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倫敦
真的沒有辦法可以想了嗎?
嚴繼武蹙著濃眉,陷入無盡的沉思里。
避家李延年偷瞧著嚴繼武愁容滿面的臉孔,禁不住搖頭嘆息。
嚴家母子多年來的「心結」,是無法一下子說得清楚的。
「去問‘她’——」這個「她」,指的就是嚴繼武的母親嚴如女。嚴繼武用冷峻而不容反駁的口吻道。「萬一,我結婚後又離婚呢?她還是要不顧一切地逼我結婚嗎?」
「我立即打越洋電話請示夫人。」李延年拖著老邁的身軀走出古色古香的書房。這二十年來,李延年一直是他們母子之間惟一的溝通橋梁。
敗快的,李延年又回到房內,據實回報︰「夫人說︰分分合合,乃是人生必經之事。結婚是人生大事,但離婚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了。」
嚴繼武聞言,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沒想到母親竟說出這種話來。
「真是瘋了!」他面若死灰地癱在椅子上。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嚴繼武仍不停地喃喃自語。「她從來沒要過我、沒關心過我……只有不斷地傷害我……」
「少爺……」李延年想開解他。「‘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自古以來不變的道理。更何況,為嚴家傳宗接代是你的責任。」
「不!」嚴繼武咆哮著。
他憂愁的面容里,透露著脆弱。
「孩子,女人並不可怕!」李延年一語道破他的心結。「你不必怕女人。」
「不!」嚴繼武急忙否認。「笑話!我怎麼可能會怕女人?多少女人想倒追我,多少女人夢想成為嚴家的少女乃女乃!」
「有男人就有女人,這世界本來就是陰陽調和、剛柔並濟的。女人並沒有錯。」李延年仍好言勸慰道。
「錯!女人——都是賤貨!」嚴繼武臉上充滿了鄙夷。
在他心底,女人都是母親嚴如女的翻版……
「孩子,」李延年耐著性子,一語點醒嚴繼武。「現在,不是發泄情緒的時候。」
「‘爸爸’!」情急之下,嚴繼武發出真心的呼喚。
他一直沒有父親,也不知道親身父親是誰,但他心底卻雪亮地明白,李延年將是他生生世世的爸爸。
嚴繼武是李延年一手帶大的,雖然他們並沒有血緣關系,但李延年對他視如己出,所以每當私下無人之時,嚴繼武就會毫不避諱的直呼李延年為「爸爸」。
對于一出生就注定是錯誤的嚴繼武而言,李延年肯定是他幼小心靈的全部世界。
李延年雖然只是個管家,但他仍掏心掏肺地對待嚴繼武,將他視為親身兒子般對待。
在與青梅竹馬的小鳳妹離別後,李延年便終生未婚,帶著嚴繼武,在英國生活了近二十年,不曾踏回海島一步。
「‘爸爸’!」嚴繼武撲在李延年的懷里,露出脆弱的一面。「我怕女人!」
他怕女人,尤其是美女。
母親嚴如女就是傾國傾城的美女,卻是心如蛇蠍。
「她的命令,我抵死不從!」嚴繼武仰首望向李延年,堅定的口吻里帶著乞求。「‘爸爸’,不管用什麼方法,請你幫助我!我、絕、不、結、婚。」
李延年無奈地一笑,無論如何,他都心甘情願,且會全力以赴的替嚴繼武打好這場戰爭。「孩子,別擔心,我們一定會想出辦法的!」
***
這簡直是一個最最嚴重的決定!
嚴繼武竟然拿自己的「性向」開玩笑?
