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一聲巨響後,嚴淑倩從房里沖了出來。
「杰,怎麼那麼晚?你又喝酒了!」看到醉醺醺的郁杰半靠在門邊,她皺了一下眉,伸出手扶住快倒下的他。
「走開,不必假好心了,妳以為妳安什麼心我會不知道,走開!不必妳扶,我自己會走。」郁杰甩開她的手,一手揉著兩邊的太陽穴走進屋內。
淑倩不安心的緊隨在他身側,就在他絆到腳倒地前,眼捷手快的扶住他。
「小心,你喝醉了,我扶你進去休息。」淑倩輕聲的說。
「淑倩,妳告訴我,妳沒有背叛我,沒有看上那些有錢的男人,告訴我……」郁杰用力的反握淑倩的雙臂,搖蔽著,「告訴我,告訴我妳沒有。」
「杰,你喝多了,來,我扶你進去。」淑倩掙月兌郁杰的手臂,扶著他向臥房走去。
「走開,」郁杰用力的推開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妳真那麼愛錢,為什麼當初還要嫁我?為什麼會嫁……我這窮……小子,為什麼……」
淑倩淚眼蒙的看著睡躺在床上的他,結婚不到一年,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雖然兩人日子過得苦一點,但她覺得很幸福,因為她擁有他的愛;而現在呢?難道就為了上次她走錯一步而賠上一生?她真的錯了嗎?做妻子的不應該為丈夫分憂解勞嗎?做妻子的難道連關心丈夫都有錯?
拭去臉上的淚,她走近郁杰替他更衣蓋被,然後自己臥躺在他身旁,許久都未入睡,而身旁的他更是睡得極不安穩的直說著夢話。
淑倩蹙眉心想,也許攤開來談談會比較好!下定此決定後,一夜失眠的她終于在天漸亮時隱隱睡去。
郁杰一早被窗外的陽光喚醒,突然意識到他躺在自己床上,看著身旁蹙眉熟睡的淑倩,他心疼的伸手撫平她緊鎖的眉頭,何時純真無憂的淑倩開始憂心忡忡,那天使般的笑容也不再展現,她真的那麼不快樂嗎?如果是真的,他該放她自由讓她去追尋幸福才是,而不是將她綁在這間簡陋的小屋內。
翻身下床,他扶著依然疼痛的頭走進浴室快速沖個澡、沒有吵醒淑倩,而只是在床頭留張紙條後匆匆上班去,臨走前還不忘在她額上印蚌輕吻,在她耳旁說聲「我愛妳」。
當淑倩張開眼楮,望進眼前花白的天花板,然後側頭看向身旁,他……上班去了?隨即瞥見枕頭上的那張紙條,是郁杰留給她的。
她看了一下閉上眼,「好好談談?」是該好好談談的時候了。
郁杰坐在辦公室襄,看著桌上的公文,心思卻不在上面。
淑清醒了嗎?有沒有吃早餐?她為什麼連睡覺都眉頭深鎖?難道是他昨晚說了不該說的話,還是她嫁給他一點也不快樂?
她快樂嗎?郁杰自問,自從淑倩嫁給他以後,他沒有一天給她吃好的、穿好的,甚至于連個象樣的住處都沒有,雖然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抱怨,但臉上的笑容卻一天比一天少,原本瘦弱的身子也一天比一天更瘦弱,不用說什麼,光是從這兩點,他就可以知道她是不快樂的。
郁杰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愛是什麼?可以當飯吃嗎?還是可以當衣服穿?更甚者,可以當華屋住?
