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後的衣築暄恢復了她以往的開朗,在讀書與生活間也捉到了正確的節奏,不再成天埋首書堆中,令人憂心。至于她過輕的體重,則在衣母一鍋鍋十全大補湯的調養下,慢慢地向上攀爬,臉色亦紅潤了起來。
時間的河不斷地流,經過大學聯考後,很快的就放榜了。
衣築暄以倒數的名次擠進了台大,四度與馬政逵成了同校同學。
在他們大一下學期的那一年,衣築暄滿十八歲的那一天,雙方父母替兩人辦了場簡單的訂婚儀式,儀式雖簡單,到場之人卻不少,除了雙方家長及親朋好友外,在場有三分之二的人全是新郎新娘國小、國中、高中及大學的同學。
終于有了較實質的相處感,兩人內心的激動可想而知。
上了二年級之後,兩人順理成章的同居在一起,而兩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又有著未婚夫妻的名義,常常差點擦槍走火。
然而,在衣母認真而且嚴肅的諄諄教導之下,衣築暄總是在最後一刻守住自己的貞操,而馬政逵也因為太愛她,所以尊重她的始終未曾強迫過她。
但是除了那最後一個步驟,凡事可以做的事,他們可沒有一個放過。而三年就在這既幸福又倍感痛苦的折磨下,平靜的度過。
馬政逵在校的好成績為自己贏得出國留學的機會與獎學金,不過受制于國民義務的纏身,他只有暫時保留那份名額,投入軍中。
而衣築暄則為了兩年後能跟他夫唱婦隨的出國進修,所以決定踏入社會猛賺個兩年,為他們倆的將來先作打算。
他們決定等他退伍之後,先結婚再出國。
美麗的前景,不變的深情,他們倆在任何人眼中看起來都是那麼的幸福,那麼的令人羨慕。
他們該會白頭到老吧?不,該說是一定會白頭到老才對,畢竟他們是如此的相愛,不是嗎?
是的,任何人都會這麼覺得,包括他們自己,但是有句話是這麼說的——人算不如天算。
因為突如其來的榮譽假,讓馬政逵連夜北上偷偷地溜回家,打算一早就出現在衣築暄家門前,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
搭計程車回到家門前時正好凌晨四點,馬政逵心想時間還早,不如先回家打個盹,早上先嚇嚇爸媽再去嚇她也不遲,可是他萬萬沒想到被嚇到的人反而是他!
凌晨四點,該是萬籟俱寂的時候,家里的客廳卻燈火通明,父母相對無言的坐在客廳中,表情沉重而且疲憊不堪。
「兒子?」看到他突然的出視,馬母顯得有些意外的驚喜,但顯露在臉上的微笑卻是那麼的勉強而僵硬。
「發生了什麼事?」他直截了當的開口問。
「哪有什麼事。」馬母強顏歡笑的避開他探索的視線,「怎麼突然回來了,肚子餓不餓?累不累?要不要先洗個澡……」
「媽,我已經不是三歲小阿子了。」他突然插口道,然後將視線轉向從他進門後就未發一語的父親身上,「爸,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再也佯裝不了堅強,馬母的淚水無聲的滑下臉龐,她以微微顫抖的手輕拭臉上的淚水,然後突然轉身。「我去弄些吃的過來,你一定餓了。」說完,她迅速地沒入廚房。
客廳里,父子兩人都維持著同一個姿勢,誰也沒開口。
餅了一會兒,只听一聲蒼老的嘆息從坐在沙發上的父親口中傳來。父親緩緩地抬起比他記憶中老上十歲的臉,硬生生的擠了一抹苦笑在臉上。
「兒子,過來,坐。」
馬政逵無聲的走到他對面的位子坐下,靜靜地等待父親開口告訴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還記得你大伯的樣子嗎?」
馬政逵有些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雖然去年因為當兵的關系,沒回南部老家拜年,但是只不過一年多不見,他怎麼可能會忘了最疼他的大伯的長相呢?雖然有些懷疑父親為什麼會這麼問,他還是認真的回答。
「記得。」
「好,因為你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
馬政逵瞬間愕然的瞠大眼楮,「大伯他……」
「上星期在柬埔寨發生意外過世了,你堂哥也一樣。」
「怎麼會?」馬政逵震驚的望著父親。
馬父悲哀的撇了撇唇,半晌之後才又開口。
「記得兩年多前你大伯曾經找我當擔保人嗎?」
听到這句話,馬政逵已經大概可以猜得出發生什麼事了。
「現在你大伯和你堂哥都過世了,一家子只留下你大伯母一人,而你大伯他進行到一半的工程的巨大賠償金,靠你大伯母一人自然是無力負擔,所以所有的債權人將會在這一兩天之內找上當初在擔保人欄內簽名的我。」
「多少錢?」
「實際金額我並不清楚,但是至少上億。」
馬政逵無言的望著父親,上億?這筆錢對他們而言就像是一個天文數字,他們怎麼可能有能力來負擔?
