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因兩人的離去而陷入一片靜默。
衛美朝剛剛被妹妹拉來拉去,疲累得無力開口,正在調整氣息。
塞雷見她那保護欲過盛的妹妹竟然獨自離去,沒將她帶走,他整個人都楞住了。
怎麼會這樣?他以為在她听到他是如何虐待她姊的事之後,她一定會將她帶走,為什麼結果還是讓她留下來了?她難道一點都不擔心他會繼續虐待她嗎?
而她,在親身體驗過他的惡意對待之後,又為什麼堅持要留下來?
他不由自主的看向沙發上的她,一雙濃眉皺得死緊。
他真的想不透她腦袋瓜里,究竟在想些什麼?!
似乎感受到他的視線,她突然抬起頭看他,他措手不及的與她四目相交。
她蒼白虛弱的模樣像根棒槌般狠狠地打擊在他心口上,讓他的心疼痛得緊縮了一下,罪惡感瞬間蔓延全身。
「你為什麼不走?」他沖口問道。
「我不習慣半途而廢。」衛美朝輕描淡寫的答道,然後吃力的想從沙發上站起來。
「你要干麼?」他忍不住的問,雙拳緊握以防自己伸手去扶她。
「我要去做早餐,你還沒吃早餐吧?」
她站都站不起來了,還想做早餐給他吃,她有毛病是不是?
「不用了,我不想吃。」他冷聲道︰「況且你生病憊想做東西給我吃,你是想把病毒傳染給我是不是?」
‘我會戴口罩。「「我說了,我不想吃。」她最好識相點,馬上回房去休息。
「我知道了。」她點頭,好不容易站起身,卻仍虛弱的朝廚房前進。
「你要去哪里?」他完全無法阻止自己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
「廚房。」
「我已經說我不想吃了,你還去廚房做什麼?」他低吼道。她應該馬上回房睡覺去才對,醫生說她要多休息。
「雖然你不想吃早餐,但是我想。」衛美朝看了他一眼,低下頭說。她小心翼翼的藏起眼底的笑意,不讓他看見。
塞雷倏然一怔,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他怎會忘了除了他之外,她也是要吃東西的,而且她還是個病人,更是需要三餐飲食正常。
可惡!「我突然又想吃早餐了,但是看你遲頓的動作,等你做好我的早餐,我都餓死了。」他大聲的開口道,然後大步的走向廚房。「讓開點,別擋路。」
他越過她走進廚房,動作速迅的打開冰箱拿出蛋、培根和女乃油,再將桌上的吐司放進烤箱里烤,熱油鍋,先煎培根再煎蛋。
不一會兒,餐桌上已有一盤培根、一盤煎蛋、一盤烤好的吐司,和女乃油、果醬及鮮女乃。
他無視于她的存在,徑自拉開椅子坐下來吃早餐,但是很明顯桌上早餐的分量根本不是一個人可以吃完的。
這是他特地為她做的,衛美朝心知肚明的在心里感動著,卻忍不住懊奇的想,他會用什麼方式開口叫她坐下來吃呢?該不會說吃不下,要她坐下來幫忙吃吧.
她才這樣想完,沒想到他真的開口這樣說。
「弄得太多。」他皺眉說,然後抬頭看她。「你不是也要吃早餐嗎?不用再煮了,過來幫我把這堆東西吃完,免得浪費。」
她看著他,忍不住的輕笑出聲。老天!她在心里狂笑著。
「你在笑什麼?」塞雷瞪著她問道。
「謝謝你做早餐給我吃。」她微笑的說。
他在一瞬間瞠大了雙眼。「誰說我做早餐給你吃了,我是做給自己吃的,因為吃不完又不想浪費食物,才施舍給你吃,你別以為我是為你特地做的!」他以不屑又,高高在上的態度說道。
「可是你一開始就拿了兩副餐具在桌上,那多余的一副是給我的吧?」她假裝困惑的說。
塞雷僵坐在椅子上,一抹狼狽迅速的躍上他逐漸發紅的臉。
「我剛剛是亂拿的,誰知道會剛好多一副餐具出來,你少自以為是了。」他大聲的說完,倏然起身甩頭而去。
衛美朝目送著他離開,臉上的微笑始終懸掛在唇邊,心情因他顯著的關心舉動而蕩漾在幸福里,久久不能自己。
DREAMARKDREAMARKDREAMARK坐在電視機前看新聞,塞雷的雙耳自始至終都在傾听著餐桌那邊的聲音,連一則新聞也沒听進耳朵里。
他听見瓷盤移動的聲音,刀叉踫觸盤子的聲音,打開果醬罐的聲音,杯子放回桌面的聲音,這些聲音都在在的告訴他她現在很好,至少沒有昏倒。
一會兒後,椅子移動摩擦地板的聲音讓他差一點沒從沙發上跳起來,他迅速轉頭看了她一眼。沒錯,她已經吃飽了,正在收拾善後,但是以她現在的身體情況,她有力氣工作嗎?
