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還是個孩子,才會這麼貪睡。
不過,她的睡姿實在很美,竟能再次激起他心底的慾望,仇塵剛面對這種反應,
忍不住暗笑自己定力不夠。偏偏她的硬容,卻又是這般清純,就像天使的臉孔。
他放下手提式電腦,悄悄走向她,一動也不動,默默地在一旁欣賞她。
靶受到在黑暗中,似乎有人正在盯著她看──夜蝶驚悚地睜開眼楮,她的眼瞳立刻映入他的容顏。
她嚇得縮起身子,並從沙發上爬起來。
「你──你──」她口吃了。「你別過來,別踫我……」
仇塵剛見到她的傻狀失笑道︰「放心!我不會踫妳,我已明自妳不是妓女──」
說著,他大方地坐在沙發上。
「你──」事不宜遲,她干脆挑明說了。「昨夜……過了就算了,只怪我自己倒楣……現在,我想向你借點錢買一套衣服、鞋子……然後,我會離開……」眼見他坐在她身側,夜蝶識相地起身,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
「你一定很有錢,不差這一點錢吧!」
他目光如鷹地盯住她。「是的。」他道。「妳想要多少錢?」
夜蝶想了一會兒。「兩千元應該就夠了。」
「兩千元?」他聞言,不禁仰天大笑。「給了妳兩千以後呢?妳要去哪兒?」
「這就是我的事,不關你的事了,快點給我兩千元啦!」她竟無意地向他撤起嬌了。
「妳知道處女有多值錢嗎?」他反問她。「妳的貞操絕對不只兩千元。」他盯著夜蝶的眼瞞。「如果妳開口要二十萬,我也會給妳的。」
「二十萬?」夜蝶臉色大變。「我又不是想拿自己的身體來交易!如果我要了你二十萬,那才真是作踐我自己。」
仇塵剛深深歎了一口氣,臉上卻絲毫沒有半點愧疚。
「你……」她想罵他,卻找不出任何罵人的字眼,畢竟她一直是受千金小姐的教育,她根本不懂那些不入流的髒話。「你……」她氣急敗壞,脹紅了臉。
「妳想罵我渾球?抑或是詛咒我?」他根本不為所動,反而調侃她。「我很詫異,這年頭居然還有人連罵人的詞庫都不具備,妳很特別呢!」
她確實特別。
就算她只裹著被單,任秀發披肩、臉色發白,怒火中燒,且又無可奈何的落魄模樣,仇塵剛依然不難發現,她身上所散發的特殊氣質。
這種別于普通人的氣質,不刻意而展現的傲氣、自尊,絕對只有上流人士的千金小姐才能有。
她,應該是來自豪門貴族的大小姐。
仇塵剛責怪自已昨夜一時失察,被她美豔的胴體迷惑失了方寸,因而忽略她那股別樹一格的氣質,而將她玷污了,如果她真是某某豪門千金,那事情就嚴重了。
「我不特別。」夜蝶心情沈重。「我只是個一無所有的人,連貞操也被你奪去了。」她抬首,向他乞求。「放我走吧!傍我一點錢──」
放她走!?
仇塵剛心頭一顫,然後搖頭說道︰「不!」
「不?為什麼?」慍怒使她雙眸發亮。「你這麼有錢,必定有數不盡的女人等著你召喚,既然你不缺女人,為什麼不放我走?」她尖銳道。
為什麼他不放她走?仇塵剛實在也說不上來。
自從十四年前,他離開席谷雪後,就沒有任何女人,除了眼前的她……但是,她根本只是一個小女孩,純真得根本不解世事。
他佯裝正經地回答她。「妳與我有了「一夜緣」,如果妳是妓女,我根本不會理睬妳,但是妳是個純潔的小女孩,所以我對妳有一份責任。」
「責任?」她失神了。他的意思是,他對她有責任只是因為她失貞了?「我不要你負任何責任,我跟你毫無瓜葛。」
「如果妳不肯對我誠實地吐露妳的家世,我是絕對不會放妳走的。」他說得斬釘截鐵。
「你──」夜蝶氣得咬牙。
「妳叫什麼名字?住哪兒?妳幾歲?為什麼會半夜穿著性感睡衣在街上遊蕩?」
他逼問她。
「我不會告訴你的!」夜蝶起身跑進另一個房間,「砰」一聲,用力關上門。
棒天,仇塵剛還是一大早出門,午後由服務生送來午餐及一大把野姜花。迫于無奈,夜蝶只好向女服務生求救。「求求妳們,借我衣服穿,幫助我逃走,求求妳們──」
「我們不能。」女服務生慌亂道。「仇先生要我們切斷套房對外電話線路,而且又命令我們要鎖上大門,他甚至威脅我們,若不遵守會對我們不利。听說他在中東殺了不少人,他是殺人犯──這樣有錢又有惡勢力的人,我們怎敢報警惹事?」
「殺人犯?」夜蝶嚇了一跳,而這個男人也未免太狂妄了吧!竟敢如此直接地恐嚇這群女服務生,真是目無法紀!
