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過後,美景被暈染成一幅山水畫,模糊不清。
桌上香醇的咖啡一點也引不起她的興趣。
夏蓓莎坐在一樓櫃台旁的沙發椅上,無精打采的,什麼事也不想做。
她的腦海浮現出費晉衡的影子。
一雙黑得發亮的眼楮,動人心魄的微笑,身上總有一股掩飾不住的傲氣。
只是,這樣唯我獨尊的男人,現在卻看不見了。
嗚~~
喀喀喀~~
「什麼聲音?」夏蓓莎從床上爬起來,仔細聆听,發現聲音好像來自門邊。
她走向大門,听到狗嗚咽聲,連忙將門打開。
「多多你怎麼會找到這里?」她緊緊把多多抱在懷里。
「剛剛下過大雨,你全身都濕透了,快進來!」她關上門,趁櫃台現在沒人,將她帶進房里。
怕多多著涼,她趕緊先幫多多洗了個舒服的澡。
「多多,你還是這麼漂亮!」她邊幫牠吹干毛發,邊贊美牠。
多多擁有閃閃發亮的金色毛發,看起來很高雅、很有貴族氣息。
她和狗兒玩了一個下午,經過這麼多年了,她和多多的感情依然還是這麼好。
「多多,天快黑了,你不回去不行,主人找不到你怎麼辦?」她突然想到,多多跑了出來,費晉衡找不到牠一定會很擔心的。
「嗚~~嗚~~」多多搖著尾巴,一副不想離開的樣子。
她心軟,也舍不得跟牠分開,可是她沒辦法強留下牠。
「走吧,我帶你回家。」
她帶著多多來到費宅門前,按下門鈴。
老李一開門,就看到一個讓人為之一亮的陌生女人,以及消失了一整個下午的多多,當下立即松了一口氣,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
「多多,你終于回來了,少爺很著急呢!」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牠為什麼會跑到我那里去。」夏蓓莎不好意思地說著。
老李看著眼前的美女,又看了看精神抖擻的多多。「看來你在人家那里過得很不錯啊!」老李很熱心地招呼她。「進來坐吧!」
「不用了,我……」她想拒絕。
「要!你是多多的救命恩人,主人一定也想好好地謝謝你。」老李很堅持。
因為拒絕不了熱情的管家,而且自己也很想再看看這屋子,所以她走進了費邸。
這里完全沒變,庭院中依然有著白色鵝卵石鋪成的步道,兩旁種著她最喜歡的山茶花,大廳則全是藍色和白色的裝潢,一如她最喜歡的希臘愛琴海米克諾斯風格。
「汪汪、汪汪……」
在寬大的客廳里,費晉衡听到多多的聲音,驚喜地站了起來。
「多多!」
狽兒朝主人奔過去。
「多多,你跑去哪里了?」
「少爺,多多不見的期間,是這位小姐收留牠的。」老李帶著她走向少爺,笑著解釋。
費晉衡果然听到除了管家外,還有其它人的腳步聲。
「你是?」
「我們見過面。」夏蓓莎聲調平穩地回答。「就是上次下雨時,在沙灘遇見的夏蓓莎。」
她一開口,費晉衡就認出她。「這麼說,這是我們第三次見面了。謝謝你,我沒想到多多這麼喜歡你,居然跑到你那里去。」
「或許是我們有緣吧。」她刻意輕描淡寫地說,就怕他發現了什麼。
「不,很奇怪,我發現只要你一出現,牠好像就特別喜歡找你。」他有些不解。
「狗兒是很有靈性的動物,也許是想要告訴主人什麼也說不定呢!」老李在一旁敲邊鼓。
眼前的女人真是美,而且多多又很喜歡她。照顧少爺這幾年來,他知道少爺很寂寞,或許這位夏小姐能讓少爺拋開過去的陰霾,重新開始。
「謝謝你。」費晉衡沒什麼反應,只是再次道謝,然後對管家說︰「老李,把酬謝金拿給夏小姐。」
「不,我不需要,我也很喜歡多多。」她立刻拒絕了,看看多多,戀戀不舍地說︰「多多,我要走了,再見。」
多多一見她要離開,立刻又要跟著她走,不過硬是被費晉衡給制住。
「多多!你怎麼又變得這麼不听話了?」費晉衡聲音一沉,罵了牠一句。
多多不敢亂跑,只得眼巴巴地看著她離去。
老李送她到門口後,非常熱切地說︰「夏小姐,謝謝你照顧多多,有空歡迎你常來坐啊!」
她笑了笑,只當管家的話是應酬話,沒放在心上。
在小鎮待了快一個月,夏蓓莎深深愛上了這里。
因為閑來無事,所以晚上她在附近一家啤酒屋當駐唱小姐。
這家啤酒屋最近才開張,生意很不錯。
她很會唱歌、很喜歡音樂,過去,她最大的夢想就是成為一位國際歌手。
當然,夢想和實際總有出入。後來她到了巴西,單清風在那里經營一間華人舞廳,她是里面的駐唱小姐之一。
這里是度假勝地,周末晚上,啤酒屋里光線昏暗,客人絡繹不絕。
舞台上,她穿著一件酒紅色的洋裝,薄薄的衣料服帖著身體,顯露出玲瓏有致的曲線,以及勻稱修長的美腿。
她唱著悲傷的情歌,由于她的聲音低沉,唱起來別有一番風味,讓台下的客人听得如痴如醉。
Don'tcryformeArgentina
ThetruthisIneverleftyou
Allthroughmywilddays
Mymadexistence
Ikeptmypromise
Don'tkeepyourdistance
Andasforfortuneandasforfame
Ineverinvitedthemin
ThoughitseemedtotheworldtheywereallIdesired
Theyareillusions
Theyarenotthesolutionstheypromisedtobe
Theanswerwashereallthetime
Iloveyouandhopeyouloveme……
(Madonna/Don'tCryForMeArgentina)
這是一首很哀傷的情歌。
她表達的情感如此直接而赤果,足以觸動每一位客人的心,,每一個人都籠罩在她的魅力之中。
一首畢了,她又唱起(愛情的模樣),歌聲流瀉在整間啤酒屋里。
愛情。
什麼是愛情?
