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花初綻的秋季,天氣漸涼,羽心換上一襲黑色連身泳裝,縱身跳入水池內,不斷來回地游泳。
一想到荊爾杰炙熱的吻只是狩獵她的手段之一,為的就是要權勢和金錢,她就心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然而她不敢哭出聲,只敢將淚水融在水里。
原來她的愛情是這般的難堪,到頭來只是她一個人在唱獨角戲。
周末假日,荊爾杰在書房里和周紹德商討進入「富盛」的職權安排,以及熟悉整個業務運作、董事會派系與勢力分布等。
休息時刻,他拉開窗簾時卻意外發現羽心一個人在池子里游泳,雖然氣溫不低,但秋夏交替季節最容易傷寒感冒了。
他匆匆走下樓,向張姊要了一條大浴巾,然後走到後院的游泳池,站在池畔看著她。
「羽心,-到底在做什麼?這種天氣很容易感冒的,-知不知道?」他放大音量,深怕她听不見。
唉!她心里到底在想什麼,這種鬼天氣誰會下水去游泳啊?真是的,連照顧自己都不會。
她听到他的聲音,緩緩地擺動修長的雙腿游向岸邊,隔著一段距離看著他。
「-到底在做什麼?」
「我在游泳。」她用手背抹著臉上的水花。一看見他的臉,心又抽痛了起來。
原來他從來沒愛過自己,怪不得他從不說愛,連一句「我愛-」都不曾開口過。
多聰明的男人啊,連讓人指控他狠心的證據都找不到。
「現在是什麼季節,-在游什麼泳?」他雙手插腰,
「我想讓自己的頭腦冷靜一下。」冷靜一下才能好好地想想,是該成全他的心意,幫助他擁有「富盛金控」,還是阻止這一切?
「-想冷靜什麼?」他蹙著眉思考她話里的涵義。
「我只要看到你,腦子就會變得不靈光,分不清是非黑白、真假虛偽、東南西北,什麼都看不清、什麼都不在乎,只知道跟著你的身影轉……」
她愈說心愈痛,她愛得這般深,他非但沒感動,還把她當呆子耍。
他的心啊,怎麼會這麼狠呢?是鐵打的,還是鋼鑄的?竟對她冷絕至此。
「-這個傻瓜,那就一輩子兜著我轉啊!快點上來。」他柔聲哄勸著,伸出手要將她拉出水面。
「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很笨、很傻、很好騙、很好欺負?」她定定地瞅著他。
以前只要看著他,她便覺得開心,現在,看著他竟然變得這麼難受。
她也曾想過假裝沒听到那段錄音,就這樣傻傻地繼續愛著他,但是一見到他,心就隱隱抽痛著。
也許恨他,會讓自己好過一點兒,但太愛一個人的時候,連恨都會舍不得、舍不得他難過,舍不得他失望,舍不得……
太多的愛,教她割舍下掉。
「不要再說些傻話了,快點上來,否則會著涼的。」他勸著。
羽心緩緩地爬出池畔,他立即上前用浴巾包裹著她濕淋淋的身軀。
她防備地住綁退一步,與他拉開距離。
「怎麼了?」他敏銳地感覺到她跟以往不同,看他的眼神特別冷靜,而且老是蹙著眉,看起來心事重重。
「我怕弄濕你的衣服。」她攏緊浴巾,避開他犀利的眸光。
「-到底是怎麼了?是不是有心事?」他扣住她的手肘,令她的步伐定在原地。
「沒事。」她別過臉,就是不看他。
「-明明就是有事。坦白告訴我,別想瞞我。」