女服務生離開後,夜蝶心底激起排山倒海的怒火,她一古腦地將野姜花丟到門上,午餐也統統翻倒連盤子和花兒散落一地,然後走進房間,既然她選擇餓肚子,就只好以睡覺來填肚子了。
她躺在床上,很快地進入夢鄉……
她轉身撲了個空後醒來,然後憶起一切,連忙從床上爬起來,抓住被單走出房門口。
她瞥見坐在書房里的仇塵剛,這一刻的他好專注,似乎把全部的精神都投注于電
腦的螢幕上,然後他執起大哥大開始與人通話,並且說著她听不懂的語言。
為了怕她逃走,他命人切斷電話線,而以行動電話與他人聯絡,他根本就囚禁了她,難道他真的是殺人犯嗎?夜蝶一陣顫抖。
他不經意地抬首,眼光正好與她遙遙相對。然後他切斷了電話,眼楮像利刃般盯著她,用著冷冽的口吻說︰「我叫了點消夜給妳吃,妳一整天沒吃東西,一定很餓。」他指著推車上的小西點。「妳把客廳弄得很髒,服務生花了好久時間才打掃干淨呢!」
「我喜歡這麼做,不行嗎?」她不服氣地頂嘴。
「注意妳說話的語氣,妳現在可不是千金大小姐,妳只是階下囚,別忘了。」他「暗示」道。
「你──」她無言以對,只有乖巧地坐在餐桌上,听話的吃起消夜來,看看時鐘,想不到一覺睡醒竟已深夜了。
仇塵剛不理會她,只是一味埋首于公事中。
他顯得很忙碌,夜蝶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麼大事業。她百般無聊地觀察起他來了。
薄薄的月光灑進窗內,反映在他身上,使他臉部剛硬的線條顯得柔和起來。總是憂愁的雙眸變得迷人;他飽受歲月摧殘的面容,更有一股懾人的魅力。基本上,他可以算是英俊的,只是他的帥氣不同于她喜歡的「白馬王子」型的男人,他是屬于粗獷
冷峻型的男人。
他看起來有一定的年紀了,夜蝶突然全身發冷,一絲不好的預感進入她腦海中──他結婚了嗎?如果他結婚了,那她……
「你──」她想問,又不敢問。
仇塵剛因她發聲而抬起頭來,看她發自的臉,他無奈地問︰「妳又怎麼了?」
「我……」她深深吸一口氣,不容許自己反悔而月兌口道︰「我不要做第三者,更不要當你的情婦,你得快給我兩千元,讓我離開你──」
「第三者?情婦?」仇塵剛愣了一會兒,忍不住笑了,與她在一起以後,他竟又想起了「笑」。「我還沒結婚,「小女孩」!」
「我不是小女孩!我十六歲了!」她討厭自己是因為「小女孩」,而被堅基叔叔愚弄。她立即摀住嘴巴,怪自己一時沖動多嘴。
「十六歲?」仇塵剛激動大罵。「老天,妳還未成年?十六歲的小女生身穿性感睡衣,半夜在外干麼?」
任何一個人,即使像仇塵剛這種成熟、冷酷、剛硬的冷血份子,也無法不對夜蝶,這位「小女孩」起憐憫之心。「到底是誰欺侮妳?難道妳的父母不要你嗎?」
「誰欺侮我?」夜蝶不甘示弱地反駁說。「是你,是你玩弄我這個「小」女生──」她啐嚷。「我的事,不要你管──」倏地,她旋過身,邁開大步。
不料她邁開的步子還未落地,整個人卻被拖了過去,仇塵剛將她壓坐在椅子上,他怒目注視她。「給我坐好!」
他兇起來時,夜蝶連動也不敢動。
他坐在她的對面,盡量和顏悅色。「我們有很深的誤會,使得我們每次湊在一起都很火爆,我實在不願這樣對妳,尤其妳只有十六歲。」
夜蝶側過頭,不語。
「我叫仇塵剛。」他自我介紹。「雖是台灣人但住在海外多年,剛從中東回國。
我今年三十二歲,未婚。」
「干麼告訴我這些?」夜蝶不屑。「你好像還漏講一點,你是殺人犯,不是嗎?」她挑起秀眉問。
