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耳的琵琶樂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幾個在拱月橋上清掃落葉的年輕宮女,因為美妙的音樂而停下動作。
細听那樂曲,如泣如訴,彈奏的人心上似乎有著千萬的心事。轉軸撥弦,由慢而快,漸次凌亂,而後曲撥當心一劃,音樂戛然而止。
「小蹄子們,听得傻了嗎?」年長的女官輕聲喝道,手中捧著玉盤,盤內是一件精致的宮裝,宮女們連忙屈膝福了一福,讓開一條道路。
岳嬤嬤是王宮內首屈一指的女官,年輕時是前任月後的貼身婢女,甚至就連宮里這對大小煞星都是她一手帶大的。名義上是女官,但是地位可不比尋常,現在卻還親自替穆紅綃送宮裝來,這可是從來不曾發生的事情。
小爆女們暗暗議論著,不敢久留,匆促地離開了觀月別院。
岳嬤嬤走入觀月別院,輕輕地敲門後,踏入別院的回廊,在回廊的邊緣,瞧見穆紅綃抱著琵琶,坐在臨著荷花池的賞花亭上。
她凝神皺眉,美麗的臉上充滿著困擾的神色,讓人心生不舍。
「穆姑娘,這是讓人連夜織出來的上好宮裝,請進屋里去,讓我替你換上。」岳嬤嬤說道,愈是瞧愈是喜歡。這麼漂亮的姑娘家,沉穩清冷,美得像是雪地里的一朵梅,剛柔並濟。雖然說是江南名妓,但是那尊貴的氣質,卻是一般官家千金也比不上的。
紅綃的身子略略一震,視線掉轉到玉盤上,看著那件摺疊好的宮裝。
「日帝回來了嗎?否則為何要我改換宮裝?」她徐緩地問道,伸手模索到了琵琶的柄部,壓抑著心中的厭惡。
岳嬤嬤搖搖頭,打量著紅綃。這姑娘怎麼提起日帝時,一張臉兒的神色就往下沉?難道那家伙如此聲名狼藉,讓姑娘只是听見名字,就嚇得面無人色。
「還沒有,大概還在哪間酒樓流連忘返。我已經派人通知,說是有位絕色姑娘在這兒等著了,要他趕快回來,你也好快些獻曲,之後返鄉去。」這只是借口,岳嬤嬤有著私心,想盡快讓這對年輕人見面。
紅綃點了點頭,雖然知道岳嬤嬤是好意,但是心情仍舊沉重。她站起身來,往屋內走去,在岳嬤嬤的幫助下,褪上的薄紗衣衫,緩緩穿起精致的宮裝。
見著日帝,就是她必須獻上身子的時候,她今生還沒有誘惑男人的經驗,能夠順利達成任務嗎?
楊姜給的指示,是入宮七日後,必須回聚賢莊一趟,想必是沈寬要她報告一切。但是,日帝遲遲不見蹤影,她只能在夜里親自探詢王宮內外的地形,繪制成地圖。但是,沒有見著日帝,七日的時限一到,她能回去向沈寬報告什麼?