「既然你這麼聰明,應該什麼都猜得到。」
他將黝黑的大掌放在她的額頭上,深測她的體溫,關心道︰「-是不是生病了?」
「是啊,我是生了一種愛上你的病,病征就是盲目、執著、痛苦、失望、不安、沮喪……」
所有的一切全都是負面的情緒,她這般深情地愛著他,而他回應給她的居然只有痛。
他心疼地將她擁在懷里,毫不在乎她濕淋淋的身體會濡濕自己的衣服,輕撫著她的發際。
「-發燒了。傻瓜,天氣這麼冷還跑去游泳,才會徑說些傻話。」他心疼地撫著她的背。
再給他一點時間,他會努力當個好丈夫,全心地愛著她;也會當個勇敢的戰士,捍衛她的王國,讓她在城堡里繼續當個幸福的公主。
他的體溫煨暖了她的身體,卻暖不了她絕望的心。
「-快點進去沖個澡,換件干淨的衣服,我叫張姊替-泡杯熱茶,讓-祛祛寒。」他替她攏緊身上的浴巾,牽著她的手走進室內。
經過客廳時,周紹德恰懊坐在沙發上,看見孫女的模樣,忍不住嘮叨了兩句。
「什麼天氣還下去游泳,連照顧自己都不會,真教人擔心,幸好有爾杰在旁邊看著。」周紹德從報紙後面抬起頭來。
她抬頭看了周紹德一眼,見到他眼底對荊爾杰的激賞,心里一陣剌痛著。
「她就是傻里傻氣才可愛。」他拍拍她的肩膀,愛憐地哄著,擔心她听了心里不舒坦。
「我看她這輩子唯一做對的事,就是把你拐到「富盛」來工作。」周紹德嘆了口氣。
「以前我一直擔心羽心是個女孩子,別說接掌「富盛」了,恐怕連出去上班都有困難,老是煩惱著這麼大的家業該怎麼辦才好?幸好,以後有你接掌。」
「這一切都是董事長看得起我,其實羽心在「卓爾」擔任秘書時,工作表現頗為良好,只是平日您把她保護得太好了,反而讓她沒有表現的機會。」
「以前我一直都很遺憾羽心的父母親走得太早,沒有留下一個男孩來接掌事業,現在能把「富盛」交給你,我就能安心地退休……」
荊爾杰在她的耳畔低喃,要她趕快進房去沖澡,換上干爽的衣物,然後,他走到周紹德的身邊,兩人坐在沙發上開始聊天,從「富盛」董事會的派系,聊到股票分析、經濟發展,國際情勢,每一個話題都不是她能插得上嘴的。
她反而像個局外人,融入不了他們的世界。爺爺需要一個男人來接掌周家的事業;荊爾杰想要「富盛金控」來拓展他事業的版圖。
而她呢?像是多余的、不被期待的。
她的心忽然緊緊揪在一起,失落地走上樓。
羽心回到房間,沖完澡,換上干淨的睡袍。吹干頭發後,疲憊地窩在被毯里。
受了一點風寒,她的身體發燙,冒著汗,但心卻冷冰冰的。
敗多時候,她都想努力遺忘荊爾杰說的那段話,漠視他是為了權勢和金錢而靠近她,然後繼續愛他,享受他的溫柔、他的寵溺、他的體貼……一直活在謊言里自欺欺人。
荊爾杰敲了敲她的房門,推開門板,走了進來,坐在床沿看著她整個人半縮在被毯里。
他伸手探近她的額際,感覺她的體溫。
「體溫有點高,看,都是-愛做怪,現在生病要吃藥,高興了。」
她怔怔地望著他,他溫柔的呵護竟像根針般,深深地扎在她的心里,痛得她的眼底浮現了淚光。
她竟懷念起以前他凶她、斥責她、冷落她的時候,起碼那個時候的他,是真實的他,雖然會令她難過,但起碼不會傷心。
「全世界離台灣最遠的地方,是什麼地方?」她輕輕開口問他。
「如果就地球的經緯度而言,阿根廷位于南半球,剛好是在地球的另一端,應該是距離台灣最遠的地方。」
