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她以為這樣的日子——滿足一個不愛她的男人對她的,便是自己痛苦的全部,然而跟現在比起來,她才知道那些日子是那麼微不足道,如果可以讓自己選,她寧願繼續忍受他毫無愛意的擁抱,而不願承受他無情的污辱,讓他用那雙抱過別人的手踫她。
一個月前的夜晚,他突然帶著滿身嗆人的香水味闖進她的房間,對于他的突然闖入,她起先因習以為常而不加理會,因為她知道下一刻,他不是將她抱至他房間與他,便會直接上床以熱情喚醒她。她猜的沒錯,下一秒鐘她的床便因他的重量而微陷了下去,而他親吻過她千百回的唇則慢慢的落在她臉上,伴隨著一股女人的香水味。
「不!」董盈歆突如其來迅速的推開他,以一個令人心驚的動作翻下床,瞪著他。
唐清璽心悸的看著她危險的動作,在確定她平安無事的站在地板上後,憤怒立即蒙閉了他的雙眼,「你這是干什麼?」他怒不可遏的瞪著她吼道。
「出去!」她咬牙切齒的說。
憤怒一下子被驚訝所取代,唐清璽訝異的看著她,因他已許久不曾听她以如此激動的聲音對他說話,還有她那雙滿是恨意卻依然美麗動人的眼眸。「過來。」他朝她伸出手,低沉的命令道。
「不。」董盈歆挺起肩膀,堅決的說。她可以容忍他踫她,但是她絕不允許他以剛踫過別的女人的手踫他,可恨的他到底要折磨她到什麼地步才肯罷休?
「別再來這套了,我以為你早已經知道欲擒故縱的把戲對我沒用,更何況依你現在的狀況,想繼續玩這種把戲我可不允許,回到床上來,不要惹我生氣。」
她靜靜的看著他,一動也不動。
而坐在床上的唐清璽在見狀後,嘴唇慢慢的抿成一線,同時間動身下床準備伸手抓她,只是沒想到她卻在這時突然開口。
「為什麼?」她輕聲的問他,「既然你都已經在外頭抱了別的女人,為什麼不滿足後再回來?為什麼回來以後還要來打擾我,為什麼?」
他滿面怒容的欺近她,「你要我去抱別的女人?」
如果這樣能讓他放她自由,她又何樂而不為呢?董盈歆很想這樣回答他,但是她卻說不出口,心痛得無法說出口,她不能相信在經過這一切之後,自己竟然還會有心痛的感覺。
「說話呀,回答我!」他掐住她的手臂,強迫她回答。
董盈歆在閉上眼楮一秒之後再度張開,她堅定的看著他緩緩的開口,「這個問題我有權利回答嗎?我的回答對你而言又有什麼作用?在你心中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情婦,而不是你的妻子,不是嗎?那麼我又怎麼管得著你想去抱誰呢?」
唐清璽的眼神一瞬間變得冷酷無情,他松開她退後一步,「你說的對,你只是我的情婦根本管不著我想抱誰,你只需在我想抱你的時候盡力滿足我就行了,現在過來幫我月兌衣服。」他坐到床邊盯著她說。
董盈歆立刻僵在原地。
「怎麼?我的話你沒听到嗎?」見她不動,他譏諷的問。
她咽下屈辱的淚水,緩緩的走上前開始替他月兌衣服,只是她沒料到近距離的聞著他身上女人的香水味,除了讓她感到嗆鼻之外,竟也讓她不由自主的作嘔起來,一股想吐的沖動讓她倏然推開他奮力的奪門而去。
「該死的!你給我回來!」他在一陣錯愕後,詛咒的追出房門,「董……」他的聲音在找到她時揚了起來,卻在看清楚她在干什麼而頓時卡在喉嚨間。
董盈歆趴在水槽上,以似乎能將內髒都吐出來的氣勢不斷的作嘔著,直到胃酸都被她吐盡了,這才面無血色,整個人虛月兌的癱坐在地上。
「該死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唐清璽生氣的問道。他知道懷孕的人會有孕吐,也曾看過她吐了幾次,但是他從未見過她吐得像這次那麼嚴重,活像隨時要斷氣似的,該死的,她晚上到底吃了什麼東西?