王宮內外雖然禁衛森嚴,對她倒也構不成問題,一張地圖轉眼已經繪完大半。
「穆姑娘很適合宮裝呢!」岳嬤嬤滿意地說道,替紅綃整理好繡襟,退後一步看了看。
換上宮裝的紅綃,的確更加美麗,層層如煙似霧的紅紗包裹住她優美的身段,嬌軀上纏繞著西域的織錦,而黑發則以細碎的寶石綴成的帶子綁住。她輕輕走動時,衣帶紛飛的模樣,美不勝收。
紅綃站在銅鏡之前,鏡中女子以一雙清澈的雙眸回望著她,她靠上前去,以指尖畫過鏡里的容貌。衣袖掃過桌面,打落了正在冒著白煙的香爐。
鏘的一聲,正在燃燒的藥草散落一地。
「啊,小心些,別燙著了。」岳嬤嬤連忙說道,上前來清理著。「我去把薰香換過,順便替姑娘準備早膳。」她迅速地收拾起冒煙的藥草,往外走去。
香氣竄入鼻端,並不是她從小聞慣的,只是王宮內的尋常香料,但記憶還是像出閘猛虎般,掌管了她的情緒。她想起了在畫舫上,薰香繚繞的那一夜……
當然,此時的薰香不是楊姜當初交給她的。
自從知道那些薰香里含有媚藥後,她將所有藥草扔進湖里,並沒有聯想到,那些薰香或許跟她的任務有著密切的關系……
鏡中有光影迅速地一閃,打破了她的沉思,她警覺地想回頭。
但是對方的動作更快,她還只是動念,來不及有任何動作時,一雙堅實的手臂已經從後方將她抱住,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發間,男人的高大體魄已經將她完全擁抱住。
「花墨蝶!」她幾乎是瞬間就猜出了對方的身份,心中閃過驚訝與難以置信,各種情緒交雜著。
「啊,這個名字听了刺耳,我比較喜歡你叫我一聲覺爺。」慵懶的男性嗓音里,帶著特有的笑意,熱燙的唇舌掃過她的發鬢。「紅綃,想我嗎?」
「誰會想你?!」她震驚地想推開他,只是稍稍用力就掙月兌了他的箝制,他似乎沒有束縛她的意思。
他的問話恰中她的心事,因為心虛,她喊得格外大聲。
皇甫覺悠閑地伸腳勾來一張象牙凳子,白袍一撩,神色自若地坐了下來,那雙黑眸仍是盯著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高大的身軀坐在象牙凳子上,沒有半分不協調,像是生來就是屬于這奢華的瓊樓玉宇。
「你穿起宮裝,看來更加美麗了。」他輕撫著下巴,打量著她。
「你從哪里進來的?」她冷冷質問著,不敢相信他竟敢跟著闖進王宮。這里鄰近日帝的住所,一個江南婬賊闖了進來,要是被人發現,肯定會被碎尸萬段。
皇甫覺指了指半開的窗子,嘴角勾起笑容,欣賞著她的怒容。「你早上開了窗子,我就乘機溜了進來,躺在那張香軟的榻上小憩了一會兒,那床上可還有著你的幽香。」
她直覺地伸手握住衣襟,臉色更加難看,發覺這男人的寡廉鮮恥還是一樣令人氣結。
他笑容加深,明白她的舉動有什麼涵義。「你剛剛更衣的模樣,我的確看得一清二楚。」他聳了聳肩膀,站起身來,信步往她走來。「其實,也別害臊,你那美麗的身子,我不早早就看過、模過了嗎?」
紅綃連退數步,只覺得他悠閑的步伐,在她眼里看來,竟像是出巡的野獅,每一步都充滿著威脅性。
畫舫上的一切,到如今還歷歷在目。只是與他獨處,她的心就變得混亂,不斷思索著該怎麼辦。他為什麼有著影響她的奇妙能力呢?
「你跟來王宮做什麼?」她看著他,問題不受控制地滾出舌尖。
皇甫覺靠了過來,撩起她的一綹發,放進口中輕輕啃咬著,還拿出隨身的桐骨扇,以冰涼的扇骨滑過她嫣紅的臉蛋。他這樣的舉止,看來格外危險。
「當然是耐不住相思之苦,才一路跟了來啊!我不是早說了嗎?你只該是屬于我的。」他帶著笑說道,語氣卻有著宣誓般的認真。
低沉的聲音傳入耳中,她的心神一震,胸口浮現某種溫暖。他莫非真的如此在乎她?
