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傅克為的確把她安全地送到了家門口,才開車離去。
第二天楚顏如常去上班,反胃的情況卻沒有好轉,只有更壞!
強烈的不安困擾著她,下班後她克服因為害怕面對現實而產生的遲疑,終于走到公司附近的屈臣氏,買了一支驗孕劑。
走在車輛熙來攘往的馬路上,她無意識地盯著手上的驗孕劑瞧,視而不見地瞪著使用說明……一陣緊急煞車聲,嚇醒她神游的魂魄,她誤闖了紅燈,差一點讓車子撞上!
驚魂未定,一只手突然搭上她的肩頭,更嚇得她反應激烈!一轉頭,她看見的竟是面色陰沉的傳克為。
「老遠就看見妳像游魂一樣在馬路上閑逛;犀利的目光撇過她手上拿的驗孕劑,他瞇起眼。
她臉色一變,慌忙把驗孕劑藏到皮包里。
他掠開眼,拉著她過馬路。
「還沒吃飯吧?」他突然問。
楚顏被動地搖頭,不知道他意欲何為。
他半挾著她走到附近一家義式Buffet,她看到是一間餐廳,錯愕地抬眼望他。
「總經理,我不想在外面吃飯——」他淡淡地瞟她一眼。「陪我一起吃飯,這是公事。」公事?楚顏疑惑地回望他,他別開眼,跨進餐廳。
「傅先生。」餐廳經理親自出來領台,顯然傅克為是這家餐廳的常客。
經理領著兩人在一處靠窗的位子坐下。
「對不起。」兩人坐定後,楚顏打破沉默。
「為什麼抱歉?」他挑眉。
「我害你損失了一筆十億的合約,如果你打算革我的職……」「為什麼這麼認為?」「是你說要談公事。」他撇嘴輕笑。「吃飯吧!吃飯不談公事。」他站起來,到餐桌去取食物。
楚顏蹙眉,他的態度讓她疑惑。
從來沒來過這種高級地方吃飯,她跟在他身後,看到潔白干淨的餐盤也不知道取用。他似乎看出她的窘境,替她拿了一-個盤子,低聲吩咐她︰「別怕,妳是客人,不知道就跟著我做。」她心里一愣,抬眼望他。他平靜的眸光溫柔動人,是她從來沒見過的面貌。
雖然心中存有疑惑,她仍默默地跟隨他取菜,把疑問暫時擱在心頭。
「第一次吃Buffets?」兩個人拿了菜坐定後,他問。
「嗯。」她點頭,這才知道原來這種高級的自助式餐廳叫Buffet。
他笑了笑。「以後會有機會常吃。」淡淡地說。
她以為他又要譏剌她說謊,他卻沒有。
「有沒有想過給伯母換一間舒適的房子?」他突然問。
楚顏抬眼望他,睜大眼,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我很想……但是」」「沒有錢?」他抬眼,平穩的眸光淡得教人猜不出他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楚顏垂下眼,慢慢點頭。
「妳有能力的,只是要看妳願不願意。」他淡淡地道。
她重新抬眼望他。「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那二十五萬,妳是為了支付妳母親的醫藥費吧;他岔開話題。
她眸光閃動,聲音變得柔軟。「你知道了?」而且也相信她了?
「很抱歉,我調查過妳的私事。」他有風度地對她說道,跟從前的態度判若兩人。
她的表現和態度都教他迷惑,昨晚他不得不讓人連夜調查楚顏的背景。
「我告訴過你,那一晚是個意外,可是妳不相信。」她悠悠地道,現在他查清楚了真相,她心底的防備也因此而松懈。
「妳母親的病罷好,十分需要人照顧,這個時候妳不該出來工作。」他淡淡地道。
「我也知道,可是我一定要工作,不然我媽和我只能喝西北風,何況媽還要回醫院復診,我們還欠季大哥一筆錢。」她黯然地道。
「我剛才說過,妳有能力可以過得更好,只看妳怎麼選擇。」他盯住她的眼,冷靜的眸光像在談一樁公事。
她起先不懂他的話,然後突然想明白——不可能的!我說了很多次,那一夜只是個意外,我不會再拿自己的身體賣錢;她激動地提高音量。
他知道了真相,還是認為她會為了錢出賣自己。
他突然撇嘴,冷笑。「我驚訝的是,身為二十一世紀的女性,妳怎麼會沒有半點避孕的觀念!就算事前來不及預防,事後妳竟然沒想到受孕的可能;楚顏胸口一緊……她確實完全沒想到!
