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婷覺得自己的日子好像正陷入一種空轉的狀態,雖然她還是做著過去每逃詡在做的事。
早上起床刷牙洗臉,然後吃早餐、搭公車去上班,到了公司後做著每天例行要做的工作,然後到了中午吃午飯、睡午覺,再繼續工作到下班,接著再搭公車回家,然後吃晚飯、看電視、洗澡、睡覺。
餅去她每一天做的不就是這些事嗎?可是現在為什麼她會覺得空洞?
因為他。
因為看不到他的臉。
因為听不見他的聲音。
因為她想見他,好想好想,所以她才會覺得心空空的,不管再忙、再累也填不滿她心里面的那個空隙。
五天真的很快就能過去嗎?他騙人。因為才過了兩逃邙已,她就已經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她真的真的好想他。
他說會打電話給她,結果卻只有在飛機飛抵美國當天在機場打了通電話給她而已,之後就沒再打給她過。
他在那邊很忙嗎?忙得連打電給她的時間都沒有?也許吧,因為即使在台灣公司里,他還不是常忙到七、八點才下班。她也只能這樣告訴自己了,要不然她肯定又會胡思亂想。
現在她這邊是晚上十點,那他那邊呢?是白天還是晚上,他是正在工作或者是在休息?早知道當初她就問他兩邊的時差,這樣一來就算他沒空打給她的話,她也能打給他……
不對,他就是因為太忙了,所以才會沒時間打電話給她的,那麼她打去要是打擾他工作呢,還是打擾到他休息呢?
嗚……她到底在干什麼啦!自我厭惡。
用力的將懷抱中的抱枕往懶人沙發上一丟,她起身到衣櫥前拿了換洗的衣服轉身走進浴室里洗澡。
蓮蓬頭一開,水花立刻嘩啦啦的噴灑著。
喻婷站在蓮蓬頭的水花下,任熱水沖去她身上的泡沫,突然之間,她隱約听見手機鈴聲在響,她立刻關掉蓮蓬頭,手機鈴聲也隨之清晰了起來。
沒時間理會身上殘留的泡沫,她隨手抓了條浴巾,一邊包裹著身子一邊沖出浴室拿起她的手機。
「喂?」
一片靜默。
怎麼會這樣?
她尋找來電紀錄,看到上頭一連串的數字,眼淚立刻遏制不住的掉了下來。
是他打來的,可是為什麼她會沒接到,為什麼?她剛剛應該要把手機帶進浴室里的,她為什麼會沒這麼做呢?
他應該還會再打吧?她微微抽噎的想著,然後包著浴巾坐在懶人沙發上靜靜等著。
五分鐘後她的手機沒再響起,接著十分鐘,然後十一點,十二點,她的手機始終沒再響起。
他沒再打來。
嗚嗚……
被上睡衣抱著手機哭泣,喻婷今夜哭著入睡。
在床上翻來覆去,每隔五分鐘就抓起床邊的小鬧鐘看一次時間,喻婷在床上躺了一個小時,也掙扎了一個小時之後,終于再也按捺不住心底想念他的情緒,驀然從床鋪上翻身而起,以最快速的動作換上外出服,再背起皮包後,立刻往外沖去。
她站在路邊一邊看著手表,一邊攔出租車。
「司機,到中正機場,謝謝。」
現在的時間是星期五晚上十一點三十分,也就是佟平回來的日子。因為他的班機抵達機場的時間已是半夜十一點五十分了,所以他在上飛機之前特別打電話告訴她,叫她別等他,他會直接回來,然後明天再去找她。
可是問題是,她根本就壓抑不住想見他的心情呀!
他們已經有整整六天沒見面了,雖說在他出國後的第三天他終于打了電話給她,之後的兩天也都各打了一通,上飛機之前也還和她說過話,可是只能听見他的聲音卻看不見他的人,只會讓她想見他的心情愈來愈濃烈。
她真的真的好想他。
從沒想過自己也會有瘋狂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她以為她的愛情應該跟她的長相,以及過去二十四年來平凡的生活一樣,就這樣平凡、順利、無風無浪也無雨的發生著,從戀愛、結婚、生子到操勞家務平凡過一生,就這麼簡簡單單的。
可是他的出現卻改變了這一切。
「小姐,妳要到第一航廈還是第二航廈?」
司機突然開口問道,喻婷這才知道他們已經轉進大園交流道,快要到機場了。
「第一航廈,謝謝。」她一邊回答,一邊抬起手腕來看現在的時間。
罷過十二點,這表示他已經下飛機了,可是他還要通關再加上領行李的時間,她應該還來得及才對。
愈靠近機場她的心情愈緊張,不知道他突然看見她時會有什麼反應?