發際傳來些許酥麻,她本能地看了過去,瞧見他帶著邪笑的俊朗臉龐,靠得十分接近。多年的冷靜迅速回到腦海中,她羞怒交集地用力咬著唇,懲罰自己竟然輕易就信了他的話。要知道,這個人可是個婬賊,哄騙女人的手腕自然十分高明。
說不定,這些話他已經對無數的女人說過了,他怎麼可能是認真的?對這個婬賊來說,她只是一個高難度的挑戰。
他會不死心地從春水樓一路追來京城,只是不願意還沒到口的肥肉,落進別人的口里吧!他想要的,也該是只有她的身子。
從來沒有人在乎她的思想、她的心緒,而他原來跟那些男人並無不同,都是想要徹底地使用她。
類似極度失望的寒意,一點一滴地滲透紅綃的胸口。她的雙眸逐漸變得冰冷,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不用多費心神了,你踫不得我的。」
「話可不要說得太早。」皇甫覺看著她,不明白她周身的氣息,為何瞬間都冷了下去。如今雖然軟玉溫香抱滿懷,她卻僵硬得像是石像,全身硬邦邦地靠在他懷里。
「主人下令要我獻身給日帝,你要是踫了我,就是違逆主人的意思,聚賢莊的所有殺手定會追殺你到天涯海角。」她冷冷地說道,想要推開他的懷抱。但是這一次他不肯放開,硬是抱住她不放。
皇甫覺哼了一聲,完全不當一回事。「違逆?嘿,我可從來沒想過要听那家伙的話。」提沈寬那家伙,真是殺風景得很。不過,他是真的不介意她的獻身,相反的,他還求之不得呢!
她因為他話里的不屑口吻而皺起眉頭,任何由沈寬教出來的殺手,都是絕對服從的。這個男人,跟其他的殺手截然不同,那輕佻的態度十分反常。
紅綃眯起明眸,心中隱約閃過某種臆測,但是那絲臆測消失得太快,她來不及辨認。
「這里是皇宮,你難道不怕我高聲一喊,讓侍衛們察覺了你的行蹤?」她冷淡出言恐嚇他,想要逼他快點離開。
「喊吧!你要是想找人來觀看,我也樂于從命。」他臉上還是帶著笑,對她眨了眨眼楮,一雙手臂不但困住了她,指尖也不安分地到處游走,乘機佔她便宜。
「等侍衛們抓了你,在午門前將你斬首示眾,我一定會去觀看。」她諷刺地冷笑一聲,探手為爪,往他喉頭扣去。
皇甫覺偏頭一閃,嘖嘖了幾聲。「幾日不見,你的性子倒還是沒變啊,我要是不小心一點,豈不是要成了風流鬼?」他端起她的下顎,舌忝了舌忝唇,笑得更邪了。「咱們別打了,幾日不見,就賞我個吻吧!」低下頭,他往那張紅唇蓋了過去。
「不……」紅綃的怒叫,末了全成了模糊的申吟,她瞪大了眼楮,知道這個不要臉的登徒子再度故伎重施,放肆地輕薄她。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怎麼能夠期待短短的幾日時間,就能讓這個婬賊變得規矩些呢?
「乖乖的,有糖吃喔!」他低笑幾聲,咬著她紅潤的唇,然後舌尖一探,將帶著甜味的丹藥推入她口中,舌頭也反覆在她口中交纏挑逗,讓她吞下那些藥。
帶著甜味的藥液流入了她的口中,她低聲鳴叫著,還是抵抗不了,只能乖乖地吞了那些藥液。一雙美麗的明眸圓睜著,充斥著怒火。她在心中發誓,要讓這個該死的婬賊死無葬身之地!
她深吸一口氣,用盡力氣地往他的陘骨踹了過去。
這一腳踢得結結實實,皇甫覺防備不及,被她踢踹得倒在一旁。他倒吸著涼氣,終于知道這女人在憤怒時的力氣有多麼大,她那一腳幾乎要踹斷他的骨頭。
「你竟然還敢喂我這些莫名其妙的鬼東西!「她瞪視著痛彎腰的皇甫覺,用手背抹著唇,但是吞進去的藥液,卻不可能再吐出來了。
「再多吞些藥,我們就可以上繡榻去風流快活了。」他忍著痛,還不怕死地露出笑容,轉移她對那些丹藥的注意力。唉,要讓她吞下那些藥,他付出的代價可不小!
