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展又翼打來的電話,說他正在新加坡機場,準備上飛機回台灣了,鄺茵茵高興得幾乎沒辦法專心工作,幾度把客人說的話當成了耳邊風之後,干脆提早將店打烊,招了輛計程車到桃園機場為他接機。
她並沒有告訴他她會來接他,事實上,因為太了解她了,他在電話里還特地交代她不準到機場來,如果花店提早打烊就早點回家休息,好好地在家里等他回去。
其實不能怪她,誰教他的出差從兩、三天延至四、五天,最後變成了整整一個星期,害她的想念都快要泛濫成災了,可以提早個一、兩個小時見到他,她即使被罵也甘之如飴。
從航站櫃台查到他乘坐的飛機在十分鐘前已經抵達,她急忙走到出口處引領眺望的等著他。
時間八點十分,雖是非假日,但因為已過了下班時間,所以接機大廳里擠滿了前來接機的人潮,尤其是在旅客出口處。
鄺茵茵在連聲「對不起」後,終于擠到稍微前面一點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看見每一個拖著行李從出口處走出來的人。
她安靜地等著,身邊來接機的人一個換過一個,一臉期待的來,一臉欣喜的走。
她現在是不是也是一臉期待呢?而什麼時候才能輪到她一臉欣喜的飛撲向那個她等待的人呢?再五分鐘?再十分鐘?還是再二十分鐘?抑或者下一秒就會輪到她呢?
她望眼欲穿的盯緊著出口,終于看見他的身影走進她的視線中,她張開嘴巴正想呼喚他時,卻看見有個大美女跟在他身邊。
美女粲笑如花的和他說著話,他也回以微笑,還體貼的伸手將那女人手上的行李接過來提,即使那女人笑著搖頭,似在跟他說不必了,他還是熱心的將對方手上的行李全接了過來。兩個人走在一起的模樣,就像金童玉女般的引人注目。
鄺茵茵不想胡思亂想,但不知為何,眼前的景象卻與兩年前在他公司樓下所看見的畫面重疊了起來,讓她的心有種緊縮到快要被壓碎的感覺。
她用力的搖頭,甩開那感覺,再回過神,那兩人卻已走得好遠。
她迅速地擠出人群,追了上去,結果竟看見那女人突然踮起腳尖,勾著他的脖子,親吻了他。
天地似乎在一瞬間全凍結了起來,她動彈不得,只覺得全身冰冷。
因為他沒有推開她。
符潔覺得自己快要瘋了,擔心的快要發瘋了。
晚上,她突然接到茵茵求救的電話,她在電話那頭一邊哭著,一邊不斷地叫著她的名字,就像是在向她求救一樣,真的是快要把她嚇死了。
憊好當時她親愛的未婚夫姜承極就在身邊,先安撫她冷靜下來,問清楚茵茵的所在之處後,立刻開車載她去接人。
她不知道茵茵怎會跑去機場,但八九不離十絕對和展又翼有關,因為她上回听茵茵說那家伙出差到新加坡去了,茵茵會到機場,是因為那家伙回來了嗎?
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讓茵茵的情緒波動如此之大,簡直就和之前在醫院里發現她的那時候差不多。
可惡的展又翼,該死的展又翼,他這回又做了什麼該死的好事,讓茵茵這麼難過?上一次,她不在茵茵身邊,不能為茵茵討回公道;但是這一次,如果真是那家伙又害得茵茵如此難過的話,他就死定了!
「醫生,她怎麼樣?她肚子里的孩子沒事吧?」符潔著急的問剛剛听完診的醫生。
因為茵茵一被他們扶上車就昏過去,他們擔心她和她肚子里的寶寶會有什麼萬一,便直接將她載到醫院掛急診。
「月復中胎兒沒事,不過孕婦的心跳偏快,血壓也偏高。」醫生據實回答。
「那現在該怎麼辦?」
「先觀察一下,看她的心跳和血壓會不會恢復正常,其他的診斷得等她清醒。」醫生說完,便換到另一床去診療其他急診患者。
符潔看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面無血色的茵茵,既心疼又火大。沸騰在胸口的怒氣讓她再不找出口發泄,就要燙傷自己。
她打開茵茵的皮包,用力的翻找著。
「你在找什麼?」姜承極問。
「手機、電話、名片,任何可以讓我聯絡得到展又翼那個混蛋家伙的東西。」她咬牙切齒的說。奇怪了,茵茵的手機怎麼不在皮包里,難道是掉在機場了?