「對不起,我今晚可能……可能沒辦法盡到做情婦的責任了。」帶著滿臉的淚水,她對他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勉強笑容,虛弱的說。
「你該死的……」他沒有說完想說的話,突然大步的朝她走近。
「不,別過來。」
她的聲音雖然虛弱,但是唐清璽還是听到了,他在一瞬間憤怒的抿緊了嘴巴,橫眉豎目的朝她逼近。
「拜托,難道你不知道是你身上的味道讓我……嘔……」他一靠近,董盈歆便不由自主的再度嘔吐起來。
見她跪在地上,下巴靠在水槽邊不斷的嘔著,唐清璽一僵,整個人頓時呆站在原地。她的嘔吐是因為他身上的味道?可是以前……「該死的!」他倏然詛咒一聲,便怒不可遏的轉身離去。
董盈歆扶著水槽,緩緩的癱坐在地上,而眼淚也控制不住而撲簌簌的掉落下來。她早該知道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才會以折磨她為生,可是她不懂,為什麼自己早已傷痕累累,再無一寸完好的心依然會再受傷、再感到疼痛不堪?也許只有人死了,心才不會再感覺到痛吧!
淒然的一笑,她抹去臉上的淚水,扶著水槽邊使力的站起來,整個人卻突然猝不及防的懸空,被不知何時去而復返的他抱了起來。
「你……」
「抱著我脖子。」唐清璽命令道,聲音是溫柔的。
為防止自己跌倒,董盈歆不得不听他的話以雙手圈住他的脖子,然而他濕淋淋的頭發與透著濕潤熱氣的肌膚卻著實讓她愣了一下。他竟然利用這麼短的時間洗了澡,甚至于連頭都洗了,現在他全身除了沐浴乳的淡淡清香外,再無一絲令她難過的香水味。
呆愣中,唐清璽已將她抱回房間,小心翼翼的將她放到床上。
董盈歆呆若木雞的看著他走出房門,來不及反應他到底是特地下來抱她回房的,還是有別的企圖,他的人已再度回到她視線中,並帶了一杯白開水。
「來,把它喝下去。」
溫柔的聲音與表情讓她有種回到半年多前剛認識他時,而不知不覺的喝光他為她端來的溫開水,直到他拿走她的杯子,她仍訝異不已,「清璽?」
「躺下。」
這兩個字猶如破解魔咒之鑰,令董盈歆在一瞬間由過去回到了現在。躺下?他依然想和她?!她難以置信的瞠大了雙眼,卻在下一瞬間認命的閉上眼楮,听命行事的躺下。
她不該這麼愚蠢的認為他在看了自己的孕吐之後會放過她,也不該這麼自作多情的以為他上樓洗澡是為了體貼她,讓自己不必再承受孕吐之苦,還有剛剛那杯溫開水……天啊,為什麼她始終就是學不乖,不斷在同一個地方讓自己跌得頭破血流,為什麼?
身下的床因他的重量而下沉,董盈歆閉著雙眼感覺他手的重量來到她的腰間,一如往常般她決定逆來順受的接受他的求愛,然而他和其他女人歡愛的畫面突然竄入腦中,讓她忍無可忍的滾離他的觸模範圍,直接摔到床鋪底下。
「盈歆!」唐清璽驚惶失措的以最快速度跳下床,面無血色的來到她身邊,伸手想扶起她。
「不要踫我!」突然之間,董盈歆猶如驚弓之鳥的朝他大叫。
「盈歆……」
「求求你不要再踫我,不要再折磨我了好嗎?」她哭泣的說,「既然你的可以從別的女人身上得到解月兌,為什麼你還要回來折磨我,我求你放過我好嗎?我求你。」
「你就這麼討厭我的觸踫嗎?」
「我求你放過我吧。」
悲傷的回憶不管回想幾次,眼淚總還是不爭氣的掉了下來,董盈歆伸手以手背拭去殘留在臉頰上的淚水。
那晚他拂袖而去之後,她一個人便爬回床上抱著棉被哭泣到天亮。她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出門的,卻清楚的記得在那晚之後,他有連續三天不見人影,再次出現在家里時已是事發後第四天的夜晚了。
