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天龍剛澈送給自己最好的「畢業禮物」,就是放一個大假,到歐洲好好地玩一玩,逍遙地度過一個月的時光。
出身于黑幫世家的他,有著外人難以想像,更難以理解的苦悶,那種唯我獨尊的「崇高」地位,讓他覺得像是一輩子都擺月兌不,掉的「包袱」,常常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打算先飛往荷蘭的史基佛機場,那是全世界最大的機場,再從荷蘭的首都阿姆斯特丹出發,坐火車到法國、比利時、西班牙等風景秀麗的國家旅行。
為了讓自己過著和時下一般年輕人一樣的生活,盡避他從不缺錢,也不願意太過招搖,不但訂了經濟艙的機位,還特地從東京飛到馬來西亞再轉機到歐洲,如此一來,就可以省下三分之一的費用。
從亞洲飛到歐洲,是一段十分遙遠的路程。當深夜他在吉隆坡搭上了馬來西亞航空,準備飛往荷蘭的首都時,很快地就發現到整個飛機上全是金發碧眼的歐洲人,除了她以外。
她看起來十分年輕,有著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大而深邃的雙眸,散發出動人光芒。她和他是飛機上僅有的兩個東方人,而湊巧的是,他們的座位竟然連在一起。
天龍剛澈禮貌地對她笑了一笑,誰知她卻不理不睬的,他自討沒趣地模了模頭,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向水依最討厭陌生人的搭訕了。雖然眼前的男人是個大帥哥,不過長得帥又如何?追她的男人哪一個不是英俊瀟灑、相貌堂堂的。可是任他們使盡彪身解數,大獻殷勤,她仍是高傲地不屑一顧,對他們相應不理。
這恐怕是她這輩子最大膽的嘗試了。
這一次,她獨自一個人前往陌生的歐洲旅行,並且打算待上一個月,而她才只有十八歲而已。
為了慶祝她高中畢業,即將赴美念大學,身為家中的獨生女,家境又十分富裕,媽媽簡直將她寵上了天,因此當她提出出外游玩的計劃時,媽媽立刻二話不說,一口答應了下來。于是水依便趁著暑假的空檔,一個人前往歐洲自助旅行。
她一向自認是獨一無二的「天之驕女」,一想到這里,她臉上便閃過了一絲驕傲——她有著讓人嫉妒的美貌及高貴的氣質。成績更是優秀得讓同學望塵莫及。她出身于名門世家,有著傲人的家世背景……不過,這一切都是虛假的!
她用力地搖頭,眼底閃爍著莫名的哀傷,無法言喻的痛苦,重重地壓在心頭,唉!她何必再自欺欺人呢?
從她不小心得知自己的「真實身份」後,世界就全都變樣了,一切不再美好……她想逃,逃離殘酷的事實……所以她選擇離開台灣,前往歐洲,到那片夢寐以求的美麗淨土上,讓大自然純淨的美,來洗滌心中的傷痛。更希望借著獨自旅游,來撫平破碎痛苦的心。
當飛機緩緩滑人航道,準備起飛時,在漆黑的窗戶上,映出了天龍剛澈英俊挺拔的面貌,也映人了水依的眼簾。
這男人看來十分溫文儒雅,有一股高貴的氣質及燦爛的笑容。可是當他不笑時,卻又顯得冷酷,讓人猜不透。他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他也是一個人前往歐洲的嗎?
歐洲到底有什麼魅力,可以吸引龐大的旅客,不斷地朝她膜拜,甚至流連忘返呢?
水依簡單地吃過餐點後,便蓋上了空服人員發的毯,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在思緒混亂中,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確定她睡著後,天龍剛澈才敢偷偷地轉頭凝視著她。
罷剛看見她驚人的美貌時,心底便泛起了漣漪,可是立即被她冷漠的神情給嚇住了,想要結識她的念頭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更別提鼓起勇氣和她聊天了。
她美得讓人驚艷,讓人難以忘懷,天龍剛澈仔細地打量著她,光滑雪白的肌膚,紅灩欲滴的朱唇,大而明亮的雙眸,如編貝般的牙齒,再配上小而挺拔的鼻子,整個人散發出一股迷人的風采,渾身上下更有著說不出的高貴氣質。活像是仙女下凡似的。看來她必定是出身于名門世家,是嬌貴的千金小姐吧!