嚴繼武會表現出壯士斷腕般的決心,可見他視母親、視女人、視婚姻如洪水猛獸,避之惟恐不及。
李延年為此風塵僕僕地回到闊別二十年的海島。一下了飛機,他立刻直奔嚴如女的住處。
二十年不見,歲月仍然厚愛著嚴如女,不但沒有在她光滑細致的肌膚上留下一絲皺紋,舉手投足之間,反而更添風韻。她仍然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武兒呢?」
嚴如女顧盼之間,並沒有見到嚴繼武的身影。
這一生,嚴如女樣樣不缺。
惟一牽掛遺憾的只有——
那個男人……
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卻拋棄了她的男人。那個燃燒起生命中一切愛火,最後卻回到妻子身邊的男人。
那一段畸戀,來得轟轟烈烈,去得無聲無息。可是,卻留下了終生無法抹滅的痕跡——嚴繼武。一個強勢的女人,來自海島最傳統、最有名望的富豪世家——嚴氏家族,卻未婚生子。情場失意,商場卻得意,她一手創造了嚴宇工程企業的奇跡。她的財富可以排進海島富豪的前十名。她是不可一世的奇女子——嚴如女。
可是,她的心頭有恨。
因為恨——她將酷似那個男人的嚴繼武送到英國去念書。因為恨——她始終不願接受嚴繼武的存在。
可是,當年華老去,她不得不面臨殘酷的事實——嚴宇集團需要接班人,嚴家需要後代。
不可一世的嚴如女,竟然也想要抱孫子?
嚴家從她開始就單傳,她又只有生下嚴繼武,理所當然的,武兒負有為嚴家傳宗接代的重大使命。
不!也或許,她真的老了?
否則怎會無時無刻感到惆悵、失落,覺得人生如朝露,不過如莊周夢蝶一場空?怎會時時刻刻記掛著武兒?
不管是為了「生子大事」也好,抑或是真的想對武兒補償這二十年來虧欠的母愛也罷,無論如何,嚴繼武是她惟一的兒子,一定要回到她的身邊……
「夫人,很抱歉——」李延年面不改色,絲毫不露痕跡。「少爺不是不願意回來看您,而是無臉見您……」
「為什麼?」即使在震驚之余,嚴如女仍然維持一貫的優雅。
「說來話長……」李延年故意唉聲嘆氣的。「少爺畢竟從小在異國長大,所接受的思想相當前衛,也可能是夫人您從未關心過他,也可能是我疏忽了……少爺他……他……」
「他什麼他,有什麼話就快說!別吞吞吐吐的。」在嚴如女姣好的容顏上,竟露出了一絲關懷,讓李延年一下錯愕得說不出任何話來。
「說啊!快說啊!」嚴如女催促著。「武兒出了什麼事,還是他不要我了嗎?」
「不是的,夫人,您誤會了!」李延年把心一橫,咬牙道。「少爺……對女人沒有任何興趣,因為——他是同性戀。」
「同——性——戀?」
嚴如女被突如其來的噩耗,一下震得失了神。驀地,她哀嚎出聲。「是我害了武兒……」
是嚴家祖上無德嗎?不!她才是罪魁禍首,要不是當年她離棄了武兒,如今,也不必面對這殘酷的事實。
「夫人別自責,這或許是天意吧!少爺並沒有怪罪您。」李延年安慰道。
嚴如女悔不當初,卻為時已晚。「我要見武兒……我要見我的兒子……」
「不可以啊!夫人!」情急之下,李延年伸手抓住嚴如女,望著她梨花帶淚的臉龐,他突然覺得自己很罪過,居然和嚴繼武聯手欺騙嚴如女。「少爺都明說了,他不願見您……我怕您白跑一趟。」
「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了嗎?」嚴如女十分沮喪。
「我……」李延年納悶自己怎會生出不該有的同情心呢?這些年來,嚴如女是如何對待嚴繼武的,只有他最了解。他一定要站在少爺這邊才對。
兩張神似的容顏在李延年眼前交錯著。誰說繼武像他那未曾謀面的父親呢?其實他才像極了他的母親。
許久之後,嚴如女終于面對現實。「延年,我失去了我的兒子,是嗎?」
李延年選擇沉默,不言不語。
「你默認了?」
又是一陣歇斯底里的哀嚎。
只是,嚴如女畢竟不同于一般女人,否則她如何讓嚴家在商場上屹立不搖,又如何在愛人背叛後,獨自一人面對輿論、生養孩子呢?