門上傳來聲響,岳嬤嬤推開了門,一臉的困惑。「姑娘,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我听到爭執的聲音。」她不太確定,剛剛听到的是不是男人的聲音。而跟在她身後的,是同樣宮裝打扮的皇甫寶兒。
寶兒因為染了風寒,回宮後躺了幾天。知道紅綃住在觀月別院後,馬上央求岳嬤嬤讓她進來瞧瞧。哪里知道在門前就听見紅綃的驚叫聲,她知道有事情發生,更是興高采烈地跟著奔了進來。
一進屋來,就見一個美女膽怯地撲了過來,而她那皇兄,則嘴上掛著登徒子的笑,好整以暇地坐在房內。
紅綃沒有察覺房內的兩人臉色都有些詭異。她的思緒快速轉動,知道此刻要是讓女官察覺房內藏著一個男人,那麼她肯定無法見到日帝。
多年來服從的習慣已經成為本能,在危機產生時,她迅速地下了決定。
「岳嬤嬤,請救救我。」她裝出柔弱的模樣,一臉驚慌失措地跌進年長女官的懷里。
她無法違背沈寬的命令,毀掉聚賢莊長年來的布局。花墨蝶這個婬賊必須為他的行為,付出性命作為代價。
在做出這決定的同時,心中閃過些許奇異的情緒,她的胸口有些緊,類似某種不舍。她一咬牙,刻意忽略那種情緒。
岳嬤嬤接住撲身而來的紅綃。「好孩子,別怕、別怕。」看見紅綃一臉慌亂的樣子,她可心疼了。
「岳嬤嬤,這個男人突然闖進我的房里來,他……他……」她把臉埋進岳嬤嬤的肩膀,裝出啜泣的柔弱模樣,存心讓人產生誤解。
唯今之計,只能犧牲花墨蝶,她決定把這個可惡的登徒子交給王家的侍衛們,扔進大牢里治罪。
「唉呀,這可不行,該馬上把這家伙推出去斬了。」寶兒唯恐天下不亂地嚷著,跟著紅綃的說法演戲,臉上卻是戲謔的可愛表情。
岳嬤嬤輕拍了寶兒的臉一下,算是懲戒。「別亂嚷,又要嚇壞穆姑娘了。」她嘆了一口氣,語氣中充滿無奈。「你這家伙,非要這麼莽撞,嚇壞姑娘家才高興嗎?」她瞪著皇甫覺,一臉的不贊同。
寶兒嘟著嘴,喃喃自語。「所以我說,把他拖出去斬了嘛!這是為天下女子造福呢!」
紅綃沒有得到預期中的反應,她緩緩回頭,看向牆邊的高大身影,很確定自己不喜歡他臉上的笑容——那笑容太過篤定,洞悉了某個她不知道的秘密,像是獵人看著獵物的神情,知道她已經無處可逃。
「岳嬤嬤?」她困惑地詢問,不明白女官及這位少女的態度為何如此特殊。
王宮禁地里發現了陌生男人,應該火速招來侍衛,將這人綁送入獄才對,可為什麼岳嬤嬤卻表現得恍似跟這人很是熟稔?一個江南婬賊,可能跟王宮的女官熟識嗎?
而那個可愛少女,態度更是奇特,眼底始終有著戲謔的笑意。
岳嬤嬤拍了拍她的背部,算是給她安慰,沒有發現她臉色很差,嬌軀也因為猜疑而僵硬著。
「別怕、別怕,這人不是什麼閑雜人等。」岳嬤嬤臉上帶著笑容,跟臉色慘白的紅綃恰成反比。
寶兒走到紅綃面前,總算看清把皇兄迷倒的女子,究竟有多麼美麗。她微笑著,觀看紅綃的表情,很高興最關鍵的一刻,是由她來宣布。「穆姑娘,容我告訴你,這個男人,就是當今的日帝。」咚的一聲,紅綃雙腿一軟,頭暈目眩地跪坐在地上。他是日帝?他是日帝?為什麼江南的婬賊,竟會成了當今的日帝?
