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墨就算活到一百歲,也永遠忘不了林靈將他撞離死亡車輪軌道的那一瞬間,那令他痛徹心扉的極度恐懼。
他還記得她第一次救他,他從醫院里醒來之後,卻因傷勢過重無法動彈而被禁錮在醫院的那段時間,他的感覺是多麼的懼怕與度日如年。
所以當他一恢復下床的力氣,便毫不猶豫的掙扎下床。
「喂,老二,你發神經啊?」一旁的言母房文歡被他嚇得驚叫出聲,立刻上前阻止。
「媽,我已經好了,我要出院。」
「你在開什麼玩笑?昨天你才剛從加護病房轉到普通病房耶!」
「我要出院。」
「我不準。你馬上給我躺回床上去,听到沒有?」
「我要出院。」
「你這孩子到底在發什麼神經?有什麼理由一定要現在出院的,你說!」見他抿緊嘴巴不語,房文歡立刻霸道的決定,「既然你說不出理由,就給我安安份份的待到醫生說你可以下床、可以出院再出院!」
「不行,我現在就要出院。」言墨搖頭,又掙扎著要下床。
「可惡!老二,你再發神經試試看,給我躺回床上去!」
「不,我——」
「發生了什麼事?」才走到門口就听到病房內的叫喊聲,言筆迅速的推門而入,望著房內的母親與大弟問道。
「老大你來得正好,幫我把發神經的老二壓回床上去。」一見大兒子,房文歡立刻命令。
言筆眨了眨眼,皺著眉頭,上前僅用一只手即把不安份的言墨給壓回病床上。然後,他轉頭問母親。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老二發神經。」房文歡生氣的瞪著言墨。
言筆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媽。」他無奈的叫著,「你就不能說得具體一點嗎?」
「他才剛剛從加護病房轉到普通病房而已就想出院,這不是發神經是什麼?」她仍舊不悅的瞪著言墨。
言筆擰起眉頭,轉頭將目光移向病床上的言墨。「你為什麼想出院?」
言墨抿緊嘴巴,沉默不語。
「老二?」
「你不用浪費唇舌了啦,這個問題我已經問過了,但他什麼也不說。」房文歡在一旁生氣的說著。
言筆意外的看著言墨,就他記憶所及,老二向來不曾惹怒媽媽,相反的,他一向都有辦法逗樂媽媽,即使媽媽正處怒火中燒時,他也有辦法能化危機為轉機的將媽媽給逗笑,而今……
「媽,爸在停車場等你,你還是快點走吧,別讓爸久等了。」言筆忽然轉頭對媽媽說。
「我——」房文歡默默的看著大兒子半晌,終于點了點頭。「好好照顧老二。」說完,她稍微收拾了一下東西,即轉身離去。
待母親離去後,言筆長腿一伸,勾來不遠處的一張椅子,跨坐其上,目光炯炯的有如審問犯人般,盯著從不曾讓家人擔心過的大弟。
「說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言墨沒有立即回答,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出聲。
「老大,事前你跟我說的都是事實嗎?」
「你指的是什麼?」言筆目不轉楮的看著他。
「關于林靈的事。」
「林靈?」言筆靈活的腦袋在最短的時間內整理出有關于這兩個字的一切。「你指的是那個成績優異,長相清靈秀逸,在你昏迷時不斷囈語著她的名字的女高中生?」
言墨點了點頭。
「沒錯,事前我所說的一切都是事實。」言筆若有所思的盯著他,「但是我卻很懷疑何謂‘事實’?」
「老大,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兄弟二十幾年並不是白做的,言墨很快的就發現老大言中有物,他迫不及待、目光熠熠的盯著他問。
「我們已經找到逃逸的肇事者了。」言筆不答反道。
「他說了什麼?」言墨著急的問。
看了一眼思維向來比任何人都還要敏銳的大弟,言筆輕嘆了一口氣。
「肇事者說︰‘是那女的自己沖出來的,不關我的事’。老二,想不想解釋一下?」
當老二在昏迷不醒,口中不斷念著林靈這兩個字時,他就知道這場車禍不單純。當時他以為那便是肇事者之名,沒想到經查證後,才知道對方竟是一個乖巧懂事、成績優異的女高中生。
老二的車禍肯定與她無關。但是當老二的情況稍微穩定後,他所得到的回答竟是,林靈是老二的救命恩人!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林靈在車禍現場,而且還救了老二!