必要時,她永遠是「利益」當前。也或許,她早已學會讓自己無情,如此才不會受到傷害。她很快地收回眼淚,重新評估眼前不利的形勢。
得不到兒子的愛,可是,她還是可以「利用」兒子,惟有靠武兒,她才能得到嚴家貨真價實的孫子!
「無論如何,延年,你知道的,嚴家不能絕後。」話鋒一轉,嚴如女開始嚴肅起來。
「是的。」李延年十分透徹地明白。
「生孩子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只要有男人的精子和女人的卵子就沒問題了。」
她是在自言自語嗎?
李延年瞪大雙眼,心驚膽戰地听著嚴如女的盤算,十分擔心她會提出什麼瘋狂的計劃來。
「延年,我這一生得不到兒子關愛的眼神也就罷了,不過,嚴家一定要有後代,否則我在嚴家列祖列宗面前,會抬不起頭來!」嚴如女似乎在對李延年解釋,難道是想博得他的認同和諒解?
驀地,嚴如女露出詭異的笑容,輕輕松松地說出四個字。「放膽一搏吧!」
嚴如女繼續滔滔不絕地道︰「現在科技那麼發達,精子銀行都可存放男人的,你負責去得到繼武的部分,女人的部分,則由我來找,只要能替嚴家生子,就算散盡家財,買一個女人或是女人的子宮也無妨!」
「這……萬萬不可行……」李延年的心髒已經快要麻痹了,說話也變得有氣無力的。
「一點都不。」嚴如女犀利的眼神散發出強悍霸道的味道。「快去吧!」她果斷地下令,見李延年仍佇立不動,她冷冷地道︰「怎麼,強人所難嗎?你想不出法子嗎?你怎麼這麼沒用。這麼多年來,嚴家待你可是不薄,現在,正是你報恩的機會啊……」
面對嚴如女的專制跋扈,李延年實在沒有勇氣說不。
***
李延年離開海島,馬不停蹄地又趕回英國倫敦。
見到了一臉沉重又疲憊的李延年,嚴繼武心底便有了不好的預感。
「恐怕是在劫難逃嘍!」李延年一五一十地道出嚴如女荒謬絕倫的計劃。
「她是變態!」嚴繼武一臉木然,許久之後才冷笑道。「一個母親,竟要置孩子于萬劫不復的地步。要是我死了,就一了百了……」他瘋狂地往落地窗沖去,似要用盡全身的力氣,與落地窗同歸于盡。
「少爺!冷靜些!」李延年抓住了他。「你擁有牛津大學的學位,又是能呼風喚雨的嚴家人,多少人等著巴結你,不敢小看你。所以——你擁有強大的力量,沒有任何事可以難倒你!」
強大的力量?可以贏過母親嚴如女嗎?
嚴繼武的神情,呆滯中帶著淒涼。
他是名正言順嚴家的後代啊!可是,現在他卻寧可賠上性命,就是要讓嚴家絕後!
無可避免時,他會采取玉石俱焚的毀滅計劃。
嚴繼武從小就喜歡戲劇和中國歷史。在異鄉,除了念書之外,他把其余的時間都花在戲劇上,專心琢磨融入各式各樣的角色當中,研究每一個細致的動作和豐富的臉部表情。
他在英國貴族學校念書,每當演到東方古代歷史劇時,他就是演皇帝或是太監的最佳人選。
有一次劇團里的同學欺侮他是黃種人,故意分配給他一個最不被看好,卻最具挑戰性的角色——一個左腳殘廢又得不到愛情的書呆子。
嚴繼武並不氣餒,他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來排練,演出時居然將殘廢人物演得維妙維肖,不但轟動了整個學校,還成為風雲人物。
因為戲劇,讓他孤寂的生命豐富了起來,生命里的失落感,就由舞台里千百種不同的角色來填滿吧!