他會高興呢,還是生氣?他就是因為飛機抵達的時間太晚,擔心她的安全,所以才不要她來接他,可是她卻來了。
司機將車子停下,喻婷付完錢之後,迅速的走進入境大廳。她在告示板上找到他的班機號碼,上頭標示了他已在十一點五十分準時抵達,她沒再浪費時間,立刻朝入境大門跑去。
短短的二十分鐘,他應該還在等行李,還沒有出來吧?
雖然已是半夜,來接機的人卻不少,喻婷個子小,沒辦法鶴立雞群,只好拚命的鑽進人群之中,走到最前方的位置站定。
她的腳步才站穩,沒想他的身影竟就出現在她眼前,而他竟也一眼就看見她。
時間似乎在他們四目交接的瞬間停了下來,擁擠的感覺不見了,吵雜的聲音也消失了。喻婷目不轉楮的盯著他那張幾乎讓她想念了一輩子的臉,直到他走向她,牽起她的手將她帶離人群,她都還是不知不覺的。
「妳怎麼來了?」將她牽到大廳的一角,佟平問道。
喻婷眨了眨眼,回過神來,她本想說她是因為睡不著的關系,所以才會來接他的,反正明天放假,要睡覺隨時都可以,可以她沒想到她嘴巴一開,沖出口的卻是……
「我想你,我好想你。」
兩人之間突然陷入一陣沉默之中,他沒有開口說話,而她則為自己的沖動與坦白懊惱不已。
他會不會覺得她太不矜持了?
她偷偷的瞄他一眼,只見他一臉嚴肅。
糟糕,她竟然忘了在見到她之後,他有可能會因為她的不听話而生氣。
「你……在生氣嗎?」她怯怯的問,
佟平仍是不發一語,卻突然拉著她轉身朝大廳的出口走去。
他們走到出租車招呼站坐上一輛出租車,直接回到他在天母的住處,其間他仍連一句話也沒開口對她說。
喻婷一路忐忑不安,多次想開口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靜,卻因為他臉上嚴肅的表情而放棄。
怎麼辦?他好像真的生氣了。
她果然還是不該來的,應該要乖乖听他的話在家里睡覺,等他明天去找她,反正再等也不過幾個小時而已,幸運一點說不定一覺醒來他就站在家門外了,可是現在呢?
怎麼辦,他是不是很生氣,會不會因此就和她分手?
她一點都不想和他分手呀……
一路上喻婷就帶著這樣的恐懼與不安,讓出租車將她帶向未知的未來。如果她現在不是坐在出租車上,如果她的手不是一路被他緊握著不放的話,她早就逃了。
出租車終于來到他家門前,他拿了一千元大鈔給幫他卸下行李的出租車司機,同時說了一句不用找了,隨即拉著她的手和行李箱走進大門,進入屋里。
「我看我……」
喻婷不安的開口,想趁他大門還沒關起來之際告辭,沒想到他的手一松一放,原本牽著她的手瞬間改握住她的腰身,將她拉向他,低頭就給她一個極其猛烈的深吻。
喻婷有些驚愕,但緊跟隨在驚愕之後的卻是放心與歡迎。她伸手圈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迎向他久別重逢的熱吻。
天啊,她真的真的好想他,而看樣子他也跟她一樣。
隱約問她听見大門被關上的聲音,也听見大門落鎖的聲音,但是她一點也不在意,她此刻唯一在意的是他並沒有生氣,仍然是喜愛她的,這就夠了。
喻婷被他吻得整個人都昏眩了起來,感覺雙腳無力得幾乎要站不住,突然之間,她感覺自己被他打橫抱了起來。
「可以嗎?」他眼神熾熱的凝望著她,啞聲問道。
被他橫抱在胸前,她明顯的感覺到他此刻的心跳有多快,就跟她一模一樣。
她當然知道他是在詢問她可否再進一步的意思,如果她搖頭的話,他一定不會強迫她,就跟之前一樣會尊重她的意願……但是可以嗎?
她目不轉楮的凝望著他熾熱的眼神,感覺他與自己相互呼應的呼吸與心跳,然後終于垂下眼瞼的對他點了點頭。她想要更接近他、更愛他。
一見她點頭,佟平不再壓抑自己的,立刻將她抱向主臥房的方向,反手關上了房門。
夜,正熱。
從睡眠中慢慢的蘇醒過來,喻婷睜開眼,眼前陌生的景象讓她呆愣了好半晌,完全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她怎麼會睡在這麼陌生的地方呢?