雖然她已經不是十幾歲的青少年,但是她沒有和男人親密的經驗,沒有人來教她該怎麼辦。餅去學校教授的知識不但有限而且模糊,保守的教育以道德的角度教化她們,甚至制止「性」,老師在課堂上隱隱強調「性」的不潔以及污穢,掩耳盜鈴都來不及,根本不可能教她們一旦有了性行為,讓如何保護自己,以及避孕的重要性,以致像她這樣二十多歲的女性,對安全的「性」還停留在模糊不清,甚至懵懂的階段!
「如果妳有了孩子呢?」他突然道,平靜地提出另一個問題。
楚顏愣住,心口像突然被刮了一刀般痛起來。「你說什麼……」「剛才我看妳手上拿著驗孕劑,失魂落魄地走在馬路上,現在那個東西就在妳的袋子里,妳不能否認吧?」他把話說完,冷靜地像在敘述于己無關的事。
「我……我不是自己用的——」「那是買給誰的?朋友?別告訴我是妳母親;他嗤笑一盤,掩藏的譏嘲眼神一閃而逝。
楚顏兩手輕輕打顫。
「這麼說好了,要是有了孩子,這已經不是妳一個人的事,妳得考慮到我的立場!」他道。
「你想怎麼樣?你怎麼能確定是妳的孩子;她望著他,心里一股莫名的陰影漸漸圍攏上來……他瞇起眼,不接受她的挑釁。「我說過,我調查過」意思就是「徹底」的調查過。」不需他強調,她當然知道以他的勢力和金錢,要想查清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易如反掌。
他看了下表。「現在還有時間,我帶妳到醫院去檢查;楚顏身體一僵,胸口縮緊。
他想做什麼?從此介入她的生活?
「不管妳願不願意,遲早要面對的。」他拋下話,揮手招來侍者買單。
是啊,遲早要面對的,也許不會有孩子,她是杞人憂天了……醫院檢查完尿液,在等待的過程中,她手心一直冒汗,不但緊張而且心底忐忑不安……等不多久已經知道結果。「楚小姐,恭喜妳已經懷孕一個半月,以後要記得每個月到醫院來做產檢。」醫生宣布。
楚顏全身的血液在一剎間凝結,過了一分錢還如同置身在冰窖中……「楚小姐?」醫生一連喚了她好幾聲,她都听不見。
「謝謝你,志唯。」還是傅克為先站起來,禮貌性地跟對方握手。
「咱們是什麼交情,別客氣了;林志唯溫和地笑著,頗有深意地看了楚顏一眼,對傅克為道﹕「什麼時候請我喝喜酒?」傅克為撇起嘴,笑而不答。「我們走吧;他對發呆的楚顏道。
楚顏沉默地跟著他走出醫院,怔忡的神志許久未清醒過來……「妳打算怎麼辦?」坐在車上,他開口問她。
她望著他,心頭一片茫然。雖然早已有預感,當真有了孩子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明天妳就正式遞上辭呈,立即生效,可以不必到公司上班。」他當機立斷地道。
「你要我留下這個孩子?」她僵硬地轉過頭,口氣生澀地問他。
他瞇起眼。「難道妳想打掉?」口氣轉冷。
「你為什麼要這個孩子?」他輕視她,為什麼還要她的孩子?
「這個孩子來的是時候,家族要我生下一名繼承人,我卻不想要婚姻。」他簡單扼要地解釋。
「為什麼是我的孩子?」她固執地問,認真地看他的眼楮。
他定定地回視她,冰冷的眼珠子沒有感情。「我不想再費神去找,家族方面必須安撫,問題遲早要解決,妳很干淨,夠資格為我生孩子。」很干淨。
她臉色倏白,混沌的腦子努力解構著他迂回的話……「妳和妳的母親需要一筆錢,我要的是一名繼承人,妳生下這個孩子,我們互蒙其利。」他公事化地解釋。
楚顏雙手微微打顫,她听懂了他的話……他想買下她的孩子!
