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病房里一片沉靜,靜得讓連晨悠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她只是死死的,死死的盯著窗上倒映出的人影,一遍又一遍確認。
「我不是心暖。」三天前,她在急診室這麼對那個男人說。
那個男人其實她一點也不陌生,還幾乎天天跟他見面。他是冉衛,他們公司的總經理,所有女性的夢中情人,就算他已經結婚也無損他的人氣,連她這個有婦之夫都偷偷的在意著他。
在她回答了那句話後,他便皺起好看的濃眉,猶豫了一會才試探地問︰「那麼妳是誰?」
「我叫連晨悠。」
此話一出,他的眉頭皺得更緊,卻只說︰「妳累了吧?先休息。」便丟下她去辦住院手續。
進了病房後,她還想不通究竟是怎麼回事,總經理怎麼會為她這個助理秘書出車禍而親自到醫院探望?她相信自己的工作能力不錯,但更相信擁有龐大秘書量的他,壓根不會記得自己這個不起眼的小咖。
直到瞥見病房內玻璃窗上的倒影時,一切才有了解答,雖然這個解答……似乎太夸張了點。
看著自己柔細女敕白,好像從未做過任何家事的雙手半晌,即使事發至今已三日,連晨悠還是覺得不真實。
是在作夢吧?這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為什麼會有這麼離譜的事情?
「今天還好嗎?」
安靜的病房突然傳來聲響,讓她嚇了一跳,因為她根本就沒听見有人進來的聲音。
「總經理。」她強自鎮定的喚。
「嗄?心暖,妳叫我什麼?」冉衛有些錯愕。
這幾天,醫生已經幫她做過精密檢查,剛才他也看過所有報告,確定她除了皮肉傷外,沒有其它癥狀,所以盡避不熟,但名義上已是他老婆的女人叫他總經理難道就是正常的
他開始覺得或許應該幫妻子轉院比較好。
心暖?連晨悠呆了一下,倏然想起她現在所擁有的軀體並不是她自己的,而是一位長相甜美可人,有著一雙芭比女圭女圭般、又大睫毛又翹的杏眼,櫻桃般的紅唇,肌膚白皙無瑕,模樣清純,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人的。
她後知後覺的想起,之前在茶水間听見同事們閑聊時,好像就曾提過這個名字,至于是為什麼提到……連晨悠努力的想。
對了!是總經理的新婚老婆!
那麼,那天在急診室看見的那個「自己」又是……老天,她不會真的因為車禍而……和顏心暖交換身體了吧
雖然她對總經理的愛慕之意也不輸給公司其它未婚女性,但她可是個「已婚婦女」,不管她的婚姻生活有多麼的不幸或可悲,也從來不曾覬覦過成為別人這種事呀。
真的不曾覬覦過嗎?
一個聲音從心底深處響起,讓她驀然怔住。
她怎會不覬覦?事實上,在內心深處,她根本無時無刻不希望自己不是連晨悠,這麼一來,她也不會被易朗盯上,不會中了他卑鄙無恥的奸計,害死了爸爸。
她該恨他的,因為他害死了爸爸,害死她原本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可是她真的該恨嗎?他雖然害死了爸爸,但是爸爸卻害死了他全家。
如果說一命抵一命的話,就算賠上她這條命,也不足以償還他所失去的父母弟妹,所以,她該恨嗎?能恨嗎?
而且,就算恨了又能改變什麼?是能讓爸爸復活,還是能讓他的家人復活,抑或能改變他對她的態度,改變他們有名無實,因仇恨而成就持續的可悲婚姻?
她唯二慶幸的是,他對她的折磨多是心理精神層面的,從不曾動手傷害過她;另一個則是她仍擁有工作自由,因為她必須賺錢養活自己。
對于工作這一點,其實她是感謝的,因為這讓她有了生活重心,有了轉移注意力的事物,也能讓時間過得快一些。
最重要的是,她至少還能在上班時擁有一點自我,而不是他口中永遠的罪人之女。
他說︰「父母債,子女還。」
可這真的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這輩子她從沒害過任何人,也從未起過任何歹念,做過任何壞事,為什麼要遭遇這麼不公平的事?