她雖然穿著十分輕便,可是眼尖的他,仍然一眼就看出那全是名牌服飾。剪裁利落的牛仔褲裹住她修長的腿,將她完美的曲線,表露無遺。而一襲簡單的白襯衫,更是襯托出她的天真無邪,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甜美。
看樣子是一個人出外旅行?不!也許是到荷蘭去找親戚朋友吧。
不論如何,在飛機上有個美女坐在身邊,就算不能聊天,只能看看她,過過干癮也好,至少可以打發時間,讓將近兩天的飛行時間里,不會無聊。
經濟艙窄小的座位,讓水依十分難受,睡得很不舒服!她真後悔沒有听從媽媽的意見,訂頭等艙的機位。這都怪她的自尊心作祟,想跟大家一樣,體驗一下平凡的生活,才會自討苦吃。這下可好了,要飛四十八小時呢!要被困在狹小的座位里兩天,她可受得了?
她的頭不斷地下垂,頸子自然地往右邊靠去,試圖找尋舒適的依靠,突然之間,她發現了一個可靠的「枕頭」——她渾然不知自己已經靠向了天龍剛澈壯碩的肩膀。
這個「枕頭」真舒服,雖然有點硬,可是十分溫暖,讓她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也讓她的頭找到了支撐點,不再左右晃動,可以好好地睡一覺了。
她的秀發散落在他的肩上,一副柔柔弱弱,需要人保護的樣子,讓天龍剛澈忍不住心生愛憐了起來。
他一動也不敢動,怕驚醒了熟睡的她,可是卻忍不住露齒微笑,雖然和她素昧平生,可是或許就像中國人說的「有緣千里來相見」吧!就算他們只有短短的緣分,他也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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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嗎?
不!外面還是黑漆漆的一片,是水依習慣起床的時間到了。
她迷迷糊糊地張開了雙眼,頓時臉色大變,整張臉脹得通紅。
天啊!她居然靠在他的胸口睡了一覺。她的睡相就這麼毫無保留地曝光在這個陌生的男人面前。
她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多久了呢?她面色僵硬地瞧瞧手表,對天龍剛澈露出了尷尬的笑容。
說些話吧!至少跟他說聲對不起……不過這三個字似乎不應該是她說的,畢竟他是「心甘情願」地給她當枕頭的。
「睡得好嗎?」誰知,他竟先開了口,露出了一口整齊的白牙,用著流暢的日語問著。
他是日本人?那太好了,她搖搖頭,假裝听不懂,這樣就不用回答了。
誰知他立刻又用流利的中文問︰「你睡得好嗎?」
「你究竟是哪里人?」水依一臉錯愕地問著。
天龍剛澈笑了笑,答非所問地說︰「我猜你來自台灣,對吧?」
「很不幸地,你猜對了……」水依聳聳肩,故作無奈地說。
既然打破了僵局,很自然地便聊了起來。
「我叫天龍剛澈,」他試圖淡化自己不尋常的背景,淡淡地說著。「我爸爸是日本人,我媽媽是台灣人,我是中日混血兒。所以從就被教導要精通兩種語言。」
「喔!」水依應了一聲,似乎不感興趣。她簡單地自我介紹說︰「我叫向水依。」
她似乎對他一點也不好奇,所以話少得可以,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因此他們大部分時間保持著沉默,沒有交談。直到空服員送來了三明治和飲料,水依才解嘲地說道︰「這不知道是早餐還是晚餐?」
她不經意的話,才又掀開了話題。
「既然要在飛機上用餐,就得忍受!」在嘗了一口難吃的飛機餐後,剛澈皺起眉頭說道。
「真是不可思議,」水依抿了抿嘴道。「再過幾個小時,我們就會飛到另一個地方,一個我們完全不熟悉的陌生的世界,這種感覺實在很奇妙!不知該如何形容才好!」
「確實是很不可思議!」剛澈清了清喉嚨道。命運……借由這班飛機將他們緊緊地系在一起,不過他不敢說出口,只是淡淡地說著。「我們似乎很有緣,你看這架飛機里,只有我們兩個東方人……」
「好個有緣!」也許是「緣分」這兩個字刺激了她,她竟以刻薄諷刺的口吻說道︰「就像我活了十八年,才發現我和我爸爸的關系竟是一段孽緣,我們仇恨彼此……」她倏地噤住了口,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向一個陌生人,吐露心底的痛苦。