「殺人犯?」仇塵剛不以為然。「是的,我是殺過不少人,但那群人都死有余辜。而妳,最好乖乖听話,否則我也會殺一些不听話的孩子。」
「你──」她知道他是「行動派」的人,所以她的身子已害怕得顫抖。
「妳叫什麼名字?」
夜蝶不說話,以沈默來表達她的抗議。
仇塵剛料想不到,這小妮子的脾氣還真拗呢!「妳想跟我斗,那我們就來比誰的「耐心」強,只要妳持續沈默,就會一直待在這里。」
夜蝶對他怒目相向,然後推開他,往她的房間走去。
十天後。
對夜蝶而言,其實每天的日子都是一樣的。
女服務生每天皆送早餐、晚餐、消夜和大把的野姜花進房。
而仇塵剛真的是大忙人!他鮮少回飯店,有時回來,都已是三更半夜了,夜蝶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因而對他的好奇也就加重了。
據她觀察發現,他應該是在做股票買賣,他住在飯店的夜里常盯著電腦螢幕到天亮。堅基叔叔有玩股票,所以夜蝶知道螢幕上的那些數字,就是股票的數字。
鄙票很迷人吧!堅基叔叔很瘋狂呢!難道仇塵剛也沈迷其間?不過堅基叔叔賠了不少錢,仇塵剛會賺錢嗎?
堅基叔叔曾經告訴過她,股票都有人在幕後操縱,沒有人能在股票市場上大獲全勝,除了傳說中的一位神秘大亨──人人稱他為「股神至尊」。
據說,當今世界上,也只有「股神至尊」能夠在股票交易所中呼風喚雨、為所欲為,他能控制股盤、股價,甚至能左右一國的經濟。
不過沒有人見過他。「股神至尊」控制全世界的股票,只要他願意,他可以讓全世界經濟蓬勃發展,也絕對可以影響股市,帶動金融風暴。
鄙神至尊──一代傳奇人物,無人能掌握其行蹤。
堅基叔叔甚至拜「股神至尊」為神祇。
夜蝶不禁感嘆,都是股票害堅基叔叔賠光了家產,才會心懷不軌想動用她母親的遺產……
這夜仇塵剛又在忙,他專注、投入的目光,不曾移開螢光幕,夜蝶竟不自覺地替他憂心起來。
她在擔心什麼?如果他賠光了,豈不是更好?他就會放她走……不!不行!一無所有的滋味,是很可憐的。她決定上前給他忠告。
「你別玩股票了。」她輕聲道。
仇塵剛倏地抬首,見到她羞澀地站在他身邊,雖然她還是拿被單當作衣服,可是她依然美得發亮。
「為什麼?」他停下手邊的工作。
「若你把所有的家當都賠光,你就要喝西北風了。」
「真令我驚訝,妳竟會關心我!」他挑高粗眉,饒富興味地說。
「關心?」她強詞奪理道。「誰關心你?我只不過是體認過被玩股票賠光財產的人陷害的滋味,不想別人再受害,才好意「提醒」你。」
「提醒?」仇塵剛敏感道。「怎麼?妳的父母也玩股票嗎?然後你們家遭人陷害?」
「不要你管。」她賭氣道。「你最好賠死算了,我從沒見過一個人,可以在飯店住這麼久,難道你住不膩嗎?不想回家嗎?」
「我把飯店當成家,因為我從來沒有家。」他老老實實地說道,雙眸中隱約閃過一絲憂傷。
「你……」夜蝶見到他哀傷的面容而噤口。一個沒有家,四處漂蕩的男人……「對不起,我太沖了。」
「沒關系。只不過,我是無家可歸的男人,而妳卻是有家不歸,這豈不是很好笑?」
「不好笑。」她嚴肅地說。「如果那個家是個虎穴,有一堆惡虎等著吃你──」
面對仇塵剛機警的眼神,她連忙岔開話題。「你真的不放我走嗎?」
他慎重地點頭。
「好。」她側頭想了想。「那你──」她臉紅了。「你真不讓我穿衣服嗎?」
「妳在跟我要衣服穿嗎?」仇塵剛反問她。「如果妳有衣服穿,豈不是更增加妳逃走的機會?」
