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家的途中,宋欣把玫瑰花瓣一一摘下,浸放在盛滿水的空罐里。「不得了,算一算應該有五、六百片的花瓣吧?」方楚不懂,為何她如此珍惜那些花瓣?「你這樣又能保存多久?」他偏著頭看了一眼玻璃罐,狐疑地問。
「那要看如何保存了,它的永恆不在于肢體的不壞。我可以拿來做玫瑰香片、攻瑰花茶、洗玫瑰浴,保留住它的精神……」她說得好感性。「將花瓣夾在書本里,盡避它會枯黃,但我永遠會記得那一刻——方大設計師為了我,把手弄傷了。」
方楚望著她那炯炯有神的眼眸,多麼慧黠的女人!他忍不住低首親吻她的唇瓣,而她也毫不保留地迎上……兩人盡情吸吮著彼此的甜蜜……
直至一陣喇叭聲驚醒了他們。
綁面的叫咒聲隨即傳來。「見鬼!泡馬子也不要在馬路中央,你找死呀!」
宋欣雙頰嫣紅地垂著頭,以掩飾滿臉的困窘,而方楚則努力地正襟危坐。
等這群人咒夠了,才悻悻然地開車呼嘯疾去。
宋欣這才緩緩抬頭,與方楚眉眼相對,兩人不禁捧月復笑了出來。
車子停在宋家大門口,方楚關心地問︰「需不需要我進門幫你解釋?」
「解釋?」那還得了?老爸肯定會拿拐杖把方楚的手腳打斷,她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血案風波」。她握著他的手,故作瀟灑地說︰「不用了,我又不是少不更事的小阿子,放心吧!」
「好。」他依依不舍親啄她的唇。「那麼——有事一定要打電話給我,嗯?」
「OK,拜!」一直看著方楚的車子離開,宋欣才忐忑不安地進門,準備接受一場大審判,但出乎意料的,展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幅幸福安詳的天倫圖——
宋咒凡和兒子們坐在客廳里暢談,夜欣則在一旁哄著宋薇睡覺。還為丈夫沏了壺茶,整個家看來是快樂平順得不得了。
莫非是風雨前的寧靜?
「嗨!各位,我……回來了。」她扯著笑說。
「你回來了。」家人抬頭異口同聲地回她,聲音听來平淡無奇,然後又繼續忙著未了的事。
夜欣微笑地問︰「欣欣,吃過晚飯了嗎?」
「吃……了!」她支吾答道。
「那沒事就先上樓休息吧!你也累了好多天了。」說完又低首輕拍著宋薇。
真是不可思議,才幾天工夫,怎麼大伙全變了,還是溜之大吉為妙,她快速地回房去。
夜晚,玫瑰的幽香布滿整個房間,弄得到處都是方楚的影子。
???
翌日,方楚捂著呵欠起床,電話聲立即響了。
他一接,天!是老爸?
「兒子,你過得好嗎?」
「好!」他唯唯喏喏道。「對不起,老爸,好久沒有與您聯絡,我……太忙了。」
「忙得兩個星期沒上班?」方亨調侃道。
「我……」糟了!這下怎麼解釋才好?
听出兒子不知所措的聲音,方亨豪爽地笑著說︰「看樣子,你似乎很喜歡台灣。」
「我——是呀!」他急急附和。「我是中國人嘛!」
「既然這樣,一直住旅館也不是辦法。」方亨一語雙關道。「我幫你買個房子,你就住在台灣如何?」
「買房子?」這不是正合他意嗎?能與宋欣在一起。「好,這主意不錯。」他忍不住喜上眉梢。
「那就這麼說定了。」方亨掛上電話。
哇 !這真是個好消息,認識宋欣以後,一切事情似乎都變得好順利!
???
清早,一大束紅艷欲滴的玫瑰花已到送到宋欣手中。
她開心地親吻著花瓣,吸吮著濃厚的花香,腦中想的盡是方楚一人。
方楚很羅曼蒂克,盡避此刻正在上班,也不忘每天以一束玫瑰表達他的思念。
她仔細數著,共有二十四朵。
「思念。(二十四小時不停止)」
她笑在心里,這天她花了一個下午沐浴在玫瑰芳香中。
???