那是她永遠也解不開的死結,也是向家隱藏了十九年的秘密,她不是父親的親生女兒,而且還有著不可告人的身世……
天龍剛澈或許意會到了什麼,可是他卻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你才十八歲啊?」他露出了靦腆笑容,嘴角立即出現了兩道淺淺的酒窩,真是迷人極了。「我猜你一定是家境富裕,不然怎麼會這麼年輕就有能力單獨到歐洲旅行,這可是要花費不少錢的……」
她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說道︰「也許你猜對了,不過‘同理可證’,那你也是來自富豪之家嘍?」
罷澈咳了咳,不想討論這個話題,便話鋒一轉道︰「你一個人旅行?」
「你不也是嗎?」水依反問著。「這不是歐洲年輕人很流行的玩意嗎?他們到了十四、五歲,便開始闖天下了,趁著放假的時候,帶著簡單的行李,四處游玩。跟他們比起來,我們的年齡可都大多了呢!」
「但那是對西方人而言。」剛澈充滿贊賞地說著。「對于一個東方女孩子來說,要這麼做,必須有很大的勇氣,你實在是勇氣可嘉。」
「我喜歡冒險。」不知不覺中,她開始訴說著心底的願望。「很小的時候,我看了百科全書,知道世界是非常遼闊,有充滿神秘氣息的亞馬遜河,我就立志要當探險家,長大後要到亞馬遜河探險……」她大而明亮的雙眸,露出了渴望的神情,雖然那是一個難以達成的心願,但她仍然夢寐以求。「我也想當考古學家,我想深入每一個文明古國,去解開它們的神秘面紗及尚未找出答案的謎團……」
「那真是個美麗的夢,不是嗎?」他含蓄地說著。
她倏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老天!
她是怎麼了?
她真是太反常了!竟然跟他談了那麼多!
「歐洲是全世界最美的地方。從很小的時候,在我讀了地理雜志後,就深深地愛上它了!」剛澈的話里,充滿著對歐洲的向往。「我想我們算是‘志同道合’,不是嗎?」
「才不呢!」她感嘆地說道。「我一直是孤獨的,而你又不是……」她趕緊又閉上嘴,拼命責怪自己的多嘴,淨跟他說一些沒有必要的話,再這樣下去,她干脆拿膠帶把自己的嘴巴給貼起來算了。
「孤獨?」其實剛澈對這兩個字並不陌生,雖然他是天龍組的唯一繼承人,有著崇高的地位。不過高處不勝寒,在他心里一直有著讓人難以理解的孤寂。
「你會孤獨啊?」他小心翼翼地問著,沒有忽略掉她眼底深刻的痛苦。
「這……我是獨生女……」她欲言又止,隨即尖銳地反擊。「不過這不關你的事!」
「是不關我的事。」剛澈聳聳肩,無奈地說著。
水依用力地轉過頭,望著窗戶。玻璃窗外是一片清澈的天空,與湛藍的海洋連接著,遠處是一大片綠油油的山地,這精致的景色,恍如是來到了世外桃源,真是美麗極了!不久之後,花卉王國——荷蘭就在眼前了。
巴他在一起的壓迫感也即將消失了。真好!水依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
飛機緩緩地降落在機場的跑道上。當飛機才剛停靠好時,水依趕緊背起厚重的旅行袋,迫不及待地和剛澈道別!
「BYEBYE!」
「再見。」他特別用中文回道。
雖然一路上她走得很快,不過在出關的時候,她又看見了他的蹤影。
他雖然是東方人,不過身材十分高大,因此在眾多的西方人中,顯得鶴立雞群︰再加上他有著東方人獨特的神秘感和尊貴的氣質,使他成為十分顯著的目標。
在出關時,海關人員似乎故意找水依麻煩,居然不讓她出關,他們不但不說英文,還故意說著她完全听不懂的荷蘭文。
「可惡!」水依不斷地用英文和他們溝通,可是就是沒有用。在耽誤了許久之後,也引起了天龍剛澈的注意,他毫不猶豫地走了過來,用著還算流利的荷語跟海關溝通著。這讓水依大開了眼界。這小于真是了不起,不但中、日、英語流利,連歐語也不成問題。看來這個姓「天龍」的男人……絕對不是泛泛之輩!
天龍剛澈在了解了海關人員的意思之後,笑嘻嘻地對水依說著︰「他們只是想看看你的機票罷了,沒有其他的意思!」
「懷疑我是偷渡客嗎?」水依氣得咬牙切齒的,不甘願地從背包中拿出機票給海關人員檢查。在仔細確認後,她才順利地出了關。
沒想到,一下飛機就遇到了麻煩,而他竟是那個「見義勇為」的人。這件事情讓她覺得十分丟臉,也不願意跟他道謝!