「別急著拒絕,木已成舟,再強調「尊嚴」這兩個無意義的字只是愚蠢,妳應該衡量實際的狀況,再作出最有利的決定。」他冷靜地道。
她看著他,被他臉上無動于衷的冷然刺傷。
「如果我答應你?」她木然地問,知道他不可能毫無條件。
「我會和妳簽定一份合約,保障妳的權益,當然,也包括我的。」他道。
「什麼合約?內容是什麼?」她看著他冷峻的臉,胸口緊得幾乎不能呼吸。
「回去我會讓律師擬出一份正式合約,明天我會讓他送到妳家——」「你不能叫人送那種東西到我家;她突然提高聲音,激烈地反對。
媽要是知道她不但出賣自己,還和對方有了孩子,不知道會多麼傷心!
他挑起眉,停頓半晌,又道︰「妳可以到我的辦公室來拿合約。」楚顏低著頭,怔怔地瞪著自己的膝頭,過了許久才僵硬地道︰「請你送我回去;他瞟她一眼,冷硬地道︰「現在有了孩子就不許再喝酒,也不許抽煙、吃安眠藥,以及其它一切成藥;楚顏撇過頭,望向窗外。「我沒你說的以上任何一項習慣!拔況孩子是我的,我比你愛惜他;他盯住她半晌,然後淡下眼掉頭發動引擎,沒有再多說什麼。
幾乎在確定有了孩子的同時,楚顏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拿掉孩子,扼殺一個無辜的小生命!
必程中,她的手悄悄地放在還平坦的肚子上。知道肚子里有了小生命原該是多麼喜悅的事,可是此時此刻,她對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卻有無盡的抱歉和遺憾……回到家,母親來替她開門,她看到母親臉上的皺紋,突然一股沖動,把壓抑了二十多年、一直不敢問母親的問題說出口
「媽,妳一個人把我拉大,是不是很辛苦?」她扶母親上床,突然問。
楚母愣住,過了半晌才靦腆地微笑。「不會啦,妳很乖,從小就不會讓媽擔心。」慈祥地道。
「可是實際上還是有許多困難是不是?尤其是經濟上,我時常看見妳為錢的事煩心。」母親是傳統的台灣婦女,受的教育不高,在那個年代,一個女人要獨自養大一個孩子不容易!
「還不是因為我們那個時代,女人出外找工作不簡單,現在時代不同了,女人跟男人念一樣多的書,跟我們那個時候怎麼能比。」楚母道,語氣中有許多感慨。
楚顏可以想象當時母親帶著她,在那個女人謀生不易的年代,既要照顧她又要兼顧工作,生活何其艱難!可是母親撐過來了,她堅強得教人敬佩!
「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遲疑了一干,楚母接下說︰「妳從小到大沒有問過你爸的事。」楚顏一怔。「媽,我沒有要問……爸的事。」「爸」這個字她說得拗口,因為從未叫過,竟然是這麼不習慣。
楚母微微笑,伸出手撫模楚顏的長發。「妳一直沒問,所以我從來沒說,並不是我怕妳問。」她從床上坐起來,眼神很認真。
「媽……」「你爸他——」楚母停頓下來,似乎在回憶。「他……」楚顏握住母親的手。「媽,妳不需要說的,已經是那麼久的事,再也不重要了——但是這樣對妳不公平。」楚母往下說。「妳有權了解你爸的事。」楚顏搖頭。「過去既然我不知道,未來也沒有必要知道。」堅定地道。
「如果你爸還活著呢?妳也不想知道?」楚母道,嘆了一聲,蹙起愁眉。
楚顏搖頭,她確定自己沒有好奇心,真的不想知道!