他應該去幫她才對,但是卻不行,剛剛幫她弄早餐已經引起她的懷疑了,如果現在又跑去幫她洗碗盤的話,天知道她會怎麼想.
不管如何,他一定要忍住才行,否則他所做的一切都將會前功盡棄。
她還是得走,不能讓她留下來。
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電視新聞上,不去听她在廚房內工作的聲音。他看著新聞一則又一則的在眼前播,她卻始終沒走出廚房。
她到底在干麼?幾個盤子而已,有必要花那麼長的時間來洗嗎?
終于,在主播播報到第八則新聞時,她姍姍的從廚房走出來,越過客廳邊的長廊走向她房間的方向。
他不知不覺地松了一口氣,心想著,病人本來就該乖乖的躺在床上休息的,她現在回房間後至少可以躺到中午之後吧?
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他以為在他故意刁難之下,她一定會知難而退,誰知在她柔弱外貌之下,卻擁有比男人更堅定的決心與毅力。
多與她相處一秒,就多發現她一分美好。她是那麼的完美,而他在失去了伸展台之後,卻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會,這樣的他如何配得上她?
他配不上她,除非他能夠重新走上伸展台,但是他這雙腿辦得到嗎?
十個醫生里有九個對他搖頭,剩余的一個則一本正經的告訴他,平日生活行動沒問題就已經是萬幸了,他應該知足。
知足?!真是笑話!伸展台就是他的世界、他的希望、他的一切,上不了伸展台的他活著還有什麼用?當初他為什麼不干脆死了算了?
「可惡!」他低吼著猛槌了下雙腿,然後抓起身旁的抱枕,憤怒的扔出去,沒想到差一點扔到站在走廊轉角處的她。
衛美朝被他突如其來的捶腿舉動嚇了一大跳,正想沖上前阻止他,怎知卻突然凌空飛來一個抱枕,差一點砸到她,嚇得她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瞪著砸到牆壁後滾到她腳邊的抱枕。
「誰叫你出來的?」塞雷一陣呆愕後朝她怒聲吼道。
她站在那里多久了?是不是有看見他剛剛捶腿的狼狽模樣?該死的,這就是他不希望她待在這里的原因。
「我問你話你沒听見嗎?你是啞巴呀!」他低吼。
看了他一眼,她的眉頭微蹙了一下,先彎腰拾起地板上的抱枕,才回答他的問題。
「沒人叫我出來,是我自己出來的,因為我有工作要做。還有,我不是啞巴。」她平靜的說,走進客廳里,將抱枕放回沙發上。
「工作?以你現在這副病貓的模樣,你能做什麼?」他嗤聲道,心里卻著急不已。
她到底在想什麼?早上才昏倒,現在臉色還白得嚇死人,竟然不好好休息,還想要工作,她是瘋了嗎?