「阿根廷?」听起來好遙遠、好陌生。
「-該不會是想和我去那里度蜜月吧?」他看著她一臉迷惘的神情。
「那對你而言,世界上最遠的地方是哪里?」
「沒有-的地方,到了哪里都覺得遙遠。這句話滿意嗎?」
「你在討好我嗎?」
「是。」他溫柔地笑開來,想逗她,卻見她的眼神變得黯淡。
「你人真的很壞,我都病了,你還尋我開心。」她壓抑住想哭的情緒,硬是擠出一抹虛弱的笑容。
他捏著她挺翹的鼻尖。「誰教-這麼不听話,這種天氣還要下去游泳,病了活該。」
她像只小貓似的,蹭進他的懷里,貪婪地汲取他溫暖的體熱。
「你都沒說過愛我,你有多愛我呢?」她抬起頭,定定地瞅著他。
只要他一句話、一點溫柔,就能鎮定她惶恐的心。
「唉、唉、唉……」他長長地嘆口氣,吊足她的胃口。
他以為她是故意讓自己生病,想借機在他懷里撒嬌,所以打算小小地懲罰她一下,刻意不說愛。
「到底有多愛?」她緊張地期待著。只要他一句話,她會努力忘記那段錄音檔的對話,相信他是愛她的。
「一直以來都是-愛我、-喜歡我的,難道-忘了嗎?」他湊近她的臉,輕輕地吻著她蒼白的唇,在她的耳畔低語。「別再玩這麼幼稚的游戲,故意把自己弄病了。」
她的心,一路地往下沈,沈到最荒涼、最深處。
他的唇踫觸到她,冰冷的。
失去戀愛的心情,再熱情的擁抱都溫暖不了她的身體;再甜膩的情話也填滿不了她寂寞的心。
她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似地抬起頭看他,努力擠出一抹燦爛的笑容,要讓他牢牢記在腦海里。
「對啊!我們的戀愛從一開始就不公平,都是我主動愛你,你被動承受。也許這輩子,你再也找不到像我這麼愛你的人,找不到了……」
她伸手攀住他的頸項,主動地湊上前,深深地吻住他的唇,那樣熱切的、激情的,巴不得把他揉進自己的體內,完全的佔有。
良久,她離開他的唇,喘息著。
「想借機把感冒的病菌傳染給我嗎?」他撫著她紅腫的唇。
「被你發現了。」她俏皮地吐吐舌頭,努力掩飾內心倜倀的情緒。
「乖,別想這麼多。好好休息,明天是「富盛」的紀念酒會,到時候-是最美麗的女主角,可不能病著喔!」他溫柔地哄著。
「我累了,想睡一會兒。」哀傷的情緒漫上心頭,鼻翼匯聚著酸楚,她別過頭,不敢讓他瞧見殷紅的眼眶。
「那我出去了,-好好休息。」他替她蓋好被子,輕巧地帶上門。
她想到他終究沒有愛上她,不禁難過地揪緊被毯,看到無名指上璀璨的鑽戒,心陣陣抽痛著,任憑淒然的淚水沾濕枕心。
她恍惚地想著,他再也不是她記憶里那個溫柔地哄勸她別哭,心疼地為她拭淚的少年荊爾杰,而是一個被利益蒙蔽真心,連愛情和體貼都能販賣的市儈男子。
如果,當初她選擇繼續留在法國不回到台灣的話,他和她這兩條平行線,就永遠不會有交會的一天,此刻她的心也不會千瘡百孔,而記憶里的他將永遠是美好的。
她一股腦兒地將封貯在心里數十年的抑郁、委屈、悲傷全都發泄出來,淚水流得愈急,回憶就飄得愈遠。
蒙朧間,她想起十歲的時候,在保母的陪伴之下乖巧地與父母說再見。如果當初她不那麼乖巧,任性地大哭大鬧,留住他們,讓他們錯過那架死亡班機的話,那麼她的人生會變得如何呢?是不是就不會遇見荊爾杰了?