房子很快就決定好了,正坐落于新店山區,離坪林不遠。
也許是湊巧,這與方楚所想的不謀而合,他本來就不想讓宋欣離家太遠,他知道,她不能離開她的父母親。
他開始忙著繪制室內設計圖,花了一番心思裝潢。房子大約一百多坪,共分三層,地下室有游泳池,娛樂室,每層樓還設有陽台。
沉醉在熱戀中的方楚,毫無發覺這一切都是父親方亨的「用心良苦」。當他正決定要告知宋欣房子的事時,老爸又來了一通電話。
「兒子!一切都裝設妥當了吧?搬新家是要請客的,這是中國人的傳統,我們自然不能免俗。我決定為你辦一場盛大的舞會,屆時你姐姐們全都會到,還有各方的政商要客,你不用擔心,我會派人過去準備……「對了!你是主人一定也得攜伴出席才對。」方亨特意叮嚀著。
方楚坐在沙發上細想究竟,怪了,怎麼有意無意間,這些事全都發生了?他覺得一切像早被安排好了似的。可是一時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攜伴出度?誰會是他夢寐以求的最佳人選?
當然是宋欣了。
???
今天是認識宋欣整整滿一年的日子,方楚送她三百六十五朵玫瑰,代表——天天愛你。
宋欣笑得合不攏嘴,他狂亂地吸吮著她的芳唇,並提出宴會舞伴的要求。
「參加你的舞會?」她遲疑了一會兒。
「是的。可以嗎?」
「先告訴我,為什麼一定要選我?」她明知道原因,就是想听他說出口。
他不假思索地說︰「那還用問嗎?因為你是我的唯一,沒有你,我——一輩子都會孤家寡人一個。」他輕捏她可愛的鼻尖。
多肉麻呀!可是她喜歡!也義不容辭地答應他了。
宋欣躊躇了一會兒,輕敲房門。「媽媽,是我,欣欣。」
夫妻倆在臥室內有默契地互看了一眼,夜欣釋然一笑地下床開門。「什麼事,欣欣?」
宋欣把媽媽拉出門外,小聲道︰「媽,你還沒睡吧!可不可以——到我房間一下?」
夜欣微笑道︰「沒問題,走吧!」
面對自己的母親,宋欣說出自己的擔憂。「媽——我被邀參加一個很隆重的舞會,與會人士都來自上流社會,我……很緊張,甚至不知道該穿什麼,如何打扮才得體?我……怕我不行。」她頗感泄氣。
夜欣慈愛地盯著女兒好久,輕拍她的肩膀,把她拉到鏡子前。
「欣欣,你知道嗎?每次看到你,就好像看到年輕時的我。」夜欣回憶著。「不騙你,媽媽當時可是個萬人迷的大美人呢!」
「真的嗎?」宋欣對著鏡子猛眨眼,但還不是很有信心。
「還記得我十八歲時,有一天晚上經過公園,很倒霉的,差點遭到非禮,幸好你父親經過,救了我……」
宋欣听得津津有味,她知道父母親很恩愛,卻從不知道他們的愛情故事。
她可以想像母親年輕時,一定風采迷人,身為她的女兒,宋欣感到與有榮焉。
「欣欣別擔心,憑你的姿色與才華一定能傾倒眾生的。」夜欣十分肯定地說。
「可是……我沒有晚禮服。」她煩惱道。
「這你大可放心,媽媽會幫你預備一切的,你只要專心地想,如何成為宴會上最光彩耀目的女人就行了。晚安,我美麗的女兒。」夜欣親吻她的額間笑著走了出去。
如何成為宴會焦點?宋欣認真地想了一整夜。