那晚唐清璽帶著滿身的脂粉味、香水味和酒氣闖入她房內,在她被嚇得驚惶失色之際,大笑著向她道歉說他差點忘了他身上的味道會讓她嘔吐之後,砰然的甩上房門,為他的離去留下一個驚嘆號。
從此以後,他三不五時會留宿在外頭不回家,倘若回家的話必定會帶著滿身的「女人味」。
面對這種情形,董盈歆知道白己終于如願以償的可以甩開他了,然而她落淚的次數卻反倒比往常更加的頻繁起來。
為什麼會這樣,到此她終于不得不承認她愛他,在經過了這麼多事之後她依然還愛著他。
敗可悲吧?可是自己卻完全不由自主,愛情對她來說就像是自掘墳墓一樣,只有死而後矣。
用鑰匙將門一打開,宋靖峰便見到正四平八穩的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唐清璽,他反手將門關上,嘴巴也不由自主的叨念起來。
「喂,先生,你干麼三不五時老混在我這里?要不是因為你以前花名在外,現在又已經娶了老婆的話,別人一定會以為我們是,你也行行好,別破壞我的名聲行不行?我還想娶老婆耶!」
他邊走邊月兌衣,昨晚值班加上今天兩個臨時手術將三十幾小時沒睡的他折騰得快不成人樣了,原本他還想回家洗個澡後倒頭就睡,沒想到唐清璽竟又不請自來。
「喂,我先說,今晚我累死了,不陪你出去鬼混了,你自己去吧。」宋靖峰把衣服住沙發背上一放,「還有,喝了酒要發酒瘋可以,但是求你千萬別到我這里來OK?我去洗澡了,要做什麼,請你自便。」說完,他的人已經進浴室中,沒多久便傳來淋浴灑水的聲音。
唐清璽躺在沙發上,視而不見的看著電視,對于宋靖峰剛剛拉里拉雜的說了一大堆話,他壓根兒是半句也沒听進去,因為他正在想關于董盈歆的事,一直想,反復思索的想。
從一開始便是他主動去接近她,她完全不知道他的背景,她之所以會住進他家也是在他的慫恿之下,迫于無奈才答應的,綜觀這些,她是不可能一開始就對他懷有計劃,那麼她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轉變的呢?
是在第一眼看到他別墅型的住家時,抑或是住下來以後才開始貪戀上那里的舒適,更或者是在知道她自己懷孕之後才性情大變的?
之前的盈歆是那麼的溫柔可人、巧笑倩兮,一舉手一投足都深深的吸引著他。
一逃鄴十個小時,他最期待的便是下班回家,晚餐後與她閑聊的時間,那時的他們無性別、主雇之分,天南地北的聊著任何可以引起他們倆共鳴的人事物,那時的他們是那麼快樂……
不!現在不是回想那些事的時候,他必須想關于現在的她,他到底該怎麼做才是最好,因為再過半個月盈歆的預產期就到了,而等到她將孩子生下之後……天!
為什麼經過半年多之後,自己對她的依然是有增無減?如果她依然堅持要離婚、要離開他,他真的能接受嗎?
懊死的!他從不曾為一個女人徒增煩惱,為什麼偏偏踫到她之後什麼都變了?
從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像她那麼令自己懸懸念念的,不管是她的事、她的相貌、或是她的身體,甚至她的眼淚、她的味道,只要是關于她的事都能讓他在最重要的會議上當眾發起呆來。
真的很不甘心,可是這些卻都是他抹煞不了的事實,而最令自己發噱的還有人因此而說他終于比較像個正常人了,天知道,難道當個正常人就一定要忍受這麼多惱人的事嗎?董盈歆呀董盈歆,到底他上輩子欠了她多少債,這輩子她要這樣來折磨他?