冤冤相報何時了,這句話明明大家都能朗朗上口,為什麼做得到的人卻是少之又少?
「心暖,醫生說妳沒什麼大礙,隨時可以出院,可是……妳真的沒問題嗎?」冉衛決定再確定一次,如果她還是很怪,那麼他也必須盡到丈夫義務,讓她接受更好的治療。
必過神,連晨悠靜靜的望著眼前人,一個不該出現的念頭倏地躍上心間。
她想了三天,也對他表明身份三天,他都不相信她說的話,那麼如果把這個奇跡看作是老天爺賞給她的美夢,可以讓她暫時生活在這個夢中,在這個只有從她進公司之後,就不由自主暗自傾心的總經理,而沒有渾身都充滿仇恨的易朗的夢中多待一些時間嗎?
假裝樂天,其實也是很辛苦的,而她,從來就沒有人可以分擔,只能咬著牙,在痛苦中無聲活著。
其實她,真的好累、好累了,所以……自私一次,應該是可以被允許的吧?
只要一下下。心里有個聲音這樣對她說。
對,只要一下下就好,她並不是故意要把自己的痛苦建築在顏心暖身上,也不是要搶走屬于她的幸福,只是想藉這個意外,或者該說奇跡,向她乞求一點幸福與時間而已。
人的一生是那麼的漫長,可以幸福一輩子的顏心暖,應該不介意分幾天或幾個星期的幸福、快樂給她吧?
想到這一點,連晨悠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氣,糾結的眉頭和心情也慢慢地舒坦下來。
「妳為什麼哭?傷口很痛嗎?」冉衛看著她無端冒出淚的眼,並未伸手替她擦去,純粹就事論事的疑問。
「沒有,不是。」淚水,是因為自己昧著良心而作出決定流的,這麼一來,她就真成了易朗口中的惡人了。
可是她現在不想在乎,只想好好珍惜這一次的美夢。
只要顏心暖來找她,她隨時都可以把屬于她的一切歸還,要找她太容易了,就像她要找她一樣,只是要不要而已。
她深知,沒有美夢是永遠不會醒的。
只是想,偷偷的幸福一下。
一下子,就好了。
「那是怎麼一回事?」
「我想起來了,想起我是誰。」
「妳是誰?」冉衛看她像是喜極而泣的模樣,只是簡單扼要的問。
他的工作很忙,才新婚就飛出國洽公,讓她獨守空閨,回來後還沒踫到太多公事,就先遇上妻子出車禍,雖然對她有些內疚,可他實在沒有太多時間分給她,像最近幾天這樣抽出一個小時來探望她已是極限了,如果她的狀況沒有改善,他頗懷疑自己到最後會不會只能吩咐管家陪她去醫院就算了事。
「我是顏心暖,你是我……老公。」連晨悠心虛的迅速說完,不給自己反悔的余地。
「很好。」他不浪費時間的點點頭,看了下表。「醫生說妳明天就能出院了。」
「明天?」她有些驚訝。
「對,不過明天我有一場非常重要的會要開,沒辦法來接妳出院。」
「沒關系,我可以自己搭公車回去。」她急忙搖頭。身為總經理秘書的助理,她比誰都知道日理萬機的他有多忙,在她住院這三天來,他能每逃詡能抽空到醫院看她,她已經覺得很不可思議了。
「搭公車?」他一臉疑惑。
「呃,不是,我的意思是搭出租車。」連晨悠急忙改口。
像顏心暖這樣的千金小姐,應該不會坐公車才對,她以後說話真該三思而後行才行。
「雖然我沒空,但會讓司機來接妳,順便幫妳辦妥出院的事,所以妳不必自己搭公車或出租車回家。」他說。
連晨悠呆住,頓時很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什麼三思而後行,她真是笨得可以,笨得無話可說!身為堂堂非樊集團的現任總經理,他手下多得是人供他差遣,又怎會讓她這個總經理夫人——至少外表看起來是這樣,孤零零的一個人出院呢?