「早安。」
身邊突然響起一個低沉沙啞的男性嗓音,讓她愣愣的轉頭望去,只見佟平正以單手支撐著頭,咧子讜她微微的笑著,模樣煞是好看。
頓時之間,她終于記起昨晚的一切,以及這里是哪里。
「早安。」她有些害羞的將身子往被窩里縮了縮,羞怯而小聲的回應道。
然而,她羞怯的模樣頓時加深了佟平眼中的情意與笑意,他伸手輕輕的踫觸她的臉頰,像是在踫觸什麼稀世珍寶一樣,讓她有種備受珍愛的幸福感覺。
「還要不要再睡一下?」他柔聲的問。昨晚他並沒有給她太多的睡眠時間。
沒辦法,誰叫過去那六天他實在太想她了,而她偏又突如其來的出現在他面前,讓他既驚又喜的幾乎要控制不住壓抑多時的。
當她一開口就以充滿深情的嗓音對他說她好想他時,他差一點就要忍不住在機場里狂吻她,可是他也知道以他當時激動的情緒,並不是一個吻就能安撫得了,所以他才會拚命的強忍下來,直到回到家得到她的首肯之後,一切就這樣一發不可收拾了。
她對他輕搖了下頭,然後忍不住的問︰「現在幾點了?」
「快十一點了。」佟平看了一眼床邊的時鐘回答。
喻婷有些驚訝,她從沒睡到這麼晚過,即使是假日也一樣。
「妳今天有事?」
她搖頭。這兩天的時間從她上個星期六知道他要出差直到星期五才回來時,她就已經將它們空下來留給他了。
「那麼明天呢?」他又問。
她再度搖頭。
「那麼今天也住我這里好嗎?我喜歡看著妳在我身邊醒來的模樣。」佟平深情的凝視著她說。
喻婷目不轉楮的看著他,有些高興他的邀請又有些猶豫是否該答應他的要求。連兩天夜宿在男朋友家里,這件事若讓爸媽知道的話,他們會不會對她失望?可是即使如此……
「好。」她輕輕的點頭。
佟平高興的傾身親吻了她一下又一下。
「妳中午想吃什麼?中式料理還是西式料理?我煮給妳吃。」他眉開眼笑的問。
「都行,因為我對你的手藝有信心。」喻婷也感染了他愉悅的心情,微笑道。
佟平看著她,忍不住又親吻了她一下。他真的好喜歡她的笑容,每看一次便著迷一次。
「那麼,陪我到市場買菜?」他微笑的邀請。
喻婷笑容滿面的對他點頭。
兩人梳洗過後,手牽著手去逛菜市場。
買完菜回家後,中午佟平煮了白酒蛤蜊面給她吃,晚餐則換成菠蘿蝦球、糖醋排骨等四菜一湯的中式餐點,讓她不僅吃得津津有味,還佩服得五體投地。
「你是怎麼學會做這些菜的?」
晚飯後,喻婷一邊洗碗,一邊好奇的問著身旁幫忙將洗好的碗盤放進烘碗機里的佟平,沒想到得到的答案卻是--
「不得已。」他回答。
「什麼意思?」她不解的側頭看他。
「我爸、我媽、我哥、我姊全都是味覺障礙者。」
「味覺障礙者?」
「換句話也就是說他們可以把糖醋排骨煮成鹽醋排骨,卻仍吃得津津有味。我的味蕾從小就被他們四個人殘害,直到有機會吃到外頭的食物才知道什麼叫美味,所以從我有了學習能力,有辦法弄出正常味道的食物之後,家里煮食的工作就落在我身上了,否則的話我就得繼續受他們的荼毒。我記得我那時候好像是七歲吧。」
「怎麼會這樣?」喻婷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不知道。」他聳聳肩。
「我的意思是,你怎麼會是個例外?」她開玩笑的問。
佟平怔怔的看著她,無言。
她竟然看得出在他平靜外表下的怨悶感受,還用這種方式安慰他,她真的是……叫他如何能不迷戀上她、不愛上她呢?