「靖峰,我們去喝酒!」霍然抬起頭看到正擦著頭發從浴室走出來的人,唐清璽不假思索的揚聲道,同時由沙發上坐了起來。
「要喝你自己去喝,我剛剛說過了,我累死了!」
聞言,唐清璽立刻皺眉問︰「我們是不是朋友?」
「今天不是。」宋靖峰有氣無力的回答他,隨即像個游魂似的走進臥房。
唐清璽愣了一下,起身走到他房門口,卻見他整個人已像個死人般的趴臥在和室內的彈簧墊上,動也不動,便走上前,用腳踢他道︰「喂,是朋友就陪我去喝幾杯。」
「我說今天不是,你沒听到嗎?別吵我,讓我睡覺。」宋靖峰累到懶得翻身,臉窩在枕頭上無力的說。
「這種待客之道太過分了。」唐清璽皺眉說,見他毫無反應,又毫不客氣的伸出腳踹了他幾下,「起來啦。」
「喂,不要太過分。」宋靖峰在一瞬間坐了起來,對他吹胡子瞪眼道。
「是誰過分了?我是客人耶,你沒有招呼就罷了,竟然還想睡覺!你這算什麼主人?」
「那你又算哪門子客人?三不五時的不請自來,到我家比到你家還要勤勞!」
蚌地,他一嘆,「唐,拜托你行行好,難道你看不出來我都累到快虛月兌了嗎?拜托,要喝酒去找別人,讓我睡覺好嗎?就當回報我受你不堪其擾一個多月的報酬可以嗎?」
「別人不行,我有話要跟你說。」唐清璽看著他說。
「那好,等我睡醒再說。」宋靖峰瞪眼說道,然後也不管他會有什麼反應又立即再次躺回被窩中,將臉埋回羽毛枕中。
「靖峰,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無所適從過。」唐清璽沉默了好一會兒後,忽然坐到宋靖峰的彈簧墊上,「我該討厭她、不屑她的,可是我卻不能,我不知道……」他忽然停頓了一會兒,「為什麼從結婚前一刻開始便不斷等待她將孩子生下來,好和她離婚的我,現在卻因為那個日子一天一天的接近而坐立不安?」
「天知道。」宋靖峰半夢半醒的咕噥道,整個人慢慢沉入夢鄉。
「是因為我對她的還沒得到滿足的關系嗎?可是同一個人、同一副皮囊,沒有變得比較漂亮,反倒多出一個大肚子的胴體為什麼會讓我如此留戀?我並不是沒見過比她更美麗的女性胴體,也不是沒踫過比她更熱情、更有反應的女人,為什為她就是能獨佔鰲頭的佔據我的思想、我的、我的……」心這字他沒說出口。
唐清璽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大跳,神色驟變的站起身,然後轉身踹了宋靖峰一下,「喂,起來,陪我去喝酒!喂!喂!喂……」
突然之間,躺在彈簧墊上完全靜止不動的宋靖峰霍然翻身坐了起來,勃然大怒的對他橫眉豎目大吼道︰「你他媽的喂什麼喂呀?」
「你他媽的這麼大聲做什麼?」心情跟他一樣壞的唐清璽立刻吼了回去。
宋靖峰氣死了,「這里是我家,我高興多大聲就多大聲,你管不著!」他威脅道,「現在滾出去,如果你敢再吵我的話,小心我會宰了你!」
唐清璽瞠目結舌的瞪著他,心想,自己真的把他給惹火了,因為認識他十幾年了,從未听過他用「宰」字來威脅人的,而現在……
「殺人是犯法的。」他覺得身為好朋友,有必要提醒他。
「滾出去!」宋靖峰凶惡的瞪著他叫道。
唐清璽不由得皺起眉頭,「不要這麼沒同情心好不好?你難道看不出來我快被煩死了,你就不能陪我解解悶嗎?
「同情心?」宋靖峰瞪著他,咬牙切齒的說道,「你說我沒同情心,那你呢?
我跟你說我累得要死,叫你讓我安靜的睡一下你都做不到,你現在竟然敢跟我談同情心,你有沒有搞錯?」
唐清璽呆愣了一下,「好吧,那不談同情心,談談我當初替你賺進兩百五十萬的事好了,你……」
「你替我賺進?」宋靖峰嗤之以鼻的打斷他,「那兩百五十萬可是我靠自己賺來的,要不是我叫人去放火,別說我賺兩百五十萬了,可能還要賠三千七百五十萬給人家,該說感謝的人是你,你少給我借題發揮!」
「你叫人去放火?」他講了這麼一大串,唐清璽只听到這幾個字,雙目瞠睜、難以置信的盯著他問。靖峰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希望跟突然浮現在自己腦海中的意思不一樣。
「沒錯,要不是我花五萬……」忽然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麼,宋靖峰倏然住口。
這下子完了,他就算再累也睡不著覺了。
「怎麼不把話說完?」唐清璽看著他緩聲問道,「你花了五萬元叫人去放火把董盈歆家的房子燒了,好讓她走投無路的住進我家,然後我就能近水樓台的得到她,也就能讓我贏了賭局,只要我一贏,連帶你的投資也就連本帶利的替你賺進兩百五十萬,我說的對不對?」
宋靖峰啞口無言的看著唐清璽,好半晌之後終于嘆氣的點頭,「對……」他的話來不及說完,一記鐵拳已將他打得四腳朝天。
「你該死的竟然做出這種事,難道你沒想過她有可能待在家里,可能會因為那場別災……」
「我當然是在事前先確定過。」宋靖峰申吟著坐起身,卻不敢伸手去檢查臉上的傷勢,但身為醫生的他已可以預知明天自己一定有只熊貓眼可以示人了。「該死的,你下手一定要這麼重嗎?你真是……哦,他媽的好痛!」
「就算事先確定過,你也不能做出那種事,你真是太過分了!」
他冷嘲熱諷的說︰「我是過分了點,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她那棟舊房子,難道你覺得以被壓死的方式死會比較好看嗎?」
真是吃力不討好,早知道就不要多管聊事了,宋靖峰懊惱的想,不管唐和她看起來是多麼相配,他又是多麼與往常不同,活像找到了春天似的,整個人在她面前都溫暖、朝氣蓬勃了起來……
可惡!他當初干麼要去蹚這淌渾水呀!現在除了斷鼻梁之外,之前的一個多月又被唐擾得差點沒抓狂,連和女生約會的時間都沒有,而且天知道這種日子他還得過多久。
噢,媽的,真是後悔莫及!可是他不懂,為什麼他們兩個明明是那麼配,結果卻弄成今天這種地步,還把可憐的自己給拖下水?可惡!真是不想不氣,愈想愈氣!