而且重點是,她根本就不知道顏心暖和他住在哪里,她要怎麼回去,回去哪里?難道要回天母,回易朗那里嗎?
不,即使要她流落街頭,她也不會再自投羅網。
「那就麻煩司機了,你工作忙,不必擔心我,我會照顧自己的。」她對他微微一笑,有點羞怯。
「還是不要我通知岳父岳母嗎?」他問。
「不要。」她急忙道,「我不想他們擔心,而且我明天就要出院了不是嗎?」
總經理和他老婆並不是自由戀愛,而是商業聯姻,這件事,在公司里並不是個秘密,大家都知道,所以她才可以大膽的扮演顏心暖,而不必太過擔心害怕會被他發現有不對勁的地方。
可是如果是在顏心暖的父母面前,她懷疑自己有辦法可以撐上十分鐘而不穿幫。沒有一對父母會認不出自己的孩子,除非那對父母從未關心過那個孩子,而這種事應該不可能發生在顏心暖身上才對。
總而言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備無患。
「好吧,那明天回到家之後,妳想和他們連絡,再自己打電話給他們吧。」
連晨悠暗暗地松了一口氣。「好。」
翌日,離開醫院,連晨悠在接過司機遞給她的大門鑰匙後,才後知後覺的領悟到一件事,那就是還好總經理沒和家人住在一起,否則她進屋後,有如小偷般分不清廁所、房間或儲藏室的探頭探腦舉動,豈不引人疑竇?
餅去半年來她一直都住在易朗位在天母的豪宅里,所以面對奢華的室內裝潢,她已適應良好,見怪不怪。
拔況,在爸爸生意再度失敗、家道中落之前,她也曾經是一位千金小姐,所以她才會覺得將錯就錯的扮演顏心暖,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困難度。
就不知道真正的顏心暖她……還好嗎?
與她交換了身體的她,和易朗相處得好嗎?
不,想也知道,怎會好呢?易朗對「連晨悠」有著極深的恨意,怎可能對「連晨悠」好?除非顏心暖跟他說她不是連晨悠,可是又有誰會相信交換靈魂這麼離譜的事?
易朗大概會極盡嘲諷之能事,叫她不要再裝傻,或對她的說法嗤之以鼻,要她省省,然後變本加厲的不讓她好過,以泄心頭之仇恨吧。
她過去半年來是處在什麼樣水深火熱的生活里,顏心暖大概也逃不掉。
不,不能再想了,她已經下定決心抓住一點點幸福的。
連晨悠深深吸了一口大氣,再緩緩吐出來。
現在她該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好好替「顏心暖」做好總經理的賢內助,讓工作忙碌的他在回到家時,可以感覺到家的溫暖,得到真正的休息。
然後,等顏心暖回來時,她可以無愧的將一切都還給她。
她首先要做的是熟悉環境,搞清楚家里的每一個房間,冰箱、廚櫃里有哪些東西,正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想做個賢內助,當然得先搞清楚家里的一切。
月兌掉外套,連晨悠開始在房子里四處探險,一一走過客廳、廚房、主臥房、書房、兩間客房,還有一間儲藏室。
客廳和書房是屋里采光最棒的兩個空間,書房中甚至還有一大片落地窗,窗外的空間鋪滿了原木,從地板到牆面都是,藤蔓類的綠色植物在陽台上攀爬,點綴著綠意與生氣,一張桌子、兩張藤椅就這樣悠閑的待在太陽下,簡直就是個令人流連忘返又充滿驚喜的秘密基地!