原以為人生只要有愛就會快樂,但現實是可怕的,因為愛不能讓你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所以只要是人,不管是誰,都不能否認面包比愛情重要。
一年前,不顧家人、朋友的反對,他倆因相愛而執意結婚,淑倩甚至不惜與家人決裂和他私奔,天真的以為只要兩人真心相愛,就能排除萬難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
然而在現實的壓迫下,為了維持兩人的生活與淑倩的學費,他不得不放棄大學的學業去工作,而淑倩也在課余時間在學校打工以貼補家計,就這樣,他們日子過得艱辛,卻也快樂,更重要的是淑倩終于順利從高中畢業。
淑倩畢業後,本是應當找份工作做,然而貌美純真的她步入社會沒多久,就差點吃虧上當,教郁杰不放心讓她去工作,所以將她留在家中,不讓她接觸到社會的黑暗與現實,打算就這樣保護她一輩子。
可是她不快樂,明顯的不快樂!難道他錯了嗎?他不該自私的將她綁住,因為她還年輕,需要的是多彩多姿的生活,而不是平淡無趣的日子,因為她還年輕,想要的是十七歲少女的夢與詩,而不是為人妻的柴米油鹽醬醋茶。
「郁杰,郁杰。」小李在一旁推他一下。
「什麼?」郁杰側頭問。
「老板叫你。」小李使個眼神,小聲的說。
郁杰抬頭望過去,迎視過來的是老板一對火冒三丈的厲眼。
「郁杰,你給我進來。」老板對他大吼。
郁杰面無表情的站起來。
「郁杰,小心點,老板今天心情不好。」小李警告的說。
「我心情比他更不好。」郁杰火大的丟給他一句話,便朝老板的辦公室走去。
郁杰走進辦公室,也不關門就直接走到老板面前,臉上是一副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的表情。
「郁先生,我花錢是請你來做什麼的?」老板發火的問,「工作,我是請你來工作不是發呆的。」不等郁杰回答,他便徑自回答,「你以為我很凱嗎?花錢請你來發呆?還是你很美、很帥,坐著發呆就能把事情做完?」老板諷刺的說。
郁杰始終沒有答話,只是一臉冷眼旁觀的表情,好像事不關己。
「憑你高中學歷,連大學都沒畢業,我好心收留你,你卻不努力工作回報我,反而整天偷懶不知上進,你要知道像你這種沒什麼學歷的人,能踫到我是你祖上積德……」
「哼!」郁杰不肖的哼了聲,打斷他的話。
「你那是什麼態度?」
「別不要臉的把自己說得跟菩薩一樣,我是憑實力考進來的。」郁杰冷笑的說。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老板咬牙切齒的說。
「我說你別不要臉,我可是憑實力考進來的。」郁杰無所謂的再說一次。
「你……」老板指著他氣得臉紅脖子粗,「你馬上給我滾出去,明天不必來了。」
「你要我滾我就滾嗎?」
「你……」
「我怎麼樣?我告訴你,我老早就不想做了,要不是念在同事情誼上,我早就走了,還會留在你這個岌岌可危的破公司。」郁杰恨恨的說。
「你說什麼?」
「哼!」郁杰不理會他,轉身離開。
「你給我回來說清楚,回來!听到沒有?」老板在他身後大叫。
郁杰絲毫沒有停止腳步,走回自己的位子將外套披上,並從抽屜中拿出一迭資料,放在目瞪口呆的小李手上,轉身離去。
「這……」小李呆呆的望著他離去,低下頭看著手上的一迭數據,然後轉頭看向老板,「老板……」
「叫什麼叫!難道你也想忘恩負義的跟他走?」老板氣沖沖的開口。
「沒有……我……」
「你什麼?如果想走就走,少了你們我又不會死。」老板氣憤的轉身回辦公室,大聲甩上門。
小李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最後無力的低下頭看著手上的資料。
這是什麼?他翻開來看,馬上整個臉色都變了,但仍沉默不語的一張張、一頁頁的翻看下去,然後站了起來帶著數據朝老板辦公室走去。
「老板。」小李在門扉上敲了敲。
「別來吵我。」里面傳來一聲怒吼。
「老板。」小李再叫。
「叫你別來吵我,你沒听到嗎?「這回老板更是火大的打開大門對著小李的面大吼。
「老板,我想這個你該看一下。」小李面色凝重的說。
老板瞪他一眼,伸手搶過資料,隨手翻看。
「這……這是誰給你的?」一會後,老板抖著聲白著臉問。
「郁杰。」小李輕聲回答。
「郁杰?」老板呆了,這回聲音已不再火氣十足,反而透著一絲蒼老。
「老板……」小李看著沉默不語的老板,擔心的叫。
「小李,這個你拿去,就照著上頭的方法做,也許能救公司。」老板不再意氣風發,震驚的面容顯得如此蒼老。
「是。」小李點頭。
「我錯了,真的錯了。」老板轉身蹣躕的走回辦公桌。
「老板……」小李有絲擔心。
「去做你該做的事。」老板回頭看他一眼,有氣無力的說。
小李沒有再說話,馬上打電話聯絡有關單位,開始挽救公司──按著郁杰的指示。
郁杰忿忿不平的離開公司,他知道自己留下的資料應該可以教公司渡過這次難關,這也算是給老板在他最難過時伸出援手的一種回報吧!
