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一下,十五分鐘後再繼續。」手機上的來電顯示,讓冉衛不得不在會議開到一個段落的時候中斷會議,離開會議室,帶著手機走到無人的地方回復來電。
「什麼事?」一接通,他沉聲問。
「那家伙開始行動了。」
輕扯了下唇瓣,他的胸口莫名發緊。「和我料想的一樣?」
「可以說是八九不離十。」
原來,她還是讓他失望了……「他們什麼時候見面的?」
「就在不久前。」
「不久前?所以,她是在離開我這兒,就馬不停蹄、迫不及待的和對方連絡上了?!」壓下漸漸攀上心頭的苦澀,冉衛深吸了口氣,但胸口的難受卻半點也沒有舒緩。
「不是她和對方連絡,而是對方來找她,就在你公司樓下。」
「是約好的嗎?」
「應該不是。」
「還在繼續中嗎?」
「不,剛剛結束。」
「所以,」閉了閉眼,他強自鎮定的問︰「他要她做什麼?」
「趁你不注意的時候,用相機拍下你桌上所有的文件數據,然後交給他。」
「我這岳父還真正派,你不覺得嗎?竟然連這種下三濫的事都想得出來。」冉衛嘲諷的冷哼。「所以呢?」他一頓,聲音不自覺的低沉了幾度,「心暖答應他了?」
「沒有,她拒絕了。」
冉衛覺得自己的呼吸似乎在一瞬間停了下來,又或者他根本是從一開始就屏著氣息在等待對方的回答?沒有,她拒絕了。
他似乎听見了天籟,但是說這句話的人明明就是他開征信社的損友秦慕天,他怎會產生這樣的錯覺?
「怎麼這麼安靜?你該不會是感動到說不出話來了吧?」秦慕天在電話那頭椰褕。
「你確定她真的拒絕了?」沒理會損友的挖苦,冉衛只想更加確定自己沒有听錯。
「怎會不確定?你老婆還為此被狠狠地賞了兩巴掌,臉都被打腫了。」
「你說什麼?!」冉衛倏然瞠大雙眼,怒聲咆哮。
「哇!你突然叫那麼大聲,是想害我耳聾呀?」秦慕天在電話那頭抗議的哇哇大叫,急忙把話筒拿離耳朵。
「他真打了她?!」怒不可遏的冉衛急問,迅速燒起的怒焰幾乎就要沖天。
「是不是真的,回家看你老婆的臉就知道了。不過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免得看到之後被嚇到,你那岳父打起女兒來,可是絲毫不手軟的。」不自覺的握緊拳頭,他差點沒把掌心里的手機捏碎。
「我要知道所有事情的經過,從頭到尾。」
看著鏡子里幾乎比右邊臉頰腫上一倍的左臉,連晨悠不由得長嘆一聲。
真慘,好好的一張臉,竟然被打得像個豬頭,顏家爸爸還真狠得下心呀。
她的臉其實很痛,但心卻意外的輕松,好像之前偶爾會冒出來把她勒得喘不過氣的無形伽鎖,在一瞬間全都松月兌,消失掉了一樣。
她當然知道這是為什麼,因為顏心暖有一個很糟糕、會逼迫自己女兒去做違背良心的事的爸爸。
並不是落井下石,她只是突然領悟到一件事,那就是顏心暖的處境和與敵人共枕的她相比起來,著實好不到哪里去。也因此,讓原以為只有自己佔了顏心暖便宜的她大大松了一口氣,不再時時被重重的罪惡感壓得快窒息。扭干泡了冰水的毛巾替紅腫的臉頰冷敷,連晨悠面對著鏡子,不厭其煩的重復著同樣的動作,只希望紅腫能夠快點消去,否則晚上等冉衛回來看見了,要她解釋就麻煩了。
她這樣做並不是為了要包庇顏長靖,只是覺得她都已經用這麼堅定的態度拒絕了,這件事應該會到此為止才對,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現在重要的是,除了紅腫之外,浮現在皮膚下的瘀青到底要怎麼消除呀?
可惡!隨著紅腫逐漸褪去,瘀青的顏色看起來又更嚇人了一些。
連晨悠看著鏡中的臉,眉頭緊蹙。
這麼明顯的傷,她要怎麼做才能瞞過冉衛的雙眼呢?不知道用遮瑕膏可不可以遮蓋得住,如果蓋不住就慘了。
長嘆一口氣,她走出浴室,才關上門,就听見客廳傳來大門開啟的聲音。
拜托,不會吧?現在幾點?冉衛怎麼突然跑回來了?怎麼辦,現在怎麼辦?!搗住受傷的臉頰,她迅速尋找可以隱藏住自己或受傷臉頰的地方。哪里?哪里?