「你──」她瞪他。「算了,難道我里著被單就不能逃走嗎?」語畢,她一溜煙跑進房間。「你看著好了,我遲早會逃離你的魔掌!」她大叫。
像洩忿似的,她用力甩上房門。
仇塵剛注視著那扇門,不經意又笑了。
棒天一早,百般無聊的夜蝶默默坐在沙發上,野姜花在她眼前搖蔽著,現在這房間已花滿為患了。
女服務生在同一個時間走進來,一樣為她帶來豐盛的午餐,還有一大束野姜花,所不同的是今逃つ了兩位打扮時髦的中年女性,原來她們是服裝設計師。
夜蝶大概是習以為常,所以就算只披著被單面對外人,也是臉不紅,氣不喘。
不過,當她們推進一排排的衣架時,夜蝶睜大了雙眼──衣服?完全是名牌的舶來品,從內衣褲,到洋裝、套裝、襪子……還有鞋子,以及保養品!?
「仇夫人,仇先生吩咐我們,要好好服侍妳,妳喜歡什麼盡量挑,如果這里的成品妳都不滿意,我們還可以為妳量身訂做,或是再請妳鑑賞別家名飾。」一位設計師滔滔不絕說著。
夜蝶卻努著嘴。
仇夫人?她什麼時候變成他的妻子了?
可是──她卻害羞了起來。
她確實跟他有了一夜「夫妻」緣,只差有實無名罷了。
既然他這麼富有,若她不「大手筆」置裝,怎麼對得起他的慷慨大方呢?夜蝶又想,如果她很愛花錢,也許他就會受不了,她決定氣死他,或許會換來自己的自由。
有了這念頭,她毫不猶豫地買下了所有的衣物。夜蝶試穿完所有衣服,發現這些衣服的尺寸,都剛好合身呢!
也許看穿她的疑惑,設計師解釋道︰「是仇先生告訴我們夫人妳的尺寸,顯然你們夫妻很恩愛!」
夜蝶脹紅了臉,遣走服務生及設計師後,她才發覺太陽已西下了。
雖然她買這麼多衣服的動機潛藏著報復的心態,但想到自己有如此多的新衣服,心中的喜悅難以言喻。
她好好沖了個澡,再換上一襲粉紅色的長洋裝,上面有蕾絲的滾邊。她注視鏡子中的自己,妝扮過的她,好似大家閨秀,她是小鮑主、小仙女。
「小鮑主」?「小仙女」?她的臉沈了下來,她痛恨這些字眼,而她也絕不再是小鮑主、小仙女。她月兌下這套洋裝,改換一發黑色絲質晚禮服,衣服後面鏤空,露出她整個粉頸、背脊,她故意將秀發綰起來,她要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成熟、性感,具風韻的真正女人。
她特意噴灑香水,讓撩人的香水味洋溢她的嬌胴。她滿意地看著鏡中反射的自己之後她坐在沙發上等待著。
曾幾何時,這樣的日子里,她竟變得習慣等仇塵剛回來。
今夜,十二點不到,仇塵剛就回來了。他一入門,夜蝶雙眸便炯炯有神地盯著他瞧。
身著晚禮服的夜蝶,擁有的是高貴、嬌媚……令人無以言喻的氣質,仇塵剛不禁讚嘆。「妳真是個大美人!」
「謝謝你的讚美。」她表面上不為所動,其實心里暖烘烘的。「我花了你不少錢,把那些衣服全買了,謝謝你送的衣服,你──不會介意吧?」她佯裝心高氣傲的口吻。「而且我覺得那些衣服還不夠讓我搭配呢!」
「當然不會。」仇塵剛毫不在乎。「妳甚至可以買齊春、夏、秋、冬的各式服裝。」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跳起來驚覺仇塵剛一直盯著她的肚子看。「你在看什麼?」她困窘地以雙手遮住肚子。
「妳披被單的時候,根本看不清楚體形,現在妳換上衣服,我可以仔細瞧瞧,也許妳懷孕了。」
「懷孕?」夜蝶仿若遭雷劈般動彈不得,半晌,她輕聲細語道︰「你在開玩笑吧!」老天!她要瘋了!