現在又要找工作了,要找什麼樣性質的呢?郁杰嘆了口氣,趁這機會帶淑倩去玩玩吧!工作等玩回來後再找也不遲,他這麼告訴自己,
作了決定,他將所有的煩惱丟開,吹著口哨走在回家的路上,然而他卻沒預料到,他的世界正走向黑暗的無底洞。
為了給淑倩一個驚喜,郁杰輕巧的開門走進屋里,從臥房開始尋找淑倩的蹤跡,然而小小的住屋都被他走偏了,就是不見淑倩人影。
她會去哪里?他看向壁上的鐘,十一點多,該不會是去買菜吧!
郁杰坐在客廳里,看著時鐘一分一秒的走過去,心里想的是淑倩听到他要帶她出去玩時的表情,她應該先是訝異、不信、疑問到喜出望外吧!
坐著、看著、想著,時間過得飛快,已經十二點多了,而淑倩卻還未見人影,難道她是自個兒到外面吃?
再等一下她就會吃飽回來的!郁杰這樣告訴自己,然而眼看分針一圈轉過一圈,時針一格走過一格,他的心情也從不在意、掛念、生氣轉變到擔心,她怎麼還不回來?她現在在哪里?她會不會發生了什麼事?她……
郁杰坐立不安的走過來走過去,眼看天色就要暗了,他的心更慌了。突然停在門外的進口車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望了一眼,沒想到看見的卻是淑倩從價值不凡的進口車內跨出的一幕,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看見淑倩從別人的車子上下來,昨天他也看到了!
郁杰握緊拳頭,看著車主──一個器宇非凡、一表人才的男人,下車與淑倩談笑風生。
郁杰咬著牙看著他倆在門口談笑,他的拳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他們站在一起是多麼相配,淑倩該嫁給他而不是嫁給像自己這樣的窮小子,她該匹配比自己好的人,就像……外面的他。
是的,為了她的幸福,他早就該放她自由的。
終于他們道了再見,那男人發動車子離去,而淑倩則是依依不舍的望著他的車子消失才進門。
「約會還愉快嗎?」郁杰手上拿著報紙平靜的問。
淑倩早上出門散心時無意間遇到國小最要好的同學楊采如,兩人一見就渾然忘我的聊了起來,沒想到兩人談得太高興而忘了時間,還好楊大哥正好回家,采如才要求他大哥送她回來。
淑倩沒想到一進家門就看見郁杰坐在客听里,而第一句話竟是……
「什麼?」淑倩一時呆愕的問。
「約會呀,剛剛不是有個男人送妳回來嗎?」郁杰依然平靜的說。
「杰,你誤會了,我……」淑倩急忙解釋。
「妳不用客氣,我老婆長得如此美麗當然有人追嘛!」郁杰打斷她的解釋,一本正經的說。
他愈是平靜愈是可怕,淑倩太了解他了,也知道現在最好什麼都不要說,等他緩和後再作解釋比較好,所以她轉身準備回房。
「等一下,妳就這樣回房間,不說明一下?」郁杰終于從報紙中抬起頭,眼中閃爍的是可怕的沉郁。
淑倩听到聲音回過頭,面對如此的他,她著實被嚇了一跳,郁杰從來不曾以如此冷淡的態度對她,這是第一次。
「怎麼,舌頭被貓咬掉了嗎?」這回他笑了,可是卻笑得令人卻步。
「那是我同學的大哥,他只是送我回來而已。」
郁杰揚眉,以示無聲的詢問。
「真的,他只是送我回來而已。」淑倩再次保證道。
「這不是第一次吧!」他語氣平淡的問。
「沒有,這是第一次……」
「不管第幾次都沒關系了。」郁杰低語。
「杰……」