她抓緊枕頭的一角-著嘴,完全崩潰地大哭,哭到抽噎,哭到枕心濕成一片。
天色漸漸暗了,月亮穿過窗帷,投下寒冷的光波,天地之間,恍若僅剩她的啜泣聲回蕩著。
「肯辛頓飯店」的中庭里,正舉辦著一場盛大的宴會,聚集了許多政商名流和媒體記者。
爵士樂團悅耳的鋼琴演奏為這場晚宴揭開序幕,黑夜慢慢地罩下,璀璨的燈火一盞盞地亮起,身著華服的賓客一一進場,服務生端著擺滿香檳的托盤,不斷地穿梭在席間,提供服務。
當「富盛金控」的董事長宣布新一任的CEO人選為--荊爾杰後,他走上台,瑞起酒杯向大家敬酒。閃光燈不斷地在他的眼前亮起,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
他簡短地發表完感言,吩咐助理將公關稿傳給各家媒體後,便走到周紹德的身邊,低聲詢問。
「怎麼沒見到羽心呢?」他想跟她分享這一刻,告訴她,他願意當她永遠的戰士,守護她的王國。
「她說有點事,會晚點兒到,還沒來嗎?」
「還沒。我打手機問問她在哪兒?」他壓低音量。
「好,那我先過去和一些老董事聊聊天。」周紹德往人群中走去,沿途不斷地向熟人點頭寒喧。
荊爾杰再次在黑鴉鴉的人群中搜尋著她的身影,最後他走到戶外,拿起手機撥打那串熟悉的號碼。
羽心站在「肯辛頓飯店」七樓的套房內,落地窗外的景致正好是中庭,可以全程觀看到「富盛金控」紀念酒會的情況。
她怔怔地站在窗邊,一陣涼涼的風拂過她的面頰,耳邊听著宴會場上悠揚的樂音和賓客嘈雜的交談聲。
她在人群中見到那抹既熟悉又耀眼的身影,看著他被媒體包圍,舉杯慶賀,直到她身邊的手機響起,才打斷她的思緒。
「羽心,-在哪里?」荊爾杰的聲音由手機的另一端傳進她的耳膜。
她遠遠地看著他的身影,心又不由自主地抽痛著。果然,她是沒有辦法假裝若無其事地待在他的身邊。
「我在離你最遠的地方。」
他滿臉疑惑。她在玩什麼游戲?
「羽心,別玩了,我沒時間和-玩捉迷藏的游戲。」
「我沒有在玩游戲,我們之間的游戲已經結束了。」她語氣淡漠。
「什麼意思?」他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
「在這場愛情的賭局里,我已經輸光了全部的籌碼,再也沒有把你留在身邊的本錢了。總之,你贏了。」說好不哭的,但冰冷的淚水還是沁出眼眶。
「我不懂-在說什麼?-人到底在哪里?」他往會場的另一端走出去,避開人群,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談話。
「你不用找我,你找不到我的。」她誤以為他在找她。
她的話定住了他的腳步。她知道他正在往外頭走?難不成她也在飯店里?
他焦急地回身,四下搜尋著她的身影。
羽心連忙閃進窗簾後,偷偷地覷著他。
「-在飯店里對不對?」他的視線往上頭的房間眺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要說這些話?」
「你明白的,為什麼還要我重復一次呢?我已經把我所有的一切都雙手奉上了,你要「富盛金控」,我便將它送給你,你不想要見到我,我也會躲得遠遠的……」
「羽心,-到底在說什麼?我什麼時候想要「富盛金控」了?我什麼時候貪戀-的財富了?」她的話令他慍怒。
「我都已經明白了,你為什麼還要偽裝呢?」她深吸了一口氣。「也許這就是你最高明的地方,嘴里說不要,卻讓我心甘情願地送上。很多時候我都不明白你,心明明這麼狠,怎麼說出的話會這樣溫柔……」
「-到底明白什麼?」他們之間肯定有某種誤會存在。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你對我做的事這麼殘忍,我還是狠不下心來恨你,我是不是很沒用?」她難過地蹲,任痛苦的淚水溢出眼睫,模糊了視線。「我知道恨你會讓自己好過一點兒,但就是學不會恨你,也許這一輩子都學不會……」
她啜泣的聲音從另一端傳進他的耳膜里,震撼了他的心,焦慮頓時取代了憤怒。
「羽心,我不懂-話里的涵義,-說出地點,我去找。」
「何必呢?反正你要的,已經全都在手中了,我出現與否對你而言根本不重要。」
「我不許-說這樣的話。什麼叫我要的?我要的東西從來都不是「富盛金控」執行長的位置,而是。」他想,她一定在飯店的某處,否則怎麼會知道他的行蹤呢?