「你很生氣對不對?很好,我也很氣!」宋靖峰忿忿不平的說,「不如我們干脆就這樣一刀兩斷算了,你可以滾出我的房子,我也可以好好睡覺了。再見——
不,是不見,唐清璽!」
「不要這樣咄咄逼人。」
他記恨的道︰「我咄咄逼人總比你出拳打人好吧?」
「對不起,我心情不好。」
「你心情不好,我心情就很好嘍,」宋靖峰橫眉豎目的接口道,見他低頭不再說話,沉默了一會兒也只有自認倒霉的收起逼人的氣焰,對他翻白眼道︰「你這陣子哪一天是心情好的?算了,算我交友不慎好了,現在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洗耳恭听,可別再說我沒同情心,說吧!」
抬頭看了他一眼,唐清璽欲言又止的嘆了一口氣。
「我替你說算了。」看著他一臉斗敗公雞的樣子,宋靖峰忍不住撇唇道,「一定又是關于你老婆盈色獵物的事對不對?預產期愈近,你愈是不知所措,不知道是不是該照當初的決定與她離婚對不對?對她的有增無減是你最大的煩惱,最不解的則是為什麼你找不到一個可以頂替她的女人對不對?我有沒有說錯?千篇一律的煩惱!」
聞言,唐清璽默不作聲。
「不說話就是默認。」宋靖峰看了唐清璽一眼,「OK,那麼面對千篇一律的煩惱,我也送你一個千篇一律的答案,呃,或許有那麼一點不一樣,你听仔細嘍,你‘絕對是’愛上她了。」他稍作停頓,好奇的問︰「你有沒有听出哪里不一樣?」
「謝謝你的金玉良言,真是讓我豁然開朗。」唐清璽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霍然起身,嘲弄的與他道謝。
「不客氣。」宋靖峰一本正經的回他一句。
拜狠的瞪宋靖峰一眼,唐清璽冷哼一聲,「現在,你可以好好的睡覺了,我絕對不會再來打擾你,我保證。」說完,他轉身朝房門口走去。
「唐,面對現實不會死的,你……」
「砰!」
看著因被他用力甩上似乎還在震動的房門,宋靖峰緩緩的閉上嘴巴。唐這個大笨蛋,到底想逃避現實到什麼時候呀?明明是那麼在意她卻……算了!自己再也不管他的事了!
抱著柔軟的羽毛枕,他立刻倒身呼呼大睡,只是睡夢中的他卻夢到自己的另一只眼楮也被唐清璽打成了熊貓眼。
走進冰冷的房間,看著床上原封不動的被褥,董盈歆的一顆心降到了世界上最冷的谷底。
他昨晚又沒回家。其實對于他的外宿,這一個多月以來她早就習以為常了,可是她以為經過昨天早上的提醒,他至少會回來陪她演場戲;她以為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他至少會關心一下;她以為剩下一個月不到的時間,他們至少可以做到好聚好散;她以為……
自己到底在以為什麼?不過都是自以為是罷了!董盈歆淒涼一笑。對他來說,一旦她失去了可以滿足他的功用之後,她便什麼也不是了。
默默的轉身走出他的房間並隨手帶上房門,董盈歆的眉頭不由得蹙了起來。待會她到底該怎麼對婆婆解釋清璽沒陪她去的理由,而且沒有他在一旁幫忙掩飾,她又該怎麼才能瞞過自己預產期就在兩周後的事實?