「我知道自從妳嫁給我以後,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吃沒吃好的、穿沒穿好的,就連住的地方……都住這種破屋子。」郁杰環視客廳中油漆剝落的四壁,「這些都怪我無能,如果妳不滿意和我過如此落魄的生活,我可以放妳自由,我不會死纏著妳不放的。」他低語的念著。
「杰,你在說什麼?」淑倩擔心的問。
「我說什麼?」郁杰終于正視她,眼耍有著自嘲,「妳同學的哥哥長得不錯,車也不錯,一看就知道是有錢人,和我這種窮小子不同,妳會愛上他是可想而知的。」
「杰,我愛的是你呀!」淑倩慌張起來。
郁杰面對她也只能心痛的苦笑,我也愛妳,我愛妳愛得心都碎了,妳知道嗎?就是因為愛妳,我才要放妳自由,就是因為愛妳,我才要妳離開,要妳去迎接更好的,因為我配不上妳,不想誤了妳一生。
「哈,看了妳剛才和他卿卿我我的那一幕之後,妳想我會相信妳說的話嗎?」郁杰冷漠的說。眼里閃著決心,如果要她離開,只有傷她、逼她離開一途了。
「沒有,我……」
「妳敢說沒有?我從早上就在家等妳,一直等到剛剛才看見他送妳回來,巧的是妳回來的時間卻是我平常下班回家的前十分鐘,妳算得可真準呀!以為這樣就可以‘人’不知鬼不覺嗎?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我今天會提早回家,而被我抓個正著,對吧?」
「杰,你要相信我,我沒有……」淑倩試著解釋。
「這次沒有,那昨天呢?昨天和妳一起吃飯的男人是誰?別跟我說那也是妳的同學,因為我根本不會相信。」
「他……我……」
「既然都被我撞見了,妳再怎麼否認也沒用。我告訴妳,我郁杰人窮志不窮,妳既然那麼喜歡他們,我就放妳自由,隨妳要跟誰在一起我都不會干涉。」郁杰佯裝無情的模樣。
「真的,我沒有……」淑倩忍不住落下淚來。
「哼,別想用淚水來打動我,我不會中計的。」郁杰狠心的說,雙手卻緊握成拳,心里則血流如柱。
「沒有……我真的沒有……」淑倩淚眼汪汪的哭求著。
「我親眼看到的會是假的嗎?」
「杰……我真的沒有……你要相信我……」
「不用說了,我們馬上離婚,妳要怎樣我管不著。」郁杰忍苦心痛斷然的說。
「杰……不……你不是說真的……」
「我是說真的,‘離婚’妳听到沒有?」郁杰在她心上再刺上一刀,也刺了自己一刀。
「不要……我求求你……我愛你呀……」
「哈哈哈,笑死人了。妳今晚最好把東西都收一收,等我明天帶離婚協議書回來簽好後,妳就可以離開,和那人遠走高飛了。」
郁杰狠心的一口氣說完,也不理淑倩的反應,一口氣沖出屋子,毫無目的的橫沖直撞,他無法在淑倩眼前多待一秒,他竟傷她傷得如此深、如此重、如此狠、如此……他竟真的做了!
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畢竟他做到了,這樣子,淑倩該對他死心了,該會去追求她自己的幸福吧!
郁杰笑得好苦,他的心碎了,碎成千萬片,再也拼湊不回來,原來這就是欲哭無淚的感覺,原來這就是強顏歡笑的悲苦,原來……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堅強。
他現在的感覺就是自己和自己分離般,他好痛苦、好想哭,真的好想哭。
在外面游蕩了一夜,郁杰黑著眼眶,拿了份離婚協議書回家。
進屋里的他,第一眼看見的是半躺臥在椅上的淑倩,她臉上交織的淚痕猶未干,雙眼四周的眼眶浮腫,她……哭了一整晚?