「怎麼了,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你真的是你爸媽從外面抱回來的孩子吧?」喻婷微笑的凝望他笑問。
「事實上我也曾經有過這樣的希冀,可惜我的模樣幾乎和我老爸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以十分惋惜的口吻說,逗得她忍不住笑出聲音來。
「其實即使他們是味覺障礙者,你還是很敬愛他們對不對?」她將最後洗好的一個碗遞給他,讓他將它放進烘碗機里,同時開口道。
佟平將烘碗機關上,按下烘碗的時間之後,牽起她的手走到客廳擁有一整套泡茶茶具的桌前坐下,然後熟練的泡起茶來。
「說實在的,我無法想出他們值得我尊敬的地方,因為他們除了是味覺障礙者之外,同時也是家事白痴,老是把家里弄得一片邁遏。這次我到美國出差就順道回了一趟家里,妳可以想象我進門之後,幾乎是要用跳的方式才能在家里移動嗎?因為家里所有看得見、可以放東西的地方都堆滿了各種物品,我就算是用跳的,也都必須要小心翼翼的,否則一不小心肯定會被屋里的東西淹沒。」
「沒這麼夸張吧?」喻婷被他夸張的形容逗得笑不可遏。
「下回妳到我家就知道了。」他倒了杯茶給她。「別談這些了,我們來談點別的。」
「談什麼?」
「妳要不要搬過來跟我一起住?」佟平目不轉楮的凝望著她,突如其來的問道。
喻婷猛然一愣,差點沒被嘴里的那口茶嗆到。她咽下口中的茶,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他。
「妳不一定要跟我睡同一個房間,我這里有很多個空房間,妳可以選擇一間妳喜歡的。」他又補充。
喻婷仍不知道該說什麼。
搬來和他住?這不就是同居嗎?可是他又說她可以擁有自己的一問房間,不必和他一起睡,那麼與其說是同居,不如說是同住比較正確。
然而不管是同居或同住,他們倆既沒婚約關系,交往的時間也不長,就這樣答應和他住在一起的話……
「我喜歡和妳生活在一起的感覺,就像今天這樣。」佟平真心的說,「但是如果妳不願意的話,也不必勉強自己答應我,妳可以拒絕沒關系。」
拒絕嗎?可是喻婷卻發現自己竟然一點想要拒絕的念頭都沒有,她只是有點掙扎,想找一個能讓自己義無反顧答應和他同住的理由而已。
她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他,即使他們將來不見得能夠一起走向紅毯的那一端白頭偕老,但她永遠不會後悔將自己的第一次交給他?
「你從沒有告訴過我,你究竟喜歡我哪一點。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她開口問道。
「我記得妳之前似乎也問過我相同的問題。」
「而你卻只回答我說我很好,我真的不懂你所謂的很好究竟是好在哪里?」喻婷困惑的說,「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就常常被人忽略,雖然我知道別人並不是故意要忽略我的,但就是因為是不經意,所以才更顯得我有多麼的不起眼。
「剛進公司的第一年,我曾經參加多次的聯誼活動,結果就不用說了,其它人若有配成對,或者是有機會再一起出去玩,永遠都沒有人會記得他們其實曾經見過我。我雖然不會因此而自卑,也不會有抬不起頭、覺得丟臉或低人一等的想法,可是我就是想不透像我這麼平凡,不起眼的女生,你究竟喜歡我哪一點?
「其實在我心目中,你原本是一個遙不可及、高不可攀的人,結果我們現在卻成了男女朋友。我時常一覺醒來都有種我是不是在作夢的感覺,因為我實在不相信這麼好的事情怎麼會發生在我身上。我是不是很笨?」
「我很高興那些曾和妳聯誼的人都是些沒眼光的人,要不然妳現在也不會是我的。」佟平沉默了一會兒,不疾不徐的開口。
「我是你的嗎?」喻婷怔怔的看著他。
「妳是我的,只能是我的,這輩子都是我的。」
「這輩子?」她的心跳頓時漏跳了一拍。
「剛剛妳問我究竟喜歡妳哪一點,這個問題有一個非常嚴重的錯誤。」佟平目不轉楮的盯著她說。
「什麼錯誤?」喻婷微愣了一下,不解的眨了眨眼楮。
「妳應該問我究竟愛上妳哪一點。」
喻婷在一瞬間屏住氣息,不敢呼吸。他剛剛真的說了那個字嗎?
愛?
「如果妳真的那麼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告訴妳。我愛妳的笑容、愛妳的樸實、愛妳的認真、愛妳的積極、愛妳的可愛。我愛妳,喻婷。」
激動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威脅著要掉落。喻婷鼻酸得不能自己,覺得自己一定是在作夢,要不然的話怎麼會發生這麼美好的事呢?
他竟然說他愛她。
「我……」她啞然開口,卻語不成聲。
「在我們正式交往之前,妳曾經問我是不是以結婚為前提和妳交往,當時我說我不能欺騙妳說我有這打算,因為那時我的確沒有那種感覺,可是現在我卻可以很肯定的回答妳,我的確是以結婚為前提在和妳交往,因為妳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讓我興起了想要在一起生活的念頭的人。」
說著,他微微的傾身,溫柔的吻去她眼角的淚水。
「喻婷,我們一起住吧。」他深情的對她說。
喻婷哽咽的點頭,然後輕聲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