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一陣嗯心的感覺突然排山倒海的向梁嬪加襲來,讓她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跳下床,沖到房問外的廁所去嘔吐。
「嘔?嘔。」
一陣又一陣的嘔吐聲引來了梁母,她瞇起了銳利的雙眼,站在原地側耳傾听了一會兒後,不動聲色的轉身走回廚房為心愛的兒子準備早餐。
餅了一會兒,吐得面無血色、筋疲力竭的梁棋加從廁所里走了出來,梁母也剛好叫完兒子起床準備上班,從房間里走出來,兩人在走廊上交會。
「你是不是懷孕了?」梁母直截了當的問。
梁棋加遏制不住的渾身一僵?沒有回答?
「你不要臉我還要臉,你最好不要讓閑言閑語落到我們家。」梁母撇唇道。
她沉默了一下,才開口說!「我會搬出去。」
「那最好快一點。」
「我知道了。」
她再度舉步往前走,然後听見身後始終不讓她叫她一聲媽的父親元配冷嘲熱諷的哼聲道︰「什麼樣的女人就會生出什麼樣的女兒。」
梁棋加置若罔聞的走進房里,反手將房門關上,頹然的閉上眼楮,靠著房門滑坐到地板上。
她早就知道這件事若讓阿姨知道了,她在這個家絕對是無立足之地的,所以她早就有搬出去住的打算,甚至于連房子也都找好了,訂金也付了,房東說隨時要搬進去住都可以。
離開這個一直把她當外人的家沒什麼了不起的,她只是有點舍不得因為把外遇產物的她帶回這個家,從此便在家里抬不起頭來,不受老婆和兒子尊重的爸爸而已。
少了她這個唯一會關心他、孝順他和陪他聊天的女兒、爸爸以後的日子絕對會比現在更難過,她真的很舍不得,卻又不能叫爸爸跟她一起走。
算了,也許這就像爸爸常跟她說的,這是他的命,他注定欠阿姨的。
而她、也該是注定欠她肚子里這個孩子的吧?
阿子已經十二周大了,而她也掙扎了快兩個月了、卻依然無法狠下心來,走進醫院說出她要墮胎這幾個字。
這陣子她時常在想,當初姐果媽媽選擇墮胎沒有生下她的話,那麼爸爸是不是可以活得更有尊嚴些?阿姨是不是可以不要那麼怨恨?而弟弟又是否可以對爸爸稍微尊重一點、他們是不是就可以得到幸福了?
也許真的可以,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還是覺得自己能被生下是件好事,至少爸爸就常常對她說︰「幸好有你在。」
爸爸如果知道她未婚懷孕了,應該會對她很失望吧?
輕嘆一口氣,她扶著門邊的桌沿站了起來、沉靜的看著自己兩坪不到、簡單的房問,一張單人床,一個舊衣櫥,一張從小用到大的書桌,現在變成化妝桌了,旁邊還有兩個迭在一起的三夾板書櫃,再加上一張椅子,然後就沒有了。
狹小的空間,里頭放的全是超過二十年的舊家具,她在這個家所擁有的也只有這些而已,結果阿姨還是把她當成眼里的那粒沙,怎麼都容不下她。
未婚懷孕只是給她一個有力的理由趕走她而已,她們倆都心知肚明。
那最好快一點。她剛才甚至還這麼干脆的對她說。
算了,反正早晚都要搬,就今天搬吧,正好爸爸出差到花蓮去了,現在搬,總比到時候害爸爸和阿姨吵架,或讓爸爸紅著眼眶目送她走出家門好吧?
深吸一口氣,她從床下拿出前幾天收集來的紙箱,從書桌的抽屜拿出膠帶和剪刀,開始進行打包的工作。
對了!她突然想到,得打電話請小臂幫她請假,因為今天可不是假日。
看了一眼床頭的鬧鐘,七點三十分,她從掛在椅背上的皮包里翻出手機,打給小臂。
電話接通後,響了好一會兒才被人接起來。
「喂?」
小臂的聲音充滿濃重的睡意,她懷疑的問︰「小臂,已經七點半了,你還在睡嗎?」
「什麼?七點半?」小臂倏然大叫出聲,隨即傳來一陣患憲章章紛亂的雜響。「糟了,死了,竟然真的七點半了,我這下子遲到定了啦!謝謝你打電話叫我起床,棋加,我要去準備上班了,不跟你說——」
「等一下,別掛電話啊!」梁棋加急忙叫道。
手機那頭約莫停頓一秒鐘,小臂的聲音重新響起,「干麼?」
「幫我請假。」
「請假?你怎麼了,該不會是下定決、心要去動手術了吧?」
由于過去兩個月她總是心不在焉又心事重重,整天眉頭深鎖的,最後還是紙包不住別的被小臂嚴刑逼供出她懷孕的事,不過對于孩子的父親是誰這件事,她還是保密到底的沒說就是了。
「不是啦。」她回答她。
「那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突然要請假?你身體是不是哪兒不舒服,還是發生了什麼事?你不說清楚我就不幫你請。」
梁棋加忍不住輕嘆一口氣。「我要搬家。」
「搬家?今天?」小臂的語氣充滿了懷疑?
