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枝椏上長出新綠女敕芽。
在「淨玉閣」中,臥榻邊的矮桌上擺著一只玄石棋盤,一名貌美如仙,穿著翠綠衣裳的女子,手托著粉腮,黛眉半蹙,青蔥玉指捻著一只白玉棋子,聚精會神地思索著該如何下這一步棋。
「可有了決定嗎?」甫踏入書房的秦鷹烈,看見蘇綠柳仍瞪著棋盤,不覺笑著搖了搖頭。
這盤棋已僵持了兩天,也就是說,蘇綠柳手上這步棋已經思索了兩天,到現在還未作下決定。
「時間到了嗎?」連頭都沒有抬,她仍在努力地絞著腦汁。
「早過了,你已經輸掉這盤棋了。」約定給她兩天的時間來慎重研究考慮這關鍵的一棋該如何往下走,可約定的時間已過,她尚未找出破綻來,那麼這盤棋的勝家就非秦鷹烈莫屬了。
綠柳懊惱地垮下肩。
「又輸了,算算我已輸了你十六盤棋,真是笨哪!」向來自詡棋藝精湛的她,竟然連連敗北,實在太窩囊了。
「加上在酒棧里打賭的那一盤棋,你總共輸了我有十七盤棋才對。」
闊步上前坐到臥榻上,取下捻在她手指上那顆白玉棋子置回棋盒中,他親昵地握住她細致的柔荑,將她輕攬入懷。
「你記得倒清楚了。」綠柳不悅地咕噥,很習慣地棲息輕偎在他寬闊溫暖的胸懷里。
來到秦府已經半年多了,現在秦府上上下下全都知道,那個皮膚黑不隆咚、身材矮小的「阿律」,其實是她蘇綠柳所偽裝的。
半年多前她爬牆逃跑未果的那一天,她即恢復了女兒身。她還記得,當時羅齊看見女妝模樣打扮的她,並從秦鷹烈的口中得知她就是「阿律」時,當場又暈了過去。
一直到現在,羅齊都還無法完全相信,那黑黑丑丑的小矮個兒,竟然是個絕麗出塵、清艷無雙的女子。
「我所清楚的不只是這些,你身上的每一寸,我都非常地熟悉……」
吻上她的耳鬢,在她頸畔低聲呢喃,帶著挑逗意味的大手,已經從襟口滑入衣衫內,撫觸上那冰肌雪膚。
這段日子以來,兩人夜夜同榻而眠,平日更是如影隨形,彼此已形同夫妻般的親密。可兩人雖已是密不可分,實際上卻還無名無分。
她甘心留在他身邊當個侍妾,不要且堅決拒絕任何的名分,秦鷹烈深怕她又故技重施來個爬牆落跑,便也不再提及婚事,這樣的關系、日子就順其自然地過下去了……
眼見一年已過了一半,秦鷹烈心里還擔慮著另一件事。他怕一年時間屆滿時,她真會橫下心,毫不留戀地離他而去。
雖然表面上他答應了她,絕對信守承諾,可心里頭他堅決不許她離開,不管她是瘟神還是災星,這一輩子,他是要定她了。
「別又來了……今兒個清晨才……」臉紅驚端地隔著薄料抓住他不安分的手,她嬌慎道。
「外頭天色已晚,你沒發覺嗎?」
思念了她一整日,此時他已按捺不住翻騰的,翻身將她壓進臥榻上。狂囂霸氣的吻落了下來,不一會兒,被壓在身下的蘇綠柳,衣衫已半褪,吟哦聲斷續從小嘴中逸出,書房里一片旖旎春光。
☆☆
發亂了,女敕綠衫裙微微發縐,蘇綠柳芙顏燒得火紅,小手輕顫地穿著衣裳。
當秦鷹烈終于肯放過她時,天色已深沉,一名小婢在稍早來敲了門,告知已把晚膳布好,請少爺前去用餐。
秦鷹烈當時隨口應了一聲,要小婢別再來打擾,二話不說便把人給遣走了。
真是羞死人了,三番兩次被下人听見他倆在房里的歡愛聲,害得她每天出門都不敢抬頭看,生怕撞見他們取笑的表情和注視。
「餓了嗎?」他接過手,替她整理衣衫。
「坑邛慘了。」蘇綠柳隨手將亂了的發絲綰起來,羞怯地微低著螓首。
「我去找人布一桌熱騰騰的晚膳,你在這兒候著,我去去就回。」她的嬌羞讓人憐愛不已,他輕笑地捧起她尖潤的下顎,黑眸凝睨著她。
「我和你同去,悶在這書房里一整天,想出去走走。」羞慎地開口,翦水秋眸迎上他狂熾的注視,深情在彼此眸中燒燃。
「走吧。」寵溺一笑,臉上向來緊繃的線條,因她而變得柔和。輕攬著她的香肩穿過小徑,踏上「涑石樓」的回廊彎道。
月光遍灑在緊緊相偎漫步在回廊的兩人身上,一個身形昂藏蒼勁,一個體態嬌弱裊娜,靜默地走著,她唇邊的笑意逐漸隱去。
「在想什麼?」他注意到了她的不尋常,近幾日來,她似乎心里有事。
「可以說嗎?」抬起水眸寥落的凝望,月光灑落在她的嬌顏上,讓他的心為?一震,心動不已。
