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駱子堅煩躁的在車子旁踱步,煙一根接著一根抽著。
當抽完了剩下的半包煙,他的心情從憤怒的狀態稍稍緩和下來。
懊死!他剛剛口不擇言對她說了什麼?
現在他望著緊閉的門,心中漫上幾分懊悔;雖然他依舊氣她,但……他卻懊悔自己方才以那樣的態度對待對她。
駱子堅遲疑的想了一下,他決定進去和她把話說開來。
正當他要進門時,生產廠的晚班工作人員突然焦急的跑近。「駱先生、駱先生∼∼三號機故障了,生產線上的東西全部停擺--」
大手已經握上門把的駱子堅腳步一頓,他回頭看著跑得滿頭大汗的工人。「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柄器停擺非同小可。
「所有人都看過了,都查不出原因來,所以我才會來請駱先生過去看看。」
「奸,你先回去,我馬上就過去看看。」他交代下去,在工人轉頭跑回工廠的同時,他握在門把上的大手一旋,打開了門。
里頭,初允蝶紅著眼眶,香腮上布滿淚痕,拎著皮包就站在門邊,好像也正要出來。
兩人目光相對,他的神情是歉疚,而她則飛快地垂下視線,沒看見他眼底的歉意。
「時間……晚了,我搭公車回鎮上去。」她不想在這里哭,那會讓她覺得心更痛,而且很沒用。
罷剛她冷靜下來想了很久,同時也讓她想起張老師曾說過的話--我一看地就知道動機不單純。加上駱子堅剛剛那莫名其妙的一頓脾氣,她更相信,外國美女的出現讓駱子堅對她的感情改變了。
從來沒有談過感情的她,單純的以為,駱子堅因為美艷動人的葛麗塔出現了,因此不想再浪費時間在她的身上。
她很難過,不過向來好勝倔強的睥性,讓她不願在他面前表現出任何一絲脆弱,所以語氣是刻意的冷淡。
一听她要回去,還有她回避的眼神和那語氣,讓駱子堅胸口像被石頭擊中一樣,有一瞬間喘不過氣來。
原來冷淡的態度會這樣傷人……該死!看來他剛剛是傷到她了。
「回房間等我,晚一點我們再好好談談。」
「我……」她不想留下來。
既然這里都已經有那個外國美女了,她還留下來做什麼?!
「我現在有急事處理,回頭見。」他無暇再多說什麼,轉身朝工廠方向奔去。
挺拔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夜色中。
「我的家庭真可愛,整潔美滿又安康,姊妹兄弟很和氣,父母都慈祥。雖然沒有好花園,春蘭秋桂常飄香;雖然沒有大廳堂,冬天溫暖夏天涼。可∼∼愛∼∼的∼∼家∼∼庭∼∼啊∼∼我不能離開你,你的恩惠比天長∼∼」
音樂教室內,小朋友充滿活力,有點五音不全的歌聲充斥整個空間;初允蝶則是微笑的彈奏著,琴鍵在她熟練的敲奏中,化成朵朵俏皮的音符,取悅了教室內所有的小朋友。
這一堂音樂課結束後,再上完午休後的第一堂課,她今天所有的課程也就全部結束了。
「一只哈巴狗,坐在大門口,眼楮黑油油,想吃肉骨頭!一只哈巴狗,吃完肉骨頭,尾巴搖一搖,向我點點頭∼∼」
「我家住在綠水中,游來游去樂融融,綠水茫茫無邊際,住在水中真有趣。蝦兵蟹將好朋友,隨風逐浪趣味濃,但願漁翁不打擾,自由自在樂無窮∼∼」
一首接著一首,初允蝶不厭其煩的彈著歌曲,讓全班小朋友唱個痛快。其實今天她是心情不好,無心上課,所以索性就利用彈鋼琴來抒發內心的愁悶。
整個上午,密集的三堂課下來,她彈得手指頭都痛了,但她還是繼續一直彈下去,因為她的心情還沒有轉好,她依舊在為昨晚駱子堅說的那句「我們之間就沒有再發展下去的必要」,感到心痛難受。
「當∼∼當∼∼當∼∼」下課鐘響了,音樂課結束。
十二點鐘,小朋友的營養午餐時間到了。
班長喊口令,然後所有小朋友都哇哇叫,興奮地跑出教室。
教室里,從原本的熱鬧氣氛變為空蕩靜寂。
初允蝶呆坐在鋼琴前,女圭女圭般的絕美臉蛋浮上一層愁緒,看著黑白琴鍵,她再次敲下音符。這一回,流泄而出的不是快樂的兒歌,而是蕭邦的古典樂章……
