滾!否則本大爺呈報上去,你可是吃不了兜著走!快滾!」
「我今日非見洛王爺不可。」
「不可能!你再不走,小心我砍了你!」
來人冷笑,看了守衛一眼。「在洛王爺府門口濺血嗎?你的狗膽也不小嘛!去告訴你家洛王爺,慕商來見,看他出來不出來,他不出來,我就直接找我家嫂子去,就這樣轉告他。」
守衛瞪著他,有片刻的猶豫,此時,姜勇已凝著眉走近。「這里在搞什麼?小六?」
小六一見來人,忙不迭躬身報告︰「對不起,姜大人,這個人抱著骨灰壇子說是要找王爺,我正在趕人呢。」
姜勇看向跪在地上穿著喪服之人,不就是慕商的弟弟慕林嗎?
「你來這里做什麼?」這個施毒加害自己大哥,又找人暗殺自己大哥的男人,挑在王爺大婚之日來此,鐵定別有用心。
「你認識我?」慕林挑挑眉。
姜勇冷冷一笑。「那日在慕府見過一面,王爺今兒很忙,你有何事告訴我也是一樣,說吧。」
「我是來抗議的。」
「喔?」
「我大哥尸骨未寒,這洛王爺就強娶民女為妻,我來找他給我一個交代。」
啪啪啪——
兩人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響亮掌聲,慕林回頭望去,見到一名衣著華麗非凡、長得更是俊美非凡的男子,和一名衣著樸素至極卻又氣質若仙飄然的文雅男子,一前一後的朝他走來。
「說得好,說得太好了,這慕商尸骨未寒,就這樣放過害死他之人,還真是應該抗議一下才對。」鳳熙笑咪咪,若有所指地道。
慕林詫異的看著此人。慕商又不是名人,他也不是名人,此人怎會知道他抱著的骨灰是他的大哥慕商呢?
「鳳老大。」姜勇躬敬行禮。
鳳熙隨意的擺擺手,回頭把一直落在他身後的東雪給拉到身側。「東雪,你來評評理,像這樣一個沒心沒肺,根本不夠資格當人的人,該怎番處理才可以給我未來的嬸嬸一個交代呢?」
鳳熙漂亮的眉左挑一下右動一下,還有那漂亮的唇也是不安分的動了又動,逗得東雪直想發笑,不過,他還是一臉平靜,就算泰山崩于前,他永遠都是那張無動于衷的臉,平靜得可畏。
「今兒是你叔叔的大婚之日,少惹事。」
「這怎麼成?一定得做些什麼才行,人家都來門口要個交代了,對了,干脆剪了他的舌頭如何?」
東雪嘆息,轉身要走,懶得理這瘋人。
鳳熙卻不讓,硬是拉著他的手。「那拔光他的頭發好不?」
東雪要把手抽回來,鳳熙卻拉得更緊。
「東雪,你的手好軟,握起來比握姑娘的手還舒服。」他目光燦笑的望著東雪,漸漸地,已把逗弄東雪當成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拿證據封了他的嘴吧。」東雪被這男人逼得不得不說出意見。
鳳熙笑了,放開他的手,轉頭對姜勇道︰「把他送到山寨吧,本人會在叔叔大婚之後親自定他的罪。」
這會兒,換東雪去抓他的手,不,是衣袖。
「送官!你又不是官!」他見不得這男人私下用刑。
慕林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直覺告訴他,此地不宜久留。
這看起來漂亮尊貴的美男子絕對不是好惹的……
他剛剛說山寨是吧?那不是土匪頭子住的地方嗎?洛天陽竟然認識這樣的地痞流氓?
不,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不管是山寨還是官府,兩個地方都不是他想去的!他今天來此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多要點錢,要不到便罷,犯不著因此而入監服刑吧?他們這幾個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分明都已定了他的罪……
「你們到底想怎麼樣?你們根本不認識我,說什麼罪呢?我慕林有什麼罪?」
「啊!」鳳熙笑著直點頭。「對,忘了先數一下你的罪狀給你听,哪一個好呢?是長期在你大哥的飯菜里下毒的罪?還是派殺手在樹林里殺了你大哥的罪?又或是,你一心覬覦自己嫂嫂美色的罪?自己選一個吧!」
「你……」慕林抱著壇子站起來,身體不住打著顫,見鬼似地看著這男人。「你是誰?到底是誰?」
「嘖嘖嘖。」鳳熙嘖嘖有聲。「連本大爺都不認識,看來你小命真要不保了,我來自我介紹一下好了,我叫——咦?」
他話還沒說完,慕林抱著壇子一溜煙地跑了。
「玩夠了?可以進去看新娘子了吧?」東雪淡笑,率先邁開步子走進王爺府。
鳳熙快步跟上,又要去拉東雪的手。
那一廂,大廳里,新娘子正讓新郎倌牽著手拜天地拜長輩再夫妻交拜,禮成後被送進洞房。
外頭,一堆賓客等著和新郎敬酒,新郎卻遲遲不出房門。
「快出去吧,夫君。」秦水曼輕輕地推了推洛天陽。
洛天陽正賴在她腿上,合眸歇息,動都不想動一下。
「你這樣,人家會說我是狐狸精。」
洛天陽睜眼,扯扯唇。「你本來就是啊,不只是精,其實是仙呢,狐仙,他們還真是小看娘子你了,你若不是狐仙,怎會迷得我這堂堂洛王爺昏頭轉向,連魂都飛出去尋你去了呢?」
秦水曼紅了臉,軟軟的粉拳在他身上掄了一記。「就愛胡說八道!」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嘴邊親吻。「你的手好香。」
她羞得想抽回,他卻自動放開,大手極不安分地探進她的衣襟里——
秦水曼忙著承受,忙著逃,忙得昏頭轉向,她壓根兒忘記,他答應她要出去敬酒一事……
這一夜,新郎急著和新娘過洞房花燭夜,完全把賓客晾在外頭,包括當今聖上,他卻一點愧疚感也沒有。
是說,當今皇上在他的婚宴上撞見了自己流落在外的私生子鳳熙,究竟會不會發生什麼天大地大的事呢?
他可是很期待啊……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