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一路響著讓人心驚膽跳的鳴笛聲,飛快的將病奔送進醫院,同行者是一個面無血色、滿臉焦慮的母親。
「發生了什麼事?」急診室醫生迅速的迎向前來,一邊檢視病床上的小病奔,一邊沉著的開口問道。
「我兒子突然受到驚嚇,他有先天性心髒病,最近正在準備進行治療手術,主治醫師是黃純有醫生。他的名字叫曲剛。」
強壓住驚惶與害怕的感受,曲蒨迅速明確的提供最有用的資料給醫生,只是重點一說完,一直努力硬撐著的堅強也跟著瓦解,她伸手緊緊揪住醫生的白袍,慌亂的乞求,「醫生,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我兒子,我拜托你,求求你。」
醫生只向她點了個頭,接著便轉身對著在場的護士指揮若定。「立刻通知心髒科黃純有醫生。準備氧氣罩,替我連絡手術室,馬上準備進行手術。」
小罷被推進急診室中,門緊接著被關了起來。曲蒨想跟進去,卻被護士給攔了下來。
「妳不能進去。」護士說。
「為什麼?我的孩子在里面,他待會兒睜開眼沒看到我一定會害怕的,我要進去陪著他,讓我進去。」她掙扎的喊道,一張臉白得像雪。
「對不起,這是醫院的規定,妳先到那邊坐著等一下。」
「我要進去,拜托妳讓我進去,我求求妳,求求妳。」
「對不起,這是醫院的規定。」護士堅持不肯放行。
「妳走開!」曲蒨忽然大聲狂叫,舉起緊握的拳頭就要硬闖。
突然之間,一只巨大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拳頭,連同她的人也一起落入男人寬闊的懷里。
「冷靜點,蒨。」搭乘計程車隨後跟來的蕭茲抱著她勸道。
「冷靜?」曲蒨從他懷里轉身面對著他,「你要我怎麼冷靜?小罷在來的途中就已經沒有呼吸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她用力搥打著他,強忍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
蕭茲抱著她,任她在自己身上發泄心中的恐懼與害怕。
「為什麼?他還這麼的小,這麼的無辜……他是這麼乖、這麼懂事……為什麼老天要這樣待他,要他承受這種痛苦?為什麼?」她搥打著他哭喊。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他和小罷才認識幾逃邙已,可是看到她這麼傷心難過,他的心也跟著痛了起來。
「小罷一定會沒事的。」他輕聲安撫著她,心里同時也這樣祈求著。
「真的嗎?」她抬起淚流滿面的臉,哽咽的問他。
「真的。」他點頭,再度將她摟回懷里,企圖用自己溫暖寬大的懷抱撫慰她的慌亂與害怕。
「三年前也曾經發生過這種事,那時候我不知道他的心髒有缺陷,我被他嚇壞了。他已經開過一次心髒手術了,這三年我一直小心翼翼的照顧他。他是這麼的弱小,連走路都會喘,怎麼有辦法撐得過開心手術?
