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家堡依山傍水,佔地寬廣,卻有一處幾無人煙,大門深鎖,這里,想必就是下人們口中的閻家堡禁地了。
冬艷在這月余,大白天里探查過幾次,頂著閻家堡堡主夫人的身份,她幾乎沒有地方不可以去的,只除了這里,每次都只能路過,因為沒人知道她懂武,堂堂堡主夫人也不能就這樣翻牆而入。
只能趁現在了……
月黑風高,眾人皆睡的時刻,一身黑衣的冬艷輕提口氣,便以絕佳的輕功翻上了高牆,貓似的悄聲落了地。
借著淡得不能再淡的月光,冬艷好半天才能適應眼前的黑暗,往這座宅第的院落深處行去,走了一會兒,沒看見任何房子,反倒見到一個洞穴,里頭隱隱透著微光……
這不可能啊,沒有人進來過這里,里頭怎會有燭火?
難道,現在里頭有人?
不,大門明明是鎖上的,難道里頭的人跟她一樣是翻牆而入,卻還明目張膽的點燈?
冬艷壓低身子靠近山洞,以她的視線望進去,里頭一個人也沒有,倒是有一張長案,上頭有著大大小小的牌位……
所以,這里其實是閻家祠堂?
那木雕女圭女圭應該就被放在這里吧?
她往前再探,終于知道這山洞里頭為何有光了……一顆拳頭般大小的夜明珠正安穩地躺在角落里,散發著柔和的光波。
驀地,她松了一口氣,確定里頭沒人,她打算直接進入一探究竟,或許她要找的圖會在這里。
可沒料到,冬艷的腳才往前跨不到三步,好幾枝箭突然在同一時間往她疾射而來,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她幾乎沒有防範,閃過了兩枝從旁呼嘯而過的箭,卻閃不過第三枝從右下方飛過來的長箭,那把長箭刺進了她後背,一股劇烈的刺痛傳來,她痛得叫出聲,不支的當場彬倒在地……
就在此時,巨大的鐘在遠處的高塔上被敲響,又急又快。
該死的!
那鐘是堡內有人闖入時,為了迅速召集大家而用的緊急裝置。
看來,是有人知道她闖進這個禁區了。
冬艷咬緊牙根,背上的劇痛讓她不住地冒出冷汗,她忍痛往後要退,卻見另一枝羽箭像是長了眼楮似地再次往她飛來……
她一個提氣往後疾退,雖閃過了那枝箭,卻在瞬間吐出了一口血水……
然後,她似乎听到大門外急速奔過來的眾人腳步聲。
冬艷的冷汗一直滴,背上的血一直流,她知道一定要馬上離開此處,卻覺得眼前的景物都在她面前胡亂晃動。
難道,今夜她得命喪此處嗎?
她的命就這樣沒了也太不值了……
一只手突然伸過來抓住她……
「跟我走!快!」
冬艷抬眸望向來人,唇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苦笑。
他,是欠她的嗎?
所以,她的命總是要他來救?
閻家堡眾人為了抓到那闖進禁區而受傷的人,幾乎可以說是把閻家堡里里外外都翻遍了,所有的火炬都被點亮,沿著血跡一路尋人,那血跡卻斷斷續續,還消失在堡外。
「霍爺,人應該已經逃走了。」有人報。
霍爺搖搖頭。「不可能,那人受了傷,箭上還喂了毒,根本跑不遠,一定還躲在堡內的某處,全都搜過了嗎?」
「報告霍爺,全讓人搜過了,只除了堡主大人的主屋,夫人還睡著呢,說沒看到任何人,珍丫頭也一直守在門邊,說沒看見人。」
「霍桑人呢?怎麼一直沒看見他?」
「我在這兒,爹。」霍桑急忙奔進。「找到人了嗎?除了啟動了機關,有沒有任何堡內的人受傷?」
霍爺看了他一眼。「你剛剛上哪兒去了?」
「我在山邊溫泉池那一帶找人,因為那兒僻靜又有溫泉水,孩兒想,或許犯人已喬裝離去?」
「一個受重傷又中毒的人不可能走得出閻家堡。那山洞地理位置甚為隱密,又居閻家堡最內部邊陲位置,就算是功力深厚的人也無法撐出堡。」
「或許,有第二人在?」
霍爺遲疑了一會兒,撫著長須道︰「那人若是同伙,一起進入洞內,不該毫發未傷……」
霍桑聞言,沒再多話,反倒問︰「那箭上的毒……致命嗎?」
霍爺莫名的朝他掃了一眼……
霍桑趕緊垂下眸,解釋道︰「孩兒的意思是,若是致命的毒,就算躲得了一時,也無用。」
「那毒,不是以立即致命,但,全天不能解得了此毒者卻無幾人,若沒在七天內解除毒性,那毒便會深入內髒,終要致命。」
閻家堡數百年前便以設計機關見長,所以數百年來就算闖入者不計其數,也無人能破得了閻家堡的機關,闖入者非死即傷,時間一久,也就少有人敢硬闖了。
「或許,那人會闖進我們對門的赫連山莊求診?」霍桑抬眸一問。
說是對門,閻家堡和赫連山莊都位處于都城之外較偏遠之地,雖然兩家算是對門,相隔卻約莫半里遠。
赫連山莊族人世代學醫,擁藥行五十九家,店內還有大夫駐診,在千鄴國是出了名的慈善之家。
霍爺冷哼了一聲。「你現在不會是要我派人去搜查赫連山莊吧?那人是咱們堡主的死對頭,你不要忘了。」
死對頭嗎?