「我不喜歡看見你郁郁寡歡的神情,更不願你有事瞞我。」粗指撫過她的頰鬢。
「我想念娘,還想回山上去看看師父和師兄弟們……」素手不安地絞紐著,她來到杭州已有一段時日了。雖然這里備受寵愛,日子過得舒適安逸,可她心里還是念念不忘娘親,還有那些在山上和她朝夕相處,一起練功、一起笑鬧的師兄弟們。
下顎微沉,當她提及回山上去時,他的臉色在瞬間轉為陰鸞。
「我會安排讓你回去見見你娘,至于回山上……我無法答應。」一思及她與那些男人共同生活過,他的心就浮上深濃醋意和妒意,語氣是既霸道又蠻橫的。
「為何不肯讓我回山上去看看師父他老人家,我保證不會在山上待太久,頂多住蚌兩、三日,就會盡快趕回來的。」不解他的臉色為何會突然大變,蘇綠柳沉默地瞅著他,試著揣測他心里的想法。
「我說不準就是不準回山上去,這件事以後不許再提起了。」惱怒地擺袖離開,他逕自先穿越小徑,踏入「涑石樓」。
「不過是要求回去住幾天,何必口氣這麼差地對待我,又這麼不講理……」瞪著他離去的背影,她委屈地咬著唇。「反正遲早我們都要分開的呀,先習慣適應一下不是很好嗎……」提及分開,心里的恐慌和不舍迅速蔓延開來。
算算日子,再過四、五個月就屆滿兩人所定下的一年約定,到時候她勢必要離開他,回到山上去。
微風拂過,他已遠去,而她仍佇立在原地,一臉憂郁地看著樓廊的方向。
杵在原地許久,在她以為他不想搭理她的時候,他那偉岸風發的身影在回廊的盡頭出現,神俊的臉龐線條不再繃緊,沉怒的目光放柔。
幾個闊步來到她面前,他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絕不!我絕不許你回山上去。」她以為他的出現代表已改變了主意,誰知他的霸氣依舊。
「算了,其實你肯答應讓我回去看娘親,我就已經很高興了。」
偎進他寬闊的懷中,小手抵在他堅硬的胸膛上,輕嘆地閉上眼,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著。
「我會盡快安排的。」
只要不回山上去他就放心了,他僵硬的背松懈幾分,緊攢的眉心也舒展開來。
☆☆☆
「龍織坊」的生意很好,每日門庭若市,來回穿梭在店里頭的客人都是非貴即富,能在這里砸下銀兩的,家世都相當不錯。
在帳房里,一張絕麗的小臉蛋從櫃抬探出頭來,那雙靈燦美眸直瞅著對面而坐,正專注看著帳本的秦鷹烈。
他在這案前已坐了一個早上,除了剛進店里來,挪出一些時間陪她選了幾疋打算帶回去送給蘇鳳娘的上等織花軟緞外,之後他便把她擺在櫃台內,自己則埋首帳本里,不再理會她。
原來店里頭是這麼的無趣又忙碌,早知道她就不跟來了,寧願窩在「淨玉閣」內研究棋譜。
「怎麼了?」帳本翻過一頁,他微抬起眸,看著那無聊的小臉一眼。
「悶透了,我可不可以出去走走?」終于注意到她了,蘇綠柳立刻把握機會抓住他的手臂,撒嬌地搖蔽央求道。
「龍織坊」位于最熱鬧的市集大街上,這條街販賣著各式各樣的貨品,還有許多茶樓,出去逛一逛或是去喝喝茶,應該都挺好玩的。
「我還在忙,沒辦法陪你出去。」
抬起手將垂落在頰邊的青絲順到那如玉貝般的小耳後,攢起眉思索了半晌才回應道。不放心讓她自己跑出去閑晃,怕會引來一些無聊男子的搔擾和覬覦。
「你要忙到什麼時候?」香肩微垮,她扁著嘴一臉怏怏不快。
「今兒個一整天恐怕都沒有空閑了……」他歉然地說。
「討厭,早知道我就不跟你來了,留在府里頭還好玩些。」出門溜達無望,她生氣地轉過身不搭理他。
「柳兒,別這樣,過兩天等我忙完,我再陪你去逛逛……」瞥一眼她的背,他真的走不開身。
「不必了,人家過兩天就要回去找娘了。」蘇綠柳不想理他,小臉抬得高高的,兀自生著悶氣。「你忙你的吧,人家不想跟你講話了。」
嘆口氣,他重新理首于帳本中,真的不再開口和她談話了。
他還真的不再理地了。
蘇綠柳為之氣結,瞪他好一會兒,在發現他根本沒挪半點心思注意她時,她氣忿地溜下櫃台,偷跑到街上去。
大街上真的很熱鬧,蘇綠柳絕麗出塵的容顏,美眸圓睜,有趣地逛過一家又一家店鋪,最後逛累了,她便跑進一家茶樓里去喝茶。