「我一直很害怕,一直很擔心,一直在猶豫,一直在拖,我……如果我早點下決心的話,就不會發生今天這種事了。小罷他、他以前發病餅好幾次,但是從沒有像這次一樣嚴重,他的呼吸……我感覺不到他有呼吸……我感覺不到他的呼吸……」她自責得不斷啜泣著。
蕭茲不知該怎麼安慰她,只能心疼的順下順她凌亂的發絲,將她更用力的壓進自己懷中,緊緊地圈抱著她。
「你們是那孩子的父母嗎?他需要立刻開刀,麻煩你們簽一下這張手術同意書。」一名護士走到他們面前問道。
曲蒨倏然從他懷里抬起頭來。
「我是他媽,我來簽。」她吸著鼻子抹去臉上的淚水,堅強的說。但是接過原子筆的右手卻完全不听她的使喚,顫抖得根本寫不出半個字來。
「我來。」蕭茲霍然伸手拿去她手中的原子筆。
曲蒨愕然的抬起頭來看著他。
「我是他爸爸。」他對護士說,然後毅然決然的在手術同意書上簽下SchultzLindsey。
堡士好奇的看了一眼同意書上的英文簽名,本來有些疑問,卻在接觸到他懾人的目光後,不由自主的屈服在他令人生畏的氣勢中,迅速轉身離去。
「你……為什麼……」曲蒨不解的問。
「小罷叫妳媽媽不是嗎?那麼我就是他的爸爸。」他以堅定而溫柔的聲音對她說,然後再度將她擁回懷里。「放心,我們的兒子很堅強,他絕對不會有事的。」
曲蒨輕靠著他,听著他強健的心跳聲,她慌亂的心終于慢慢地沉穩了下來。
她在他懷中輕輕地點頭,無聲的應和著他。對,小罷很堅強,他絕對不會有事的。
小罷的心髒手術非常成功,不過接下來看護他的日子卻讓曲蒨--不,正確點來說應該是讓蕭茲忙壞了。
其實小罷並不是一個難伺候的病人,而是曲蒨自己太過在意、太過緊張了,所以她根本沒有辦法離開小罷一步,每逃詡二十四小時亦步亦趨的守護在他身邊。
她守護小罷,蕭茲便守護她。
為了照顧小罷,她沒時間經營面店,他就幫她打理面店的事。
為了照顧小罷,她連自己的三餐都沒時間料理,他就準時替她送飯。
為了照顧小罷,她沒時間處理一切維事,包括繳交水電費、面店店租,他便直接替她還清所有貸款,並為她買了一間店面。
他做這些事的時候並沒有想太多,為了小罷開刀住院的事,曲蒨似乎又重新接受了他的關心與照顧,所以對他而言,替老婆還債和買間小店面給她做生意,根本就不算什麼。
可是他自認貼心的舉動,卻讓他和曲蒨好不容易有進展的關系瞬間跌落冰點,她現在連一句話也不跟他說,甚至不願踫他專程送到醫院給她吃的東西。
「看在我為了送這個便當來,被雨淋得全身濕淋淋的份上,妳把便當吃了好不好?」他低聲下氣的說。
蕭茲來醫院途中突然下起一場驟雨,淋得路上行人個個措手不及,全都成了落湯雞,而他不巧也是那場雨的受害者。
曲蒨看都不看他一眼,徑自翻看著醫院里提供的免費雜志。
「蒨,算我求妳好嗎?妳知不知道這兩天來,妳整個人已經瘦了一圈?妳想病倒嗎?如果妳病倒了,誰來照顧小罷?妳不要拿自己的健康和我賭氣好嗎?」
可惡的于寒和劉妤,她們倆到底是不是曲蒨的干妹妹呀?竟然在听說曲蒨不肯吃他送的東西後,還不肯陪他一起來醫院,說什麼面店里一個人會忙不過來。
到底是那間小面店重要,還是她們的干姊姊重要呀?她們根本就是完全本末倒置、搞不清楚狀況,真是氣死他了!
曲蒨置若罔聞,依然翻看著手中的雜志。
蕭茲終于忍不住將她手上的雜志拿開,逼她不得不面對自己。
「蒨,妳到底要我怎樣做妳才肯吃飯?妳告訴我。」他用力的呼了一大口氣,以一副豁出去的表情看著她。
「小聲點。」她終于開口說話,語氣一如往常般的平靜,「你會嚇到小罷。」
他瞪著她,完全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回去吧!」曲蒨忽然說道,氣得他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妳跟我出來。」他霍然扣住她的手,將她住病房外拉。
「你--」
「妳想在病房里吵小罷嗎?」蕭茲一句話就制止了她所有的掙扎。
于是兩人來到病房外的走廊上。
「妳到底要我怎麼做,妳才肯吃飯?」他問她。
她抿著嘴沒吭聲。
「妳到底要我怎麼做,妳才肯正常的吃飯?」他再度問她,見她仍是不發一語,一股怒火倏然從他眼中竄了起來。
「妳要我離開嗎?要我回英國嗎?要我一輩子永遠別再出現在妳面前嗎?如果妳真的那麼討厭我,這麼不想看到我,只要說一聲,我馬上離開這里。」他第一次對她發脾氣。
從來都沒想過他會這麼大聲對自己說話,曲蒨驚瞠雙眼瞪著他,一副被嚇呆了的表情。
蕭茲瞪著她看,霍然轉過身背對著她雙手扠腰,用力的大口呼吸以平復自己失控的情緒,好一會兒才再度轉過身來面對她。
「妳要我離開嗎?」他沉聲問道。
曲蒨雙手緊絞著,低頭沉默不語。
她的沉默讓蕭茲不由得偷偷松了一口氣。
太好了!他真的好害怕她會說出「對,我要你走」這種話,如果她真說出口,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做得到松手。
真是太好了,她對他果然還存有舊情,並不像她外表所表現出來的那麼冷淡絕情。
這實在是太好了。
眼眶有種異常發熱的感覺,像是快要流淚的樣子。他仰起頭來,努力眨動著雙眼,不敢相信自己竟會為了這麼一個也許是「一相情願」的想法而感動。
而他的視線竟然真的開始模糊了起來……
「進去吃飯吧,我走了。」怕自己這麼丟臉--不,這麼感性的一面被她看見,他匆匆丟下這句話後,便大步的離開。
曲蒨愕然的抬起頭來,卻只來得及看見他的背影消失在走道的轉角處。
他說他走了,是要走到哪兒呢?回英國嗎?他終于要回英國了嗎?