她心酸地想著。
愛情就像吸毒,明知道愛上他是錯誤,為何還一直無法自撥?
為什麼都過去這麼久了,還是想著他?
柔和的光線,將她照得更加明媚動人。
費晉衡從來不在晚上散步,因為看不見,怕踫到不良分子找麻煩。
可是今夜例外,為了多多。
多多自從離家回來後,就變得很不正常,整天在鬧情緒,他沒辦法,只好在月色還算明亮之時帶牠出來散步。但為了安全,他身邊多了一位保全。
走在沙灘上,多多的心情似乎平穩許多。
「少爺,前方是靠海的啤酒屋。」保全向他說明。
「多多,你還要往前走嗎?」費晉衡低頭詢問。
多多已經用實際的動作告知牠的答案,繼續往前走。
在啤酒屋外,費晉衡不期然地听到了讓他震懾的歌聲。
這首歌……
愛情的模樣!
這曾經是嬋兒最愛唱的歌。
听這嗓音好熟悉……
難道又是她夏蓓莎?
「誰在唱歌?」他有些激動地問。
「少爺,看樣子應該是啤酒屋里的駐唱小姐。」
「帶我進去。」他立刻作出決定。
「是的,少爺。」
保全帶領費晉衡進入,因為有帶狗,所以只能坐在露天的位置。
低沉的嗓音,帶著一股滄桑悵然,訴說著愛情帶來的痛苦……
費晉衡不能相信,自己竟會陶醉在嬋兒以外的女人的歌聲中。
月色朦朧,蔚藍的大海傳來浪濤聲,喝著香醇的啤酒,听著她的歌聲,真是一大享受。
听著她的聲音,他不禁想象起她的模樣,出乎意料的,他竟將夏蓓莎與嬋兒的容貌重迭在一起。
這怎麼可能?她分明不是嬋兒啊!
不過,她引起了他的好奇。「去調查一下,唱歌的人是誰?」
「是的。」
沒多久,保全回來答復。「听說是新來的駐唱小姐,名字叫夏蓓莎。」
丙然如他所料。
這聲音確實是夏蓓莎的,現在經過查證,更證實了這一點。
「少爺,駐唱已經結束,要回去了嗎?」保全問。
費晉衡點點頭。
突然,多多吠了幾聲,引起夏蓓莎的注意。
「多多!」夏蓓莎剛結束駐唱走出來,就見到了多多。
她蹲,把狗兒緊緊抱在懷里。
「我們真有緣。如果不是多多在家里一直吵,我只好帶牠出來散步,也不會來到這間啤酒屋,听見你唱歌。」費晉衡贊美道︰「你的歌聲很棒。」
「謝謝。我只是個默默無名的業余歌手。我曾經夢想成為一個知名的歌手,不過,那樣的夢想現在離我太遠了。」她淡淡地笑了笑。
嬋兒也曾經想過要成為知名的歌手……
夏蓓莎把注意力放在狗兒身上,不願意看他,因為每多看他一眼,她就會多難過一分。
他曾經是傲視群倫、唯我獨尊的男人,如今看不見了,眉宇間少了過去那種霸氣飛揚的姿態,只剩下歷經世事的滄桑,教她怎能不難過呢?
她曾經是他最愛的女人,但一場車禍卻奪走了她的生育能力,也讓她看清楚身分背景的差異所帶來的現實考慮,讓她不得不離開他,這又教她怎能不難過呢?