足足差了兩個月的預產期,一定沒有人知道自己無緣無故為什麼要撒這個謊。
唉,其實現在奉子成婚的例子真的是不勝枚舉,她根本沒有必要欺騙長輩自己真正的預產期。
可是因為她的肚子實在是比一般人小得還要過分,就算少報了兩個月的時間,她肚子的大小也只能勉強算是正常,這教她如何說得出口自己就快要生了呢?只是看今天這種情況,好像也由不得她了。
扶著樓梯把手下樓,一邊苦惱的想著也許還有什麼方法可以瞞天過海,董盈歆沒有注意到自己踩得太過邊緣了,然後一個猝不及防的打滑讓她失去重心,她驚駭的瞠大雙眼,下一瞬間感覺遽痛與害怕同時攫住她的人。
「不!」尖銳的尖叫聲似乎來自遙遠的地方,董盈歆的雙手突然的掛在扶手最末節上,而整個背脊以下的部位則傳來遽然的痛楚,並迅速的席卷了她整個人。
「不,不會有事的,沒事的。」她面無血色,戰栗而害怕的試圖從雙手開始動起,一邊以空洞的聲音安慰著自己。然而身上的遽痛卻讓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所有嘗試的動作頓然止住。
懊痛!董盈歆無聲的吶喊,含著淚水咬緊牙關以抵抗那像海潮般一次比一次更劇烈的疼痛無情的襲擊著她。她想暈倒以尋求解月兌,然而有股意識卻直喊著不行,告訴她不能躺在這里,她必須要站起來才行。
阿子,她的孩子沒事吧?不管有沒有事,她一定要爬起來到醫院讓醫生幫她檢查一下才行,她必須要站起來。
「你辦得到的,站起來,為了肚子里的孩子,你必須辦到,董盈歆。」她虛弱的喃喃自語著,再次嘗試著以雙手撐起自己先坐起來後,再試著以雙手的力量扶著樓梯扶手強迫自己站起來。
「很好,現在先別急著動,站穩看看腳有沒有受傷。」她汗淋淋且淚潸潸的繼續咬牙說,蒼白的臉色與痛苦的表情充分的顯示出她現在所承受的痛楚,而十只手指更因過度用力支撐身體,而泛起不自然的顏色。
一只手慢慢、慢慢的放松,重心稍微移到抗議的雙腳上,再放開另外一只手,一試董盈歆便心知自己的右腳踝扭傷了,所以她盡量將身體的重心放到左腳上,至于背部與臀部的疼痛她也不得不將它漠視,因為她最擔心的肚子已開始隱隱作痛起來,而雙腿間亦有種液體在流動的感覺。
「不,拜托,不要……」低頭看著腳邊微微滲出殷紅的液體,她面無血色,顫抖的低喃著。
她恐懼的睜大眼楮茫然的抬頭尋找求助,然而看著毫無人氣的冰冷四周,她的目光雖痛苦卻逐漸徹悟,知道現在惟一能救孩子的人只有自己。她必須設法打電話求救、必須走到大門口將門鎖打開、必須……啊!又是一陣劇痛襲來,她咬緊牙關,緊緊的抓住樓梯扶手以抵抗那痛徹心肺的劇痛,以致指關節都泛白了。
顫巍巍的深深吸一口又一口的氣,董盈歆含著淚水努力穩住自己,心想,不管如何,自己必須要救孩子,她一定要!