夜欣為她準備了一襲無袖粉紫色的露肩晚禮服,襯得她的雪白肌膚更加冰清玉潔,這款式是既浪漫又高貴。
夜欣為女兒梳了一對發髻,髻中心各綴上三個紫色玫瑰型的鑽石小報,以及項鏈、耳環、手表,一系列的飾品。
「媽,你哪來這麼多鑽石?」
「這你就別管了,來,看看你多美啊!」夜欣將女兒推向落地鏡前。
「沒有人比得上我的女兒,論身材、相貌都是最好的,何況你博學多聞,熱愛藝術,又會多國語言,風采高雅極了,你——是獨一無二的。」夜欣頻頻地贊賞。
宋欣悶悶地看著自己,她還是會害怕……
「剩下的,就看女兒你自己了。」夜欣撫著她的臉龐微笑地退出房間。
宋欣仔細地為自己上彩妝,謹慎地挑選唇影和香水,希望能成為宴會上的顆閃亮之星。
逼昏時刻,听到方楚車子的喇叭聲,她挽起紫色的裙襪,忐忑不安地步出了房間。
咒凡可是看傻了眼,正在打電動的宋洋,也讓游戲END。
宋薇跑去開門,因為,沒有人要應門,大家都被大姐懾住了魂魄。方楚一看到宋薇就蹲來打招呼。「小薇,你姐姐呢?」
她用手指著樓梯的方向,方楚抬頭一瞧,卻呆愣在原地。
直到,宋欣的聲音喚醒了他。「爸,媽,這是……方楚……是我……的朋友。」她靦腆地說。
方楚趕忙回禮。「伯你,伯母你們好。」
咒凡冷眼盯著方楚,犀利的眼神,令方楚不寒而栗。
夜欣倒是自在些。「歡迎你,方楚。」她用手肘頂了丈夫一下,宋咒凡才勉強點頭對方楚微微一笑。
「時間不早了,你們也早點走吧!有空常過來坐坐!」夜欣推他們出門。
「再見,伯父,伯母。」
「再見!」
夜欣一關門,即有些慍色地問道︰「咒凡,女兒的男朋友頭一次上咱們家,你干麼不給人家好臉色看?」
咒凡坐在豪華大皮椅上。「你不懂,這叫岳父看女婿。」他有些感傷。「想想,女兒就快不屬于咱們的了。」
夜欣拍拍他的手。「你真怪!女兒不嫁,你要把她趕出門,現在她‘終于’有人要了,你又舍不得。」她話鋒一轉。「我可警告你喔!以後不準再用那種眼神看媳婦或女婿,你會把他們嚇跑的。」
「會嗎?」
「不會嗎?」夜欣睨了丈夫一眼。「你那眼神銳利得像要殺人似的,你是我的丈夫,可不是什麼‘日不落國的統治者’,記住!你是完全屬于我管轄的。」她嘟著嘴,昂首說著。
宋咒凡充滿愛意地望著妻子,雖然是老夫老妻了,但夜欣對丈夫的佔有欲,還是很強烈的。
「看來我是太久沒對你說那句話了,所以才造成你強烈的不安,對不起!」他溫柔地說。
「那就說給我听呀!」夜欣要求著。
「我愛你,我的‘向日葵’。」他由後環住愛妻的腰,在她耳邊低語著。
「咒凡。」她反身擁住丈夫。「你會後悔現在的生活嗎?你曾經是富可敵國的。」她話中帶話道。
「傻瓜,怎麼會呢?你給了我所有的愛,還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一群出色聰慧的孩子。」他深情地望著她。「這些都是我夢寐以求,而又不是金錢可以衡量的,我很感謝你的付出,若不是……」
「咒凡!」她用手捂住他的嘴。「我永遠愛你。」充滿柔情地獻上櫻唇。
看著父母親在大廳里傾吐愛語,宋洋識相地抱起宋薇上二樓去。
???