「嗯。」
「今天不是休假日。」
「我知道,所以才會打電話請你幫我請假。」
「要搬家為什麼不選在假日,房東也沒催你快點搬,你干麼非選在今天搬不可?」一頓,她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沉聲問道!「你阿姨知道了?」
「嗯。」她沉默了幾秒才承認。
「她就這麼迫不及待要趕你出去嗎?你爸他也伺意?」小臂義憤填膺的問。
「我爸這兩天剛好不在家,所以我才會想今天搬,因為我不想在他在的時候搬家。」她嘆息的說。
小臂也跟著嘆了一口氣。「你要怎麼搬?」
「叫出租車吧,反正我的東西也不多。」
「我是問你從你家的三樓怎麼搬到一樓大門口?別告訴我你那個沒血沒淚的阿姨和你弟會幫你,打死我也不信?!」小臂嗤之以鼻的說。
「我東西不多。」她強調道。
「不多也有一定的重量?別忘了你現在的身體根本不能使力?」
「我會小心。」
小臂挫敗的下了一個決定。「算了,我去幫你好了,反正都遲到了,干脆休息一天。」
「小臂……」
「不準有意見!一個小時後下來替我開門,待會兒見。」說完,徑自結束通話。
梁棋加無奈的微笑,卻再一次深深地感覺到能被生下來是幸運的,因為只有活著,她才能夠感受到被爸爸和朋友們關愛的幸福。
謝謝你媽媽?謝謝你當初決定生下我,而沒有選擇墮胎。
真的謝謝你。
有了小臂的幫忙,梁棋加在一天之內解決了搬家的所有事情,其中包括將行李從家里打包搬送到新住處,還有打掃、整理、布置,采購生活必需品,一天之內全部搞定。
小臂有車,雖然是輛機車,但是就很好用了。
不過她們也夠累的了,在三個小時內跑了三次大賣場,拎了七大袋戰利品才將東西全部備齊,有吃的也有用的。
她找的房子是一問小套房,坪數不大,只有六坪多一點,但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不僅有廚房、浴室,還有一個小小的陽台可以晾衣服,她很滿意。
屋里原本就一張床、一個衣櫥、一張桌子和一張椅子,和她在家的房間一樣,只是更新更大一點,這讓她有種莫名的感動。
牆壁因為房東重新粉刷過,看起來既干淨又新穎,加上小臂送她的新床罩組、新窗簾,和放在廚房流理台上的新電飯鍋,整個房子洋溢著一股新氣象,感覺好好。
以後這里就是她的家了……
不,說錯了。
「以後這里就是我們的家了,寶寶。」梁琪加低下頭對肚子里的寶寶說,嘴角不自覺地漾起一抹溫柔的微笑。
熄燈睡覺。
晚安。
明天還要早起上班呢。
將車停靠在路邊,湛亦麒似笑非笑的轉頭看著身旁一邊不斷將帽沿壓低,一邊忙不迭的對著車窗外東張西望、草木皆兵的季成顥搖頭再搖頭。
「你——」
「不見敵人蹤跡,我先閃了,拜。」
他根本來不及說什麼,那家伙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下車、關上門,然後沖百米的跑進前方的大樓里,轉眼消失無蹤。
湛亦麒緩慢地闔上才張開卻還來不及說什麼的嘴巴,無奈的笑了笑。
他實在搞不懂成顥怎會惹到這麼瘋狂的追求者,不怕他的冷臉和咆哮就算了、竟然還愈挫愈勇的追到家里和公司樓下守株待免,把自己搞得像個追星族似的、害得面冷、心軟的成顥連家都不敢回,怕自己會一個小、心就答應和對方交往,只好躲到他家去,還要他接送上下班,真的是有夠夸張的。
不過話說回來,他的長相這麼有嚇阻效果嗎?竟然把他當保鑣,有夠混蛋的!