從沙發上猛然驚醒,唐清璽突然想起昨天早上好像答應過董盈歆今天要陪她去醫院產檢。他抬手看了一眼時間。八點半,距她和醫生所約的時間剛好剩下一個小時,如果他現在趕回家應該還來得及才對。
想罷,他立刻翻身抓起外套和車鑰匙離開宋靖峰的家。而一路上為了避開上班車流,他盡量抄小路走,不過他依然花了將近半個小時才到家。
由遠而近,唐清璽看著聚集在他家門前的人群和一輛救護車,心頭隱隱有股不安的預感,便下車隨手拉了個人問︰「發生了什麼事?」
「你——唐先生!喂,不必鋸門了,唐先生回來了、唐先生回來了!」被拉住的人在呆愣的瞪了他一秒之後,猛然轉頭對前方的人大叫道。
鋸門?唐清璽懷疑的越過人群,看到一名男子拿著電鋸愣然的站在他家門前。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皺眉看著四周的眾人間。
「你是這家的人?」穿著一身白的救護人員上前詢問他。
唐清璽看著他點頭。
「快把門打開看發生了什麼事,剛剛這里有人打一一九求救。」
求救?打一一九?唐清璽頓時覺得雙耳嗡嗡作響,再也听不見四周七嘴八舌的猜測聲,以自己所不知道的堅定步伐走到大門前,極快速的伸手開鎖。
當他三步並作兩步的奔進屋內,卻在玄關往客廳的轉角處猝然停住。因為董盈散就躺在他腳下,習慣性扎成辮子的長發散亂的糾結在她臉上、身上,雪白的臉色與她腳下殷紅的地板、裙擺形成強烈的對比,一時間,他的心跳停了。
見身後的救護人員欲上前查探,唐清璽遽然大吼一聲,「不要踫她!」他跪在她身旁顫抖的輕觸她的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這樣?」
「她好像是從樓梯上跌下來。」救護人員說。他看到從客廳樓梯下方開始,一路拖到客廳電話機旁邊,又從那里拖到她倒地位置上的痕跡,可令他不懂的是那痕跡一開始並不是殷紅的血色,後來卻又……
「可惡!」他猛然大叫,終于注意到曲著身體昏倒在地上的傷者那出奇凸起的肚子,「快去把單架推進來。」他指示的大叫,並拉開唐清璽,「你讓開!」
「你想干麼?」唐清璽一臉要跟他拼命的表情瞪著他伸手輕觸董盈歆的肚子。
「如果你還想救你老婆、孩子的話就不要在這邊礙事。」救護人員命令道,「她的羊水破了,血又流了不少,如果再不快點送到醫院的話,恐怕母子都有生命危險。」
「不。」唐清璽顛簸的退了一步,低喃的搖頭道。
「讓開點!」救護人員將他推開了點。
唐清璽呆怔的看著四個人小心翼翼的將董盈歆由地板上抱了起來,听著他們一邊叫著,「小心點!她從樓梯上跌下來,身上可能會有骨折之類看不到的傷處,小心——對,慢慢放下——好,小心點……」
為什麼?怎麼發生的?唐清璽茫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切,至今依然難以接受這事實。她不是一直都睡在樓下的房間嗎?干什麼突然跑到二樓去,又怎麼會不小心的跌下樓,難道她忘了自己是個身懷六甲,即將要臨盆的孕婦嗎?她……
突然之間,他感覺自己的體溫急速下降,冷得發抖起來。難道她到二樓是為了去找他,因為他答應過她今天要陪她去做產檢,可是時間快到了自己卻一直沒有出現,所以她才會到二樓去叫他,以至于失足跌落?都是他害的!
「喂,你是她先生吧?」救護人員朝他招手問道。唐清璽茫茫然的看著他。
「你要不要一起來?」
「對不起,你不能進來,請你在這里等候。」
自動玻璃門無情的在眼前關了起來,唐清璽六神無主的站在門前,呆若木雞的看著玻璃門另一頭緊閉的門扉,因為董盈歆就在那扇門內。
一路上,他束手無策的坐在救護車內看著毫無知覺的她,眼前飛掠過的是所有與她相處的畫面,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那些歷歷在目的情景與眼前毫無生氣的她形成一黑一白的對比,在他眼前作激烈的拉鋸戰,一方執意沉醉在美麗的回憶中,一方卻要他接受殘酷的事實,看清楚眼前這個形容憔悴、昏迷不醒的她,看清楚他將她害得多慘。
從未注意過她的臉何時變得如此有稜有角,瘦得只剩下皮包骨,記憶中的她雖縴細,臉部表情卻總是精神奕奕、雙頰紅潤豐美,可是現在她是個懷胎九個多月的孕婦,氣色卻反倒比以前差。