對戲劇的熱衷,讓他有本事揣摩各種角色,不管是同性戀的矛盾、殘廢者的自卑、變態狂的偏激……他都可以表現得出神入化。他是難得一見的天生演員。
可是,他沒想到有一天,必須借著演戲,來擺月兌嚴家大少爺這頭餃所加諸在身上的壓力。
除了扮演同性戀外,他也能扮演因車禍導致雙腿不良于行的殘廢,也可以成為一無是處的男人,讓女人見了他,避之惟恐不及。哪還談得上結婚這件事?
他決定豁出去,孤注一擲,不再被動等待,而是先下手為強。
「就算是裝成同性戀、跛子,我也絕不屈服于母親的命令。」嚴繼武露出莫測高深的笑容。「李叔,我也要放膽一搏!」
***
嚴如女無法相信——嚴繼武竟然回來了。
原來兒子並沒有嫌棄她,至少還肯主動回來探望她啊!
但兒子的容貌已經與記憶中大不相同了。
雖然依舊泛著稚氣,卻難掩帥氣,簡直是一副人中之龍的模樣,完全是她的翻版,也是她的驕傲。
二十年不見,他長大了,結實的體魄、一身考究的西裝,更襯托出他英姿颯爽、玉樹臨風的模樣。
多年未曾見到兒子,她原該喜極而泣。可是,卻忍不住悲從中來。
她萬萬想不到——繼武除了是同性戀外,竟然還坐在輪椅里。
「夫人,我對不起你——」李延年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都怪我,都是我的錯,沒把少爺給照顧好……少爺開車的時候,發生了車禍,現在雙腿不能動了……」
嚴如女聞言,突然一陣昏眩,搖蔽得她幾乎要站不住,李延年趕緊伸手扶住了她。
再也忍不住的淚水狂瀉而出,像雨簾般,淹沒了整個面頰。
「夫人,不要太傷心,保重身子要緊啊!」李延年不斷地安慰著。
嚴如女望著兒子白色被單下的雙腿,瞪大了眼楮,倒吸一口氣!她伸出顫抖的雙手想輕輕踫觸,卻被嚴繼武惡狠狠地推開。
「不許踫,不許看!」嚴繼武發出如野獸般的咆哮。他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白布下的「秘密」。
「武兒……」嚴如女睜著一雙腫如核桃般的眼眸,輕輕呼喚道。
「媽媽——」這一聲呼喚極度生澀,不帶有任何情感。嚴繼武直言道︰「死心吧!我這個樣子……沒有女人會要的,更別提結婚了。」
「不——」嚴如女的理智霎時恢復了。嚴繼武萬萬想不到,這場筆弄玄虛的游戲,竟將自己更推入水深火熱之中。
「孩子——」嚴如女握住嚴繼武的手,破涕為笑。「我就知道,武兒還是想結婚的,現在開始擔心沒有女孩子欣賞了啊!」
涂滿蔻丹的柔荑輕撫過嚴繼武的雙頰,嚴如女的目光飄落在遠方,自言自語道︰「武兒縱使是同性戀、雙腿殘廢也無妨,你是嚴家大少、嚴家財產的惟一繼承人,哪個女人不會屈服在你的魅力之下?」
嚴如女的一番話,使得嚴繼武終于醒悟,他是逃不出母親的手掌心的。
嚴如女輕松一笑,仿佛天底下沒有任何事可以難倒她。「放心吧!媽媽會幫你物人,大不了,用錢買一個就是了。當然,你也可以自己找心愛的,或是愛你的女人。」
反正嚴如女千方百計、使盡鎊種手段伎倆,就是要嚴繼武結婚生子。
而嚴繼武卻天真的以為,只要使出所有的力量,就可以對抗專制獨裁的母親,卻沒想到到最後仍是——在劫難逃!
***
美國舊金山
一切都結束了。
母親和父親的恩怨情仇,將隨著他們入土為安而煙消雲散。
不管他們是誰,很快就會被世人遺忘了。
不!不對!全世界的人一定會對她父親印象深刻,甚至對他所創造的項星集團傳奇津津樂道,他的英名將會流傳在大街小巷。
她,項赤雁的父親,就是海島電子界的大亨——項雄興。
項赤雁是項雄興元配所生的女兒。
他們之間的故事,就像老套的劇情般。一位赤手打天下的男人,在有所成就後,卻移情別戀了。在他壽終正寢前,共結了三次婚。其他不為人知的地下情婦,不知還有多少呢!