「這麼嚴肅的事怎能開玩笑?男女之間發生這種「行為」,是很容易有小阿的,妳年紀尚小,還搞不清楚狀況,或許要一、兩個月後,妳才會有一些明顯的變化……所以,妳必須留下來……」
接下來仇塵剛再說些什麼,夜蝶都听不進去,她腦中一片空白,似乎承受了一個青天霹靂的致命打擊。
她可能懷孕,當一位年經的未婚螞媽……這種駭人的事實,居然抵不過她腦海中,更令她泣血蝕骨的另一個訊息──
原來仇塵剛會「收留」她,完全是因為她可能懷孕?他要的是他的孩子,而不是她?
不對!她干麼在乎他要不要她?可是……她一直是人家都不要的小女孩,她原本以為,眼前的男人是因為關心她,才「囚禁」她,對他所做的事向她「負責」,所以他才會一直對她很好……而這一切的「真相」──竟都是為了小阿?
她一直承受刺激、接受打擊,還是小女孩的她,忍不住讓淚水潸潸滑下她的面頰。
「妳怎麼了?」仇塵剛實在搞不懂她陰晴不定的個性。
「你是因為怕我已懷孕才收留我,是不?」夜蝶兇巴巴大叫。「你放心好了,如果我真的有了小阿,我也會自己處理──」她推開他往房間跑,鎖上門後撲倒在床上哀嚎痛哭。
站在房門外的仇塵剛,卻黯然神傷。
如果他不去注意她月復中是否有小阿,只怕,他對她──
生理的慾望,會越來越強烈。
這是令他很震驚,又一直不願承認的事實……
他想不透自己對她的感情究竟是同情或……
老實說,夜蝶的心底里,還有那麼一點點、一絲絲的企盼、盼望堅基叔叔、嬸嬸,還有王裕元,會急切地尋找她,然後接她回家團聚,她還能嫁給王裕元……
那一天夜蝶哭了一整夜後,彷彿變了一個人,臉上沒有笑容,只有死氣沈沈,對任何事都置若罔聞。她總是向窗外看,心中只有期待的念頭。
她沒有再與仇塵剛說過半句話,之前他們或許還會在夜晚見面時,彼此譏剌幾句,而如今夜蝶有意避開他,只要他回來,她一定關在房里睡覺,睡到白天他出門以後。所以她整整近兩個星期,不曾與他踫過面。
白天,她就躺在床上,雙手抱住肚子,不知喃喃自語什麼。
破天荒地,她今天沒有早早入睡,在客廳等仇塵剛回來,她無心地執起野姜花在手中把玩。
仇塵剛進門,就是見到這副景象。這些日子來,他還是每天送她一把野姜花,她能明白他想對她表達的話嗎?
她的面容很冷漠,淡淡地對他道︰「你知道,我已在這里住一個月了嗎?我明白你擔心我肚中有你的小阿,所以才收留我,限制我的行動。現在我可以篤定地告訴你︰我──沒──有──懷──孕,你──」她倏地起身。「你可以放我走了吧!」
仇塵剛一語不發,但大眼卻呈現咄咄逼人的可怕氣勢,慢慢陳述他發現的事實。
「妳根本無處可去,因為妳根本沒有人要。」
「你──胡說!」她叫嚷。「胡說──」
「我沒有胡說。」他走向書房,拉開抽屜,取出一大疊報紙,狠心地撤向她。「這整整一個月,我每天收集不同家的報紙,留意有沒有人刊登「尋人啟事」,尋找一位十六歲的美麗女孩──你知道我為什麼每天早出晚歸嗎?我為了妳跑遍全台北市的警察局,詢問有沒有人報案尋找失蹤的女兒,我甚至查看失蹤人口的長相、年齡,試著蒐尋有關于妳的任何線索,可惜,我一無所獲。」他單刀直入道。「所以我判斷妳根本沒有人關心、沒有人愛,所以妳的父母親一直對妳的行蹤不聞不問,幾乎不管妳的死活──」
他最後一句話更惡毒,像利刃刺進夜蝶的心髒,「妳最好接受現實,妳一無所有,只有妳自己──」
「夠了!」她雙眸迸出一道淚水。「為什麼你一定要拆穿這一切,讓我絕望?」
她哭得淅瀝嘩啦。「我討厭你,我討厭你──」她又轉身想逃,可惜仇塵剛擋住了她的路。
「不準再逃,妳一定要面對這個事實──」他抓住她,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道︰「沒有人要妳,目前這世界上只有我可以做妳的依靠──」依靠?他竟這麼說?
