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朝左,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童唯心一身俐落的紫藕色套裝,手里拎著一盅雞湯,穿過一道長長的走廊,停在一間單人病房前。
她輕叩門扉,得到應允後,推門而入。
淺藍色的單人病床上躺臥著一個年輕的男人,身上穿著病人服,左腳上裹著一層厚厚的石膏,床上還架了一張小桌子,上頭放了一台小筆電。
「逃鄺,今天感覺怎麼樣?腳傷好點了沒?」唯心漾出笑容,將手里的保溫鍋放在矮櫃上。
「還可以,公司沒什麼事吧?案子進行得還順利嗎?」黎逃鄺移動滑鼠,關掉電玩游戲。
「我們的大少爺還會關心公司的事喔?你不是把這里當作網咖了嗎?」唯心指著放在櫃上、來不及收拾的游戲光碟片。
「拜托,躺在醫院里這麼無聊,打個電玩很過分嗎?」玩性重的黎逃鄺,忍不住皺眉抗議我。
「嫌無聊不會把我帶來的企劃案看一下嗎?好歹你也是‘黎恩企業’未來的接班人。」唯心打開保溫鍋,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碗雞湯出來。
雖然兩人沒有血緣關系,但大她四歲的黎逃鄺卻待她像親妹妹般,偶爾還得充當她與母親間的潤滑劑。
「說到接班人人選,連我老爸都認為你比我合適,一直夸你是他最得力的助手,還叫我考慮追求你,不斷贊美你的優點,害我都坑詔心了呢!」黎逃鄺打趣說道。
唯心將手中的雞湯遞給黎逃鄺,聲音低低地說︰「你明明知道我狀況不好,就別開我玩笑了。」
「什麼叫狀況不好?不就是有過一次婚姻紀錄而已,現在全球的離婚率那麼高,離過婚很奇怪嗎?」黎逃鄺一臉納悶。
他沒有見過哪個女生像她這樣,對于離婚的事感到自卑,仿佛做了多大的錯事般,明明長得漂漂亮亮的,但臉上永遠罩著一層憂郁的神色。
她垂下眼,沒有搭腔。
「還記得在倫敦跟我玩極限運動的杰森嗎?他就滿喜歡你的。他下星期要去新加坡出差,干脆我叫他順便買張來台灣的機票,你們好好認識一下,怎麼樣?」黎逃鄺積極地替她特色男友人選。
「逃鄺,我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的刺激,你就不必費心了。」她漾出一抹淡定的笑容。
「難不成你想單身一輩子?」黎逃鄺舀了一口雞湯送入口中。
「我來這里不是要跟你討論我的感情生活,而是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唯心換了個話題。
「只要我能力範圍許可之內,我一定盡全力幫忙。」
「你可以試著說服黎叔讓我留在台灣工作嗎?我不想回倫敦。」唯心懇求道。
「為什麼不回倫敦?你可是我老爸的得力助手耶!派你來擔任我的職務代理人,他老人家已經有點不開心了。」他把手中的空碗放在矮櫃上,追問道︰「除非……你有更好的理由能說服我。」
唯心想了一下,從手提袋里掏出手機,按了幾下,小巧的熒幕上顯示出她和泱泱的貼臉照。
「他就是我想留在台灣的原因。」談及泱泱,她輕郁的臉上終于出現笑容,將手機遞給黎逃鄺。
由于泱泱不願意離開自己熟悉的生活圈,跟她回到倫敦,所以她想,不如趁著這個機會留在台灣陪泱泱長大,也可以遠離帶給她壓力的母親。