而且她的肚子,如果不是救護人員問他,她懷孕幾個月了,並在听完答案後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說他們還以為她只懷了五、六個月,頂多不超過七個月的身孕,他根本不會發現她的肚子真的是小得出奇。
一個再兩個星期就要臨盆的孕婦,她的肚子竟然比不過普通婦女懷孕七個月的肚子,他懷疑她平常真的有定期去做產檢嗎?可是自己憑什麼懷疑?她懷胎九個多月,他這個做先生的竟然連一次產檢也沒陪她去過,他憑什麼質疑她,可是……
「該死的你,為什麼學不會照顧自己,你不是最會照顧人嗎?為什麼你就是學不會照顧自己,為什麼?」唐清璽握緊拳頭,額頭靠在玻璃門上痛苦的低語著。
玻璃門內的那扇房門突然打開,一個穿著淡綠色無菌衣,戴著無菌帽的醫生神色匆忙的走出來,並邊走邊將嘴巴上的口罩拿了下來。
唐清璽忐忑不安的看著玻璃門在眼前滑開,然而未等跨出玻璃門的醫生開口,醫生雙眼中凝重的神情已讓他的心整個兒往下沉,沉到世界上最寒冷的地方。
「醫生……」唐清璽的喉嚨顫抖得說不出話。
「對不起,我想你必須要有心理準備,產婦的情況很不好。」醫生臉色沉重的說。
「不!」
「她在送來時,保護胎兒的羊水已經破掉,照理我們必須立刻開刀將小阿拿出來,否則他會在孕婦子宮內窒息而死。可是情況非常不好,孕婦整個人呈現嚴重昏迷狀態,而且血壓、血糖都偏低,如果要強行進行剖月復產,她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先生,你必須立刻作個決定,你是要小阿還是大人?」
「小阿……還是大人?」唐清璽痛苦的看著他。
「我必須提醒你的是,如果不進行剖月復產的話,小阿子是絕對活不下來,可是如果進行的話,孕婦的危險性或許比較大,但是卻不見得一定會有生命危險。」
「難道沒辦法兩個都救嗎?」他粗嗄的問。
「如果要救兩個,剖月復產是惟一的機會,但是我無法向你保證孕婦的存活機率,你要我們進行剖月復產嗎?」
無法保證孕婦的存活機率?唐清璽重重的跌坐在一旁的塑膠椅上。自己從來沒想過生產可能會要她的命,從來沒想過!為了她使計讓爸媽逼他娶她,自己一直以怨懟的心態在對待她,將她視為情婦、管家、佣人,甚至于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吝惜給她一個笑容、一句不含冷嘲熱諷的話語,甚至一個溫暖的擁抱與關心,有的只是譏諷與難看,而她卻是他名副其實的妻子,而且還懷了他的孩子!老天,他到底做了什麼?
「先生?你必須馬上給我個答復,再拖下去孩子可能會有危險。」醫生催促道。
「大人!」唐清璽猛然站起來對他叫道,「小阿,我可以不要,但是請你……」
他的話被突然由玻璃門那頭沖出的人打斷,「醫生,不好了,孕婦血流不止!」
醫生眉頭一皺,立刻斬釘截鐵的對來人說︰「通知下去,馬上準備動手術。」
「是。」
「不!」唐清璽憂心如焚的抓緊他的手臂叫道,「你說過剖月復產她會有生命危險的,我不要小阿,我要她,我不準你們對她動手術,我不準!」
「先生,孕婦現在這種情況是非動手術不可,否則她血流不止還是會死的。」
醫生對他說,「請你放手,多延誤一分鐘,你太太的生命就多一分危險,你希望她活著吧?」
唐清璽倏然放開他手臂。
「我一定會盡力而為的。」醫生多看了他一眼,匆匆說完後轉身離去。
呆若木雞的瞪著前方半晌之後,唐清璽再次跌坐在塑膠椅上,感到生平從未有過的無助感與恐懼感。他將臉埋入雙手中,用力的揪緊頭發。
老天,他到底做了什麼?恨她、報復她,多麼愚蠢又毫無意義的事,而他卻樂在其中半年多,甚至逃避了所有他明知道卻死不肯承認的事實——他愛她。靖峰說得對,這就是為什麼愈接近她預產期,他就愈加煩躁的原因,可是自己現在知道了這個還有什麼用?如果她就此香消玉殞的話……不!絕對不會的!
求求你,老天,雖然自己平常很少燒香拜佛,但是求求你救她,拜托。熱淚滑下唐清璽的眼眶,落在他雙腳間的地板上,一滴、兩滴、三滴……伴隨著他無聲的哭泣,悄然的落下。
時間有如被堵塞住的水流,一點一滴緩緩的向前走。唐清璽猶如一副失去靈魂的軀殼般,動也不動的呆坐在手術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