郁杰咬緊牙關,握緊拳頭,克制自己對她心疼的觸模,怕的是會將她喚醒,怕的是即將要面臨的滅絕,所以他就站在她身旁仔細的看著她,把她的影像一點一滴的刻在心上,如果時間就此為他停留,就是要他在下一秒死,他也甘心。
淑倩在睡夢中不安的動了一下,郁杰心一緊,祈求老天不要讓她如此早醒來,但淑倩卻慢慢的張開眼,郁杰馬上卸下一臉的柔情,換上的是冷然無情。
「杰……」淑倩一看到他馬上坐起身開口道。
「妳怎麼還在這沒整理東西?還是因為以後就會有新的,所以那些不值錢的衣物妳不要?」郁杰嘲諷的問她。
「不是……」
「拿去,簽完就給我走。」郁杰將離婚協議書甩在她身上,無情的說。
「杰,不要,我愛你,不要趕我走……」淑倩乞求著。
「妳的愛我承受不起,簽完就走,我不要妳待在我的房子里。」郁杰冷硬的說,轉身不理她的乞求。
「杰,我求求你,求求你……」淑倩抱著他要離去的身子,哀求著他。
「求什麼?我放妳自由還不夠,難道妳還要跟我要贍養費?」
「我不是……」
「我回來後,別讓我再看到妳。」郁杰狠狠的甩開她,說完後大步離開。
淑倩哭倒在地上,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錯了,為什麼會走到這種地步,難道他們的愛就這樣終了?難道他們的緣分就到此了?
她不想就這樣離開他呀!她真的好愛好愛他呀!可是他們的婚姻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郁杰沒想到再次回家,迎接他的不是一屋子的冷清,而是一桌桌熱騰騰的飯菜,他本來回家是要接受痛苦的襲擊的,可是……他呆若木雞的站在門口。
「杰,你回來了,我做了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三杯雞、清蒸鱈魚……」淑倩笑容滿面的將他拉到桌前,口里不停的說著。
郁杰看著色香味俱全的一桌飯菜,他真的呆住了。
明顯的看出淑倩上了粉底將眼袋遮去,涂抹口紅將蒼白的唇掩飾,而滿面的笑容更是掩藏不住眼中的小心翼翼之色,為什麼在他如此重傷她後,她依然不肯離去?為什麼?
「妳就是不肯放過我嗎?」郁杰冷眼看她。
淑倩松開拉住他的手,淚再次掉了下來。
「不要哭!」郁杰對她吼,「妳就只會哭哭哭,妳知道我有多討厭人哭嗎?」
淑倩強忍著淚,不想讓他討厭,但淚水還是不由自主的掉下來。
「叫妳不要哭,妳听到沒有?」郁杰厭惡的大叫,拉開椅子坐下去,抬頭瞪著她,「妳到底要怎樣才肯離婚?」
「杰……我愛你……」
「哼!這已經不是新聞了。」郁杰翻翻白眼,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杰……」
「我問妳到底要怎樣才肯簽字離婚!」他再次問。
淑倩只是低泣著搖頭。
「妳到底想怎樣?難道妳一定要我告訴妳我已經不愛妳了,妳才會死心?告訴妳我在外面有別的女人,妳才肯簽?」郁杰說著謊。
「不……我不信……」淑倩直搖頭。
「淑倩,我們都不是小阿子了,能結婚在一起生活一年就算是極限了,現在我認識一個能讓我飛黃騰達的女人,妳也有不錯的對象,我們何不就此好聚好散?我們不適合互相依靠,離婚對我們彼此都好,妳為什麼不明了?」郁杰勸她。
「妳為什麼還不懂?我已經不愛妳,也不能給妳什麼了,妳這個樣子對妳我有什麼好處?」郁杰蹲下去抓著她的肩問。
「我不要什麼,只要你不要趕我走,不要離開我……」淑倩淚眼汪汪的看他。
郁杰放開她,爬了爬頭發站起來,「算我求妳可以嗎?求妳放我自由,可以嗎?」
淑倩一臉不解的看向他。
「我愛的是別人,想娶的是別人,妳不肯離婚是為了報復我嗎?報復我這一年來沒給妳好日子過,還是妳打算折磨我一輩子,讓我也沒好日子過?」郁杰狠心的道。
「我沒有……」
「沒有?那妳為什麼不肯離婚,為什麼不放我自由?」郁杰無情的逼問她。
「我沒有……」
「如果妳真要親眼看到才會死心,我會把那個女人帶回來的。」郁杰發誓的說,「淑倩,我不想弄得大家都很難看,所以我求妳簽字可以嗎?」他放柔聲音勸道。
淑倩依然搖頭。
「好,我們走著瞧。」郁杰咬牙切齒的說完,甩頭就出門。
摟抱著從五月花酒廊帶出場的小姐,郁杰砰的一聲用力推開大門,不理會呆滯在客廳的淑倩,對著懷中的小姐又是親又是摟又是抱的走進房間,砰的一聲,關上門。
淑倩整個人呆若木雞的愣在客廳,她在懷疑剛才是自己看錯了,還是郁杰真的帶了個女人回家,可是明顯的調情聲從房內傳到她耳中,這是她的幻想嗎?