她忍不住在那一坪多的陽台多待了好一會兒,才依依不舍的走回屋內。
家里有兩套衛浴設施,一套在主臥房,一套則介于兩間客房之間,不同之處在于臥房里的浴白是按摩浴白,旁邊還有個三溫暖烤箱,外頭的則沒有,相同的則是都采干濕分離的設計,既氣派又豪華。
廚房里應有盡有,抽油煙機、三口火爐、烘碗機、冰箱、烤箱、微波爐都有,設備完善不說,還很先進。
只是光看烤箱的說明書還在烤箱里,就知道廚房在這個家里的裝飾性遠大于實用性。
不過這情況將從今天開始改變,因為她的手藝可是經過名師指導,完全承襲曾在五星級大飯店當過廚師的媽媽的手藝,凡是嘗過她手藝的人,沒有一個人不稱贊的。
懊吧,晚餐就讓她來露兩手好了。
走到冰箱前,打開冰箱門,連晨悠想看里頭有什麼材料可用,沒想到冰箱內除了飲料之外,竟然空無一物。
她皺了下眉頭,再打開旁邊的櫃子,空的。
上面的櫃子,空的。
下面的櫃子,還是空的。
不會吧?這太扯了!沒有食材就算了,竟然連基本的鍋碗瓢盆都沒有,這個廚房到底是為何而存在的呀?真是讓人無言以對。
正當她在為空空如也的廚房無聲嘆息時,屋里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嚇了她一大跳。
「鈴鈴……」
走出以吧台分隔與客廳空間的廚房,連晨悠忐忑不安的來到電話旁,猶豫的瞪著它。
懊接嗎?電話那頭的人會是誰?
總經理?總裁?夫人?還是顏心暖的爸爸、媽媽?前面三個她還可以應付,因為之前在公司都應付過了,但如果是後面兩者呢?
以防萬一,她還是不要接好了。
可如果是總經理打回來關心受傷的妻子是否已安然到家的呢?她不接不就會讓他擔心嗎?
緊皺了下眉頭,她終于還是伸手將電話接了起來。
「喂?」
「心暖,妳到家了?」
是他。連晨悠頓時松了一口氣。
「是。」她柔聲答。
「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妳在干麼,是在睡覺嗎?我吵醒妳了?」
「不是,我沒有在睡覺。」
「那妳在干什麼?」冉衛一邊專注的讀著公文,一邊心不在焉的問。
要不是司機小陳打來報告已經將太太送回家,他壓根忘了這回事。
連晨悠遲疑了一下,決定實話實說。
「我在想廚房里怎麼什麼都沒有。」
冉衛頓時一愣。「廚房?」
「嗯,我需要煮菜用的食材,以及鍋碗瓢盆等廚房用具。」
他更加訝異的挑起眉。「妳會煮菜?」
聞言,連晨悠才暗自叫了聲慘。難道顏心暖她不會?看來只好硬拗了。
「會呀,只是之前有點小懶,不想煮而已。」她刻意以輕松的語氣回答。
放下筆,闔上公文,冉衛有些驚訝。「妳剛出院,應該要休息才對,怎會突然想下廚煮菜?」
「就是因為過去幾天住院,每逃詡吃外食,所以才會特別想念自己煮的食物的味道。」
這話以前爸爸剛住院時曾經對她說過,只是把「自己」兩個字改成「妳」而已。之後她工作再忙,每天至少都會親手煮一餐帶去醫院給爸爸吃,她知道其實爸爸想念的,不是她的手藝,而是傳承自她媽媽的味道。
「……我知道了,待會兒我就叫人把妳需要的東西送去給妳。」
「待會兒?」連晨悠愕然。
「我把電話接給秘書,妳跟她說妳需要些什麼,她會替妳辦妥的。另外,晚上我要加班,不確定幾點能夠回家,所以妳用不著等我,累了就先休息。還有什麼事要跟我說的嗎?」
「沒有。」
「那我把電話轉給秘書了,妳等一下。」
說完,電話那頭隨即傳來一陣鋼琴伴奏的音樂聲響,約莫十秒後,秘書室的頭頭,也是她上司的楊秘書的聲音便從電話那頭響起。
「妳好,總經理夫人。總經理剛才已經交代過了,請問您需要些什麼,我會盡速為您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