「如果你想找他的話,他待會兒就來了。」
「什麼?」符潔瞬間抬起頭來,愕然的看著他。
「剛才我去停車的時候,你放在車上的手機響了,所以,我幫你接了那通電話。」
「是他?」
「嗯。」姜承極點頭。
「他怎麼會有我的手機號碼?他找我干嘛?」符潔怒氣沖沖的說。
「想問鄺茵茵有沒有在你這兒。」
「你怎麼回答他?」
「實話實說。」
「意思就是他現在正在趕來的途中,就快到了?」符潔倏地眯眼冷笑,做出了摩拳擦掌的動作。
「別這麼沖動,搞清楚發生什麼事之後再說。」姜承極勸說,太了解她沖動的個性。
「放心,我會的。」符潔咬牙切齒,听起來一點也不像會心平氣和。「幫我照顧一下茵茵,我到外頭去等那家伙。」
「你不讓他先進來看看她嗎?」他問。
「如果他是罪魁禍首的話,我為什麼要?」說完,符潔將手上的東西全交給未婚夫,徑自走到急診室門口去堵人。
听見茵茵昏厥被送進醫院,再听見符潔他們是去機場接她,然後才轉去醫院,展又翼瞬間便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那個吻,茵茵一定是撞見那個畫面了。該死的!
心急如焚的趕到醫院,他跳下計程車,卻連急診室大門都還沒來得及踏進去,就被茵茵的同學兼好友符潔強悍的擋住了去路。
「你做什麼?」因為太過著急擔心,他的口氣不是很友善。
「做什麼?我才想問你對茵茵做了什麼,害她傷心難過到哭昏過去。」要比不友善,符潔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她氣得咬牙切齒的用力推了他一下。
「醫生怎麼說?她沒事吧?」他一把抓住她,著急的詢問鄺茵茵的狀況。
「你關心她嗎?」
「廢話!」他咬牙斥責。
「那你為什麼總是讓她傷心,害她心碎?」她怒聲質問。
「我要進去看她,你讓開!」展又翼沒理會她的追問,一心只想進去看鄺茵茵,但符潔卻完全不肯讓路。
「除非把話說清楚,否則我是不會讓你過的。」她堅持說。
「你要我說什麼,那是我和茵茵的事。」
「是呀,你和茵茵的事,那為什麼每次陪她進醫院、照顧她的人都是我?」她嘲諷的問他。
「什麼叫每次?」他一怔,立刻沉聲問道︰「除了現在這次,還有哪一次?」
「問得真好。敢情你不知道茵茵之前為你住院住了半年之久?」符潔極盡嘲諷之能事。
他震驚得無法動彈。「你在說什麼?什麼時候的事?」
「你和她離婚的時候。」
他不由自主的搖頭,不相信會有這種事。茵茵竟然在醫院住了半年?
「為什麼?她到底得了什麼病?為什麼要在醫院住半年那麼久的時間,為什麼?」他緊盯著她問。
「你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符潔冷嘲熱諷的斜睨他。「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對茵茵的感情到底是認真的,還是虛情假意?如果你不愛她,就離她遠一點!」
「從愛上她的那一刻起,我對她的感情就不曾變過。」
「說的真好听。如果你對茵茵的感情從沒變過的話,當初為什麼要和她離婚?害她傷心欲絕,得了月復膜炎切掉三分之一個胃之後,又得了憂郁癥和厭食癥,差點沒死掉。」
展又翼的臉色瞬間白成一片。
「你說什麼?」他突然扣住她的手,抓得她的手好痛。
雖然手被抓得很痛,但符潔卻毫不退縮。
「你剛才不是問我還有哪一次嗎?就是那一次。」她目不轉楮的瞪著他,控訴著他的不是,「你知道我在醫院遇見茵茵的時候,她是幾公斤嗎?三十五公斤!巴以前在學校的時候足足少了將近一半的體重,整個人看起來就跟皮包骨的骷髏沒兩樣,一個人孤伶伶的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不言不語,彷佛安靜的在等待死亡。」
展又翼面無血色的搖著頭,松開她的手,因大受打擊而踉蹌的退了一步。
符潔並沒有因此而放過他。
「你能想象那畫面有多讓人震驚與心疼嗎?」
他退後一步,她就逼前一步。
「你知道我們花了多大的心力與時間,才幫她走出憂郁癥和厭食癥,讓她逐漸恢復健康,恢復生活與笑容。可是你這個混蛋,既然都已經走了、離開她了,不要她了,為什麼還要回過頭來招惹她?既然回來了,又為什麼不好好待她,要害得她這麼傷心?我真的是……真的是……」
遏制不住體內的憤怒情緒,符潔陡然握緊拳頭,狠狠地就朝他月復部猛擊出一拳。
展又翼被打得半彎下腰,向後踉蹌了幾步,但是他感覺到痛的卻不是被打的地方,而是心。他的心好痛,痛到他快要無法呼吸。
她一個人孤伶伶的躺在病床上,只剩下三十五公斤的模樣,不言不語的畫面……
他無法想象,因為一想他就會心痛會心碎。
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骯膜炎,那是什麼樣的病,和她身上那傷疤有關系嗎?