黎逃鄺瞥了手機一眼,熒幕上的她摟著一個小男孩,兩人的五官極為相似,臉貼著臉,笑得極為開心。
「他……這個小男孩是……」黎逃鄺傻住。
「他叫泱泱,是我的小阿。」唯心坦白道︰「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不只離過婚,還有一個七歲大的小阿。」
「他長得跟你很像,好可愛。」黎逃鄺把手機還給她,又問道︰「所以你想留在台灣,是因為想跟孩子的爸復合嗎?」
「不是的。」唯心搖頭,否認道︰「我跟小阿的父親已經不可能了,我只是單純地想留在台灣陪他一起長大,就算不能爭取到他的監護權,起碼可以常常見面。而且你也知道,我跟我母親的關系有點緊繃,她對于我過去所做的事一直無法諒解,所以我希望你能以工作為由,想辦法讓我留在台灣,可以嗎?」唯瓦望著黎逃鄺,一臉懇求的表情。
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解決方式。
對她來說,在倫敦的日子是沉重、憂郁的,尤其在母親身邊更覺得窒息痛苦。
她已經無法像當年那樣,不顧一切地反抗她的高壓政策,叛逆逃跑。
那時的她,傻傻地以為于開齊是她的避風港,不計後果地去愛他,就像一只撲火的飛蛾般,毫無保留,奮不顧身。
「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不過有個條件。」黎逃鄺約莫明白了她的想法。
「什麼條件?」她收攏紛亂的心緒。
「介紹我跟這個小家伙認識一下吧!懊歹我也是他的舅舅。」黎逃鄺朗笑。
「那有什麼問題!」唯心松了一口氣,笑開來。
「童唯心--」
唯心探完病綁,走出病房,搭著手扶梯下樓,隱約听見身後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停下腳步,見到一位身著醫生袍,身材高、長相艷麗的女子朝她走近。
她微微地眯眼看,認出女子的身分,微笑道︰「開瀅姐。」
「唯心,沒想到真的是你,我還以為自己認錯人了。」于開瀅搭著手扶上樓時,認出唯心來,急急地又奔下樓梯,喊住她。
「好久不見,我不曉得你在這家醫院服務。」唯心漾出一抹輕淺的笑容。遇到與于開齊有關的人事物,令她的心隱隱地波動了一下。
「有空嗎?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于開瀅提出邀約。
「好啊!」唯心點點頭。
礙于于開瀅等會兒還要上樓巡房,所以兩人在一樓兒童醫院區的候診室休息椅坐下,于開瀅到附近的販賣機買咖啡。
唯心坐在圓形的沙發上,百無聊賴地欣賞著候診室的空間設計。不同于以往醫院給人的冰冷形象,以森林剪影做的牆面設計,搭上蘑菇造型的圓椅,給人一種愉悅又帶著童趣的氛圍。
唯心注意到牆面的小角落瓖嵌了工作室的名字,好奇地站起身,走了過去,定楮一看,上頭寫著--齊唯空間設計于開齊。
每回看到兩人的名字並列在一起,她的胸口便會一緊,仍舊無法抑止想念他的沖動。
即便她拒絕他的感情,但心底還是忍不住愛著他。
有時候,她會不禁回想,如果二十一歲那年,兩人沒有相遇,他們的未來會變成怎樣?
假如兩人到現在的年紀才相遇,也會互相愛上對方嗎?
他們的愛情會不會容易一些,還是又有不同的試煉與阻力,橫阻兩人去相愛?
抑或彼此身邊都有伴,留下了無限惆悵與遺憾?