不!這不是幻想也不是作夢,他竟然真的帶了個女人回來給她看,還將那女人帶進他們的房間──他們的房間!
他就真的一定要這樣羞辱她,這樣傷害她,他才會滿意嗎?他就真的一點夫妻情分都不留給她了嗎?
淑倩的淚如雨下,而她自己卻渾然未覺。
難道他真的已經一點都不愛她了,不然為什麼如此打擊她?難道他們的結局就真的只有離婚一途可以走嗎?她替自己可悲,一個女人的婚姻能走到這種局面,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遍姻是兩個人的事,如今一頭已冷卻,剩下來的一頭也快要燃燒殆盡了,她已無力再撐下去,她實在太累了。
听到房內一陣陣刺耳的嬌笑聲,淑倩痛苦的捂住耳朵,她無言的吶喊,為什麼她要如此忍受這一切?已無法挽回的結果,為何她還不認輸的苦撐?
要離婚?!可以!要簽字?!可以!反正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哀莫大于心死,她的心已死了,再說什麼、再做什麼都毫無意義了,不是嗎?
淑倩笑得如此無力,她將壓在抽屜最下層的離婚協議書攤開,看著郁杰早已簽了名的協議書,帶著絕無僅有的決心簽上她的名字──嚴淑倩。
輕輕放下筆,淑倩抬頭環視家中的每一個角落,這間看起來有些破舊的屋子。她好歹也住了一年,說對它沒感情是假的,可是在一個心已死的人身上,想看到感情這種俗氣的東西,似乎不太可能,而她之所以會瞥了一下,不是因為舍不得,而是想再看一次她所熟悉的地方,因為她將去的地方,是一個陌生得讓任何人心寒的地方。
露出一個令人心悸的微笑,淑倩拿下中指上的婚戒放在協議書上,她飄然的離開家門,義無反顧的離開這個家。
外頭的平靜讓郁杰心疑,看著平躺在床上自得其樂的女郎,他厭惡的轉頭,為什麼淑倩沒有任何反應?難道她連這種事都能忍受,還是她已離去?
一想到這個可能,郁杰的心整個都揪了起來,她有可能已經走了嗎?
郁杰按捺不住糾結的心開門出去,客廳和往常一樣沒多大變化,廚房沒人,浴室沒人,她到哪去了?
桌面上的紙張引起他的注意,郁杰沖上前一看──離婚協議書,她,嚴淑倩這三個字竟然已經在上面了!
女郎好奇的探頭看著桌面上的紙,「這有什麼好笑?」她瞪郁杰一眼。
郁杰依然笑著,不停的笑著,他的目的終于達到了,他不該笑嗎?
「神經病!」女郎看了他一眼,甩頭離去。
郁杰也沒理她,只是看著那紙離婚協議書上的名字和紙上的戒指,不停的狂笑,走了,終于成功的逼走她了。
「原諒我,淑倩,為了妳的幸福我只有這樣做,沒有其它辦法了。」他像是在告訴淑倩也像是在告訴自己般的說著。
「原諒我……原諒我……」
郁杰重重的跌坐在地上低泣著,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