床上?被窩里?
沒錯,就是那里!她可以裝睡,可以把受傷的那半邊臉藏在被窩里,或者是壓在枕頭上,這樣就可以藏得住了。
一打定主意,她飛也似的立刻朝床鋪跑過去,一氣呵成的跳上床、躺下,再蓋上被子,屏住氣息的閉眼裝睡。
屋里的安靜,讓冉衛自然而然的走進臥房找人。
「心暖?」他揚聲喚,下一秒便看見床上一動也不動的隆起。
她睡著了?他輕聲走上前,心想如果她真的睡著,就不要吵醒她,他只是想看看她臉上的傷,然後叫那混蛋岳父加倍奉還!
只是一靠近,他立刻就知道她在裝睡,因為沒有人睡覺是會小心翼翼呼吸的。為什麼要裝睡?很明顯的,理由就是她壓在枕頭上的那半邊臉吧。
她把受傷那一側的臉頰藏起來,但是她應該知道紙包不住別不是嗎?如果傷得不重,或許幾個小時紅腫褪去後,就能不留痕跡,但是據秦慕天所形容的,那傷至少會讓她三逃詡見不得人。
想起好友說的話,冉衛的黑眸倏然閃過一抹黯黑而陰鷥的怒焰,他緊抿了下唇瓣,又握了一下拳頭,才慢慢松手,重新尋回自制力。
「親愛的?」他再喚,卻換了個之前從未用過的稱呼,讓連晨悠一時忘了裝睡的事,驚訝的把眼楮睜開。
他從未喚過她親愛的,事實上,除了「心暖」之外,他從未用其它名稱或昵稱叫過她。
「妳不舒服嗎?怎麼在睡覺?」坐上床,冉衛伸手輕輕踫觸她的臉,將她滑落臉上的發撥到耳後,柔聲問。
連晨悠怔怔的看著他,感覺他好像有點不太一樣,似乎變得更溫柔體貼,還有……珍惜她?是錯覺嗎?難不成是因為被顏家爸爸打暈頭的關系?
「怎麼了?」看著她呆愣的小臉,冉衛相當滿意自己這招「美男計」帶來的影響力。
「你怎麼回來了?」既然都已經睜開眼楮,連晨悠也只能開口說話。
「回來拿東西。」他隨便亂回答,不想浪費時間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妳為什麼在這個時間睡覺,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沒、沒什麼,只是突然覺得有點累。」這回換她胡亂找借口。
「為什麼會突然覺得累?」他卻沒有放過她的意思,繼續當個「為什麼」男。
「不知道,可能是早上打掃家里後沒有休息,又接著來回走到公司,太累了吧。」她亂說一氣。
「是嗎?」他點點頭。「我待會兒就打電話叫幫佣回來工作,以後家事讓幫佣做就好,妳不要再做了。」迅速決定。
連晨悠遏制不住的呆了一下。這只是借口啊,做點家事哪里會累?她每天閑在家里沒事做是會發瘋的,所以當初才會辭退負責打掃煮飯的幫佣,替自己找點事做,如果他再把幫佣找回來,那她以後要做什麼呀?
「別這樣,我喜歡做家事。而且如果你又把幫佣找回來的話,家事都讓幫佣做,那我要做什麼?我會閑到發慌的。」她馬上投反對票。
「妳可以去逛街,找朋友喝下午茶,也可以幫我做便當,或到公司串門子都行。」
「到公司串門子?」連晨悠忍不住張口結舌。公司是可以串門子的地方嗎?況且他不是不喜歡與公司無關的人隨意進出公司,這建議會不會太詭異了一點?
「不喜歡串門子的話,也可以來當義工。」
「義工?」她一頭霧水的看著他。
「我听楊秘書說,妳在她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曾幫她趕過幾份急件,文書處理的速度甚至比她還快。」他看著她微笑。
「楊秘書夸大其實了,我只是幫忙打字而已。」她不好意思的說。
「不管如何,秘書處的人都對妳贊譽有佳,讓我與有榮焉。謝謝妳,親愛的。」說完,冉衛突然低頭在她唇上親吻了一下,讓連晨悠更加驚愕的睜大雙眼。他……又吻她?
他對她溫柔的微笑,以男色迷惑她的神智之後,才小心翼翼地伸手想扳正她的臉。
受傷臉頰被踫觸的疼痛,讓連晨悠倏地渾身一僵,及時回過神來抓住他的手。
「你不是說你回來拿東西的嗎?那東西找到了嗎?」她僵硬的扯出一個不自在的笑容。
「還沒,妳要起來幫我找嗎?」
老天,她真是自掘墳墓!