點了一壺茶,她選蚌靠窗的位置坐下,燦眸發亮的看著熱鬧街上過往的人群,同樣的,她如此絕美清艷的美貌,也引來路人驚詫的呼叫聲和注意。
一個個富貴人家打扮的公子哥兒,止不住驚艷地前來搭訕,蘇綠柳不想理會他們,逕自喝著茶。可這些人不懂得如何死心,全圍在四周,選了靠她最近的位置坐下,席間還不時地把愛慕的目光往她這兒瞥過來。
受夠了這些人的騷擾,她只好丟下喝不到幾口的好茶,離開了茶樓。原以為離開茶樓就可以躲掉這群無聊男子的騷擾,可始料未及的是他們竟然全跟了上來,每個人都想知道她到底是城里哪戶有錢人家的閨女,因為她身上那套出自于「龍織坊」最上等的軟緞衫和發髻上那由「金寶坊」精致打進的金釵看來,她的家世背景一定非常之富貴。
一路被一群男子尾隨著,害得她無法盡興地逛市集,每每她被某樣物品吸引,上前拿起來把玩觀賞時,馬上就有人沖上前來爭相付帳,幾次下來,她逛街的好興致全被破壞光了,氣不過地索性往回走。
「夠了,求求你們別再跟來了。」後面那群人趕都趕不走,蘇綠柳氣忿地回身斥責。
「這位姑娘,我們只是想和你認識認識,你別再拒人于千里之外……」見她終于開口說話,所有的人一擁而上,將她團團圍住。
嬌小的她被一群高大的男子給圍攏住,害她嚇了一跳,小臉閃過驚懼、慌亂。
「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可別亂來哦——」被人群逼得直直往後退去,蘇綠柳頻頻扭頭看向就位在不遠處的「龍織坊」。
「姑娘,我叫洛振廷,絕對是個正人君子,不會對你亂來的。」一名長相斯文的男子突破重圍沖出,來到蘇綠柳的面前。
「你以為你是誰啊,想和我爭。」
蘇綠柳都還沒來得及听清楚對方的介紹,那人身後便又立刻沖出兩名看似頗為凶惡、年輕氣盛的男子,將那斯文男子扯向一邊,三人就這麼發生口角,當場打起架來。
接下來,這情況又換了另一組爭風吃醋的人馬,他們也打了起來。
「你們別打了、別打了。」
見血了,更有人躺平在地上,滿臉血痕,奄奄一息。蘇綠柳受到嚴重驚嚇地大聲喊叫。
她是招誰惹誰了,怎麼這一大群蒼蠅全撲了上來,想把她五馬分尸嗎?此時她終于可以了解天象上人和娘親的顧忌了,原來她的美貌真會招來禍事。
「你該死的,竟然趁我不注意的時候跑了出來,你看看你,惹了什麼麻煩事
在蘇綠柳受到驚嚇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一聲憤怒又帶著緊張的蠻吼聲,從她背後傳來。
接著,她便被一雙鐵臂狠狠拽進懷中,緊擁在寬厚溫暖的胸膛里,差點喘不過氣來。
「幸好,你出現了……」
這副堅硬厚實的胸膛和這憤怒又霸氣的聲音,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人。他來解救她,讓她一顆驚懼不安的心落了地,蒼白的小臉緊偎在他的懷里,她身子輕顫著低聲啜泣起來。
「回頭看我怎麼懲治你,你竟然自個兒一個人溜出來。」他的口氣凶惡得很,昂藏蒼勁的身軀從緊繃僵硬逐漸軟化,方才在遍尋不到她的時候,他差點兒瘋狂。
「對不起……」小手無助地攀上他的手臂,尋求安心地握住他健碩的臂膀。
透過輕輕發顫的小手,他強烈地感受到她的無助。
「現在道歉太晚了,我說會處罰你就一定會,絕不會有半絲心軟的。」口氣雖然還是冷硬無情,可心的一角卻早已軟若綿絮,將她圈護在身懷中那雙結實的手臂泄漏了他心中的溫柔深情。
「你不要生氣嘛,我下次不敢了。」她央求著,臉上驚懼漸失,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安心。
「不會再有下次了。」沉怒地斥責,一雙精銳厲眸掃向眼前那些不知好歹的公子哥兒們。
「是秦爺……」眾人皆認出面前神俊冷酷的男子,是年紀輕輕就橫霸江南商場的才俊——秦鷹烈。
「誰敢再來騷擾內人,我絕不輕饒。」冷毅的唇吐出威脅,銳眸眯成細線,綻發出冰冷的寒冽光芒來。
「內人……」
他何時成親了,怎地這般天大的消息卻無人知曉?眾人啞口無言,愛慕的心碎成片片慘烈落地。
這美若天仙的嬌裊女子竟然已為人妻……
真是令人扼腕啊!