「不!你只在乎我是否懷孕。」她哭嚷道。「只有孩子才是你的責任──」
「沒有妳又怎麼會有孩子?」他言中有意道。「妳才是我的責任!這已不是妳有沒有懷孕的問題,而且──」他目光一閃,隨即岔開話題。「壞男人只會對妳不理不睬,讓妳自生自滅。那一夜,我確實是在不知情的狀況下玷污了妳,而這一個月以來
,我們朝夕相處,妳濺該明白──我並不壞,我對妳並沒有惡心,妳可以信任我──」
「信任?」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楚楚可憐地注視著眼前這位看起來很兇蠻、跋扈的男人。
她心底清楚他並沒有說謊,其實他的心地是很善良的,是屬于「面惡心善」型的人。
仇塵剛任她哭到淚干、心平靜,已是三個多小時以後的事了。
深夜時分,在飯店靜悄悄的環境中,這兩個人的心,卻是波濤洶湧。
而她,必須選擇面對殘酷的命運安排。
「妳──」仇塵剛認真問道︰「妳叫什麼名字?」
「我──」沈默半晌後,她老實回答。「我叫夜蝶。」
「夜蝶?」他細細咀嚼這名字的涵義──在黑暗中,展翅飛翔的蝴蝶。他──則必須要讓這只蝴蝶,見到黑暗中的曙光。「很美的名字!」他抿嘴道。「妳姓什麼?」
「我可以不說嗎?」她看著他。「請你讓我保留我的姓氏,好嗎?」
「好吧!」他擺擺手應允,畢竟,這傲氣騰騰的千金大小姐,肯說出芳名,已是很大程度的讓步了。
他又再進一步詢問──
「夜蝶,為什麼妳會三更半夜,只著性感睡衣,赤足在外遊蕩?」其實他一直最在意這個問題。
「我……」她似乎有難言之隱,愁眉深鎖好一會兒,故意挑釁道︰「你猜?看你是否能猜得到!」
他睜大眼看著夜蝶,以乎覺得這樣的談話很有趣。「好吧!如果真要我猜的話,我就說出我的揣測──妳的父母遺棄了妳,同時妳的男人也拋棄妳,甚至把妳趕出房子外,不給妳任何保暖的衣物,想活活凍死妳──」
夜蝶的臉色大變,全身禁不住顫抖,那一夜受凍受驚的情景,在她腦海中一一浮現,她的心底在抽搐,沒想到他竟真的猜中事實!
「夜蝶──」仇塵剛相信自己猜的離事實不遠,他湧上前所未有的憤怒,是誰這麼狠心,她還是小女孩啊!