當時的他還以為老二被車撞壞了腦袋,才會胡言亂語,怎知今天上午捉到肇事者之後,那混蛋竟會說出這樣的話為自己辯解。這讓他不得不來找老二弄清楚這一切。
「她是來自未來的靈魂。」言墨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閉上眼楮說。
「什麼?」言筆愕然瞪著他。來自未來的靈魂?
言墨睜開跟,看著臉上仿佛寫著你在說什麼笑話的老大,緩緩地將那天所發生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听完整個經過,言筆瞠目結舌,根本說不出話。
「我不相信。」半晌後,他堅決的說。
「經過陳婧屏和姜虹綾的事之後,你覺得還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發生?」
「據你所說,當時的林靈應該是實體存在的,為什麼車禍後她卻消失得無影無蹤?事後也見她有受傷?」言筆理智的分析,眉頭緊蹙。
「你為什麼不問,她二十八歲的靈魂為什麼會跑到十年前的現在來!」言墨反問,不待他回答緊接著又道︰「就跟姜虹綾的靈魂為什麼會跑到陳婧屏體內一樣,這一切根本就不可解。」
「但是……」言筆欲言又止,他愈想眉頭就蹙得愈緊,最後決定明天一定要找當事人林靈問些問題。
「老大,答應我,既然已經找到肇事者了,這場意外車禍就到此結案,不要把林靈扯進來。」像是能透視他的想法般,言墨用著無比認真的口吻說。
言筆若有所思的盯著他,發現平常總是吊兒郎當的老二,此時目光竟嚴肅得嚇人。
「為什麼?」他問。
「因為我喜歡她。」
言筆頓時傻眼,言墨卻忽然朝他咧嘴一笑。
「所以麻煩你,老大,離你弟媳遠一點,以免你們倆不小心煞到對方,造成咱們日後兄弟鬩牆,OK?」
「你在開玩笑?」言筆一臉的難以置信。
言墨聳聳肩,一副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信不信隨便你的表情。
言筆目不轉楮的瞪了他一會兒之後,突然放聲大笑。
「哈哈……你是認真的!這是怎麼發生的,還是只因為她對你有救命之恩,所以你決定用以身相許的方式報恩?哈哈……」
「你盡量笑好了,依據我莫名其妙的第六感告訴我,繼老四和我這‘不平凡’的遭遇之後,你的大概會更精采。」言墨不以認意的看著笑不可抑的老大,落井下石的說。
「你少烏鴉嘴!」言筆一呆之後,眉頭緊蹙的叫道。
言墨只是微笑,沒再開口繼續與他抬杠,因為他必須留下精力好用來養傷,以便早些時日出院去向林靈「以身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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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病床上躺著養傷的一個月中,意外的發生老四留書離家出走之事,搞得整個言家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他為了不增添家人的煩惱,遂安份的做個乖病人,直到醫生肯定的點頭說他已經完全康復之後,他才重新掌握屬于自己的自由與幸福,出門前去找林靈。
兄弟失蹤,他竟還有心情談戀愛?不,別說他重色輕兄弟,而是以他對老四的了解,老四他一定是遇到了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才會自我放逐離家出走的。
而且以老四的個性,不管他們是否能在最短時間內找到他,在他本身的問題尚未解決之前,老四肯定不會隨他們回家。既然如此,他們何不讓老四冷靜一段時間呢?相信等他想通或解決己身的問題之後,自然會回家來。
雖說他平日總是嘻嘻哈哈的,但是對于家人個性的了解,他絕對可以拍胸部保證家中沒有人能勝過他。所以,雖然他對老四究竟是為何事而離家出走並不知情,但是至少有一點他知道,那就是老四絕不會做出傷害自己生命的事來。
被句話說,在短時間之內,他們其實可以不必這麼緊張的。
低頭看了一下從老大那邊A來林靈的地址,再抬頭看公車站牌沿途停靠的站名,言墨不由得皺起眉頭。
這是第幾個公車站牌他已不記得,但是他明明記得她放學後是在這附近搭公車回家的,只是找遍了附近所有的公車站牌,卻依然找不到同她地址上的任何一個地名?