她偏愛蕭邦,指間在黑白鍵敲下的就是蕭邦的「小夜曲」,整首曲子流露著濃濃的感傷和哀愁。
當一曲結束,她的眼眶紅了,但眼淚卻倔強的沒有往下掉。
門外,不知何時來了個听眾。
林校長推了推眼鏡,在初允蝶彈奏曲子完畢時,她帶著一臉和藹的笑容走進教室。「初老師,你有空嗎?我有件事想跟你聊聊。」
初允蝶眨了眨羽睫,做了幾次深呼吸後,帶著笑容合上琴蓋轉過身來。
「校長,有什麼事嗎?」
「其實沒什麼重要的事,只是我昨天和阿堅有聊到一些關于你的事情,我擔心造成你和他的困擾,所以過來和你聊聊。」
林校長看著眼眶微紅、神情掩不住落寞的初允蝶,心疼的走上前拉起她的手,拍拍她細致的手背。
「校長和……他,有聊到我的事?」驚訝染上眸子,她看著校長。
「是啊,昨天阿堅來學校找你,臨時被我逮到校長室看了些資料……順便,我和他聊起了你在學校任期快要結束的事,我還多嘴的提到你在學校任期結東後,可能會考慮回蘇黎世赴任新工作……哎呀,不知道阿堅昨天回去有沒有問你?那孩子的個性十分硬派,不曉得他有沒有誤會你什麼,還是……」
校長叨叨說著,初允蝶心中恍然大悟。
校長所說的,和駱子堅昨晚一直冷著臉、執意要她坦白的事是同一件事--原來,他逼她坦白的是這件事?!
老天!難怪她想破頭也想不出來,而且還豬頭的認為昨晚駱子堅的態度是因為葛麗塔的出現所造成的,所以昨天晚上她在負氣又傷心的情況下,沒留在農場,並在駱子堅趕著去工廠處理事情之後,就搭晚班公車回到小鎮上來了。
「初老師,你和阿堅沒有吵嘴吧?」林校長最不放心的就是這點,她也曾年輕過,年輕人的感情最忌諱的就是互相隱瞞,不敢向對方坦白心情。
「如果阿堅為了這件事而給你臉色看的話,你就讓讓他,等他冷靜下來再好好和他談談,不要不理他,這樣子處理感情的方?對你們兩個都不好--」
「校長……對不起,我下午還有一堂課,我可以請假嗎?」既然知道駱子堅動怒的原因,初允蝶心情不再那麼難受,她打算趕回農場去找駱子堅。
她要告訴他,她老早就打電話拒絕了蘇黎世那間私立兒童音樂學院的聘請,並且打算長期待在農場,或許偶爾會接幾個私人樂團的演奏工作到各個城市表演,但在她把小木屋的工作全部擺平之前,她不會答應任何一個長期的教職,現在的她只想留在他的身邊。
「啊?!初老師,你剛剛說什麼?」話說到一半突然被打斷,林校長沒听清楚剛剛初允蝶急嚷著什麼。
「校長,我是說,我下午要請假,可不可以?」初允蝶俏臉急切,眼眸中不復見憂傷,而是焦急。
「哦∼∼你說請假啊……你要去找阿堅對不對?」校長問。
「嗯。」初允蝶急急點頭。「我昨天和他吵架了,我們還可能會因為這件事而分手,我想現在去找他把話談清楚,或許……」或許來得及挽救她和駱子堅的感情。
「快、快去吧,我準你假。」這時,校長也心急起來,她忙著把初允蝶往外推。
丙然她的憂心沒錯,昨天她多嘴的一些話,害人家年輕人吵嘴了。
「哦,對了,昨天我听張老師說有個外國女人來找阿堅,她還說那個女人動機不單純……初老師,我告訴你,阿堅不是那種會三心兩意的男人,他很有原則也很負責任,如果不是他愛的女人,他絕對不會和人家亂來!我很了解阿堅這孩子,他現在心中只有你而已,所以你可別誤會他和那外國女人哦!」在初允蝶跑掉之前,林校長不忘開導她一番。
「好的,謝謝校長。」
向林校長答謝之後,初允蝶飛快往外跑,長發和米色裙擺在她身後飄揚,娉婷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校門口。
駱子堅在床上僅僅補了一小時的睡眠便起床,下巴新生的胡渣未刮,身上還穿著昨天晚上的衣服。起床隨意洗把臉,就馬上又跑到生產廠,接替修理技工的值班工作。
昨天出了問題的三號機器是自日本引進的,有一些比較技術性的維修,在台灣沒人有辦法解決,所以昨天那棘手的故障問題,他也束手無策,只好緊急聯絡日本方面,請對方派人來處理。