「可、可以不要嗎?我想再躺一下。」她嬌柔的帶著鼻音說,第一次試著向他撒嬌,只可惜冉衛的注意力不在這上頭,所以沒注意到。
「可以呀,不過妳要親我一下。」他開出條件,想盡辦法讓她露出受傷的那半張臉,沒想到她輕愣一下後,卻朝他勾勾小指頭,要他傾。她躺在床上朝他勾動小指,臉上卻含羞帶怯的模樣,既性感又迷人,讓冉衛頓時忘了自己的目的,情不自禁的低頭吻她。
「好了。」半晌,連晨悠才在輕吻失控前,沙啞的喊停。
「我覺得還沒好。」她的輕吻只是前菜,睽違她唇已久的冉衛怎可能就此滿足?他直接伸手將她從床上拉起。
連晨悠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忙不迭的伸手遮住受傷的左臉,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冉衛已經看到了。
看見她腫得老高的左臉,想起自己目的的冉衛頓時臉色鐵青,面罩寒霜的將她的手從左臉上拿開,目不轉楮的看著她原本白哲的臉頰,被一大片青紅紫黑覆蓋。
他下意識的咬緊牙關,抿緊嘴巴,眼底熊熊的燃燒著憤怒的火焰,幾乎可以將人灼傷。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伸手輕觸,壓抑著嗓音,明知故問。
「不、不小心撞到門,我很笨。」連晨悠只能干笑。他的樣子看起來好生氣。
「撞到門不會這麼嚴重。」都被打成這樣了,她為什麼還要袒護那個動手傷害她的人?因為是父親嗎?
「所以我才說我很笨,連撞到門都比別人嚴重。」她繼續干笑,然後轉移話題。「看起來很可怕對不對?我本來不想讓你看見的。」她露出懊惱的表情。
「真的是撞到門所受的傷嗎?為什麼我怎麼看都不像?」
「怎麼會不像呢?難道你也被門撞過?」她裝傻。
冉衛目不轉楮的看著她,期盼能听到實話。
「唉,你不要再看了啦。」她卻用手搗住左臉的傷,繼續努力轉移話題。「我現在一定很丑對不對?把你剛才看到的畫面通通忘掉好不好?待會兒我要用遮瑕膏把它蓋住,你就當沒看到,沒這回事好嗎?」
她拚命想遮住傷勢、轉移他注意力的舉動,讓冉衛看了既心疼又生氣。
顏長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生了一個孝順的女兒呀?竟然出手這麼重,該死的混蛋!
本來他已經決定要在私底下給他好看的,但是看到妻子這麼努力粉飾太平的孝心上,就暫時放過他一馬好了,下次如果他敢再傷害心暖一根寒毛,哪怕他是心暖的父親、他的岳父大人,他也絕對不會再手軟!深吸一口氣,勉強壓內的怒火,他繃著臉開口,「妳必須去看醫生。」「不用吧?」連晨悠尷尬的揮揮手。「只不過是有點瘀青而已」
「如果情況比妳想的嚴重怎麼辦?」
「不會啦……」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我不希望有萬一。」
「可是……」
他不容置喙的做出最後總結。「沒有異議。」
嗚……怎麼會這樣?這太扯了啦,被人打了兩巴掌就要上醫院?又不是家暴要去驗傷,嗚……
「他打妳對不對?」
醫院里,護士突然傾身在她耳邊說著悄悄話,內容讓連晨悠听了之後,一整個傻眼。「什麼?」她難掩錯愕的偏頭問。
「是家暴對不對?」護士再度靠到她耳旁,小聲對她說︰「沒關系,妳不用害怕,如果妳不敢報警,我幫妳報,等會兒醫生開好驗傷單之後,我會找個借口把妳帶開,到時候我再帶妳從後門出去,警察局就在!」
「不是的,妳誤會了,沒有家暴。」眼見護士愈講愈認真,她急忙打斷,免得對方當真以為她臉上的傷是冉衛打出來的。
「妳不要害怕,要勇敢說出來,否則有一就有二,姑息養奸的結果,妳受的傷只會愈來愈嚴重而已。」護士小姐嚴肅的勸誡。
「妳真的誤會了,我臉上的傷真的不是我先生打的。」
「如果不是,妳為什麼要說這傷是被門撞的?這傷連門外漢都看得出來是被人打的。」護士皺眉。
連晨悠一怔,伸手模著受傷的左臉,下意識的咕噥,「真的連門外漢都看得出來嗎?」
「掌印都浮出來了,妳不知道嗎?」她不知道,她沒注意,因為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如何消腫,以及如何遮蓋和轉移冉衛的注意力上頭,根本沒時間細看。可是既然連掌印都出來了,冉衛應該也看到了不是嗎?為什麼他卻什麼也沒說,任由她繼續睜眼說瞎話呢?