她以為他不知道,以為自己隱瞞得很好,其實趁她睡著後,他曾經偷掀她的衣服看她隱瞞了什麼秘密在里頭。
原本他猜可能是肥胖紋之類的東西,所以她才會想盡辦法東藏西躲,甚至不惜由被動改為主動,挑逗得他沒有多余的氣力去對付她的上衣。沒想到出現在他眼前的竟是一道從她肋骨正下方,垂直畫到她肚臍上超過十公分的傷疤。
那道傷疤讓他震驚得一晚都沒睡,事後卻不敢開口詢問。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或逃避什麼,直到現在他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又在逃避什麼。
三十五公斤?
那真是一個身高一六五公分的人所擁有的體重嗎?
憂郁癥?
厭食癥?
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麼,做了什麼呀?
淚水突然從展又翼眼眶滴落,嚇了符潔一大跳,頓時不知所措,因為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一個不是很熟的大男人在她面前落淚。
怎麼辦?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
她說那些話的確是為了要引發他的良心不安,讓他心生自責,但是可沒想要讓一個大男人落淚呀。
「符潔,茵茵醒了。」姜承極從急診室走出來說。
她真的是超級感謝阿娜答在此刻出現,讓她可以逃離這尷尬的場面。
「真的嗎?」她迅速的轉頭問,接著便舉步朝急診室跑了進去,連看都不敢再看展又翼一眼,怕的是看到他拭淚的舉動。
哇,怎麼辦?雖然他是罪有應得,但是她卻有種良心不安的感覺呀?
急診室的床上,鄺茵茵一看見符潔走來,立刻伸手抹去淚水,強顏歡笑的想從病床上坐起來。
「別起來。」符潔迅速地來到她身邊,將她按回床上。「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里覺得不舒服?」她一臉擔憂的問。
「對不起,害你擔心了。」鄺茵茵搖頭,硬擠了一抹微笑在臉上。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符潔蹙眉詢問。
「沒什麼。」她搖頭低語,神情哀傷。
「你又想得憂郁癥了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就直接說出來,不要悶在心里。」符潔有些小生氣。
「我沒事。」
「沒事會差點哭暈在機場里?你說這話,連鬼都不相信!」
鄺茵茵沉默不語。
「你不肯說,我叫展又翼來說!」
「不要!」她陡然叫道,「不要告訴他我在這里,符潔,不要。」她不斷地搖頭乞求道。
「來不及了,因為他已經在這里了。」符潔抬頭看向前方。
鄺茵茵倏地轉頭,一眼便撞進他深邃的目光中。他深深地凝視著她,眸中有著深切而濃重的自責與歉意。
「不要。」她不由自主的閉上眼楮,低喊出聲,拒絕听他開口說對不起。
如果他真的開口跟她道歉,那就表示他承認做了對不起她的事,她不要,不要啊!