「多多,你想我嗎?」她甩開負面情緒,揉著多多的臉問道。
多多伸出舌頭,拚命舌忝她,惹得她格格嬌笑。
听到他們發生的歡笑聲,讓費晉衡也不禁感染到他們之間歡愉的氣氛。
「多多,如果你這麼喜歡來,明天再帶你過來。」
費晉衡沖動地說出口,一說完,他立即沉默下來。他發現,自己確實被她動人的歌聲給迷惑住了。
「真的嗎?」夏蓓莎很高興,明天能夠再見到多多了……當然,還有他。
「嗯,听你的歌,是一種享受。」
「謝謝你!明天歡迎你!」夏蓓莎道。
費晉衡實現他的承諾,不僅隔天,一連數天,他都帶著多多來听歌。
不知不覺間,多多拉近了他和夏蓓莎之間的距離。
每次駐唱結束,夏蓓莎都會到露天座位和多多玩。
她好愛多多,好希望每逃詡能夠看到牠,跟牠玩在一起。
今天,只有費晉衡和多多出現,沒有保全。
「你今天怎麼沒帶跟班?」她疑惑地問。
「不想太麻煩。」他簡短地回道。
每晚來啤酒屋听她唱歌、每晚他們都會跟多多玩,費晉衡突然發現,這樣的互動跟當年嬋兒還在時一樣,而他想持續這樣歡樂的互動,不想身邊多個第三者來打擾。
「這麼晚了,要不要一起走回去?」她提議。
「好啊。」他不反對。
走在沙灘上,淡淡的月光照在他們身上,他很訝異自己居然還能跟嬋兒以外的女人交談、散步。
「我很驚訝。」想著,他有感而發。
「驚訝什麼?」她偏著頭問。
「除了我的妻子外,多多向來不喜歡其它人,可是好奇怪,牠居然跟你如此親近。」
「妻子?你結婚了?」她明知故問。
「是。不過七年前,我妻子死于一場車禍。」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跟一個不算熟識的女人吐露他的心事,大概是因為她身上總有著和嬋兒一樣的山茶花味道,讓他覺得熟悉吧。「她的離開,是我最大的遺憾,尤其意外又是我造成的。」
「你……」你愛她嗎?她想問,又沒勇氣問,況且現在再問這個問題,也改變不了什麼了。
「你呢?」七年來,這是他第一次對嬋兒以外的女人產生進一步了解的。「你幾歲?」
「我二十四歲。」
二十四歲?
如果嬋兒沒死,也是這個年齡。
「有男朋友了嗎?」
她淡笑道︰「目前沒有男朋友,因為我有過一段不愉快的婚姻。」
「是嗎?」他感到不可思議,她居然也是年紀輕輕就結婚了。
「是啊。」
「所以你到這個小鎮,是要來療情傷的嗎?」
她沒有回答,怕說得太多會露餡,因此轉移話題道︰「別談我了。對了,你的眼楮是本來就看不見嗎?還是受傷導致的?」
她不想繼續婚姻的話題,費晉衡也識趣地沒再問。
「是因為七年前的那一場車禍受傷的。」
「有復原的希望嗎?」她心疼地看著他問。
「能不能再看到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反正我已經失去了最愛的妻子,這輩子沒有什麼是我想再看見的了。」
她咬著唇,怕自己哭出來,她從沒想過,他竟是這樣深情痴心的男人……
「所以,你其實是有希望復原的,卻故意讓自己看不見,當作對自己的懲罰?」她輕聲問。
他木然不答。
「要上階梯了,小心。」她伸手扶住他。
突如其來的靠近,讓他又聞到她身上的味道,跟嬋兒一樣的山茶花香味。
「嬋兒……」他情不自禁地月兌口道。
「我不是嬋兒。」她一僵,立刻反駁。
「抱歉。嬋兒是我的妻子,因為你身上有著跟她一樣的山茶花味道,所以我……」他不好意思地解釋著。
「不要緊。我喜歡山茶花的香水。」她刻意用輕松的語調說。「小心走。」
敗快地,他們回到費邸。
站在大門口,他熟悉地取出鑰匙。
「晚上只有你一個人嗎?」這麼大的房子,他又看不見,她忍不住擔憂地問。
「嗯,管家和司機只有白天才會來。晚上如果我有需要的話,保全會隨傳隨到。」
「可是你自己一個人安全嗎?」
「我習慣了。況且我看不見,屋子里多個人或少個人,對我來說都沒有差別。」
她沉默了。他幾乎是刻意把自己孤立起來,不和其它人接近……
「多多,你要好好保護主人,知道嗎?」她認真地交代狗兒。
多多高興地猛搖尾巴。
空氣中飄著山茶花的香味,听見她的話,他的心微微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