「求求你,不要再說這種話來哄我,我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給你了……」她痛苦地揪著衣角,渾身發顫。
「-怎麼可以質疑我們之間的感情?」
「我們之間,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人在付出,我一個人在努力,我一個人在費心經營。其實現在回想起來,你根本不想要愛我,是我痴纏在你的身邊,是我自己搞不清楚狀況……」她喃喃自語著。
「羽心,給我一個機會,我才剛開始愛上-,-要給我一點時間去付出,去學習怎麼愛-,去經營我們的關系--」
「求求你!」她痛哭地打斷他的話。「不要再說這些話來動搖我的心了!我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要離開你,不讓自己再活得那麼卑微的……」
隱隱約約的,她低低的哭泣聲傳進他的耳中,令他的心猛然抽緊。
「羽心,不要哭……」他萬般不舍地柔聲勸慰。
「讓我哭,讓我哭完這一次,再為你流一次愚昧的眼淚,以後我會堅強,我會好好的,不去計較我們之間的糾葛……」她隔著玻璃,遠遠地望著他。
「我知道-在飯店里,-快點下來,否則我會一間間去搜,把-找出來。」他倉皇地跨出中庭,快步往大廳走去。
「不要這麼費心,我不會跟爺爺說的,我什麼都不會說,你可以安心地掌管「富盛金控」,得到你所想要的。」她終究還是舍不得他難過。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一心認為我是為了「富盛」才接受-,但我想-一定對我們之間的感情有所誤會。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在手機里說不清楚,-快點出來。」他快步地走向大廳,向服務台詢問房客名單。
在手機另一端的羽心,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後,用手背抹著臉上的淚水,連忙提起行李箱,踏出房外,由走廊的另一端離開。
「-還在听嗎?」他一邊指示服務人員查詢她的名字,一邊听著手機。「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離開,知道嗎?」
她等著電梯上來,深吸了口氣。「你再也不能命令我了。」
當他看到房客名單上有她的名字時,連忙奔到走廊上,等著電梯下樓。
「難道-以為躲避可以解決問題嗎?」他搭上電梯,焦急地按下樓層按鈕。
她搭著電梯下樓,恰懊與他錯開。
「我只知道時間是治療傷口最好的解藥,距離是平復心情的良方。只要我走得夠遠、夠久,再大的傷口都能愈合。」她拉著行李箱,踏出電梯外,連忙從飯店的側門離開。
然後,她搭上排班計程車,往火車站的方向行駛。
她要走得遠遠的,不要再回到台灣,不要再見到這里的一草一木。
她低頭收線,看到手機螢幕上他們的親昵照片,還有過往甜蜜的簡訊,一則則都灼傷她的心,再度逼出一串串豆大的淚水。
她告訴自己會好起來的,就像十三年前雙親遽逝時,她遠走英國後,還不是將傷口修補好了。
所以,這次一定也可以的……
荊爾杰奔走在飯店的走廊,抵達她下榻的房間時,用力撳下電鈴,推開房門後卻只見人去樓空。
他連忙又撥了她的手機,卻發現她已經關機。
「該死的!」他低咒一聲,連忙奔下樓,在大廳里找著她的身影,卻意外地撞見周紹德。
「發生什麼事了?怎麼看你一個人忙進忙出的?」周紹德關心道,而且怎麼酒會都快要結束了,卻還不見羽心的身影?
「我在找羽心,她方才還在飯店里,但現在卻失蹤了。」荊爾杰壓低音量,附在他耳邊說道,深怕消息走漏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失蹤?!」驚愕布滿他的眼。
「我想她對我有一些誤解,也或許她沒有失蹤,只是在鬧脾氣。總之,我會把她找出來的。她應該剛離開飯店沒多久,我先出去找她,晚上我們在家里會合。」
「好。」
荊爾杰奔出飯店外,在浮動的人群中尋找她的身影。
周紹德沒有心緒再待在會場里,吩咐司機備妥車回去周宅。
一路上,他的心忐忑難安,擔心羽心會出了意外。晚年喪子已經對他造成很大的打擊,他不想再連最後的一脈血親都失去。