方楚挽著宋欣出現在宴會現場時,宋欣的美艷亮麗立刻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方楚十分得意。
連在遠處的方亨都頻頻點頭贊賞。在方家排行老五的方婷,是位名服裝設計師,她洋洋得意地說︰「你們看老弟的女友真美,那一身禮服可是我精心設計的,穿在她的身上,只能以魅力四射來形容了。」
「不過,太了吧!」方悅插了一句。「你看那些男人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十足的大騷包。」她不屑地批評著。
「楚揚財團繼承人的妻子可不是美麗就行的,是否有能力擔當大任才是重點。」老六方于欣賞之余也不忘實際問題。
「如何證明她的實力?」方悅也老成起來了。「也許,她只是個‘花瓶’?」
「宋咒凡的女兒,會是個‘木頭美人’嗎?」方亨嘲弄道。
「宋咒凡?」方悅嚇一大跳。「老爸!你……該不會說是那位傳奇人物宋咒凡吧!他,不是退隱江湖三十多年了?」
「是呀,不過,江山代有才人出嘛!何況是他女兒。」事實上,早在方悅告之方楚女友叫宋欣時,他就立刻找人調查她的家世背景,乘他們兩人周游台灣的那段日子,不惜千里迢迢地搭機返台。親自登門拜訪這位曾經享譽國際的企業大亨——宋咒凡。
「哇!她的背景真是了不得。」方于在一旁附和。
眾多名流公子對宋欣愛慕有加,爭相游她跳新潮舞,宋欣盛情難卻之下,只有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但應了一位又不好推卻下一位,結果,她和方楚就被打散在舞池的兩邊。
整個晚上宋欣一直期待著方楚邀她共舞,可是他只是遠遠地看著她。
宋欣的表現不呆板拘謹,又不狂野放縱,可說是應對得體、恰如其分,這又令方楚感到意外與欣慰。
她跳起舞來真是俏皮又帶勁!
「想不到,她連新潮舞也跳得這麼好。」方悅算又大開眼界,可是看老弟像個木頭人似的,她又看不下去了。「這家伙居然看著自己的舞伴被別人搶走還不行動?」她不平地嘀咕著。
「他沒機會。」方亨了然道。「那幾個法國人根本不放宋欣走,我想,等會兒一定有好戲瞧。」
方楚一心要與宋欣共舞,偏偏這些男人竟無視于他這主人的存在,把他排拒在外。
他只好回頭向方悅求救了。
這是快節奏的華爾滋舞曲,正適合宋欣今晚的禮服。粉紫裙擺隨著樂曲抑揚而翩翩起舞,展示一身優美的舞姿和婀娜的體態。
男士們都陶醉其間。
方楚被一群女人逼得有些走投無路,而宋欣卻開始不諒解他的冷落了,他到底還記不記得她是他的舞伴?宋欣心里很不是味道地想。
方悅一走過去,眾名媛淑女知是方家最小的千金,都知趣地讓開。「方公子,可否陪小女子跳支舞呢?」方悅又心生一計。
見方楚沒反應,她主支靠緊他,頭自然抵住他的肩上,喃喃低語,然後,不期然地抬起頭在方楚的左頰上親了一下。
宋欣的臉色頓時慘白,她是誰?