左右張望,言墨正想找個人問路時,竟發現了他所要找的人,還在對面馬路上駛離的公車後頭出現。
「林靈!」他心一喜,馬上朝她揚聲叫道,忘了她根本就不認識他的事實。
林靈似乎完全沒听見他的叫聲,行色匆匆的與他愈行愈遠。
與她相隔了十幾公尺寬的馬路,言墨只能順著她行走的方向追去,然後邊追邊對她叫喚著。
「林靈!林靈!」
終于,她好像听到了他的叫聲,不僅停下腳步,還左右張望了起來。
言墨不由自主的屏住棒吸,等待她望見自己的那一刻到來。但一輛公車卻突如其來的停在他面前,不僅擋住了他,同時也擋住了她望向他的機會。
懊死的!
他低咒一聲,急忙奔離公車的遮蔽區,但是她的視線卻早已離開了他這個區域範圍,並且再度邁步向前。
「林靈!」他使勁力氣的朝她揚聲再叫。
這一回,她似乎比剛剛更加清楚地听見了他的叫聲,因為他一叫完就見她立刻轉頭朝他的方向望來。緊接著似乎過了一世紀,也像只過一秒,她終于看見他,臉上表情隨之出現不知道是驚喜或是驚嚇的反應,她睜大雙眼瞪著他。
因為距離實在太遠了,言墨分辨不出她的表情是驚是喜,但可以確定的是她終于——
他驟然一僵,愕然的呆站在原地。老天!這怎麼可能呢?她的反應分明就是認識他,但是怎麼會呢?
據老大說,她根本就不記得有車禍或她曾經救過人的記憶,甚至在老大拿出他的照片詢問她時,她都一臉茫然的說不認識。
為此他還曾與老大認真的討論過,結果當然是無解。
其實她記不記得那一切,對他而言根本無關緊要,因為只要他記得就夠了。所以他今天完全是抱著自我推薦的心態前來找她的,但是她竟然會認識他?這是怎麼一回事?!
言墨眨了眨眼,想確定是不是自己跟花了,但是對面的她卻反倒轉身面向他,並移動腳步,好像要過馬路到他這邊來一樣。他一驚,立刻聯想到上回車禍的事。
不能讓她這樣穿越馬路!如果他們倆有誰必須到誰身邊的話,那個過馬路的人也應該是他才對!
言墨迅速的看了一下左右來車,左方來車遠在二十公尺外,至于右方因為被公車擋住的關系,他什麼也看不到,不過那又如何呢?對面車道的來車,等他到了馬路中間的雙黃線時再看也不遲呀。
想畢,他立刻從公車後方往對面車道大步走去,想在她跨越馬路之前能率先到她身邊去,以免去她過馬路的驚險。但就在他兩個大步跨出時,馬路對面的她忽然以不要命的方式朝他這方向狂奔而來。
老天,她是不想活了嗎?
言墨被嚇傻了,完全忘了自己也正在過馬路,然後突然之間,擋住他右方視線的公車駛離,一輛穿越車道逆向而行的紅色轎車朝他這方向急駛而來。
一切就像一個月前那場車禍的畫面重播,只不過這一次言墨是面向她而不是背向她,所以這回他感受到的,不僅只是她失控尖叫的聲音與她的撞擊力道而已,還清清楚楚的看見她如何義無反顧的撲向他,以自己的性命換取他的……
那股沖擊力道,讓他感覺神魂俱裂的痛楚。
煞車聲、尖叫聲此起彼落,他完全感受不到自己摔落地面上的疼痛,但一雙瞠圓的眼清,卻清清楚楚的看到她被橫沖而來的轎車攔腰撞上,然後轎車打滑,車尾筆直的掃向他,踫撞,他——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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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靈!」
身軀隨著言墨月兌口而出的驚聲叫喊在病床上彈跳了一下,他隨即被站在病床邊的言筆給壓回病床上。
「老二,醒過來,把眼楮睜開。」他命令的叫道。
言墨茫然的睜開雙眼,感覺雙腿立刻傳來一陣又一陣椎心刺骨的疼痛。倏地,他想起了車禍!