他看著鏡中的自己,左右的看了一會兒各個角度。
敗帥呀,干麼女人都只對成顥糾纏不休,卻對他棄之如敝屜呢?
棄之如敝屜……
湛亦麒輕嘆一口氣、然後又搖搖頭。其實對他瘋狂、執著等待他青睞的女人多得是、而對他棄之如敝屜的女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在半年前和他發生一夜後,連名字都沒留下就消失無蹤的女人。
都過了半年了,他實在不應該再對個女人念念不忘才對,但是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會不由自主的想起她。
是因為她是第一個和他發生關系後就連夜遁逃,留他獨眠到天亮的女人嗎?還是有其它的理由,何如自己想要再愛她一次的沒有得對滿足?
不自覺的又嘆了一口氣,他轉頭看了一眼車窗外的照後鏡,確定暫無來車便打上方向燈,視線轉回來看向前方,準備開車。
突然之間,他前一秒鐘還在想念的臉冷不防的躍進他的目光里,隨著上班的人潮快步穿越斑馬線,從他車子不遠的前方經過,背對著他愈走愈遠。
他呆了一秒、想也不想的」且刻打開車門——
嗶!嗶!嗶!
一輛警甩摩托車突然出現在他後方十公尺左右的地方,以哨音吹趕暫停在路邊影響交通的車輛。
轉眼之間,警車已騎封他車旁,交通警察朝他的車窗揮了揮手,要他快點把車開走。
湛亦麒勉強止住一聲咒罵,迅速地轉頭望了一眼那群上班人潮,已看不見她的身影了,他死、心的將車子開離原地。
然而即使如此,他的內心仍充滿了希望與興奮,如果他剛才真沒看錯人,那個女人真是她的話,那麼至少他現在知道要到哪里等人或找人了,不必再像大海撈針般的在各個夜店里游走踫運氣。
等著吧,親愛的一夜人,我保證我們絕對會有再相見的機會的!
站在女生廁所里,梁棋加立正站好,低頭往下看,她發現她還看得見自己的腳指頭,不過已看不見穿著涼鞋的腳背部位。
她的肚子愈來愈大了,因為懷孕的關系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問題是除了小臂和她之外,其它人根本就不知道她懷孕。
也許有人在懷疑吧,但是因為大家都知道她還沒結婚,有沒有男朋友也是個問號,所以沒人敢直接詢問她,只用試探的語氣說︰「棋加,你最近好像胖了一點吻?」
一點?如果五公斤真的可以叫一點的話。
她原本就偏瘦,一百六十三公分,只有四十五公斤而已,所以胖個五公斤其實也稱不上胖,頂多只是圓潤,問題在于她「胖」和「圓潤」的地方全集中在小骯上就令人猜疑了。
輕嘆一口氣,她听見有人走進女廁來。
「你不覺得他很帥嗎?」
「我覺得用帥這個字眼來形容太俗氣。」
「那該怎麼形容,英俊?迷人?俊美?」
「卓爾不凡、溫文儒雅、器宇軒昂。你不覺得像湛亦麒這樣的男人,要用四個字的成語才配得上他貴公子般的氣質嗎?」
听見湛亦麒三個字,梁棋加瞬間渾身僵硬。
「有道理,我從來不曾見過哪個男人戴眼鏡比他更好看的。」外頭的人繼續說,同時響起兩聲拉開拉煉的聲音。
「對吻,除了戴眼鏡比別人好看外,他穿著絲質襯衫的樣子也迷死人了。」
「你也注意到了?」
「當然!」
「明明就是又高又瘦的書生型,誰知道那絲質襯衫不小心貼在他胸前時,那胸肌線條……喔,我真想看他赤果的樣子,我猜他除了胸肌之外,一定也有月復肌,我對擁有結實月復肌的男人最沒抵抗力了。」
「我也是、我也是,好想叫他借我模一下喔。」陶醉的聲音。
「模一下你就滿足了喔?」
「當然能進一步更好啦。」嘆息。
「更進一步到哪一步?」曖昧的聲音。
「你覺得呢?」嬌媚聲?
