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冷翊揚只要想到必須面對喧鬧嘈雜的人群就頭痛不已。對他而言,這只是社交界虛偽交際的代名詞,他根本不屑這些表面工夫,他只想逃之夭夭。
然而,床上已放著神崇漢威替他準備好的正式西裝。神崇漢威還特別要屬下轉告。「等你大駕光臨嘍!老朋友!」神崇漢威興奮地期待能見到他……他不能掃興!
他緩緩換上西裝,梳著頭,鏡子里映現的是疏離俗事的一張臉。畢竟,他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好久了。
長久以來,他不曾露臉、不曾曝光,直到這一刻——水兒準時來敲門了。她習慣在半掩的門板探進一張臉。「還剩五分鐘——」她望望窗外。「司機會準時到。」
「就快好了。」他意興闌珊。
「笑一個!參加宴會又不是赴刑場?」她皺起眉,喊起嘴,雙手插腰,大門順勢敞開了。「你這樣像是憂郁王子!不要懷憂喪志!你要相信,你是天下第一的天才!你已得到全天下,所有女人將被你的魅力所吸引……」
驀地,他真的嘴角上揚,但不是被她像演講般的說詞所打動,而是她今天的妝扮讓他眼楮一亮。
懊美的楊水兒!
一襲貼身露肩的雪白晚禮服,上身是簡單的剪裁,下擺則像百合花的大花瓣。搖曳間,更襯托她婀娜多姿的體態!彷彿凌波仙子步步生姿。
在美國養成長年游泳的習慣,讓她的身材勻稱姣好,配上白皙的肌膚,真是足以讓女人嫉妒、男人傾倒。雖然臉上只化了淡妝,就已十足光彩動人,再加上戴隱形眼鏡的關系,一雙大眼楮靈動可人。
「像不像幽靈!」她挖苦自己。「這禮服是在婚紗店租的,不必花太多錢。」她接著道︰「我還真怕挑不到適合的衣服穿呢!因為這是攝影棚專為新娘子拍婚紗穿的禮服!而我又不是去結婚!」
她抬頭挺胸,故意搔首弄姿。「這樣如何?」
「你美得像是白雪公主。」他贊美。
「哈哈!你真是太抬舉我了!」她紅透了雙頰。
從前還是清純小女生的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成為白雪公主,跟他一起赴宴。如今,他喚她「白雪公主」,美夢已成真!雖然只是陪伴他到宴會上,她已心滿意足了!
屋外車子的喇叭聲響起。「走吧!」她拉著他。「不要猶豫了!」
在她的「協助」下,他真的跨出了第一步。
☆☆☆
「到了。」司機恭敬地打開車門迎接他們下車。
五光十色、耀眼如白晝的五百多坪私人花園里,此刻真是衣香鬢影,令人眼花繚亂。絡繹不絕的賓客仍不斷湧入。
「從這兒走——主子在等你們了!」僕人直接引領他們走向大廳。神崇漢威正焦急地等待他們。
一派西式的作風,在大門口,僕人根據請帖大聲唱名。「冷翊揚,楊水兒到——」
神崇漢威引頸企盼。「你來了!」深邃的大眼佈滿感動。「你真的出現了!」
不顧什麼紳士禮儀,他奔了過去。將冷翊揚緊緊地擁在懷里。
「翊楊,我的好哥們!」
神崇妻有好多話想對冷翊揚說……不過,現在不是時機。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要讓冷翊揚打開內心。面對人群。
放眼望去,打扮得花枝招展、嬌媚迷人的淑女不在少數。個個都足以讓男人血脈賁張……不兒站在冷翊揚的身側,敏感地察覺到眾多女士懷著敵意的眼光投向她。那一簇簇令人心驚膽戰的強烈妒火,簡直要燒死她。
大家一定都以為她是冷翊揚的女人?
雖然她衷心盼望她是,不過,眼前最迫在眉睫的是醫好冷翊揚的心病。
她有口難言,很自然地走向高大英挺的神崇漢威身邊,似乎想理清自已被人懷疑的身份。
神崇漢威居然也很有默契的主動摟住她,那是一種強烈的保護意味。冷翊揚竟莫名的感到很不是滋味。
「今天,你什麼都不要管,好好玩!你看,有多少女人愛慕你——」神崇漢威似在暗示什麼。「至于水兒,你的「專屬小堡士」,今天就交給我了!」
他色迷迷地對著水兒說︰「我等了你好久,謝謝翊揚的成全!」
防不迭,神崇漢威對眾人大聲宣佈。「不要拘泥傳統的禮儀!