「很可笑,是不是?」她面無表情道。「我的未婚夫不要我,因為嫌我清純得不解男女之事,我的叔叔也不要我,因為我拒絕被他們利用,所以他們把我一腳踹開──」她痛苦地將臉埋進雙手中。「他們對我咒罵,希望我離開後成為男人的情婦,遭
受家族的「詛咒」,然後死于非命……」她用力嘆了口氣。「沒想到一切盡如他們所願,我遇見了你……我會有報應──」她倏地抓住仇塵剛的手。「我不願真的墮落,我求你,放我走吧!」
「住口!」他潛藏的怨恨不平完全爆發,仇塵剛腦海中掠過往事──他的愛人席谷雪屈服于女人的命運,不敢離開她的丈夫,所以發生了悲劇……
「女人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任男人隨意安排,女人也可以控制男人,將男人當奴隸使喚,讓男人向妳搖尾乞憐──」他狂嚷。「妳明白嗎?」
夜蝶則一臉驚愕,手足無措,她完全不懂。
他狂亂地走到桌子旁,將插滿花瓶的野姜花取出來,瘋狂地將花撤在夜蝶身上,盯住她叫嚷。「我為什麼一直送妳野姜花?野姜花的花語是什麼,妳知道嗎?」
夜蝶搖頭。
「野姜花的花語是──無聊。」他一語雙關道。「我一直試著提醒妳,妳深受「詛咒」之事,我完全不以為然,這個「詛咒」,其實無聊至極,荒誕不經。」
「為什麼?」她小聲道。
「女人若不能主宰自己生命,就注定失敗,女人必須掌握與自己相關的所有事情,包括情慾,世人以男人的道德標準來壓制女人,才是最不人道的。男人可以朝三暮四、尋花問柳,女人為何就必須從一而終?妳若是做情婦,又何錯之有?憑什麼受詛咒?受報應?」
夜蝶驚訝仇塵剛這一番月兌于常軌的言論。
仇塵剛目光炯然,心底浮現了席谷雪的倩影。「也許當情婦的女人比當妻子的人幸福。至少情婦能隨時選澤變換她想要的男人,甚至只是伴。情婦較不受道德規範的約束,只要厭倦她的男人,就又可以接受另外一位更好的男人。對一個女人來說,能控制介入她生命的每一個男人,又何樂而不為?」
「妳必須明白男人可怕的天性,絕對不能只想倚靠男人,更不能相信婚姻,太多男人對妻子吝于付出愛,其至對妻子只有暴力、使喚,而為人妻者只有默默忍受。可是丈夫對外面的情婦,卻是摟在懷中疼愛,仔細想想吧!遍姻對女人而言如果是束縛,女人又何必受限于這個制度,而痛苦一生?」
他,為何要告訴她這些?夜蝶迷惘了。
他是男人,為何會替女人說話?
他難道懂得女人的苦與恨?
這樣的男人……夜蝶莫名地對他另眼看待!
「可是……」她艱澀道。「當情婦本來就傷風敗俗,我不能允許我自己……」她道不出任何話了。
「錯了!」他雖注視著夜蝶,卻覺得時光彷彿倒流;是那毛頭小子,對他的情人席谷雪在說話。完全相同的話,時隔十四年,再對一個小女孩重復。「我希望妳明白,在男人的心中,妻子比情婦還不如!男人喜愛追求新鮮、刺激,對唾手可得的幸福反而不屑一顧,女人一定要靠自己站起來,走出忠于自己的一片天空──」
他回想著當時他對席谷雪說的話︰我愛妳,谷雪。和我一起私奔吧!我要帶妳逃離妳的丈夫,妳跟著我,再也不用擔心被妳丈夫拳打腳踢……
不!不是!站在他眼前的女人,並不是席谷雪,而是一個純潔的小女孩,大眼中充滿慌亂,似懂非懂,偏偏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清純是最誘人的。
仇塵剛彷如大夢初醒,回神過來,沈默了。
「你……」她咬住下唇,帶著悲傷的語氣道︰「你是要我成為一名情婦?成為男人眼中的蕩婦?如此我就沒有名譽及尊嚴了。」
他吁一口氣,正經道︰「妳認為「貞節牌坊」比妳能主宰自己的命運,更有價值嗎?我只是認為──」他盯著夜蝶續道︰「如果,妳真的注定是當情婦的命,就應該拋棄「詛咒」對妳的影響,如同野姜花的花語「無聊」般,將「詛咒」視為無稽之談,從今後下定決心做個令所有男人都拜倒裙下的情婦,把所有的男人玩弄于股掌間──記住!這是妳的命運,妳沒有墮落,更用不著抗拒、不服,甚至心生怨恨。」
他拋下最後一句話。「命運如果真的對妳殘酷,妳為何不相對的反撲回去?」他起身握住門把。「好好的想一想,就看妳怎麼做了!」然後關上門離去。
夜蝶陷入前所未有的沈思中……
她的命運從這一刻起,由自己掌握。
她會征服每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