「這間候診室是阿齊的設計,當年還拿下公共空間設計獎呢!」于開瀅拿著兩罐咖啡,走到唯心的身邊,注意到她一直盯著上面設計者的名字發呆,逕自說道。
唯心收回目光,接過于開瀅遞來的咖啡,表情有些不自在,淡淡地說︰「謝謝。」
「你應該明白阿齊為什麼會把工作室的名字取做‘齊唯’吧?」于開瀅側眸瞥了她一眼,又繼續說︰「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沒有忘記對你的承諾,他一直用著屬于自己的方式在默默地愛著你--」
「開瀅姐,我們已經分開了。」唯心捧著沁涼的咖啡罐,忍不住打斷她的話。
「說得也是。」于開瀅朗笑道︰「大概是因為每回泱泱都一直把你掛在嘴邊,媽咪長、媽咪短的,讓我產生一種錯覺,以為你只是去英國念而已。」
「這麼久沒有見,開瀅姐應該升上主治醫生了吧?」唯心不著痕跡地把話題帶開來。
「對啊!」
「在哪一科服務呢?」唯心問。
「泌尿科。」于開瀅拉開拉環,仰頭喝了一口咖啡。
「泌尿?!」唯心驚愕地瞠大水眸,有點傻住。
「對啊!」于開瀅一臉豁達地表情,已經習慣了異樣的目光。
「太令人意外的選擇了。」
「習慣就好。」于開瀅笑了笑,忍不住又抱怨道︰「當初我選泌尿科時,阿齊那臭小子還說很符合我男人婆的個性咧!本小姐哪里像男人婆了?」
唯心凝看于開瀅深邃艷麗的五官,她高的身材完全遺傳自于家的高個子基因,不知情的人第一眼見到她,說不定會以為她是從偶像劇中走出來的美女醫生。若要說哪里像男人婆的話,大概就是神經太粗、不拘小節的個性吧。
「阿齊那家伙還說沒有姐姐會送弟弟,這是哥兒們才會做的事。」于開瀅忍不住抱怨道︰「他根本不了解我的用心良苦,我是提醒他要做防護措施,不要又粗心大意地‘鬧出人命’啊!」
唉,姐姐難為啊!
「你送給阿齊?」唯心愣了一愣,驀地回想起多年前,她整理他常穿的皮夾克時,從口袋里掉出一盒的事。
懊不會……那盒就是開瀅姐給他的?
「對啊!」于開瀅大方承認,直率地說︰「我只是想提醒他避孕措施的重要性嘛,畢竟當小爸爸、小媽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希望他小心一點,不要馬上就又制造出泱泱二號,哪知道那之後不到一個月你們就離婚了。」
唯心恍然大悟,由于開瀅的話里拼湊出事實的真相,纏繞在她心中的迷霧終于解開了。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質疑他的感情,以為他有了其他的選擇,原來他並沒有背叛她。
但,她不懂,那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放棄了兩人的婚姻?
她沉默著,遠遠地,走廊上傳來一陣雜沓的足音,引起兩人的注意力。
兩人不約而同地轉過身,見到一位高大挺拔的男人,穿著一身雪白的醫生袍,身後跟著一票實習醫生。
「這不是我們泌尿科之花--于開瀅醫生嗎?」湛子拓手持著一疊病歷表,走過來跟醫學院的老同學打招呼。
「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我們婦產科之光--湛醫生啊!」于開瀅緩緩眯起美眸,單手插腰,一副備戰姿態。
「于醫生,今天這麼閑,沒門診啊?」湛子拓朗笑道,一副同情的口吻,「看來你門診的生意不太好喔!」
湛子拓和于開瀅兩人是醫學院的同班同學,彼此互看對方不順眼是眾所皆知的事了,只要兩人巡房時在走廊上踫到,免不了要刻薄對方兩句才甘心。
一開始唇槍舌戰迸出的火藥味還把新進的實習醫生給嚇壞了,深怕兩人一言不合真的打起來,後來才曉得他們奉行‘君子動口不動手’的美德。
「湛醫生,要不要來掛號一下啊?我最近在做一篇男性性功能障礙的研究論文,在病奔樣本數上有點不足耶!」于開瀅揶揄道。
「唉,可惜我現在正值男性精華之年,‘戰斗力’十足,沒那方面的困擾。」湛子拓朝于開瀅露出一抹充滿男人性感魅力的笑容,說道;「于醫生,我真的是愛莫能助啊!」
「湛醫生,當心鐵杵磨成繡花針啊!」于開瀅反唇相稽。
聞言,唯心和站在一旁的實習醫生們皆忍俊不禁。
「謝謝于醫生的關心。」湛子拓的眸底躍上戲謔的光影,表情笑笑地說。
「不客氣。」
「對了,于醫生,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政府針對滿三十歲的女性提供每年一次的子宮頸抹片檢查,有空歡迎來掛我的門診,我非常樂意替老同學服務喔!」湛子拓一臉誠懇的表情。
「感謝政府的德政,照顧廣大的婦女同胞,不枉我每年繳納高額的所得稅。」于開瀅氣得牙癢癢的,隱忍著想發飆的沖動。
兩人「舌戰」完畢後,湛子拓才心滿意足地領著一票實習醫生離開候診區。
于開瀅怒瞪著湛子拓,直到他高大的背景消失在走廊轉角,才收回目光,對著唯心歉笑道︰「剛剛那位湛醫生,是我的大學同學,我們只是在敘舊。」
「你們看起來很配。」唯心凝看于開瀅的臉龐,由衷地說。
「誰跟他很配!」于開漠視撇撇嘴,抬眸瞥了牆上的壁鐘一眼。「唯心,我還要上樓巡房,改天有空約出來一起吃飯。」
「好。」唯心朝她揮揮手。
唯心望著于開瀅離去的背景,不禁回想起方才兩人斗嘴的模樣,簡直就像一對可愛的歡喜冤家,令她羨慕起他們之間輕松活潑的氣氛。
如果開瀅姐和湛醫生談起戀愛,應該是熱鬧、輕松、活潑的愛情吧?