雖然,一直周旋在眾多男士之間,她可還是十分注意方楚的一舉一動。
他似乎被那堆女人壓得喘不過氣,看他總是婉拒著眾女子邀舞,宋欣本是很窩心的。
直到那個身著黑色緊身晚禮服,雍容華貴的女士走近他,方楚才被迫「下海」跳第一支舞。
他們的身體緊緊黏在一起,顯得那樣親密,那女人甚至大膽地將胸脯貼在方楚的胸膛上,而他竟也坦然地擁抱著,宋欣的黑瞳燃起兩團憤怒的火焰,瞪視著那一男一女。
眼看著他們談笑風生,繼而打情罵俏起來,宋欣直覺得想要殺人。但隨即她又冷靜地告訴自己,他們並沒有給彼此任何承諾,她有何權利干涉他。況且,方楚英俊瀟灑,家世又傲人,本就是女人心目中的白馬王子,而她只不過是其中一個而已,宋欣苦澀的思忖著。
「老弟,宋欣已經盯了你好一會兒了,這招可是強心劑,現在你得假裝跟我很恩愛,笑得甜蜜一點,快!」方悅的尖指甲在方楚的手上用力一捏。
方楚就真的「苦笑」出來。
宋欣兩眼恐怕要噴出火來了,她甩開舞伴逕自走向邊角,此刻只想把自己埋沒起來。不要再接觸到他們親熱的鏡頭,那會教她心如刀割般的痛。
而這位法國人持著一枚鑽戒老跟著宋欣不放,最後——
他竟到舞台中央,大聲宣告︰「各位,今天我很榮幸在此與宋小姐相識,進而對她一見鐘情,我鄭重地向宋小姐求婚,並以此鑽戒為愛的憑證……」
方楚當場臉色大變,他推開方悅跑了過去,失控地拉起宋欣的手。「別鬧了,欣欣你絕不會答應的是不?」他急切的眼神中帶著一份乞求。
宋欣盯著他——心里既慍怒又歡喜,顯然在他心目中她比那個女人還重要,雖然非常生氣,但理智還是有的。
她用法語很婉轉地對那法國人解釋了一番,最後見他很無可奈何地靠邊站。
方楚牽著她到一角坐著共飲香檳,關心地說︰「欣欣,跳了這麼久,你一定累壞了,先休息一下,等會兒就送你回去。」他是怕那些色男人還有驚人之舉,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迅速帶她離開。
什麼?回家?他甚至沒邀她跳一支舞,宋欣心里很不是滋味,再想起那個女人更教她妒火中燒。
雖然他的溫柔已使她平復不少怒火,但仍有不甘地賭著氣說︰「好啊!現在反正我們誰也不欠誰各玩各的也樂得輕松!」她萬萬沒料到這話對方楚產生多大的傷害。
方楚不語,只是緊握雙拳。
她怎能說出如此無情的話來?她怎能這樣對待他?難道美麗的女人真是踫不得的毒蛇?
他光火地轉過頭,不再搭理她。
她也側過身去,懶得再與他多說。
「爸爸,爸爸!」方楚抬首,看到方漢從一邊跑過來。
方楚俯子一把抱起他。「乖乖,小方漢。」把他舉向半空中轉了好幾圈。
惹得方漢細女敕的童稚聲,不歇息地笑叫著︰「哈哈!好好玩喔,爸爸!」
宋欣實在佩服自己的定力,她竟能一動也不動地怔在那兒,腦中嗡嗡作響……
他有小阿?
他結婚?
他為何還要欺騙她?
去了刺的玫瑰花,那麼多……那麼多……幾乎要湮滅了她……
「媽咪!」方漢對那位與方楚跳第一支舞的女人頻頻招手呼喚。「媽咪……」
原來她是方楚的妻子?
而她宋欣竟可笑地在一旁吃著飛醋?
種種的震撼齊襲向她,如果此刻有一把刀,她會毫不猶豫地刺向自己的胸膛。
帶著殘余的自尊,她選擇了逃避!
當方楚回過頭時,宋欣已悄然離去。
想著她可能與某個男人手牽手離開,滿腔的憤怒教他狠下心不管她。
甚至強迫自己不必擔心她跑去哪里?
只是車內的一百零一朵玫瑰將要被他丟向天際了。
他沒想到這個宴會是如此收場。
一百零一朵玫瑰,代表唯一的愛,方楚怔怔地想……
???
等宋欣睜開雙眼,已是一天以後的事了。
昨晚,她狼狽不堪地跑回家,在父母面前,只是佯裝疲憊欲上樓歇息,什麼也不想說。
她把自己關過浴室,冰冷的水由頭頂直灌而下,讓淚與水模糊地交織在一起。
信任?說得多好听呀!
一個有婦之夫的甜言蜜語,她竟傻到信以為真,全心全意地付出了真愛,多可笑啊!
