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不開束縛,葉紫只有任周巽霸道地挾著她離開眼鏡公司,只是方才旁觀者只有兩人,出了店門後,滿街的路人一雙雙晶亮的眼直瞅著他們,她臉皮再厚也不免覺得渾身不自在。
「你可不可以放開我?」終于,她松口請求。
「不再當我是隱形人了?」周巽沒有松手,只是低頭看了她一眼。
這樣被他挾著,還有誰能將他當成隱形人?葉紫在心中答道,嘴上卻繼續以拜托的語氣請求。
「放開我好嗎?」
周巽沒有應聲,繼續摟著她往前走。
「周巽……」
他突然停下腳步,雙眸頁望進她的眼。
「原來你還記得我的名字。」他諷刺的說,臉上表情與語氣同時間變得嚴厲,「說!罷剛為什麼假裝不認識我?」
「你先放開我。」葉紫微微地掙扎。
「不要跟我談條件。」
「我沒有在跟你談條件,我只是要你放開我而已。」她抬起頭朝他瞪眼。
周巽輕挑了下眉頭,他有沒有看錯,她竟然瞪他耶!
「你變了。」
聞言,葉紫不自覺的皺起眉頭。
她變了?他指的是什麼,是她的長相、發型、穿著,或是其他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她會變是當然的,有誰在經過五年的時間而完全不變的?!只是對于她的變化,他有什麼看法?喜歡或是討厭?
等……等一下!
葉紫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她干麼管他喜不喜歡她的改變呀!自五年前他一聲不響的離開後,他倆早已沒有任何關系,她不再是他的禁臠,管他喜不喜歡她的改變,只要她自個喜歡就夠了。
「你到底放不放手?」瞄了眼周遭愈來愈多對他們行注目禮的人們,她壓低聲對他說。
「跟我有牽扯讓你覺得丟臉?」注意到她不時投向四周的目光,周巽忍不住眯著眼沉聲問。
丟臉?葉紫愕然的看著他,他以為她會輕視他,以和他為伍為恥?她在他心中真就這麼勢利?這麼虛榮?
看著他,一股油然而生的怒氣有如絕堤的洪水般,一發不可收拾的從她體內爆發出來。
「沒錯,跟你有牽扯的確讓我覺得丟臉,不只是丟瞼,還覺得羞愧。」她冷聲的說,用力扳著他圈在她腰上的手臂,不管使的力道是否會傷到他或自己。
「你再說一遍。」周巽雙眼圓瞠的瞪著她。
「跟你在一起讓我覺得丟瞼!」葉紫從善如流的朝他吼。
他可惡,還說什麼以他對她的了解,他了解她什麼?了解她是一個只會看表面,既虛榮又勢利的女人嗎?
「放手,你這個混蛋!」她用力的槌打他有如鋼鐵般的手臂,早已遺忘兩人處身在大街上。「你走了為什麼還要回來?可惡,你放手,你走呀,走了就不要再回來,為什麼還要出現在我面前,擾亂我好不容易才習慣的平靜生活?」
她花了整整將近五年的時間才將他遺忘,他可知道過去有多少日子她是充滿希望的迎接白天到來,又以淚洗面的送走黑夜?他可知道,他們還曾經有一個孩子?
他不知道,他什麼也不知道!
「我討厭你,你憑什麼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以為留下一封信、一筆錢就可以說得過去,我就必須欠你一輩子嗎?當訴你!我一點也不希罕你的錢,一點也不希罕你的虛情假意。
「你以為預付六個月的房租,讓我可以繼續住在那里,我就必須感謝你、把你當佛祖膜拜?以為一句我喜歡你,我就必須對你死心塌地,無怨無悔的等你回來?你作夢!」
隨著她雷霆萬鈞的將積壓在內心的痛苦吶喊出來後,四周突然一片寧靜,他們倆除了對方之外,再也感受不了任何一丁點其他的人事物。
周巽靜靜地凝視因失控,而讓臉色染上緋紅的她,思考她怒語中隱含的真正意思。
她其實是在乎他的,而且從來就不曾忘記過他!即使他們的關系短暫的只有三個月,即使他們的開始是建立在阿爸惹出的禍端上,即使她口中說著討厭他、憎恨他……
「葉子,你愛我對不對?」不知不覺間,他激越的問。
葉紫像是受到什麼驚嚇般的猛然瞠大雙眼,血色從她臉上迅速退去。
「不!」她駭然的搖頭,驚慌的想逃,箍在她腰間的鐵臂卻毫不放松。
他不可能看出來她愛他,她對他的愛早在那段以淚洗面的日子里,被一滴滴的淚水沖淡了,她不愛他,她不可能還愛著他的。
她臉上驚駭的神情確定了周巽大膽的猜測,原本怒極的心漲滿了激動與說不出的喜悅。她愛他!老天,他在作夢嗎?