她不禁向往起那種輕松、沒有負擔的愛情,不必為錯愛付出代價。
但,她還有再愛的勇氣嗎?
周末夜晚,童唯心梳洗完畢後,隨意套了件睡袍,坐在飯店的大床上,床邊還散亂著幾份文件。、
她坐在床沿,拿起遙控器,隨意瀏覽著電視節目。
原本這個周末她想接泱泱來飯店同住,但小家伙卻要跟爺爺、姐姐到南部喝喜酒,她只好自個兒窩在飯店批閱公文。
鈴--
驀地,一陣悅耳的鈴聲響起,她起身,接起手機,耳畔傳來泱泱的童音。
「貝比,南部好玩嗎?」唯心忍不住放柔語氣。
「好玩是好玩……但是也有一點不好玩……」泱泱在話筒的另一端,借用于媽媽的手機與唯心通電話。
「怎麼了?」唯心說。
「昨天我要出門時,爸爸就感冒了,剛才我打電話回去,他好像生病得很嚴重……」泱泱一副快哭出來的聲音。
「你沒叫爸爸去看醫生嗎?」唯心的眉頭皺了起來。
「有啊!但是爸爸不想去,他說他討厭看醫生。媽咪,怎麼辦?爸爸要是一直發燒,把身體燒壞了怎麼辦?」泱泱哽咽地說。
「那……叫開瀅姑姑去看他,姑姑是醫生,可以順便幫他看病。」唯心建議道。
「我有叫姑姑去看爸爸啊,但姑姑說今天晚上她要留在醫院值班,還說她只管人類的下半身,不管人類的上半身,叫我自己搬救兵。」泱泱按照大人們的指示,流利地背出台詞。
「那……你可以打電話給周怡茜老師,我相信她應該會很樂意去照顧你爸爸。」唯心口氣酸酸地說。
憑著女人的直覺,她知道周怡茜是喜歡他的,才會愛屋及烏地對泱泱那麼好。
「媽咪,怡茜老師是我的,又不是爸爸的保母,我打電話給她做什麼啦?」泱泱拔尖嗓門抗議。
唯心持著手機,猶豫著該不該答應。
她好不容易才在兩人之間劃清界線,告誡自己只當他是一位陌生人,把青澀熾烈的愛往心底藏。
「媽咪,求求你幫人家去看看爸爸好不好?」泱泱低泣道。
卑筒另一端,泱泱的哀求聲喚得她心軟。
「好吧。」她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反正她只是幫他去藥房買幾包感冒藥,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結束通話後,她起身換了一套輕便的洋裝,將過肩的長發束成馬尾,搭著電梯下樓。
步出飯店後,她先在附近商店街內的藥局買了退燒藥、感冒藥、咳嗽糖漿,然後又擔心他身體的抵抗力不好,索性連綜合維他命、維他命C等健康食品全都買了。
岸完帳後,她拎著藥袋,直接搭計程車抵達于開齊的家。
上樓後,她站在門外,按了好一會兒的門鈴,卻遲遲不見于開齊來開門,正擔心他會不會暈倒在屋內時,門扉終于拉出一道縫隙,透出光來。
「唯心……」于開齊單手撐在門框,身軀眯起黑眸,用著一種不確定的聲音喊道。
見到她的那瞬間,他還以為自己發燒病褒涂了,產生了幻覺,否則她怎麼會主動來按他家的門鈴呢?