堡作、工作、工作,屋里哪來這麼多工作要她做呀?早餐才剛吃過,午餐時間又還沒到,而且他昨天才住進來,屋里屋外早就打掃得一塵不染了,她到底還有什麼見鬼的工作要做呀,真是該死!「除了搬沙發,扛床、扛櫃子之外,我什麼事都能做。」衛美朝聳了聳肩,瞄了他一眼道。
「你是在怪我是不是?」塞雷厲聲吼道,「我一開始就已經說了女人根本就沒用,是你自己硬要留下來的。如果你受不了,現在就可以走。」
她看了他一眼,仍是那副平心靜氣的模樣。
「我去擦地板。」她說完,轉身就走。
「你給我站住!」
她定住腳步,回頭看他。
「我不想看到你在我視線內逛來逛去的,回房間去,除了我叫你之外,不準你到外面來。」無計可施,他只有找個理由霸道的命令她回房間去,哪知她竟然——
「那我先去擦二樓。」
「我一會兒就要上二樓去。」他一楞,生氣的回道。
「那我從一樓開始擦。」
「我說了,不要讓我看到你。」他再一愣,朝她低吼道。
「好吧,那我先到外頭去把庭院掃一掃好了。」
「你——」他忽然有種快要被氣死的感覺,「我叫你回房間去,你是听不懂人話是不是?」他大聲朝她咆哮。
「為什麼一定要回房間,只要不出現在你的視線範圍內不就行了?」衛美朝絲毫不受他的咆哮聲影響,仍舊平靜的開口問。
她非逼他說出真心話不可,關心她就老實承認嘛,干麼別別扭扭的硬逼自己氣到臉紅脖子粗的,真不老實,但是——好可愛。
一陣遏制不住的笑聲差點沖出口,她迅速的將它壓回喉嚨底部,卻一個不慎被滾動的笑意給嗆咳了起來。「咳咳……」
一陣沉默,塞雷再也受不了的從沙發上站起來,大步走向她。
「該死的你難道就不能好好的待在房間里休息嗎?」他一把攫住她,朝她怒聲大吼,然後便硬拖著她往房間的方向走去。
被他拖著走的衛美朝抬頭看他,突然朝他咧嘴一笑。「你這是在關心我?」她頓時感覺到他渾身一僵的停下腳步。
他迅速的收回手,嘴角微微地抽動,雙眼卻是冷然的瞪著她。「你少自以為是。」
「這真是我在自以為是嗎?」她目不轉楮的盯著他。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有。」她看了他一會兒搖頭道,決定還是見好就收比較好。「既然先生堅持要我回房休息的話,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誰堅持要你去休息了,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這張臉。」
「好吧,下回我出門買菜時,會記得買個面具來戴的。」她似假還真的點頭說,只見他听了後頓時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噗!笑聲到了嘴邊,仍被她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不能笑、不能笑,一笑出來他就知道她自始至終都是在玩他了。
「那我回房去了,有事叫我。」她迅速的說,然後拔腿就走,就像逃命一樣。
她要趕快回到房間里,因為她就快要忍不住了,哇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DREAMARKDREAMARKDREAMARK「先生。」
「嚇!你要嚇死人嗎?」瞪著眼前這張瑪麗蓮夢露的紙面具,塞雷怒聲咆哮道。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夠凶夠嚇人,要將她逼走或嚇走只是遲早的事,但是情況好象不如預期,而且一直在失控中。
卡通人物、電影明星、男人、女人、還活著的,甚至于像眼前這已經作古的,她到底該死的去哪里弄來這麼一大堆亂七八糟的面具,還戴著它們來嚇他。
她是故意的吧?但是他實在是想不透她為什麼要這樣做,難道是為了要報復他剛來那逃讜她的刁難嗎?可是用這種方法會不會太可笑了?