其實她也弄不懂自己,為什麼會對天龍剛澈如此反感,他不過是個陌生人罷了,她沒有理由討厭他啊!可是只要一見到他,她就會失了分寸,只想落荒而逃。
她快速地出了關,取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地圖,看了看牆上的時鐘,現在是早上九點鐘,她走到機場的地下室,準備搭火車直奔荷蘭的首都——阿姆斯特丹。她預計先到市中心逛一逛,再搭火車!
她要坐火車周游列國。
歐洲最迷人的地方,就是可以坐著火車到每個城市里游玩。
而她這次毫不猶豫地買了頭等艙的火車票,這是為期一個月的票,在這一個月之中,她想到哪一國、哪一個小鄉鎮,哪一個大都市去玩,只要那里有火車經過,她就可以隨時前往游玩,而不用再另外付費了。
歐洲火車的確相當便捷。她順利地搭上了火車,從機場到市中心只有短短的幾站而已。火車里擠滿了人,因此她完全不知道——他仍然尾隨著她。
不知是不是湊巧,他居然也搭上了同一班列車,不過他只是默默地站在角落里,不讓她發現。
阿姆斯特丹的市中心到了。
水依下了火車,一出了車站,她雙眼立刻為之一亮!
這個運河環繞的城市,在繁華的街道上,矗立著漂亮的紅磚屋。磚屋的影子,清晰地倒映在水面上,形成了一幅優美的景色,也散發出了迷人的魅力,這就是名聞遐邇的「風車之都」。
水依被美麗的景色吸引著,舍不得去找飯店投宿,她決定趁著大白天,好好地飽覽一下風光,所以寧願提著厚重的行李,也不願找個地方休息,獨自一個人逛起街來。
運河中倒映出無數文藝復興時期的建築物。沿著運河走,還可以看到典型的荷蘭式住宅,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建造于十七世紀的房屋,這棟建築外觀相當樸實,平滑的磚塊上,點綴著簡單的裝飾,階梯狀的房子里,有著數不清的窗戶,讓人覺得屋主似乎想充分享受陽光照耀的樂趣。
她專注于視覺的享受,因此當饑腸轆轆時,也只是隨意地走進了面包店,以簡單的面包和飲料果月復,然後也不顧雙腳的疼痛,便又繼續地走了下去。
到了黑倫運河時,十六世紀,在阿姆斯特丹的富商及貴族們所建造的新居,便一一地呈現在眼前。而這些建築物仿佛是在競爭似的,一棟比一棟更大、更美。而它們優雅的身影,也都倒映在寬廣的運河上,更增添了美麗的風采。
「真美!」微風徐徐吹來,讓每一扇窗口所擺設的盆景都隨風招搖著,形成了一副百花爭妍的模樣,這美不勝收的景象,更讓水依覺得不虛此行。
用黃金瓖邊的大門,五顏六色的手風琴,各式各樣的傀儡戲台,及優雅別致的木鞋,還有穿戴民俗衣物的玩偶,這些阿姆斯特丹的特殊景觀,也都一一地映入了水依的眼簾。
這些東西對她而言,不但充滿了新鮮,更讓她深深地迷戀著,幾乎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
沿路她又買了薯條,還有荷蘭有名的乳酪及洋蔥鱗魚來果月復……
直到夜幕低垂,華燈初上,她才警覺到時間不早,應該去找旅館休息了。
可是這時候,她已經來到了阿姆斯特丹鼎鼎有名的紅燈區了!
燈紅酒綠的街道上,一片五光十色,到處都有刺耳的音樂聲傳出,一排排整齊透明的玻璃窗,里面都站著衣不蔽體,又妖嬈艷麗的性感女郎,她們頻頻對著路過的男人搔首弄姿,極盡所能的表現出放蕩的一面,只要有人接受邀請,她們立刻拉上窗簾,在玻璃屋里進行起交易來了……
水依親眼見識到了荷蘭人開放的程度,真是大開眼界。她提醒自己不可在此久留,必須趕快離開,否則可能會有危險。
可是她卻怎麼也繞不出去。
大概是因為太緊張的緣故,再加上人生地不熟的,她突然失去了方向,而此時她發覺有陌生男子不懷好意地盯著她,一副虎視眈眈的模樣,她開始心跳加速,一股不好的預感涌了上來!大事似乎不妙了。
歐洲的古跡都保留得十分完整,因此有許多狹小而幽暗的巷道。而水依在來不及反應時,便被拖進了黑漆漆的暗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