然而從日本派人來修理機器之前,這台還能夠維持部分功能運作的三號機器,必須要有人在一旁盯著。
由于工廠內生產線還在跑,人手大多必須處理生產線的工作,所以這一整晚下來,他幾乎是頂替維修工負責看顧著機器的工作。
原本他以為自己在處理完這邊的事情後,可以跟初允蝶好好談一談,這次他一定會心平氣和的跟她談清楚。
可是,當他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到房間時,他發現,她沒在他房間留宿,空蕩蕩的整齊房間告訴他,她回鎮上去了--她沒留下來,代表她在生他的氣。
可是駱子堅在這個時候壓根兒走不開,所以他只好躺回一個人的床上,勉強補了眠之後,再起來投入工作。
他在心里盤算著,等下午日本方面的技術人員抵達時,他就要搶在第一時間內,下山去找她!見到她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徹底的吻她一番,然後再打她一頓,做為她昨天沒有乖乖留下來的懲罰。
時間過得很快,中午到了。
午班的值班人員抵達,他騰空回到辦公室處理事情。
一進到辦公室內,一抹嬌艷的火紅色身影讓他疲憊的臉色再度冷凝起來。
懊死!他都把葛麗塔給忘了。
「子堅,你回來啦!我從一早就來這里等,卻一直苦等不到你,你到底跑哪去了?」原本在辦公室內,不耐煩的踩著高跟鞋走來走去的葛麗塔,一見到駱子堅,馬上露出嫵媚的笑容。
扭腰擺臀的走上前,濃妝艷抹的她熱情地偎向他。
駱子堅濃眉一皺,推開她。「看起來你的胃痛已經好了,我等會兒就叫人送你下山--」
他下打算讓葛麗塔在這里久留,避免節外生枝。
梆麗塔刻意的又靠近他。「誰說我胃疼好了?我還是不太舒服呀!」像牛皮糖一樣又黏上他。
他看起來疲倦不堪,下巴的胡渣也沒刮,如果換作其他男人,這邋遢的樣子絕對會令她唾棄嫌惡,可是駱子堅看起來卻是英俊未減半分,反倒更顯粗獷,帶有一種頹廢的性感。
老天!梆麗塔發現自己對他是更加心動了。
憊在不舒服?!駱子堅眼楮又不是瞎了。「如果還不舒服的話,就順便再到醫院去檢查一次吧!」
他懶得理她,再度推開她。
梆麗塔後退幾步,花容微微變色。她以為他肯留她下來,至少態度會對她改變一些,沒想到他還是一樣死硬,完全不把她的主動和討好放在眼中……
「子堅∼∼你別這麼無情嘛!奸歹也留我在這里玩幾天,我從沒來過你的農場,我想參觀--」
「抱歉,私人農場恕不開放外人參觀。」昨天讓她留下來過夜已經夠仁慈了,駱子堅不認為自己還需要順應她的任何請求。
「外人?!我不是外人啊,我是你親密的情人,我們曾經像夫妻那樣過著同居的日子--」葛麗塔尖叫,失去了高貴的優雅。
「葛麗塔,夠了!」駱子堅火大的逼近她,將她逼至牆角,俯臉怒視她。
「什、什麼夠了?子堅,我听不懂。」她駭然僵靠在牆邊,仰起臉恐懼的看著他好看的臉龐。
「打從你搬離我們的住處,並且未經我的同意就拿掉我的骨肉,我們之間就結束了--」俊容緊凝陰騖,提起那個未出世就被扼殺的孩子,他的心還是會痛。「不過,我倒是很慶幸,你選擇離開我和孩子,因為這樣一來,我就不必為了孩子而必須和你在一起,更不用容忍你的膚淺。」
無情的一字一句,代表他現在的立場。
他不會再接受她,他和她之間的感情早已經斷得徹底了。
「子堅……」葛麗塔艷臉刷白。駱子堅森冶的神情讓她知道,她早就失去挽回他的資格了。
「離開我的農場,我不想再見到你。」他的眼神寫著不容置喙的決絕。
她失去他了……這個事實讓葛麗塔驕傲的自信心嚴重挫敗。
「子堅,我愛你呀∼∼」眼淚噴出,大受挫折的葛麗塔,再也忍受不了的哭起來。她撲進他的懷中,尋求最後一次的慰藉。
「葛麗塔--」駱子堅盛怒的推開她,他無法忍受她如此靠近自己;他的胸膛只能留給初允蝶一個人倚偎,除了她,誰也沒有這個權力!