他蹙緊眉頭想了又想,突然想到爺爺在世時好像說過,他們馬家有塊不小的地,也許……
「爸,叔叔們都知道這件事嗎?」他沉吟的問。
「當然知道。」
「那麼也許有辦法可以解決。」馬政逵突然覺得眼前出現了一線生機,「爺爺在南部不是留了塊地嗎?」
馬父先是緊閉了下眼楮,然後無力的搖了搖頭。
「怎麼了,難道不行嗎?如果爺爺在世,他一定不會坐視不管的。」
馬父慢慢地睜開眼楮,然後以從未有過的認真緩緩地告訴他。「兒子,這個社會是現實的,再親的人,只要扯到了錢,誰都可以翻臉不認人的。」
一塊由上一代傳下來的地由七兄弟繼承,如果想賣地而其中一個人不肯蓋章的話,那麼這塊地就永遠不能賣,這就是所謂的遲分地。馬家正是這種情形。
「叔叔他們不肯幫忙?」
「那是你爺爺留下的唯一遺產。」
馬父苦笑著以這句話來解釋一切,但馬政逵卻知道父親肯定向叔叔們求助過,而且還遭受到無情的拒絕。
「他們太過分了!畢竟大伯和你都是他們的哥哥,他們竟然……」
「兒子,別說了。」
看著父親感傷的表情,馬政逵用力的吸了一口氣。
「爸,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我和你媽打算將這間房子賣了,租間小一點的公寓住,再把你大伯母接過來一起住。」馬父看著他說,語氣中有一絲不確定,畢竟他也是家里的一份子,有參與重大決定的權利,而他們卻沒征詢過他的意見。
「我不贊成。」
丙然!
「賣掉這間房子所獲得的錢對上億的負債來說只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給那些債權人塞牙酚詡不夠,卻可以讓你們和大伯母住得舒適些,所以我不贊成將這間房子賣掉。」
「可是,兒子……」
「爸,你先別急著作決定好嗎?這件事讓我來想辦法。」
「會有什麼辦法呢?該想的辦法我和你媽都想過了。」
馬政逵蹙眉頭,一時間叫他想他當然想不出來,但是天無絕人之路,他知道一定會有辦法的。「總之,我不贊成你們賣房子就是了。」
看著一臉堅決的兒子,馬父長嘆了一口氣,而一直站在廚房門口偷听他們對話的馬母則迅速地抹干臉上的淚水,端起瓦斯台上一鍋剛煮好的湯餃走出來。
「來,先別說了,吃點東西。孩子的爸,你晚餐沒吃,也吃點吧。」
「你也一樣。來,坐下來一起吃。」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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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逢家變的沉重心情讓馬政逵取消了要給衣築暄的驚喜,當天下午即搭車返回營區,一個人躺在床上不斷地思索著。
突然之間,緊閉的房門「咚」了聲被人推開,來人因意外見到房內竟有人而呆愕了一下,然後才反手將門關上,走到他旁邊的睡鋪一坐下。
「你怎麼在這里?我以為至少要兩天後才會見到你。」葛冥看著仰躺在床上,以雙臂為枕,嘴巴上咬了支牙簽的他問。
「你呢?我以為我一回到這里就可以見到你,沒想到向來不外宿的你竟也有例外。」馬政逵動也不動的回聲道。