美麗的女士們!主動去陪陪冷翊揚吧!」他暖味地大呼。「就在今夜,冷翊揚這位舉世絕倫的天才,將陪你們度過良宵——」
震天價響的歡呼聲響起,下一刻,冷翊揚已月兌不了身。
他的周圍被愛慕他的女人團團圍住。他陷入人牆里,根本無法突圍。
神崇漢威一聲令下,半晌,抑揚頓挫的交響樂響起。那是貝多芬的田園交響曲。這是開場白,之後是幽幽揚揚的華爾滋。
冷翊揚鶴立雞群,注視著神崇漢威早把水兒帶得好遠。
「小美女,我想你好久了!」神崇漢威眨眨眼,露出欣喜的眼色。「幸好舉辦了這次宴會,不然,我都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離我遠點!」水兒毫不客氣地斥道。
「不可以對我這麼無禮,我是集權勢于一身的男人,我要什麼,就有什麼。」他強悍地擁著她到舞池中央跳舞,她連說不的權利都沒有。
眾人一看是神崇漢威,紛紛退了開來,除了冷翊揚和一名滿臉癡迷的女子正在共舞。
「我不吃這套!」水兒訕訕然地撤撇嘴。「我對你相當的——」「討厭」兩個字,被他用食指摀住了。
「噓!」神崇漢威低下頭,冷不防的親吻她。「我就喜歡你這樣子——」那琥珀色的眼楮充滿狎弄。
倏地,不知從哪來的一股強大力氣,抓住了神崇漢威的肩膀,將他整個人推開。
現場一片嘩然,之後淨是鴉雀無聲。在場的人團團圍觀著。雖然每個人正經八百,其實都是一副看好戲的心情。這可是頭條大新聞——楊威集團的兩大頭頭在宴會上互毆……神崇漢威跟路地倒在一旁,莫名其妙地吃了好多拳。樣子狼狽不堪。
「該死!是誰……」哪個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打他,還跟他搶女人?
「不要打了!」水兒沖到神崇漢威面前。
冷翊揚氣喘如牛,青筋暴露,全身骨頭咯咯作響。
站穩了腳步,再看清楚是冷翊揚時,神崇漢威立即禮讓三分,還低聲下氣地道︰「好兄弟!不要為女人傷了和氣。」「你吻她,你竟然親吻她……」冷翊揚怒不可遏。
「只是好玩而已。」神崇漢威說得理直氣壯。
下一秒,冷翊揚的腳已狠狠地踢向神崇漢威的胸膛,幸好神崇漢威眼明手快,敏捷地閃身,躲過了這一腳。
「走——」冷翊揚狂野地扯住水兒的手腕,拖著她就要離開。
「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冒冒失失,實在有失儀態。
「不要……」水兒再次拒絕,無奈,她竟掙不出他的手掌心。
「回家去!」他怒氣沖天地咆哮,步伐好像急行軍。
受限于晚禮服的下擺作怪,她還得用小步慢跑才跟得上他。
必家——這句親暱自然的話,讓她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她心甘情願地尾隨他。
一場世紀晚宴,居然在混亂中草草收場……☆☆☆
山雨欲來風滿樓。
水兒可以強烈地感受到他的怒氣沖天。他的頭上好像燒起了多把火。
一個微不足道的輕吻,竟讓他暴跳如雷?