「你愛我。」遏止不住內心的亢奮他希望能親耳听她說出這三個字,周巽以前所未有的熱烈眼神凝視著她。
「不。」葉紫矢口否認。
「你愛我。」
「不。」她死命的搖頭。
「你可以再繼續自欺欺人,但是我不會相信。」
周巽緩緩地對她宣布,低沉的嗓音,濃厚的男子氣息,一下子便縮短了兩人間的距離,讓葉紫輕易記起她好不容易遺忘的回憶有關于他一切的回憶。
視線突然變得模糊,淚水來得又快又急,像是為了趕赴救火,重新洗刷掉她復萌的記憶,但他溫熱的唇卻突然欺上她臉頰,一點一滴的吮去由她眼眶滑落的淚水。
「我恨你。」
「你愛我。」
「我討厭你。」
「你愛我。」
「我——」
連自己都說服不了的低啞嗓音被突然覆在唇上的溫熱含住,周巽不再壓抑自己的熱情,熱切纏綿的將她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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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她怎會讓事情發展成這樣?她真的瘋了!
葉紫怔怔的躺在床上,詛咒自己。
夕陽由房間面西的窗戶折射進來,映照在床上輕覆著被單,赤身的兩人身上。屋內沉悶靜謐,懸蕩著一種讓人窒息的氣氛。
「沒想到你仍住在這里。」身旁忽然傳來他的聲音,打破了房內的靜謐。
「我會以最快的速度搬離。」葉紫裹著被單,將腳移下床畔時冷然的說。
周巽毫不在乎身上的被單被她扯離,全身在空氣中。他側身以單手支撐住腦袋,壓住被單的一角,阻止她逃離。
「搬到我那兒嗎?」他微笑的問。
葉紫瞪著他。
「不過可能要讓你失望了,」他繼續說︰「我出獄不過半個月,還來不及找住的地方,所以你不必搬,我會搬來這里。」
「我會搬走。」葉紫面無表情的由被他壓住的被單看向他的臉,冷冷的告訴他。「正好我上個月剛預繳半年的房租,可以用來償還你。我待會兒收拾一下就離開。」
「你是什麼意思?」他蹙眉問。
「字面上的意思。」她微微的用力想將被他壓在肘下的被單拉起,怎知他卻突然伸手拉扯被單,一個使勁便將她連人帶被的扯入他懷中。
迸銅色的鐵臂瞬間以佔有的方式將她摟住。
「你不想和我住在一起?」
「不想。」
「為什麼?」
「不想就是不想,沒有為什麼。」
「但是你愛我。」
葉紫嗤笑了一聲,「你親耳听見我說愛你了嗎?」她嘲諷的問。
「不用你親口說,我感受得到。」
「可笑!」
真不喜歡她冷嘲熱諷的樣子,以前的她明明不會這樣呀。
「說吧,你在生氣什麼?」深吸一口氣,他以無奈又似寵愛的語氣問。
「我並沒有生氣。」只是想詛咒自己而已。
「不要睜眼說瞎話了,就算是瞎子也能感覺到你在生氣。」
她悶不吭聲。
他摟著她由床上坐起,再將她整個人擁坐在胸前,下巴輕靠在她肩上廝磨著。
「我好想你。」他感覺懷中的她立刻變得渾身僵硬、緊繃。「我好想你。」他又說了一次,而她的反應是冷漠的撥開他的手,然後轉頭看他。
「不要睜眼說瞎話。」她將他剛剛說的話原封不動的送還他。
「你倒是說說看,從哪一點你認為我在睜眼說瞎話?」周巽靜靜地盯著她的雙眼問。
他不疾不徐的語氣顯示現在的他很有耐性,如果她不說的話,他絕對有信心可以陪她耗。葉紫痛恨自己竟然可以從他的語氣猜出他此刻的心情。
「你如果真的想我,這五年來不會沒有只字片語,不會在出獄後半個月才在街上和我偶然遇見。」她淡然的說,心里的苦澀只有自己知道。
如果真的想她,至少他該回到他們曾經共同生活的地方走走看看,然後發現她依然住在這里等他回來,而不是不期然而遇,然後強硬的帶走她,要她帶他回她的住處,狂野的與她,末了才以平淡的語氣蹦出一句,沒想到你仍然住在這里。
懊想她?這世界上大概只有呆子或白痴會相信他的話,而她並不屬于兩者之一。
「我不想綁住你,畢竟你對未來充滿期待,而我卻不知道要在牢里蹲幾年。」他苦笑的凝視著她。
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葉紫輕撇了下唇瓣。
「既然想放我自由,為何又要留錢、留住處給我?你這樣做不是在未雨綢繆,等待挾恩圖報的那天來臨嗎?」
周巽的眉頭攏成小小一座山,他一本正經的說︰「我從來不曾這樣想過。」
「是嗎?」
他認真的點頭,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想讓她誤會他對她的心意。
「那你是怎麼想的?」她想知道他究竟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寫下那封信。
「我並沒有多想,只覺得該這麼做而已。」盡自己的力量保護她,從一開始他的心就是這麼教他做的,所以對于她的事他從未多想過。
只覺得該這麼做?