她不肯離開,死皮賴臉的偎上去,還趁他不注意時,拉下他的頭,紅唇搶吻上他緊抿的寬闊薄唇。
就在她吻上他的那一瞬間,初允蝶急喘著氣從外頭跑進來。「子堅∼∼對不起,我昨天負氣的跑掉了,我--」微喘的嬌嗓在撞見眼前親密的一幕時戛然而止。
駱子堅高拔的身子一僵,他猛然推開葛麗塔回頭,深邃的黑瞳與初允蝶睜大的美目對上。
初允蝶幾乎是立即轉身就跑。
老天,她看見什麼了?
她竟然看見了駱子堅的背叛?!
眼淚在她轉身跑掉時滾下香腮,她的心好痛、好痛……
駱子堅好不容易甩開葛麗塔,緊凜著憂心的俊容,跳上吉普車,從山坡直直沖向農場大門。
他要追回初允蝶,他必須向她解釋,她剛剛看見的是一場誤會!
就在吉普車即將沖出農場大門之際,原本已經朝著山下奔跑的初允蝶,突然轉身跑回來;她沒料到駱子堅會開車來追她,所以就在她轉身跑回大門時,駱子堅正好開著車迎面朝她沖過來。
「啊--」初允蝶僵在路中間,驚恐的瞪著車速極快的吉普車。
「該死的……」她干麼突然往回跑?!
駱子堅反應飛快,在看見車頭快要吻上呆立在路中間、一臉倉皇的初允蝶時,他踩下煞車,並將方向盤用力打圈,車子隨即撞上一旁的樹干。
「砰--」一聲巨響炸痛了初允蝶的耳膜。
「子……堅……」看著凹陷損毀的車頭,初允蝶無法動彈的怔愣在原地,小手搗上粉白的唇,破碎的驚呼聲從指間傳出。
他……
一顆焦急的眼淚滾下香腮,她想移動虛軟的雙腳朝車頭冒煙的車子走去,可是卻無能為力。
她整個人呆掉,頭腦發昏起來!
車內的駱子堅,在安全氣囊的保護下,安然無恙。
現在他根本顧不得自己的身體到底有沒有受傷,他只擔心初允蝶會再度從他眼前跑掉,因此他在撞擊的短暫暈眩感中迅速回過神來,大手用力打開車門,長腿大步跨下車。
「子堅……」老天,他沒事!
看見他安然無恙,美顏泛白的初允蝶,一顆焦急的心瞬間從喉頭松懈下來。
駱子堅筆直朝她快步走過去,他擰眉看著她蒼白驚惶的臉色,發現她搖搖欲墜的縴瘦身子似乎再也支撐不了,就要倒地似的--
就在駱子堅意識到她的異狀而加快腳步時,初允蝶那雙黑密的羽睫顫顫一閉,下一瞬間,她昏厭過去。
「小蝶∼∼」駱子堅沖過去,在她吻上石子路前,長臂及時接住她虛軟的輕盈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