「你這個!」
「你不想嗎?」
兩人一陣嬌笑聲後,再度傳來兩道拉拉煉的聲音,接著便是味味味高跟鞋與廁所大門咿呀闔上的聲響。
她們走了。她們只是來補妝的,而不是來上廁所的。
這很正常,從她進入這間公司上班就見怪不怪,只是過去她一直把它當肥皂劇看?然而今天在她懷著被談論的男主角的孩子時,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心態來面對,五味雜陳也不足以形容她此刻說不出所以然的心情。
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怎麼來了,是來找老板的嗎——這是廢話,他當然是來找老板的,否則還會來找她嗎?
重點是,他會待多久?什麼時候會走?她待會兒走出女廁後,不會這麼倒霉和他面對面的撞見吧?
梁棋加打開廁所的門走出來,看著洗手台上鏡中眉頭緊蹙的自己,她的模樣的確比半年前豐腴了許多,但還不至于變得讓他認不出來的程度,當然前提是他還記得她的長相的話。
她可以期盼他早已將她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有可能,畢竟他之前見過她幾次也對她毫無印象,不可能經過那一晚之後,就突然將她的模樣刻劃在心里。不過意外總是在發生,就像她懷孕這件事一樣,她實在不想再和老逃諛運氣了。
現在的問題在于她不可能一直待在女廁里,直到下班或他離開之後才出去吧?
正當她在煩惱想無對策之際,女廁大門被人推開,小臂跑了進來。
「棋加,你怎麼上個廁所上這麼久,害我擔心得要死!」一見到她,小臂立刻松了口氣的叫道。
看見小臂鼻梁上的黑眶眼鏡,梁棋加突然有個主意。
「小臂,你的眼鏡借我戴好不好?」
「干麼突然要戴我的眼鏡?」小臂呆愣了一下。
「我想改變造型。」
「你干麼好端端的突然要改變造型?」小臂懷疑的問。
「沒什麼,就只是突然想試試看而已嘛,借我眼鏡好不好?」她避重就輕的道。
「借是可以,但你不是沒近視嗎?我近視三百多度喔。」說著將眼鏡拿下來。
「我只是沒戴眼鏡而已,我也近視將近兩百度,所以差不多。」她迫不及待的接過眼鏡往臉上戴去,然後轉頭看向鏡中的自己。
咸覺還不錯,和原先的模樣差滿多的,再把頭發盤起來的話,就差更多了。
接著,她需要一枝筆、一根筷子、一支發夾,或者一條橡皮筋也行,只要能讓她把這頭足以稱之為她特色的長發盤起來或綁起來的東西都行。
「小臂,你身上有帶筆嗎?」她問,知道小臂偶爾會帶枝筆放在口袋里。
「筆?有呀,你要干麼?」小臂伸進制服背、心的口袋里,掏出一枝原子筆來。
「太好了!借我!」她差點沒大聲歡呼。
看著她用一枝原子筆將又長又直又漂亮的頭發隨便亂盤在後腦勺上,小臂忍不住敝異的皺眉問道︰「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呀?」
「好看嗎?」她轉身問她。
「難看死了。」
「很好。」她卻滿意的笑了。
「棋加,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小臂一臉若有所思的緊盯著她。
「沒有呀。」
「沒有才怪!那你干麼要丑化自己?眼鏡還我。」小臂伸手討。
「你說要借我的。」梁棋加急忙甩雙手護住眼鏡,抗議道。
「我不是已經借你戴了嗎?沒借你的話,我的眼鏡現在怎麼會在你臉上?」
「既然都借我了,也不差這幾分鐘,等我回到座位再還你好不好,小臂?」她商量的說。
之前幾次在公司里與湛亦麒近距離接觸,多是不小心在走廊上擦身而過,或者搭乘同一部電梯的情況下,所以等她平安回對座位之後、她只要遠離雷梯和走廊這些公共區域就行了。
「不好,除非你老實告訴我你變裝的原因。」小臂雙手盤胸,一副沒得商量的表情看著她。
這個原因根本就說不得呀。梁媒加苦不堪言。
「我們先回辦公室再說好不好?我離開座位太久了。」她拖延道,決定耍個小賤招,等回封辦公室後就把眼鏡還她,到時候就不必說了。
「好吧。」小臂不疑有他的看了她一跟,點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出女生廁所,走在後頭的梁棋加不著痕跡的眼看四面?耳听八方。還好,筆直空礦的走廊上除了她們倆之外?沒有別人,她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氣。
不過現在還不是放心的時候,她得安然的回到座位,度過下班前的這兩個多小時,才可以放心。
拜托老天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