項赤雁的母親不曾忘懷過項雄興,縱使在拿了一筆可觀的贍養費離婚後,她還在美國一邊當義工,一邊撫養赤雁長大。可是,每當電視報導海島電子業的龍頭項雄興的演講或重大決策時,他英姿煥發的身影,總是讓母親別過頭,偷偷拭掉思念的淚水……
「媽媽總說,最愛父親在二十多年前騎著單車追她的模樣,那時雖然貧窮,卻有著最真摯的心和最純真的笑容。」赤雁在心底一直有個夢。「如果爸爸不是電子大亨,或許,他和媽媽會白頭到老,我就會有一個完整的家了!」她發亮的眸子充滿如夢幻影,沉浸在父母寵愛的懷抱里……這是她最渴望的夢想。
「打起精神,回到現實!」女乃媽中氣十足的呼喊聲,將赤雁從夢幻中驚醒。
吳美鳳是赤雁母親的貼身佣人,隨著她風風光光地嫁到項家,理所當然的扮演起女乃媽的角色。她看著赤雁長大,也看著赤雁母親終生為情所受到的折磨。
彬許因為這樣,她對赤雁視如己出。即使到了女人四十一枝花的年齡,仍小泵獨處。
「快點打扮打扮!我們要到律師事務所,別遲到了!」她一臉精明干練、不容馬虎的模樣。「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你的‘家人’們千里迢迢的到舊金山來,聚集在金炎駿律師事務所,等他宣布遺囑,但是我到現在仍然搞不懂,為什麼你爸爸要在異國宣布遺囑?」
赤雁一臉興趣缺缺的模樣。「不去可以嗎?」
美鳳瞄了她一眼,輕描淡寫地說道︰「如果你不肯去,我可以背你去。」
又是威脅兼利誘——
赤雁太了解美鳳了,當她決定要去做一件事時,是蠻橫又不講理的。她意興闌珊地從沙發里跳起,嘴巴翹得三尺高。「這關我什麼事?我從不妄想他的財產!」她有意無意地叨念著。「反正,除了姓‘項’以外,我根本和項家沒有關系。」她坦白而不在乎地說著。
「如果沒記錯,戶口名簿上我有四個弟弟,其余沒有見光的弟妹還有多少呢!中國人不是一向重男輕女?我的‘弟弟’們保證是財團繼承人,哼!我哪沾得上邊?」
赤雁邊照鏡子邊說,鏡子里倒映出來的容貌美得讓人屏息。
一頭烏黑亮麗如綢緞般的秀發,自然地披在肩上,白里透紅的臉蛋,細女敕得像是出水芙蓉般。兩道彎彎的眉毛,仿佛是用毛筆仔細地描畫出來似的,說話時,挑起的眉尖像是隨時都要飛起來。一雙明亮的眼楮,像蓄著清澄澄的春水。小巧挺直的鼻子,散發出一股傲氣,如原朱砂般的雙唇,仿佛帶露的花瓣,微揚時,露出一口潔白如玉的貝齒。
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在美鳳喋喋不休的催促下,赤雁從衣櫥里取出最樸素的衣裳,鴨蛋色的大襯衫和灰色的寬松長褲,配上她苗條又高挑的身材,再將頭發用大大的發髻扎起,戴上厚重的黑框眼鏡。這一身「安全」的打扮是在作無言的抗議,還是在保護自己?