☆☆☆
蘇綠柳被秦鷹烈護在羽翼下帶上了馬車,馬車離開了「龍織坊」,打道回秦宅府邸。
在馬車遠去的後方,君巧心和隨身丫髻霜雪就站在「龍織坊」店門不遠處。君巧心清楚地看見了秦鷹烈和蘇綠柳親密相擁的畫面,從小到大她所獨佔的秦大哥,已屬于另一個女人,在他懷中那個美麗的女子就是秦大哥心中真正所愛。
「小姐……」霜雪擔憂地扶著小姐搖搖欲墜的身子。
「她就是秦大哥的愛人麼?」
精琢的臉蛋刷上慘白,事經半年多了,秦鷹烈當初的毀婚所帶給她的痛苦和恥辱雖已經淡然,悲切的情緒也已平復許多,但今日在見到他和其所愛的女子如此寵昵呵護,已深埋在心中那妒意和恨意再次浮上了心頭。
她明白自己絕對挽不回秦大哥的心,因為在秦鷹烈的心中,根本沒有她君巧心的影子存在過,何來挽回?!可不甘和妒恨讓君巧心不願就此對這段根本沒得到過的感情罷手。
她在心中發誓,絕不會讓他們兩人好過的。
馬車里,秦鷹烈雙手環胸,臉色陰霾地瞪視著和他對面而坐的蘇綠柳。她正緊張地板動著手指,小鵝蛋臉低低垂著,抬都不敢抬起來瞧他一眼。
「你自個兒說,我該用什麼方式來懲罰你?」凶狠的聲音在車里低?。
「就罰我三天不準出門好了。」她偷偷覷他一眼,可卻被他逮個正著,趕緊再垂下眸來。
這麼簡單的懲罰,她臉皮倒厚,敢說出口來。
「好,就這麼說定,罰你三天三夜不準踏出「涼石樓」一步,至于後天你就要出遠門的事就暫時擱下了。」他好整以暇地回道。
「啊,那怎行。」秦鷹烈這一提,她倒記起來她將回去見娘親的事。「換別的懲罰好了,就罰我替你清池子、掃庭院,或者整理書房也行……」忙不迭地改口,地吐吐小舌央求道。
挑起一道眉來,他的表情、眼神仍是充滿怒意。
「過來」冷聲命令道,眸光緊緊鎖著她那雙靈燦動人的水眸。
不敢有所反抗,她乖乖坐了過去。這男人反覆無常,一會兒將她推得遠遠的,一會兒卻又招她入懷。
順從地坐在他的腿上,小手撒嬌地環上他的頸項,絕麗的小臉高高抬起,櫻唇漾著橋媚的笑意,帶著示好的央求。
「不然……人家讓你打幾個板子好了。」嘟著粉唇,她嬌聲地說。
「打哪兒呀?」嘴角驀地彎起一抹狂後的笑。
「這兒嘍。」
她哀怨地比比小俏臀,他沉黑的眸瞳倏然發亮。
「這頓打先讓你欠著。」他說,收攏在她腰際的手臂驀然一緊。
「你是說,你暫時不會處罰我?!」竊喜的聲音高揚,他何時變得這麼仁慈啦。
「嗯,是先讓你欠著,不過你得付出一點甜頭讓我嘗嘗——」霍地托起她尖美的下顎,霸道的吻落下,他深情蜜意地吻這張誘人小嘴,更探出舌尖撬開她的貝齒,進一步佔有她甜潤的柔軟小舌。
「烈……」他充滿佔有欲的吻讓她的、心為之一悸,背脊輕輕一頭。
「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再自己一個人擅自偷跑出去閑晃,知道嗎?」他在她微腫的唇際啞著聲威脅。
「這又不能全怪我,是你都不陪人家……」
「你還敢回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