「就像當初你覺得應該救我,不該讓我淪為妓女或酒家女一樣,一切只是為了你覺得該這麼做而已?」
周巽遲疑的點頭。
「所以同理可證,你說想我也是因為你覺得該這麼說而已,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
原來他在信中所說的並不是他的心聲,只是一種不得不說的謊言,可笑的她竟還將那封信當成寶,將撕碎的紙片一片片的黏合,重現他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
看著凝在她唇邊的嘲弄,周巽的眉頭又皺得更緊了,到底她想否認什麼,她愛他的事實嗎?所以才會想盡辦法曲解他對她的想念。
只是她難道不知道這樣做根本沒用,以他的個性,一旦認定某件事之後,誰也沒有辦法更改他的決定。而他早已決定要她,從她哭喊著罵他是混蛋的那一刻起。
「既然你如此堅持自己的想法,那就這樣吧。」他突如其來的說。
葉紫懷疑的看著他。
「我挾恩圖報來了,葉子。」
他在她愕然瞠眼間伸手將她圈入懷中,讓她貼緊他的胸膛後,才緩緩地在她耳邊將接續的話說完。
「而我挾恩圖報的要求只有一個,那就是擁有你一輩子。」
***合該是她欠他的,所以在享受五年的自由,又回歸到他霸氣掌控的日子之後,她竟絲毫不曾想念自由的滋味,反而覺得有種適得其所的感覺。
是她欠他的吧?如果不是,那麼她一定是瘋了,外加有被虐傾向,要不然不會有這樣怪異的感覺。
婉拒公司排行榜第一名的黃金單身漢邀約,葉紫回到家,面對一室的冷清仍不覺得可惜時,終于忍不住對自己可笑的行為搖頭。
不愛他?
去騙鬼吧!
如果不愛他,又怎會撇開一個前途似錦的黃金單身漢,而選擇跟一個未來動向不明,蹲過苦窯五年,至今還處在假釋期中的男人。
看來她不只是愛他,而是愛慘他了。
葉紫輕聲嘆息,不知是為自己逃不過命運的捉弄,或者是為自己選擇的墮落,因為曾經她有得是機會可以將他變成過去,而她卻沒有這樣做,進而導致今天這樣的結果。
但是她捫心自問,後悔了嗎?答案是︰沒有。
必到他身邊,再次成為獨屬于他的禁臠,她一點後悔的感覺也沒有。
葉紫丟下皮包,換上家居服,習慣的在解決自己的晚餐前也幫周巽準備一份,即使他不一定回家吃飯。
他們相處的模式一如五年前同居的日子,她不會主動開日詢問他的去向,但他回不回家卻會主動預先告訴她,而今晚他沒說不回家。
一個禮拜他大概有兩到三天不在家里過夜,她雖從未過問他這幾逃詡在做什麼,或在哪兒過夜,卻不表示她不關心他。
老實說她真的很好奇,也很擔心他會重操舊業,再次墮入黑道的洪流之中。
但是想一想,現年二十五歲的他應該不至于會像以前那樣血氣方剛,尤其他又親身體驗過牢獄的滋味。
「沒事的。」她將目光移向堆滿書桌的原文書,喃喃地告訴自己。
自他搬進來後,書桌上便不時會有她沒見過也看不懂的原文書出現,那是他的書,因為她不只一次看他投身其中看到忘我。
五年的牢獄之災其實讓他改變許多,成熟穩重不說,至少在閱讀充實自己,以求上進方面,他給她的感覺就是不落人後。
膘黑道用不著這麼博學多聞吧?更別提還讀原文書了。
「沒事的。」葉紫再度搖頭堅定自己的心,他絕不可能重蹈覆轍,她應該對他有信心才對。
想通了,心情也就輕快了起來。
她輕哼著小調洗米下鍋,然後從冰箱內拿出昨天下班買的咖哩粉和材料,今晚她打算吃咖哩飯。