斑,走了也好,正好可以還給她想要的平靜生活。曲蒨轉身走回病房。
病床上的小罷仍熟睡著,她坐回床邊的沙發床上,手一伸卻不小心踫到他剛剛送來給她的那個便當。
進去吃飯吧,我走了。他的聲音似乎在她耳邊響了起來。我走了……我走了……
她的淚水毫無預警的滑落。
窗外的天氣陰陰暗暗的,就跟昨天下午要下雨前的天候狀況一模一樣,待會兒又會有一場驟雨吧?
正中午時間,大家都到外頭吃午飯,這場雨若是下不來肯定會淋濕很多人吧?
這陣子的天氣總是晴時多雲偶陣雨,出門的時候不管天氣如何都應該要準備雨具以防萬一的,若因為懶所以不準備雨具而被淋成落湯雞的話,只能算是活該了。
不過應該不會有人昨天才被淋成落湯雞,今天又笨得不帶雨傘出門,重蹈昨天的覆轍吧?
不知不覺又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時間。
快一點了,應該快到了吧?
她轉身從窗戶旁走到病床邊的沙發床坐下,一如每天這個時刻所做的事一樣,先確定午飯後吃完藥的小罷已熟睡,便拿起從交誼廳借來的過期雜志翻看。
餅了一會兒,病房門傳來輕敲聲,接著房門被人推開。
「蒨姊。」
出乎意料之外的聲音讓曲蒨瞬間轉過身來,愕然看著提著便當進門的于寒。
「小罷睡著了嗎?我替妳送飯來了。」于寒先探頭看了一下病床上熟睡的小男孩,這才舉起手上的便當對她微笑。
「怎麼--」是妳來?曲蒨倏然住嘴,沒讓後頭那三個字月兌口而出。
「什麼?」于寒看著她。
「沒什麼。」她用力的搖頭,然後伸手接過她手上的便當,動手將它打開來後,便安靜的低頭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
他怎麼了?為什麼不是他來替她送便當,而是于寒?他該不會真的回英國去了吧?
不,不會的。
昨晚小杰到醫院來看小罷的時候,她曾經試探性的問他什麼時候要回去,他明明回答說他的蕭茲爸爸似乎打算要在台灣住上一段時間,連他在英國的辦公室都搬到這里來了,所以應該沒那麼快回去。
可是如果他沒走的話,為什麼沒來替她送便當呢?
難道說他已經累了,不想再面對她刻意的冷漠了嗎?他終于決定要放棄、不再理會她了嗎?
蕭茲決定要放棄她了嗎?
「蒨姊,妳即使不想吃,也別拿食物來玩呀。」于寒抓住她拿筷子的那只手,對她露出無奈的表情。
曲蒨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竟然用筷子把便當搗得亂七八糟,讓人看了都不敢吃。
「對不起,我……」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行為。
「真是的,那家伙還說什麼如果由我或小妤送來的話,蒨姊就一定會乖乖吃飯,他根本是在亂說話。」于寒碎碎念的說。
「他……是他叫妳來的?」抿著唇忍了好一會兒,她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之前他是有說過啦,不過今天不是。」她搖頭說。
「今天不是?」曲蒨不解的看著她。
「嗯。」于寒點點頭、「那家伙好像生病了,今天沒到面店。」
「生病?!」曲蒨瞬間震驚得瞠大了雙眼。
「昨晚半夜小杰跑到樓上問我有沒有退燒藥,我看他的樣子很健康,一點也不像生病的樣子,所以我想應該是幫蕭茲要的。」于寒輕描淡寫的說。
生病?發燒?