「你想扮村姑啊?」美鳳冷眼打量著她那一身充滿土氣的打扮。
「我哪有?」項赤雁聳聳肩表示不以為然。
「沒有嗎?」美鳳在赤雁的身旁打轉。「項赤雁,十四歲拿下美國舊金山鳳凰公主,十六歲拿下妙齡小姐冠軍,十八歲拿下大學校園的選美後座,二十二歲得到華裔小姐殊榮,你是堂堂史丹佛大學第一名的畢業生……多才多藝,秀外慧中,別的女人遮丑都來不及了,而你卻想遮‘美’?」美鳳猛搖著頭,不表認同。「大美人!你的美是遮不住的,只怕是欲蓋彌彰。」
「是嗎?」項赤雁一點也不在乎。「走吧!」
美鳳連連嘆著氣。「真是缺德喔!都是你爸爸害的!要不是他辜負你們母女,你怎會怕男人怕得要死!」美鳳仍然叨叨不停地念著。「這樣下去你怎麼辦?找不到男人……」
一語戳中赤雁的痛處,她理直氣壯地道︰「是啊!我打算一輩子不結婚。」
「什麼?」美鳳被赤雁驚人的話給嚇壞了。「你給我說清楚……」美鳳吼叫著。「你媽媽在地底下會無法安心啊!」
赤雁對美鳳的斥責裝作沒听見,腳底像是抹了油似的,早已溜得不見蹤影了。
***
金炎駿國際大律師事務所。
替項雄興處理遺產的律師金炎駿,筆直地站在遺族的面前。
赤雁當然認得赫赫有名的金炎駿。
金炎駿出身于律師世家,父親是鼎鼎有名的大律師,祖父在民國初年時,也是喝過洋墨水的知名律師。
說起來金炎駿還算是赤雁的青梅竹馬呢!那一段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令她至今依然十分懷念。要不是母親帶著她遠赴美國,可能到現在,他們還是很好的玩伴呢!
如今,金炎駿搖身一變,成為大律師了。金邊眼鏡遮不住他精明干練的雙眼,似有若無的笑容不經意地掛在嘴角,好像在向赤雁問好。
赤雁回以淡淡一笑,一對淺而俏皮的酒渦隨著嘴角的牽動,飛揚了起來。看得金炎駿目不轉晴,暖暖的回憶,充塞著胸口。
縱使赤雁身著寬松的衣褲,仍遮不住她姣好的身材,而她驚人的美貌,更是無法掩飾的展現出來。
此時,赤雁同父異母的弟弟們,及二媽、三媽都出現了,眾多人群中還夾雜著幾個自稱是項總裁的情婦,其實是來看熱鬧的。
這是項雄興家族第一次大團圓,但卻沒有親情的問候,只有遺產爭奪的肅殺之氣,凝結在冷冽的空氣中。
金炎駿清清嗓子,準備介紹項氏家族的每一分子。他首先直指青梅竹馬的玩伴。「這是‘大房’的女兒項赤雁。」
充滿敵意的目光一下籠罩住赤雁。赤雁惡狠狠地瞪了金炎駿一眼,但金炎駿卻不以為意。
那項赤雁真是一副鄉巴佬的樣子,不但長得平庸,根本就是個書呆子……一群人一臉鄙夷地打量著她,故意忽略項赤雁散發出的氣質和動人的美貌。
金炎駿如數家珍地介紹完項家一大家子後,好戲就上場了——宣布遺產。
金炎駿拿出項雄興生前立好的遺囑時,除了項赤雁外,每個人都目不轉楮地盯著那張遺囑,像是哈巴狗般,等著主人的犒賞。
「A區的房子歸大兒子所有,B市的郊區別墅給二兒子,C區的土地是三兒子的,價值連城的古董屬于二老婆……」金炎駿口齒清晰地念著那一張張的遺囑。
相較于整個項星集團,這些土地、古董的,都不夠看。
最重要的是整個集團,將由誰來繼承。
金炎駿終于念到了最後一張紙,整個氣氛也凝結了起來。
只見金炎駿連吸好幾口氣,仿佛是驚訝,又仿佛如釋重負。
「除了上述各項以外,我項雄興將名下項星集團所有的股票、不動產、動產,以及整個項星集團……全部給予我的大女兒項赤雁。項赤雁為項星集團的惟一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