餅去一星期,她用冷傲的態度在兩人之間隔起一堵無形的牆,明白地告訴他,她已經不需要他了。
除了公事上的交涉外,兩人私底下幾乎沒有交集,就連她打電話來家里找泱泱,若踫上他接起時,說話的口吻也極度冷淡。
唯心抬眸瞅看著他疲憊的臉,一雙深邃的黑眸泛著淡淡的血絲,氣色看起來很差,好像身體很不舒服。
她皺起眉,都當爸爸的人了,居然這麼不會照顧自己,真不曉得他一個人是怎麼把泱泱帶大的。
「泱泱……咳……」于開劉咳了幾聲,勉強從干澀的喉嚨中擠出話來。「咳……泱泱他跟我爹媽去台南吃喜酒了,不在家……」
「我知道泱泱不在家,是他打電話跟我說你病了,要我來看你的。」唯心解釋道︰「看過醫生沒?」
于開齊搖頭,側身,讓她進屋。
當她越過他的身邊時,他干澀蒼白的嘴角隱約勾起一抹微笑,心底有些高興。不管是不是泱泱要她來的,都證明她對自己並非無動于衷,她還是在乎他的。
「為什麼生病了還不去看醫生呢?」她把藥袋放在桌上,忍不住嘮叨了幾句。
「我想說睡一覺應該就會好很多。」他揉揉發脹抽痛的太陽穴。
「現在感冒病毒那麼厲害,怎麼可能睡一覺就痊愈,你當自己是超人嗎?」唯心盯著他,關心地問道︰「有沒有發燒?家里應該有耳溫槍吧?」
「你量量看就知道。」于開齊抓起她的手,按放在額頭上。
她愣住,仰起臉,迎向他墨黑的眼眸,仿佛有一股電流從她的指尖流竄到她的身體。
兩人挨得好近,近到她可以感覺到他男人的體熱包圍著她,令她心跳加快,氣氛瞬間變得好曖昧。
無法否認,即使分開了好些年,他們之間的吸引力依然強烈,當他凝視她時,她的心還是會為他而悸動。
「有發燒嗎?」他的大手覆住她的手,熨帖在額頭上,黝黑的眼楮盯住她紅潤的唇,隱忍著想吻她的沖動。
「有一點燙燙的,我找耳溫槍幫你量一下。」她急著抽回手,閃躲著他過分熾熱的眼神。
「嗯。」于開齊坐在沙發上,樂意當個病人讓她照顧。
「耳溫槍在哪里?」唯心問道。
「電視櫃第一個抽屜。」
她從抽屜里取出耳溫槍,坐在沙發上,挨近他,正猶豫著該怎麼幫他測耳溫時,他高大的身軀已心中有順勢躺下來,頭枕在她的柔軟的大腿上。
「于開齊,別太過分喔!」她輕愣住,嗔怒地提醒他逾越了界線。
「泱泱生病時,我都是這樣幫他量耳溫的。」他耍起無賴,決定要善用兒子制造的良機,努力拉近兩人的距離。
「你不是泱泱。」她糾正他。
「但我是病人。」他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教她忍不住心軟了。
「僅此一次。」她妥協了。
他安穩地枕躺在她的雙腿上,像個撒嬌的孩子,眼神無辜地打量她美麗的臉龐。
他可以清楚地嗅聞她身上泛著一股迷人的香氣,混著玫瑰花、薰衣草等花香,散逸在他的鼻間,教他全身沸騰,感覺頭更暈、更沉了。
她俯,將耳溫槍貼放在他耳朵里,雙腿承受著他頭部的重量,這姿勢有說不出的親密。
兩人目光相望,空氣仿佛凝結了,曖昧的氣氛教兩人的體溫瞬間攀升,好似都中了感冒病毒。
她別開眼,拿起耳溫槍瞧了一下,蹙眉說道︰「三十九度。」