「你的樣子看起來有心事。」葛冥說。
馬政逵轉頭看了他一眼。「你說話的語氣听起來也很無力。」
「看來我們兩個還真是一對難兄難弟!」葛冥苦笑道,身體突然向後一仰,與他同樣仰躺在床上,只不過馬政逵的雙腳是架在豆腐塊般的棉被上,而他的則高架在牆上。
兩人各懷心事的沉默半晌。
「老馬,退伍後你真已經決定要先結婚,然後再帶著你老婆出國繼續讀書?」葛冥猶豫的開口道。
「那已經成為了我的夢想。」馬政逵淡淡地說。
「怎麼一回事?」葛冥一瞬間從床上翻身坐了起來,一方面是驚訝,一方面是激動的望著他問。
大家幾乎都知道老馬和他未婚妻長跑十年的戀愛史,更知道他從入伍那一天起便迫不及待的倒數著退伍那一天的到來,因為到那時他便可以正式迎娶美嬌娘入門,然後兩人夫唱婦隨的繼續出國深造。怎麼退伍之日眼見就快到了,他一心期盼之事卻變成了他的夢想?
「葛冥,你有沒有听過一塊錢逼死一條英雄好漢的故事?」馬政逵動也不動的盯著上鋪的床板,若有所思的說。
「你缺錢?」葛冥直覺反應的問。
「這世界上有什麼人不缺錢?即使再有錢的人也一樣。」馬政逵諷刺的看了他一眼。
「發生了什麼事,要不要說出來,說不定我幫得上忙。」葛冥忽然坐正身體,一本正經的盯著他。
馬政逵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搖搖頭。不是他不願意說,而是上億的數目光說出來鐵定嚇死人,他不相信葛冥有辦法可以幫助他,即使他家境不錯,渾身上下使用的都是名牌物品,可是上億……
不,即使他家真的有那麼多閑錢,非親非故的,他也絕對不可能會願意出借這麼大一筆錢給他的。
「算了,你呢?在煩什麼?」他隨口問。
「我是說真的,你需要多少?」葛冥不放棄的問。
「你不可能幫得上忙的。」馬政逵看了他一眼再度搖頭。
「你不試又怎麼知道?」
「好,我試。你有上億的錢可以借我嗎?」
梆冥一下子呆住。
「看吧,我就說你幫不上忙的。」馬政逵干笑一聲。
梆冥眨了眨眼。「發生了什麼事,需要這麼多錢?」
「沒事,你就當我剛剛在開玩笑,忘了吧。」馬政逵搖頭說。
梆冥沉默的看著他,若有所思了一會兒後,緩緩地開口,「如果我真的有上億的錢可以借你的話……」
「別開玩笑了,你哪來這麼多錢?」馬政逵打斷他說,一點也不相信他有這麼多錢。
「你不知道我是有錢人嗎?」嘴角微微地向上一揚,葛冥似笑非笑的盯著他說,但馬政逵卻連一點笑容都擠不出來。
「我沒心情跟你開玩笑,葛冥。」
「我不是在開玩笑。」一瞬間,葛冥臉上的微笑盡失,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嚴肅與正經。
馬政逵慢慢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你是當真的?」他小心翼翼的盯著他問。
梆冥認真的點頭。
「先告訴我你怎麼會有那麼多錢?」沉默的盯了他半晌,馬政逵打算從最基本的問題來了解一切。
「我爺爺給的。」
「你爺爺?」
「也許你听過葛嚴這個名字。」葛冥撇了撇唇道。
馬政逵數度張嘴,依然無法正常的發音。葛嚴?在南台灣中被傳說富可敵國,大小老婆多達九個之多,最年輕的還只有二十五歲的大財主?他竟是葛冥的爺爺?老天!