難道……她嘴角泛著謎樣的笑意。
不管了!她還是識趣的先溜了吧!苞一個怒氣沖沖的男人講道理是沒用的。
反正一身晚禮服也礙手礙腳,她得趕緊月兌下來,樂得輕松。卸去一身累贅,她躲到浴室里,恢復起最原始的自己,連隱形眼鏡也不想戴了,眼前的所有東西變得霧蒙蒙,她也無所謂,便悠哉的在澡堂泡起澡來了。
她喜歡水,這可能跟她名字有個「水」有關。
每次一沾水,她便忍不住的將整個身子浸在水里面,包括整個頭部,她最佩服自己的,就是可以在水里肆無忌憚的睜大眼楮。
她興沖沖地戲著水,心血來潮更隨口哼哼唱唱起來,一副相當享受的樣子。
「砰——」門板被狠狠地踹開了。
她嚇得趕緊埋入水面下,只露出一張小臉。「冷天才,你有手不會敲門嗎?」
煙霧裊裊,朦朧的人影不斷在她面前晃動。
他目露兇光,神情扭曲地譏笑。「虧你是赫赫有名的權威心理醫生,沒想到如此不盡職,難道你不知道我在宴會上出軌反常的行為是病態的,需要接受你立即「咨詢」嗎?」
她無辜的大眼泛著不以為然。
「可是,你始終不聞不問,還興高采烈的自顧自玩水……」他憤憤不平的抗議。
「你終于承認自己有病啊?」她定定望著他。「真不容易呵?」
他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要他向她臣服認輸,畢竟是很困窘難堪的事。
「瞧你高興的。」他諷刺她。
「難道還要哭嗎?」她反駁。內心的不滿一古腦兒的完全宣洩出來。「我和神崇漢威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需要讓你痛斥,他費盡心血為你舉辦盛大宴會的下場,卻挨了你好幾拳?」她鄙夷道。「什麼叫做無心無肝,竟然在你這天才身上表露無遺!」
「該死的,你們不該在大庭廣眾之下卿卿我我,他不該吻你!」冷翊揚氣急敗壞的喊。
「他不能吻我,你就可以嗎?」她嗤之以鼻。「你以為你是我的誰?」
無心插柳柳成蔭的一夜,旋繞在他們彼此的心……反唇相譏的話,讓他更口無遮攔地反擊道︰「不愧是心理醫生,不但會玩心理游戲,還會玩弄文字。」
她表情為之一變,很嚴肅的警告他。「你在鄙視我的職業!連帶也瞧不起我的專業知識?你在傷害我,你知道嗎?」「我就是要傷害你。」他先聲奪人。「你是殘忍的小東西——」
「住口。」千鈞一發間,她用蓮蓬頭的水噴向他,這還不夠,她還掬起浴白的水用力潑向他,讓他全身濕答答有如落湯雞。「你才是殺人不眨眼的冷血動物——我管你去死,我立刻離開這里!」
她赤果果、濕漉漉地欠起身,傲然挺立地站在他面前。她慍怒的從浴白爬出來,冷不防,他卻沖向她,沖勢將兩人一帶,立即一起跌入浴白里。熱水完全漫過他們倆的肌膚。
「你瘋了……」她掙扎,他那一身昂貴的西裝已然報廢了。
「我是瘋了,徹底的瘋了……」他疲憊的咆哮。
他饑渴的咬住她的下唇,蠻橫的吻住她。
他其實一直在等她?她早已攻佔他心底的某處心防。
他不就一直盼望這一天的到來,再次結結實實地親吻她,觸模她的縴縴嬌軀……被繚起的有如電光石火,一發不可收拾。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誰都不可以佔有!」他低吼。
「是的,是的……」她吟哦。
終于,兩人無法再忍受、無法再按捺了……他們一同到達歡樂的頂端,那里金光燦爛,是屬于他們倆的天堂。
☆☆☆
水兒感覺自己彷彿徜徉在海洋中。綿綿情條在情海的波面蕩漾……她倦得睜不開眼。
她迷迷糊糊間感覺到他抱起她,並隨意用大毛巾將她團團包住,她半倚在浴白周圍,乖乖地任他擦拭她的頭發,之後他輕而易舉地抱起她,將她放置床上,隨後他也在她身旁躺下。
他應該不生氣了吧!不然,怎麼會這樣深情款款的對待她?
她感到有人在搔她的鼻尖。原來是他滿臉的胡渣在作怪!他仍對她意猶未盡吧?
她緊閉著眼楮,很無辜地道︰「如果還有人莫名其妙地發飆,我就不睜開眼楮。」
他輕哼,對著她耳際嘀咕。「你知道你閉眼時,少了眼楮的「裝飾」,是說不了謊的,也裝不出可憐的模樣!現在你高桿的神情完全透露出來嘍——」
她愕然張大眼楮。「真的嗎?」
接觸到他的眼楮,她立刻知道自己上當了,他的眼神綻放著獨佔的、霸道的光芒。可是,卻又散發出不可思議的溫柔?
「你的眼楮會變魔法,你有一雙神奇的眼楮。」他贊歎她懾人的美。
扁看她黑白分明、無邪嬌嗔的眼眸,就足以讓他血脈賁張,再次地他貼上她的身。她的雙手也牢牢地環住他,這是她所愛的人的懷抱啊!