「難怪我一整逃詡覺得頭脹脹、熱熱的。」他虛弱地說。
「居然燒成這樣還不去看醫生,你這個爸爸是怎麼當的?這麼不會照顧自己!」她柔柔地訓道,拿起一個抱枕墊在他頭部下方。
「你都說了,我不是超人,只是一個單親爸爸。」于開齊繼續裝可憐,勒索她的同情心。
她胸口一窒,佯裝翻找著藥袋,忽略他的暗示。一個大男人獨自照顧小阿的苦,她不是不能體會。
她也很想給泱泱一個健全的家庭,只是一想到母親的掌控欲,便沮喪地退卻了,努力壓抑內心的情感,不敢放任自己去愛他。
「吃過飯沒?空月復吃退燒藥很傷胃的,要不要我幫你煮點什麼?」唯心取出一盒退燒藥放在桌上。
他高大的身軀躺臥在三人座的長沙發上,伸出手,扣住她的皓腕,凝望著她的背影說︰「唯心,謝謝你來看我。」
「我答應過泱泱,要幫他照顧你,如果你不想讓泱泱擔心,就配合一點,等會兒把退燒藥吃了,免得將感冒傳染給他。」她心慌意亂地抽回手,急著走進廚房里。
她打開冰箱,翻找了一下,取出一些肉絲、香菇等食材,簡單地替他熬煮了一鍋香菇瘦肉粥。
望著鍋里滾燙的熱粥,她感覺到自己滿溢的情感也在胸臆間沸騰燃燒。
他坐在沙發上,凝望著她在流理台前忙碌的身影,食物的香氣飄散到他的鼻端,令他感覺心窩暖暖的。
半晌後,她煮好粥,舀了一碗遞給他。「把粥吃了,才能吃藥。」
他接過粥,兩人互望著對方,令人心動的往昔又再度浮現,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起過去一些瑣碎甜蜜的小事。
曖昧的靜默降臨在兩人之間,他捧著粥,一口一口地送入嘴里,心底有種甜蜜溫馨的感覺。
碗里的熱粥,不只暖了他的胃,也煨暖了他的心。
叭完粥後,于開齊吃下一包退燒藥,大概是藥效起了作用,不一會兒他就感覺全身虛軟無力,昏沉沉地很想睡。
她扶著他回到臥室躺好,主動替他蓋上被毯。
趁著他在睡覺的時候,她替他將晾在陽台上的衣服收進來,一一折疊好放進衣櫃內。
接著又替他把散亂在床邊的書籍和模型玩具收放在小桌子上,猜想這大概是泱泱賴在他的床上玩游戲後,忘記收起來的。
她失笑地望著躺睡在床上的男人,看來這間屋子里的大小男人生活習慣不太好,東西老是亂擺。
就著昏黃的燈光,她凝視著他熟睡的臉龐,耳邊傳來他輕輕的鼾聲,心底升起了一股溫柔的悸動。
她順手拉起縐在床邊的一條海綿寶寶圖案的小被毯,一顆小小的溜溜球突然從被子里滾落到床底下。
她放下毯子,彎下腰,撩起床單的一角,探尋著溜溜球的蹤跡,不料卻在床底下發現一個暗褐色的橡木盒。
她記得這只木盒子,這是兩人一起逛跳蚤市場時,他買來送她的,但離婚後,怕觸景傷情,所以她沒帶走,沒想到他竟然還留著。
她彎下腰,取出那個雕著玫瑰花紋的橡木盒,輕輕撫觸著,仿佛驚動了一段塵封已久的往事。
捧著那只沉甸甸的橡木盒,她第一次感受到原來回憶是有重量的,裝載著兩人的甜蜜與憂傷、心碎和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