「如果你不想見他,我現在就把他趕走。」符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抿緊嘴唇,苦苦地掙扎,連她也不曉得到底是要他留下,還是要他走。
此刻的她只有一種感覺——心,好痛。
「看樣子茵茵是不想再見到你,你走吧。以後離茵茵愈遠愈好,最好一輩子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面前,听到沒!」
听見符潔這樣說,鄺茵茵遏制不住的睜開眼,抓住她的手,對她微微搖頭。
「不要。」她低聲乞求。
「你一直閉著眼楮不說話,我以為你要我把他趕走。」符潔低下頭來,看著她說。
鄺茵茵無言的看著她,眼底盛滿了掙扎、痛苦與哀傷。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現在該怎麼辦?想要他離開,自己卻離不開他;想要不要愛得那麼心痛,心卻好痛、好痛。
「好好的和他談一談。」符潔突然低下頭來,在她耳邊輕聲的對她說︰「剛才我跟他說了你兩年前生病住院的事,他震驚得像是被人捅了一刀,還滴下了眼淚……」
鄺茵茵一臉震愕的轉頭看她。
眼淚?
他?
符潔一臉認真的看著她,對她輕點了下頭,然後直起身來看向展又翼。
「你們倆最好好好的談一談。」她說︰「孕婦的身體沒辦法承受太過刺激的情緒,這一次孩子幸運沒事,不代表下一次還會有這樣的好運。所以,不為別的,就算是為了孩子,你們最好還是把話說清楚,看到底要分手,還是繼續。」
說完,符潔拍了拍鄺茵茵的手背,再給她一個「我是你永遠的朋友、永遠的依靠」的微笑後,拉著姜承極先行離開。
符潔一走,醫生就來了,簡單的問了她一些問題,交代了一些孕婦該注意的事項,並再幫她量了一次血壓和脈搏,確定她已經沒事之後,便宣布她可以回家了。
展又翼不放心的又問了醫生許多問題,確定她真的沒事後,便替她結了帳,繳了錢,小心翼翼地扶她離開急診室,坐上門外排隊等著載客的計程車,帶她回家。
途中,兩人都沉默不語,沒有開口說話。
他並沒有開口向她道歉,這一點讓她既松了一口氣,又惴惴不安,不知接下來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局面。
他們倆還會有未來嗎?還是真的到此為止,不再有瓜葛?
必到家,客廳里仍擺著他來不及拿進房里的行李。
看到行李就想到在機場他和別的女人接吻的畫面,鄺茵茵的臉色不自覺的又白了幾分,腳步有些虛軟。
展又翼將她扶到沙發上坐下,先問她吃晚餐沒,她一搖頭,就見他嘴巴一抿,露出想罵人卻又強忍下來的表情,轉身走進廚房里,為她張羅吃的。
他仍是關心她的,她可以感覺得到,但是為什麼他可以一邊關心她,一邊親吻別的女人呢?是因為他對她只有關心,沒有愛嗎?而關心的理由是為了她月復中的孩子嗎?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閉上眼楮,卻關不住淚水,它們一波接著一波不斷地從她眼底順著臉龐滑落下來。
「不要哭。」
他的聲音突然在耳邊想起,她睜開眼楮,完全沒听見他走過來的腳步聲。
你愛我嗎?對我好、關心我,是因為我懷孕的關系嗎?她好想這樣問他,卻發不出聲音,問不出口。
「先吃東西,吃完以後,我們再談。」他溫柔地將她從沙發上扶起來,走向餐桌,扶她坐下。
面對他煮的什錦湯面,鄺茵茵只吃了兩口,便因心情沉郁而食不下咽。她心不在焉的用筷子翻著湯里的料,卻毫無食欲。
「再吃一點,除非你想再讓自己的胃穿孔,變成月復膜炎。」他陡然開口說。
她渾身一僵,抬頭看他,突然想起符潔在醫院里跟她說的話,她已經把兩年前她生病住院的事告訴他了。
「我……對不起。」她低頭道歉。
「為什麼要跟我道歉?」
她不知道,這句話就是這樣自然而然的月兌口而出。把自己的身體搞壞了,她竟有一種覺得對不起他的感覺。
「再吃一點,即便不為自己,為了我和孩子多少再吃一些好嗎?」他柔聲勸道。
「為了孩子嗎?」
「還有我。正確的說法是為了我,孩子只是我隱瞞自己的自私所找的借口,只是我用來將你綁在身邊的工具。」他首度對她承認。
「什麼?」她抬起頭來,愕然的看著他。
「你先吃面,吃完再說。」他語氣溫柔,神情卻堅定的露出沒得商量的表情。
他的模樣很堅決,鄺茵茵只好放棄的低下頭,食不知味的將碗里的面一口一口的往嘴巴里送,然後一邊忍不住的想著他剛才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阿子只是借口和工具?用來將她綁在身邊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