所以,閻家堡的敵人,應該就算是赫連山莊的朋友吧?
霍桑在眾人決定再去尋人之後,默默地退出大廳,往主屋行去,腳步越走越快,心急如焚。
看來,他今天還得跑一趟赫連山莊了。
她的命,他非救不可。
冬艷衣衫半褪地趴在繡床上。
毒箭,入膚入骨,色已深濃。
替她拔去箭之後,霍桑很快地為她處理背部的傷口,先在她的傷口敷上傷藥,再用布包扎起來。
「箭上有毒,我會盡快找人解,你先忍著。」霍桑把絲被拉上,叮嚀道︰「除了我,不要讓任何人發現你受傷,珍丫頭那里我會想辦法支開,找事讓她先忙一陣,膳食我會請人送進來,在堡主回來之前,你得盡快把傷養好,如果被發現了,連我也救不了你。」
冬艷苦笑,扯唇。「你為什麼要救我?」
「難道要我看你被抓起來?讓閻家堡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知道原來他們的堡主夫人嫁進來根本就是圖謀不軌?」這句話,帶著隱隱的責難。
但,與其說他在責難她,還不如說,他責難的是他自己。
她听了無動于衷,平靜得像是在听一件別人的事。
「那里究竟有什麼?你以為,我又在圖謀什麼?我只是不小心走到不該走的地方……」
「我從你踏出房門就跟著你了,艷兒。一身夜行衣的你,要說是誤闖,你當你霍師兄是三歲娃兒嗎?那般容易哄騙?」
冬艷沉默良久,才幽幽嘆息道︰「你不告發我,還幫著我,就不怕哪一天東窗事發之後被責罰嗎?」
霍桑淡淡地別開眼。「就算會因此被趕出去,我也要救的。」
「為什麼?就因為我是你師妹?因為我這個九年前的師妹,你要背叛閻家堡來護我?」
霍桑不想回答,反問︰「告訴我,你究竟在找什麼?」
冬艷不語。
「那里,不是你進得去的地方,不要再去了,下一次,你可能會死在那里,我是說真的。」
「如果東西在那里,我就非去不可。」
「你要找的,是藏寶圖吧?」幾乎每一個潛入閻家堡的人,都是為了那張傳說中的藏寶圖。
冬艷的身子一僵,沒否認。
「如果是,那個東西並不在那里。」
聞言,冬艷忍痛拉著絲被半坐起身,他伸手想去扶,卻覺不宜,趕忙收回了手。
「你躺好,這樣會更痛的。」他忍不住道。
她蒼白的臉睨著他。「你怎麼知道東西不在那里?你知道藏寶圖在哪里嗎?」
霍桑的黑眸直勾勾地瞅著她。「我很確定在那里頭的東西不是你要找的藏寶圖,其它的……我全都不知道。」
「你是因為怕我進去會死,所以才這麼說的吧。」冬艷微微苦笑。
她怎能信他?為了保住她的命,他可能什麼話都會說。
「是,我是不想看你死,但剛剛我說的話是真的,那里沒有藏寶圖,甚至,有沒有藏寶圖這件事,我都不能確定。」
她看著他,想看出他的真心,柔弱無助的模樣,讓人看得心疼不已。
霍桑別開眼,轉身要離開。「我這幾日晚上都會來幫你換藥,自己好好保重,我先走了。」
「師兄……」她陡地喚住他。
霍桑停住腳步,還是沒回頭。
「謝謝你救了我。」她輕輕地說。「我有我的苦衷,希望你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