她難過得跑倒在浴盆內,雙手掩面,不禁抽噎起來,為什麼在情路上她老敗給男人,每回受盡了創痛,好不容易站了起來,不料竟跌得更慘重,如今恐怕連起死回生的機會都沒有了。
宋欣甩了甩頭,卻甩不掉過住的一切,看向窗外一片晴空,仿佛在給她鼓勵,叫她別因情感受從邙喪氣,沒有他,日子依然得過下去……她刻意輕快地下樓告訴家人,以後只要方楚的電話,一律不接,其余的,都說她在家。
如此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又讓二老煩悶起來。
「她和方楚怎麼了?」夜欣憂心地說。
「誰知道。」咒凡聳聳肩。「小倆口嘛,偶爾吵吵架,也是正常的,別煩惱了。」他說完,繼續低首專心看報。
男人,總是粗心大意的,夜欣瞪了丈夫一眼,咕噥著。
而方楚似乎理智多了,他認為既是成年人,在面對事情時,應該要有冷靜的處理態度,何況大家都在氣頭上,暫不見面給與雙方一些思考的空間,也不失是個好方法。
整整一個星期,宋欣沒有接到方楚的電話,她失望到了極點。
沮喪的情緒,使她日漸憔悴,才幾天工夫,整個人都快變了樣,內心也封閉起來。
那一夜,在宴會上不少的名流公子懾于宋欣的美艷,事後紛紛對她展開熱烈追求。
而宋欣更是來者不拒,只要眼楮張開的時間,全排滿約會,她必須這樣才能暫時拋卻心中的苦。
每天非得玩到三更半夜是不會回家的,她總是得意地說,他們為了她可是什麼都給……什麼都送……甚至賴在台灣不願回國呢!
為了徹底麻痹自己,她越來越濃妝艷抹,所有的禮物也照單全收,甚至還有傻子要送她跑車當生日禮物呢!宋欣真是笑狂了,她告訴自己,該是她玩弄男人的時候了。
二老都為女兒大幅度的改變而擔心不已,但也苦無良策。
???
我們誰也不欠誰,各玩各的,這句話如鬼魅一般,乘機刺入方楚心坎上。
天啊!她為什麼要這麼說?難道她只是在利用他?根本就不珍惜他付出的感情……他是如此愛她,她怎能如此絕情?
一個月下來,方楚將全部精力投入工作,盡可能把自己累倒無暇去想宋欣,然而再忙碌的日子,在他閉眼的那一剎那,她的影子就無法避免地闖了進來,畢竟這是他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感情。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忘不了她,于是試著打電話給她,但她卻不曾在家。
痴心之余,他仍不放棄地又買了一百零一朵的玫瑰,欲親自送給侍人,以表誠意。
他一個人愣愣地站在宋宅外,從午後等到深夜。
他擔心宋欣不再接受他,可是,他還是堅持把玫瑰花交到她手中,只要知道她平安,這就夠了。
也許,宋欣會被他感動,而真心接納他的感覺……方楚一廂情願地想著,也不覺得等待時刻的漫長。
車子轟隆隆的引擎響起,由遠而近,還夾雜著男女的嬉笑打鬧聲。方楚站在一隅,隱約地看到車內的宋欣和一群公子打情罵俏的……多麼刺眼的一幕,方楚一陣心痛,為什麼她要那樣作賤自己呢?
他了解宋欣,她率直專情,絕不是那種不正經、朝三暮四的女人,能教她變得如此浪蕩,必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他責怪自己為賭一時之氣,而狠心棄她于不顧,那晚她離開宴會現場,他竟連找也沒找,她鐵定傷心透了。
把玫魂花送給她,平息她傷痕累累、千瘡百孔的心。
方楚一直保持君子風度,等到那些男人開車走了以後,才捧著大束的玫瑰花,走向她。
能再次看見她,使他不自覺開心地笑了,那笑容是多麼自然、英俊又迷人……宋欣盡避滿心的期待與感動,卻堅強維持著她一張如寒霜的面孔看著他一步步的走近,雙手捧上玫瑰花。
然後,她竟連瞧也不瞧一眼,就把花扔到旁邊的垃圾筒去,隨即打開鐵門,昂首闊步地走了進去。
留下一臉傷痛的方楚呆愣在原地。
???