「你知道了對不對?」拿著藥離開醫院,坐上車後,連晨悠再也忍不住疑問的開口。
「知道什麼?」冉衛沉默了一下,才緩緩反問。
「知道我的傷並不是因為撞到門造成的。」
他又沉默了一下才回答,「對。」
「那你為什麼不問?」
「因為妳不想說。」
她一愣,瞬間啞口無言。原來他不問,並不是因為不在乎,而是因為不想強迫她,想體貼她。
〔……謝謝。」她低聲道謝,心里充滿了感動。
「僅此一次。如果妳爸敢再傷害妳一根寒毛,我不會對他客氣。」看了她一眼,冉衛直言無諱的對她說。連晨悠瞬間瞠大雙眼,嚇得目瞪口呆,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你……你……」
「怎麼會知道?」他好心的自動接話。
她猶豫不決的看著他,不知道該不該點頭。他怎麼可能會知道?也許他只是胡亂猜測,目的是想誘她說出真正的答案。
可是他為什麼會猜顏家爸爸呢?難道他早有防心,早有懷疑?!
怎麼辦?她該照實說嗎?如果照實說,讓他證實了自己的岳丈竟是個居心叵測的人,那麼她這個女兒難道不會受同黨之罪嗎?
她並不怕被他誤會,只不想因為他的誤會讓她沒辦法再像過去一樣,每天送親手做的便當到公司給他吃。
雖然她不敢說全是她的功勞,但是最近他的氣色和精神的確比以前好多了,就連楊秘書都不止一次的對她說,總經理真是適合結婚,娶了老婆後整個人都變精神了,自然愈來愈帥。她對他是真心的,沒有一絲虛假,也沒有任何不良企圖。如果她跟他這樣說的話,他會相信她嗎?會嗎?
「我很抱歉。」她低下頭,決定坦承。
「為什麼要跟我道歉?因為妳爸要妳做那樣的事嗎?」
聞言,她又是一陣驚嚇。
「對,我全都知道。」冉衛干脆將剛發動的車子熄火,轉身面向她。「包括他拿相機給妳,要妳趁我不注意時偷拍下我桌上所有文件數據這件事。」
連晨悠倏然回神,迅速強調,「我拒絕他了,真的!」
「我知道,所以他才會動手打妳。」他溫柔的輕撫她的左臉。「妳為什麼不听他的話,要忤逆他?如果妳听他的話,就不會被打了。」
她搖頭,想也不想的做出保證。「我絕對不會做出任何背叛你的事。」
「為什麼?他是妳爸爸不是嗎?」他看她。
不,他不是。連晨悠在心里回答。
「我是你的妻子。」她只是這麼說。
冉衛因為這一句話而莫名的心情開朗起來。「對妳來說,我比妳爸媽、妳其它的家人還重要嗎?」
「對。」她毫不猶豫的點頭。
「為什麼?」他凝望著她。「我們結婚才半年而已,而他們卻是生妳、養妳二十幾年,血濃于水的父母,為什麼妳會選擇我?我想知道答案,真正的答案。」
真正的答案?只怕她的答案說出來,他也不會相信,應該說沒有人會相信的,相信靈魂交換這種事。但是除此之外,至少她應該可以說一半吧?那個真正的答案。
「因為我愛你。」
冉衛回公司上班了。在她對他說了「我愛你」之後,他沒再多說一句話,便開車載她回家,然後又回公司去了。他沒有任何反應,在她對他說出「我愛你」之後。
心,有點郁悶。但是何必?
不是早知道他和顏心暖的婚姻是商業聯姻嗎,夫妻之間只要相處不錯,沒有相敬如冰,實在就應該要偷笑了,怎能覬覦他這麼快就愛上她呢?
包何況顏心暖也沒有愛上冉衛,愛上他的人是她這個住在顏心暖身體里的連晨悠,而他甚至連連晨悠是誰都不知道。
唉,不該想的,愈想愈郁悶。
俗話說的好,知足常樂,只有知足才能常常快樂。
老天讓她從每天必須受易朗折磨的連晨悠,變成了她愛慕心儀已久的冉衛的夫人顏心暖,讓她可以每天伴在冉衛身邊,為他洗手做羹湯,和他同床共枕,這已經是天賜神跡了,她真的應該要知足感恩,不能再有所奢想了。
要知足,要知足,要知足。
要感恩,要感恩,要感恩。沒錯,以後就這樣照三餐加宵夜來念吧就這麼辦吧。要知足,要感恩,要知足,免得一不小心又變得貪心了起來。,要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