听著他沉穩的心跳,感覺到他溫熱的體氣,而他的懷抱是那樣的溫暖、那樣的安全、那樣的理所當然,她將頭埋入他寬厚的胸膛,發出一聲低低的歎息,開始在他身下磨蹭起來。
他低低柔柔的笑了,對她已不只是疼愛,還有些寵溺。
情牽意動讓他忍不住再次帶著她,到達無人能及、欲仙欲死的境界。
她心神蕩漾。真真確確感受到他在她體內,他們緊緊結合……最後她窩在他的腋下,從前點點滴滴的甜蜜脹滿心底。此時無聲勝有聲,他們一起品嚐讓他們倆刻骨銘心的甜美回憶。
懊美的夜。
懊美——半夜,她听到讓她心驚肉跳的啜泣聲。她翻身卻撲了個空。
「翊揚……」
人呢?他跑哪兒去了?
她頓時感到無比冷清,急急忙忙奔出房間,卻在工作室里發現了他的蹤跡——他背對著她。
冷翊揚雙肩顫抖地對著虛擬女圭女圭哭泣。「我對不起你,水盈……」他哽咽。
她愕然的倒退好幾步,激動得無法自己。
他覺得跟她發生親密關系,是背叛了水盈、背叛了虛擬女圭女圭?
他無法面對事實、正視自己的感情?水兒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原來,最大的敵人竟然是自己?
☆☆☆
早上。
她在桌上擺上他最中意的早餐——墨西哥派、原汁檸檬水、綠茶梅子汁……窗外灰蒙蒙的,將會是濕濕冷冷的一天吧?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他卻缺席了。
一天了,難道他真的跟虛擬女圭女圭難分難舍?昨夜的纏綿,像夢一般的煙消雲散。
在他心底,楊水兒難道一文不值?她應該悲歎自己敗給了一個虛擬世界的女圭女圭?還是要一局興楚水盈在冷翊揚的心底永遠無人可及?
反正,虛擬女圭女圭是楚水盈的化身,而她則是貨真價實的楚水盈……然而,為什麼她卻有一股嫉妒、怨恨的情緒,厭惡一個真實世界里不存在的虛擬女圭女圭?
難道現實跟虛擬間……連她也混淆不清了!
往後,是讓他重生,或是繼續沉淪,會是哪一種選擇?而且兩者只能擇其一。
不!她不能讓他一直沉淪下去!她毅然決然走進工作室。
☆☆☆
冷翊揚仍是目不轉楮地盯著螢幕上的「虛擬女圭女圭」。
當她靠近時,驚擾了他。他惶亂的站起。
她站在系統面前,展露精明干練的一面。她帶著專業心理醫生的口吻,犀利分析。「你發明的虛擬女圭女圭相當有趣!懊像一個母親孕育一個小阿,從小到大,教育她、供她念書,甚至讓她外出打工!大人可以替她選擇她的生活模式、學習狀況、交友情形,還有社交圈、打工等等,最後加上體力、氣質等數值。決定長大後讓她成為何種類型的女孩。」
他面無表情,她繼續說著。「可說已將「虛擬實境」發揮到淋灕盡致!冷天才!」
他仍是無動于衷。
「原本,你對媒體宣稱預計只要養她到二十歲。無奈,你個人一直都結束不掉這套軟體,結束不了「虛擬女圭女圭」……」她像是最權威的心理醫生在評價著他。
她強烈感受到他失去的生命力,像風中殘燭逐漸褪去所有色彩。
「你長年把自己關在陰暗的房間里,在「假想現實」中過著虛擬實境的生活。」她指出。
「夠了,我並不打算結婚,也不會有孩子,有虛擬女圭女圭就夠了。」沒有憤怒,他有氣無力地道。「現實世界有什麼好呢?又有什麼意義呢?」
「可憐!你其實是孤獨而害怕寂寞的。」她做了結論道。「你活在自我設限的虛擬實境里。要知道,虛擬游戲或電玩即使失敗了,也只要按重來鍵就可再開始,但真實人生卻是不可以重來的。」
「你明白嗎?」她咆哮。「你是害怕現實會GameOver!你在逃避現實!」
如果吼叫可以讓他從迷失中清醒,她多樂意為他聲嘶力竭。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她從光碟機取下儲存他多年心血結晶的MO片。
「讓我告訴你病因吧!」她帶著痛徹心扉的口吻。「這是典型的史丹佛癥候群——必須透過電腦的顯示畫面,才能與他人接觸的面對恐懼癥。」
這類患者將電腦視為比家人更重要,只有與電腦接觸時,心理才會獲得平靜。事實上這類患者絕大多數都是孤獨而寂寞的,連一個談話的對象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