「林靈!」他大喊,想從病床上爬起來,卻被按壓在他雙肩上的力道阻止了下來。「放開我。」
「你出了車禍,右大腿和左小腿分別受到不同程度的骨折。」言筆目不轉楮的對他說,沒有松手。
「她呢?她傷得怎樣?」言墨一只手緊緊的抓住他的手臂,手指深深掐入他賁起的肌肉中。
「誰?你問的是誰?」言筆不解的盯著他。
「林靈!」言墨激動的叫道,「她傷得怎麼樣?」
「林靈?」言筆皺起眉頭,「她並沒有出現在車禍現場。」
「不可能!」言墨頓時叫道,他永遠記得當車子攔腰撞上她之際,那種痛徹心扉的極度恐懼,當時,他甚至以為自己的心髒會在那一刻同時停止跳動,然而他現在卻活生生的躺在這里!
「我親眼看見她沖過來將我撞開,親眼看見……看見車子攔腰撞上她,她不可能……」他忽然閉上嘴巴,愕然的看著眉頭緊蹙的兄長。
「同樣的情況又發生,對不對?」言筆問。
「她沒有在車禍現場?」言墨重復他剛剛說的話。
「對,我並沒有——」言筆忽然住嘴,他想到了一件事。
「怎麼了?」他的突然停頓讓言墨的心髒仿佛跟著停止跳動。「是不是她受了重傷,而你不想讓我知道,所以才欺騙我她不在場?老大,你別騙我,我要去看她!」他掙扎著要下床,卻再度被言筆壓回床上。
「我沒有騙你,她真的不在現場。」
「那你在猶豫什麼?想隱瞞我什麼?」言墨不信的問。
「我沒有在猶豫什麼,也沒有想隱瞞什麼,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麼事?」
「我們在詢問幾個車禍目擊者時,其中有一對是母女,小女孩大概只有五、六歲。」言筆蹙起眉頭說著,「她媽媽在接受警方的詢問時,她不停的在一旁插口問她媽媽說姐姐呢,姐姐怎麼不見了?該死的我竟然沒發現,如果真是她姐姐不見的話,她媽媽怎麼可能還有心情回答警方的問題,我真是白痴,早該想到的!」他懊惱的說。
「她真的不在車禍現場?」言墨仍想再次確定。
「對!」言筆有些遷怒的瞪他一眼,非常不悅自己的粗心大意。
「即使如此,我還是不放心她。」言墨喃喃自語的說,「老大,幫個忙,幫我去看看她好不好?」
「你不是我要離她遠些,免得日後造成我倆兄弟鬩牆嗎?」言筆好笑又好氣的瞪眼道。
「拜托你。」
拜……言筆嘴巴張了張,做夢都沒想過老二竟會有開口拜托他的一天,尤其在他明顯心情不爽的時候。看來,愛情的力量還真是偉大!
「我會去的。」用力的呼了口氣,他允諾的點頭。
「謝謝。」
言筆瞄了他一眼,話鋒一轉的說︰「關于你這次的車禍,我並不打算讓爸媽知道。」
言墨點頭。
「老四的離家出走,我車禍剛痊愈卻又遭車撞,我也擔心爸媽若听到這消息的話會吃不消,尤其是媽媽,這一個月來她瘦了不少。」
「我會告訴爸媽說,你因為請了一個月的病假沒到學校去,為了將曠課那一個月的功課補回來,所以決定到同學家小住一段時間。」言筆思索的說,「這樣行嗎?」
他再次點頭。
「好了,那你休息吧。我會先去看看她的情況,然後再回警局一趟。晚些我再替你送吃的過來,你有什麼要我幫你帶來的?」
「課本吧,」他想到關于林靈告訴他的未來,「你說得沒錯,我的確該把曠課的功課給補回來。」
言筆看了他一眼,然後點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