全家人都睡了,偌大的客廳就剩下宋咒凡緊蹙著眉頭,坐在沙發上。
他在等著夜夜晚歸的女兒,壁上的時鐘指著兩點十分。
宋欣輕悄地入門,見父親背著她坐在廳內,她也不搭理逕自上樓去。
「站住!」宋咒凡實在看不過去了。「如果,你明天仍舊這麼晚回家,那就永遠不要再回來了。」他真氣呀!我女兒怎會變成這樣?
宋欣回首不懼父親的斥責,反而賭氣回答。「爸!這是你說的,明天我就搬出去,反正有的是男人供我吃住。」
她竟然不知廉恥地說出這種話來!宋咒凡氣得真想揍她一拳。
夜欣听到吵鬧聲即刻下樓。「欣欣!你剛剛那話是什麼意思?你要和男人同居?說清楚!」
「有何不可!」宋欣一副吊兒郎當樣。「這不是正合你們的意嗎?我不走,等著你們趕我,那可就丟臉了。」她毫不在乎地聳聳肩,快速地走進房間用力把門甩上。
大廳內立即又陷入一片靜寂。
宋咒凡和夜欣兩人徹夜未眠到天亮。
???
宋欣面對空白的畫布,拎著色筆發呆了好久,卻遲遲下不了筆。
這一年多來,她的生活起起伏伏變化不斷,但始終忘不了她的最愛——繪畫。
彪渾噩噩的日子里,唯一能令她展露真正的自我也只有在筆下世界。在五彩繽紛的畫布上,盡情揮灑出心中的郁結,忘卻一切的苦悶,包括方楚。
她知道自己是愛他的,但也恨他,是他把她從絕望中救起,然後再把她推入痛苦的深淵……
矛盾了好久,她終于——決定畫大弟宋凌的畫像。等這幅作品完成後寄到美國正好趕上他的生日,以此表示思念,意義也算深遠。
為了不讓父母再煩心,她晚上不超過十一點回家,也不再濫交朋友,只固定與幾位還不錯的繼續交往。
雖然生活正常了許多,但她老待在房里,鮮少與家人踫面,叫身為人父的咒凡仍不免憂心忡忡,頭上的白發也因而增添了少。
想來想去,還是必須找宋欣好好談談,他相信這一切必定與方楚有關。他仍然每天派人送花來,但宋欣一接到手,就毫不憐惜地丟進了垃圾筒。而且還不準任何人在她面前提起方楚,否則鐵定發風,看來問題挺嚴重的。
他敲了女兒房間的門,想起她小時候,常和愛妻一起哄著她睡覺,等她上了中學,就不曾再打擾過她。因為他尊重孩子的隱私權。現在算來,竟也有十五年了。
宋欣打開房門,見是父親,心頭便微微一顫,還未來得及反應,宋咒凡搶先開口︰「我可以進來嗎?」
「當然,爸爸,請進。」她整理出一張滕椅,請父親入座。「對不起!我正在畫畫,所以很亂。」
咒凡看到窗前擺著一張畫布,隨意走了過去,問道︰「你在畫誰?」畫布上的輪廓已有雛形,但仍看不出其真面目來。
「宋凌。」她有些羞赧道。「他快過生日了,實在想不出送什麼好,就想畫一幅他的畫像。禮輕情義重嘛!」
「嗯!你們姐弟的感情很好。」宋咒凡好生欣慰,語意深長地說。「有你母親及你們這些孩子,我這輩子算不枉此生了。」
「爸——」宋欣感動得握住案親的手。
「欣欣——」宋咒凡反拍著女兒的手道。「爸爸一直對你很愧疚,只是沒有機會說出來。還記得你小時候,孤苦可憐的在街上賣面線嗎?當你叫我爸爸時,我無情無義地踢你、打你?而你跑在地上求我,求我去看夜欣那天,我還狠心地叫人把你攆走……」
「爸爸,不要再說了。」宋欣已是熱淚盈眶。
「不!我宋咒凡的女兒怎能吃苦?可是,我卻一直讓你和夜欣在外漂泊,吃盡了苦頭,唉!我還以為自己是‘天人’,守著什麼‘四戒’,結果害得我們失散多年。」