必到周宅後,周紹德踩著沉重的步伐踏進家門,疲憊地癱坐在沙發上。偌大的豪宅,冷風由窗戶灌入,令人更覺得孤寂。
此時,一陣鈴聲打斷他的思緒,他傾身接起電話。
「爺爺,我是羽心……」她站在月台前,手中握著票根,等著開往花東的列車。
「羽心!-人在哪里?爾杰怎麼說-失蹤了呢?你們發生了什麼事?」他焦急地問道。
「我……」她答不出自己的位置,因為不想讓人找到。「我沒有失蹤,只是突然不想參加酒會。」
「-人在哪里?快點回家!」
「爺爺,我暫時還不想回家,我想一個人好好地冷靜一下,思考我人生的方向。我想,是我該長大好好面對現實的時候了,我不能一輩子都躲在您的身後。」
「那爾杰怎麼辦?你們的訂婚宴怎麼辦?」他一直期待能將她親手交付給荊爾杰,也算是了卻他一樁心願。
「不會有婚禮了,我不會嫁給他的。」
「-在說什麼傻話!」他慍怒道。
「我突然發覺自己和他並不適合,而且我也沒有那麼喜歡他,所以……」她深吸口氣,抑住想哭的沖動。「總之,我想一個人出國靜一靜,等我安頓好會和您聯絡的,不必為我擔心。」
「-只身在外,教我怎麼能不擔心呢?」
「我從小就一個人在外面生活,不也是好好的嗎?您就當我出國去進修,這樣就成了,再見。」她在淚水決堤前匆匆收線。
周紹德听著斷線的嘟嘟聲,連忙喚來管家前去羽心的房間查看,只見她早已收拾好簡單的衣物,只在化妝台上留下一枚戒指,連只言片語都沒有。
此時,荊爾杰挫敗地回到周宅,在管家的帶領下進入客廳,與一臉倦容的周紹德對望。
「羽心剛才來過電話,說要與你解除婚約,這枚戒指是她留下來的,應該是要退還給你。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周紹德關切道。
荊爾杰疲憊地癱在沙發上,握著那枚鑽戒,彷佛上面還留有她的體溫。
「我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她好像誤以為我是為了「富盛金控」才願意和她訂婚。董事長,我真的很抱歉。」
「她說她想一個人出國去靜一靜。」
「她有說要去哪里嗎?」他焦急地問著。
「沒有,她說安定好之後會和我聯絡。」
「既然她想出國就必須搭飛機,我現在馬上聯絡海關以及機場的相關工作人員,並且派人在機場盯著,只要她一出現就馬上跟我們聯絡。」
「也只能這樣了。」經過一夜的折騰,周紹德滿頭的灰發更顯得灰白了。
張姊從廚房里倒了兩杯熱參茶出來,放在桌上。
「老爺,這是下午女佣清理客廳時在地毯上找到的東西,我想這可能是小姐的。」她將一支精巧的錄音筆放置在桌上。
「這是什麼東西?」周紹德問道。
荊爾杰傾身拿起來研究。「這是一支錄音筆,可以錄下聲音,會不會她在里面留下了什麼訊息?」他轉身吩咐著張姊。「麻煩-幫我拿兩個小喇叭來,我想放出來听听看。」
「是的。」
張姊連忙去視听室取來兩個小型喇叭,荊爾杰接上後,從音箱里傳來熟悉的對話聲,是他和蘇子騰在醫院走廊的爭執與對話。
蘇子騰硬是將他們的對話剪接拼湊起來,把他塑造成一個貪圖「富盛金控」的負心男子,使得羽心對他產生誤解。
「董事長,這些對話明顯經過刻意的剪接,當初我並沒有這樣的意思,而且全是蘇子騰在引導我的話。」荊爾杰解釋著,這會兒他終于明白為何羽心會誤解他了。
「我明白,我早就察覺蘇子騰對「富盛」的企圖心,但又礙于他家與周家是世交,所以故意架空他的權勢,沒想到他竟然還做出如此卑鄙的事。」周紹德深深地嘆息。
「難怪蘇先生跟小姐見完面後,她會哭個不停……」張姊回憶起那天的景象。
荊爾杰激動地抓住她的手肘,質問道︰「蘇子騰是什麼時候來的?」
她偏著頭想了一會兒。「好像是……對了,是她從花蓮旅行回來的那天。蘇先生前前後後來過很多次了,但小姐都不在,恰懊那天他又來了,我跟他說小姐在睡覺,他卻執意坐在客廳等了小姐一下午,接著他們就發生了爭執……」
「我想所有的誤會都解開了。不管是天涯還是海角,我都會將羽心找回來的!」荊爾杰宣誓著。
「也該是有人來管管她任性的脾氣了。」周紹德喜憂參半。
荊爾杰握著那枚小小的戒指,迅速聯絡各派人馬,並要人特別留心機場,在那兒守候,只要她一出現就馬上通知他。
他一定會盡全力把她逮回來,重新為她套上這枚戒指,將她永遠拴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