「看樣子你是听過了。」葛冥嘲弄的一笑。
「葛嚴……咳,他真是你爺爺?」馬政逵依然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
「不,正確點來說他應該是我爸爸。」想想,他還是老實說好了。
馬政逵愕然的在瞬間瞠大雙眼,而葛冥卻只是聳了聳肩,看似早已習慣別人在听到這件事時膛目結舌的表情。
「對不起。」
「你又沒做出對不起我的事,干麼這樣說。」葛冥雲淡風清的笑道。
「這就是你不喜歡回家的原因?」馬政逵沉默了一會兒說。
「對,因為我實在受夠那些無聊人士每逃讜我指指點點的。」葛冥不避諱的承認,「好了,別再談我的事了,你需要多少錢?」
「你真願意把錢借給我?那並不是一筆小數目,也許我窮極一生也還不完。」
「你把自己看得這麼扁?認為那些錢就需要窮極你一生?」葛冥挑眉道。
馬政逵原本就深邃的雙眼在瞬間變得更加墨黑、深不見底。
「當然不,」他沉聲說,「如果你肯借我那些錢,我打算在三年內就將全數還給你,連本帶利。」
梆冥輕吹了聲口哨。「你要怎麼做?」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是台大資管系第一名畢業的?」
「即使是哈佛第一名畢業的,在毫無資金的情況下,想在三年內賺到上億的收人,恐伯也是天方夜譚吧。」葛冥不以為然的說。
「要不要試試看?」馬政逵高深莫測的瞅著他問。
梆冥看了他半晌,終于發出一聲大笑。
「你到底哪兒來的信心呀?」他甘拜下風的問,光是在氣勢這一點,他就不得不認輸。
「能力、條件,還有我這張嘴,我相信這世上應該還有伯樂的存在,能識我這匹千里馬。」馬政逵不急不徐、信心十足的說。
「說得好!」葛冥忍不住為他的自信心喝采,接著卻大言不慚的看著他說道︰「這世上的確還有伯樂的存在,因為我就是你的伯樂。」
馬政逵輕挑了下眉頭。
「你需要多少錢我可以借你,但是相對的,我希望你在退伍後替我做事。」葛冥說。
馬政逵沉思了一下問︰「先告訴我你要我替你做什麼?」
「任何你有興趣而且想做的事。」
「我不懂你的意思。」
「意思就是我只負責出資金當老板,至于你要搞什麼生意我完全不管,只要它能在最短期間內賺最多錢,而且能迅速地壯大,成為一間令人矚目的大公司就行了。」葛冥說到這里稍微停頓了一下,「當然,這間公司的創立資金雖全額由我來出,但是在經營、出力的人卻全是你,所以在公司所有權上你跟我一樣擁有一半的股份,而你則可以利用它每年所賺取的利益,分批攤還清我借你的錢。」
听完他的話,馬政逵只有一個疑問。
「如果公司全權由我一個人負責,請問你要做什麼?」
「當然是繼續當一個扶不起的阿斗,繼續四處花錢敗家嘍!」葛冥挑眉微笑道。
「這對我來說未免太不公平了?」馬政逵皺眉說。
「會嗎?」葛冥眨了眨眼,「可是也許你並非一帆風順,開始會失敗個一、兩次,而那些消耗成本我自始至終可都沒打算要你負責,怎麼會不公平呢?」
「當然不公平,因為我將會投盡心血,在兩年內讓公司回本,從第三年開始則讓營利淨額以等比級數向上攀升。如此一來,對我又怎會公平呢?」
「這樣呀……」葛冥作勢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如果真如你說的,那麼我借你的錢就不算利息好了。」他微笑道。
「你可真會算!」馬政逵哼了聲。
「好嘛,那除了不算利息之外,公司獲利的部份多讓你分5%,55%歸你,這樣總行了吧?」
「OK,咱們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