「對不起,之前用華人明星臉你都不喜歡,我以為你比較喜歡洋人,所以才會挑選這張面具來戴。先生,你不喜歡瑪麗蓮夢露嗎?」衛美朝以無辜的嗓音開口道,面具底下的嘴巴卻無聲的笑咧開來。
「你喜歡一張死人臉在你面前晃來晃去嗎?」塞雷瞪著她,怒氣騰騰的問。
「喔,我知道了,那我待會兒去換張真人還好好活在世界上的面具出來。」她一副受教的模樣,點頭道。
她還有別的面具?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他再也受不了的咬牙進聲道。
「什麼?」還是那麼無辜的嗓音。
「我說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故意戴這些面具在我面前裝神弄鬼的想要氣死我是不是?」他發火的一把扯下她臉上的面具,朝她怒目而視。
衛美朝差一點就來不及收起臉上的笑容。差一點。
她無辜的說︰「是你說不喜歡看到我這張臉的,所以我才會找面具來戴。我從來都沒想過要氣死你。」只是想氣一氣你而已。
「如果我說我不喜歡你現在的身高,你是不是要每天踩高蹺,或者干脆去把腿鋸掉一截?」
「踩高蹺太辛苦了,鋸掉一截則太血腥,我想我應該會去買幾雙恨天高來穿。」衛美朝一本正經的回答,心里卻已笑翻了,虧他想得出這種舉例。
听見她的回答,塞雷的臉頓時黑了一半,嘴角還微微的抽搐著。
「你給我听好!」他嚴厲的說︰「以後不準你再戴這種鬼面具在我面前晃來晃去,听到沒有。」
「可是你不是不喜歡看到我這張臉?」
他狠狠的瞪她一眼。「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對了,差點忘了。」衛美朝輕呼一聲,不敢再將時間浪費在捉弄他上頭,因為現在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正在等著他。
「紀先生剛才打電話來說,他帶了位醫生來看你,大概五分鐘後會到,他要你準備一下。」
塞雷眉頭微蹙了一下。
「我知道了。」他見她仍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的,忍不住又瞪眼喝道︰「你還不走,站在這里做什麼?」
「我想看看是不是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的。」
「不用了,你下去。」他一點也不希望待會醫生為他看診時,她人在附近。
衛美朝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反正她還要到大廳等醫生,待會兒再進來就好了。她轉身退了出去。
看她離去,他不知不覺的松了一口氣。他走進浴室,將身上的衣服全部月兌下,只剩下一件內褲後,再套上浴袍。
昨天紀凱已事先告訴過他,他請來為他看診的是個中醫生,專攻針灸之術,所以他最好事先換上方便穿月兌的衣服。
被好衣服走出浴室,紀凱已經來到。
「塞雷,我替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呂修榮醫生,台灣針灸界的權威。」紀凱開口道。
「你好。」塞雷拘謹的朝呂醫生點了個頭。
「你好。」呂醫生說︰「你的情況紀先生已大致都跟我說過了,你先坐下,我替你把把脈。」
他話一說完,一旁的衛美朝立刻搬來椅子和桌子,讓他可以坐在床邊為坐在床上的塞雷把脈。
「你在這里做什麼?」塞雷瞪著她問,他剛剛沒注意到她也在房里。
「幫忙呀。」她理所當然的說,接著轉頭對呂醫生微笑道︰「呂醫生請坐,我是一名護士,敝姓衛。如果你需要幫忙,而我又恰巧幫得上的話,請不必客氣,盡避開口叫我做就好了。」
「謝謝。」呂醫生點頭微笑道。
「你出去。」塞雷倏然朝她開口命令道。
衛美朝瞥了他一眼。「如果先生不想看到我這張臉出現在這里,沒關系,我有帶面具來。」她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只面具戴上,這回成了小甜甜布蘭妮。
「衛美朝!」他咆哮出聲。
「我發誓小甜甜布蘭妮還活著,跟作古的瑪麗蓮夢露不一樣,要不信的話,你可以問紀先生。」她迅速的舉起右手說。
「你——」她氣得幾乎說不出話。
「塞雷,我怎麼從來都不知道你有這種嗜好?」紀凱失聲笑道,一半揶揄一半認真的盯著他問︰「你老實告訴我,過去那些看護該不會就是因為不願意配合你這種角色扮演的怪嗜好,所以你才會一個個的要她們走路吧?」
塞雷狠狠地瞪向他,衛美朝忍不住輕笑出聲,于是淬毒的目光在瞬間轉向她。
「對了,紀先生和呂醫生都來這麼久了,我卻忘了要上茶,真是對不起,我立刻去泡。」她反應極快的使出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一下子溜得不見人影。
扒呵,鬧他還真是有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