這一定跟他昨天下午淋雨後又到醫院里吹冷氣有關。
他有去看醫生嗎?燒退了嗎?有吃藥嗎?吃藥之前有先吃點東西嗎?誰在照顧他?小杰嗎?小杰知道怎麼照顧發燒病人嗎?
一連串的問題一個個迅速的從她腦袋中冒出來。
怎麼辦,她好想去看看他現在怎麼樣了,不知道燒退了沒……
「不知道他退燒了沒?」于寒突然開口道︰「如果還沒有的話就可憐了,因為小杰從今天起要和網友一起到墾丁玩三天。小杰不在家,這下子連上樓替他借退燒藥的人都沒了。」
「妳說什麼?小杰不在家?」曲蒨愕然問道。
「對呀,早上小妤還開車送他到火車站。」于寒點點頭,徑自從她提來的塑膠袋中翻出她的綠女乃茶來喝。
「妳們為什麼不阻止他?」曲蒨激動的問。
「什麼?」于寒呆愣了一下,轉頭看她。
「蕭茲生病需要人照顧,妳們怎麼可以讓小杰出去玩?」她眉頭緊蹙,一臉隱忍著生氣的表情。
「可是他先和人家約好了,而且對這趟墾丁之旅也期待了好久,沒有理由叫他不要去呀!」她小心翼翼的坐到病床邊,確定沒驚醒病床上的小罷後,才晃著腳說。
「沒有理由?家里有人生病需要照顧,這不叫理由嗎?」
「問題是病人自己說他一個人在家沒關系,死不了的,要小杰盡避去玩。」于寒一派輕松的說。
「他真的這樣說?」
「不知道,小杰早上要走前是這樣說的,我也沒去確認。」她聳肩道。
「小杰幾點走的?」
「五點多吧!」
「所以妳的意思是,從早上五點多到現在都沒有人去理他?」
「理誰?」
「蕭茲•林賽!」
「喔,他喔。他都說他死不了了,干麼理他?」
曲蒨眉頭緊蹙,全部的心思都在擔心住在8樓公寓七樓里的男人。
他一個人在家真的沒關系嗎?小杰五點多就走了,那他的早餐和午餐吃什麼?小杰有替他準備嗎?那麼晚餐呢?他有辦法自己弄來吃嗎?會不會干脆就不吃了?
他到底病得怎麼樣了?有沒有吃藥--
不對,如果小杰早上五點多就離開了的話,他到底有沒有去醫院看病才是重點,他的燒有退下來嗎?還是……
「啊!懊像真的有人因為發燒死掉耶!」于寒突然想起曾听說過的病例。
曲蒨表情一僵,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無比。
「我差點忘了他是個發燒的病人,如果沒處理好的話,極有可能把腦袋給燒壞掉,還會死人呢。」她微微皺眉,一副懊惱的表情。「糟了,我得趕快打電話給小妤,叫她到七樓去看一下,要不然有人死在8樓公寓里的話,以後她的房子怎麼租得出去啊?」
她說著便伸手去拿手機,準備打電話給劉妤,只不過她手機都還沒拿出來,曲蒨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起身住病房外沖。
「蒨姊,妳要去哪?」她明如故問。
曲蒨背脊猛然一頓,停下腳步背著她回答,「我去買便當,剛剛那個便當已經不能吃了,我再去買過,小罷就麻煩妳先幫我照顧一下。」
說完,她再度舉起步伐,頭也不回的離去。
于寒看著空無一人的病房門口,再轉頭看了眼放在沙發床上被她搗亂的便當。
「便當已經不能吃了?」她喃喃自語的挑眉道︰「不放心想去看他就直說嘛,找這什麼爛理由。」
說著她忽然咧嘴一笑,「就不相信妳狠得下心來不理他。」她得意的吸著綠女乃茶自言自語,「林賽大富豪,這份恩情我看你要怎麼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