「不!爸爸……」宋欣哽咽地說不出任何話。
「女兒,我這一生經歷過無數的大風大浪,對富貴名利早就看淡,也已別無所求,只希望兒女們都能夠找到自己真正所愛,過著平安幸福的日子,這比世上任何事都還要重要。」宋咒凡懇切地說。
宋欣聲淚俱下。「可是——他……爸爸,我……好傻,他……明明有小阿了,我還……他……騙了我,我恨透他了……」
「小阿?你是說……方楚有小阿?這怎麼可能?」
「千真萬確的,那孩子直沖著他叫爸爸。」宋欣一提及此事,又難過得要死。
「可惡!我去找他算帳。」宋咒凡忿忿不平地往外走,宋欣即時拉住他。
「不!爸爸,我們之間本來就沒有任何承諾,當初會在一起,是因為……」她慚愧地說不出話。
「唔!告訴我實話,爸爸會為你作主的。」他拉女兒坐在椅子上,語氣堅定地說。
宋欣支支吾吾地娓娓道出一切前因後果。
宋咒凡既難過又覺得好笑,難過的是女兒在感情上受到如此大的傷害,做父親的竟連一點忙都幫不上。好笑的是,上天還是公平的,讓失戀的她遇上了救助者。「你是說,你們兩人在不知不覺中就陷入了愛的漩渦?」
「爸爸,這只是我自以為是的想法,也許,他對我根本是——」她又哭了。
他拍拍女兒的肩。「傻孩子,我看得出來,方楚是真心愛你的,他看你的眼神,就如同我看你母親的眼神一樣是溫柔而專情的。」
「是這樣嗎?」雖不敢確信,但宋欣仍期望如父親所言是真的。
他愛憐地注視女兒。別懷疑!好好畫畫吧!一切交給老爸。」
方楚連連打電話都遭拒,送去的玫瑰花也了無訊息,他開始相信,宋欣根本不在乎他,他被利用完就遭丟棄的命運,就像那一百零一朵玫瑰的下場一樣。他——真的失戀了。
方楚從此茶不思,飯不想,不消幾日已面黃饑瘦,形同枯槁。
今日,宋咒凡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出現在他面前。
方楚心急萬分,以為宋欣發生了什麼意外。「她怎麼了?」他關心宋欣更甚于自己。
「被你整死了。」宋咒凡雖如此說,但看見眼前這曾經是無懈可擊的青年,如今被折磨得不像人樣,好似宋欣也在虐待他,心里也十分疼惜。
方楚的背脊發涼,雙唇發白,顫聲地問︰「是我——害了她?」如果她真的發生不幸,他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回答我,你是不是結婚了?」宋咒凡嚴肅地問。
「沒有。」
「你是不是有個小阿?」
「我沒有結婚,怎會有小阿?」他不明白宋伯父何以如此問。
「但宋欣說,你已經有一個孩子,你欺騙了她,又玩弄她的感情,教她怎麼有臉活下去,尤其,當那小阿叫你爸爸時,她真想去死。」
方楚總算恍然大悟,原來都是方悅惹的禍。「伯父這完全是個誤會。」他松了一口氣說︰「請給我三天時間,我一定會給宋欣一個交代。相信我,我會再得到她的信任。」他拍胸脯保證著。
宋咒凡微笑放心地走出門,還不忘回頭道︰「她被男人騙得很慘,這你是知道的。我希望,你能給她足夠的安全感,昨天,她對我坦誠,她好愛好愛你呢!」
這後面的一句話如一帖良藥,教頹喪多時的他,精神為之一振,一顆心也像飛上了青天那般快活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