馬鈴薯、胡蘿卜切塊後丟入鍋中,再加洋蔥—攪拌一下即蓋上鍋蓋悶煮。悶煮需要較長的時間,葉紫決定先洗個澡。
被洗衣服剛拿好,房門便被人砰的一聲用力推開。
她反應飛快的拿出預藏在床下的棒球棍轉身,卻被渾身沾滿鮮血的周巽嚇了一大跳。
手中的棒球棍瞬間落地,她沖向他。
「周巽,你……這……」她發現自己顫抖得說不出話。
「我沒事,這血不是我的。」
雙腳一軟,她整個人朝地上跪跌下去,周巽及時出手將她扶住。
「不是你的?」她喃喃自語的問,蒼白的臉依然滿是心有餘悸。
像是為了讓她徹底放心,他扶正她後,直接動手月兌掉身上沾血的上衣,讓她看個仔細。
她極認真的將他從身前看到身後,直到確定他身上沒有任何一道泛血的傷口,這才呼了口大氣。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血又是誰的?」她看了一眼地上的上衣,帶著依然顫抖的聲音問。
听見她的問題,周巽臉上的表情愀然變色,眼神亦變得陰沉、凌厲而無情,充滿了煞氣。
「大毛。」他輕輕地吐出這兩個字。
「大毛?」葉紫喃喃地重復他的話,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過這個稱號。
周巽抿著唇沒再說話。他走向床鋪,疲憊的往床邊一坐,雙手指尖在唇上相觸,做了個三角形的動酌瘁沉默著。
她知道這是他慣有的沉思動作,以往每次見到他這樣,她總會靜靜地做自己的事不去吵他。但是這一次她卻無法如此沉著,因為此時的他,渾身上下充滿令人不寒而栗的狠戾,而這讓她擔心。
「周巽。」她走向他,怯怯的喚了一聲。
他抬頭望向她,冷冽無情的眼神嚇得她差點沒月兌口驚叫出聲。
「你沒事吧?」她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
冷冽的目光逐漸斂去,恢復成她所熟悉的深邃瞳眸。
周巽搖了搖頭,將目光投向剛剛被他丟在地板上的血衣。
「幫我洗一洗好嗎?」
葉紫點頭腳步卻沒有移動,她總覺得現在離開他,不一會兒他一定又會恢復到先前令人不寒而栗的樣子,而她不要他變成那樣。
她坐入他身旁的位置,伸手握住他的手。
「你的朋友現在怎麼樣了?人沒事吧?」她關心的問。
「生命已無礙,但人還在加護病房中觀察。」周巽撇了撇唇,好半晌才說。
「發生了什麼事?」
他沒回答,而她只能往最尋常的意外去猜,下意識的排除意外以外的可能。
「是車禍嗎?」
陰郁的眼神閃過一抹狠絕,周巽垂下眼睫毛輕點了下頭。
這的確是場車禍,但卻不是單純的意外,一旦讓他找出證據,他會讓那混蛋清楚的了解什麼叫後悔莫及。
懸在半天高的心終于在看到他點頭後,緩緩地落了地。葉紫本想問事情是怎麼發生的,怎知爐子上的鍋子恰巧在此時傳出啵啵啵的聲音。
她起身走上前,掀開鍋蓋用湯匙攪拌,以防馬鈐薯等黏鍋。今天的馬鈴薯意外的好煮,放入鍋中不過半個小時似乎已松軟。正好,他也回來了,肉可以下鍋,然後再放入咖哩塊,慢慢攪拌直到完全化入濃湯中。
「周巽,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我們要再一會兒才能吃飯。」她回頭對他說。
不知何時又陷入沉思中的周巽,茫然的抬起頭看向她,稍後才反應極慢地點了點頭,起身走向浴室。
葉紫隱約感覺有股不安逐漸朝她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