從她有記憶開始,父親一直只是一個象征性的名詞,是母親一手把她帶大的,就算他還活著,卻也沒來看過她們︰父親」之于她,只是個虛設的字眼。
她對「父親」並不好奇,因為一直跟母親相依為命,除了經濟比較拮據,母女倆相互扶持,過得雖然平淡,卻很幸福。
楚母沉默了,她無言地望著已經亭亭玉立的女兒,終于釋然。「很晚了,妳也快去睡吧;楚顏點點頭。「媽晚安。」回到房里,楚顏思索著母親的話,沒漫長夜,竟然輾轉一夜,不能成眠。
第二天她到公司上班,徐振昌按了內線叫她進去。
「副總,您找我有事?」楚顏推門進去、看到徐振昌已經坐在沙發上等她。
「坐,楚小姐。」徐振昌異乎尋常地客氣。
「副總,您叫我楚顏就好。」她在徐振昌對面坐下。
「總經理今天正巧有個重要會議,必須親自出席,總經理要我轉告,妳今天開始不必上班」」見楚顏要開口,他揮手制止。「這是總經理的命令,妳知道,公司要裁員,最多資遣半年薪水。可是妳進公司還不滿三個月,被裁員也領不到資遣費。」楚顏望著徐振昌,過了半晌才出得了聲。「副理,妳的意思是——公司要裁掉我?」徐振昌微笑。「理由如果這麼單純,我也不必見妳了;楚顏無語,等著徐振昌說下去。
「我在美國總公司的時候,是總經理身邊的人。」他頓了頓,接著往下說。「妳跟總經理的事我很清楚,明人不打暗語,我看我直接把話說清楚總經理要我把這件合約交給妳。」他把桌上一封牛皮紙袋推到楚顏面前。
楚顏瞪著那封牛皮紙袋,然後抬眼盯著徐振昌。「我沒有答應過簽什麼合約。」她語氣僵硬,手心開始不自覺地冒汗。
「楚小姐——」「如果你們要裁員我接受。但是我不出賣自己的孩子!」她突然站起來。
「楚小姐,妳還沒看過合約內容,合約上的金額數字,絕對是妳畢生難以賺到的金錢」」
「你听不明白我的話?」她胸口起伏。無意義地揮著手。「我不要錢,不管是不是多得我一輩子賺不到的錢——」
「楚小姐——」徐振昌還要說什麼,楚顏已經推門出去。
她回到座位上收拾自己的零碎物品,兩手不受控制地顫抖……「小顏,妳怎麼了?」季剛走過來,看到她蒼白無血色的臉蛋,擔心地皺眉頭問道。
楚顏抬起臉,看到季剛關懷的眼神。「季大哥……」「上班時間,妳在收什麼東西?」他問,盯著桌上裝雜物的紙袋。
楚顏別開眼。「我被裁員了。」簡單地交代。
「裁員?」季剛瞪大眼。「他們為什麼裁掉妳?」「經濟不景氣,沒有理由。」她扯起嘴角,勉強微笑。
「豈有此理,我去找副總理論;他說著就掉頭往副理室走「李大哥;楚顏拉住他。「別管我了,大不了我再找一個新工作,妳不要因為我得罪副理。」他為她抱不平,她感恩,但是她不要他為自己強出頭,因為知道沒有用。這麼莽撞只會連累他自己!
「小顏……」
「別擔心了,季大哥。」她對著他微笑。「我有學歷,我會找到工作的。」媽說的對,現代的女人跟過去已經不同了。
她擔心的只是要怎麼讓母親接受她未婚生子?
季剛低頭想了一想。「小顏,我有個朋友開了一家小貿易公司,如果妳不覺得委屈的話,我可以介紹妳到那里工作。」「會不會太麻煩你了?」楚顏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感謝之意,季剛對她太好了!
「別跟我說客套話,我不過是順手了點小忙,何況我還是妳的學長,本來就應該多照顧妳。」頓了頓,季剛道︰「什麼時候請我到妳家吃飯?一直沒去拜訪伯母,實在遇意不去。」
「你別這麼說,過意不去的是我,早該請你到家里去坐坐的,拖到現在——」「那就確定了,今晚我到妳家吃飯,這次無論如何都不改時間了。」「嗯。」楚顏微笑承諾。「季大哥,還有一件事……」「有話妳說。」
「我希望你先別告訴我媽,我被公司裁員的事,她病罷好,我不希望她擔心。」她請求地望著季剛。
「我了解,我不會告訴伯母的。」他體貼地道。
「還有,你借我的那五萬塊——」「別老念著這個,又不是什麼大錢,慢慢還不急。」他揮揮手,笑道。
季剛幫她太多忙,她不知道何年何月才還得了這些恩情。
「季大哥,今晚我和媽會煮一桌好菜請你。」她由衷地道,真的太感謝他。
「太好了,又能免費吃一頓霸王餐!炳哈;季剛爽朗地大笑。
楚顏也跟著他笑,一切煩惱暫時拋在腦後,不去想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