「唉呀,不必行這麼大禮的,跪疼了雙腿我可舍不得!」皇甫覺直起身子,高大的身軀形成的陰影逐漸籠罩了她。他信步走了過來,端起她的下顎,鎖住她那雙迷茫的雙眸。
她美麗臉龐上一片蒼白,被迫抬起頭來,望進他那雙意味深長的黑眸里。當他嘴角浮現笑容時,一陣寒意竄過她的身軀,她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我早就說過,你只該是屬于我的。」他輕撫著她觸手冰涼柔女敕的肌膚,緩緩重復著先前說過的話,口氣中充滿了篤定。從最初見到她起,他所說的種種,都是有著深深的涵義,堅定的決心其實掩蓋在漫不經心的態度下。
穆紅綃完全可以確定,她的麻煩大了!
☆☆☆
像是一個煙火在她腦海猛烈地炸開來,轟的一聲後,她的腦中一片空白。
紅綃看著那張逼近的俊朗容貌,細小的火花逐漸燃成燎原的大火,她的明眸睜大,雙拳握得緊緊的,直到指尖都陷入了柔軟的掌心。
「你不是花墨蝶?」她的紅唇蠕動了幾下,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來龍去脈在腦海中回想過一遍,她到如今才看出了某些盲點。難怪楊姜一出現,他就溜得不見人影,兩人若是打過照面,他的謊言就肯定會被拆穿。
皇甫覺咧開嘴一笑,可沒有半分罪惡感。「當然不是,我生平最恨人欺負美人兒,那家伙在江南橫行,我早早看不順眼。那個正主兒,前些日子已經被我扔進大牢里去了,為了方便行動,我才頂了他的臭名。」
「你從頭到尾都在騙我!?」她指控地說道,雙眼迸出恨意,因為被戲弄而惱羞成怒,理智被憤怒吃個精光。
她回手抽出琵琶柄部的銳利軟刃,幾下輕甩,就往他的頸部削去,憤恨得想讓他血濺當場。
「騙你?嘿!你也該記得,當初我可什麼話都沒說,是你先瞧見那對蝴蝶刀,就把我當成花墨蝶,我只是照著你的猜測說話行動而已。」他左閃右躲,一臉無辜地說道。
幾道銀光閃過,一旁的岳嬤嬤驚叫出聲,完全沒有想到,看來溫馴可人的紅綃,竟會突然之間拔刀行刺日帝。
「住手啊!不可以這樣,他再怎麼可惡該死,也還是當今的日帝。」她慌忙出聲阻止,聲音傳出了觀月別院,屋外的拱月橋上傳來砰砰砰的腳步聲。
「岳嬤嬤,別過去,會被波及的。你別擔心,皇兄不會有事的。」寶兒拉住岳嬤嬤,站得很遠。明哲保身,這是她學得很好的一門課題,一旦兄長發生什麼危難,她會第一個逃掉。如今不逃,是舍不得眼前這場好戲。
紅綃听不見岳嬤嬤的嚷叫,腦中根本也忘了沈寬的交代,一心只想殺了他。
一想到皇甫覺有多麼可惡,從頭到尾戲弄著她,而她還在他面前說出那些話、做出那些事情來,她就羞怒交集,胸口氣血翻涌。
這一刻她完全贊同沈寬所說過的話,這個昏君的確該死到了極點!
「唉呀呀,你別又生氣了?我雖然在身份上騙了你,但是可沒說過什麼哄你的話啊!」銀光閃到眼前,他俐落地避開,步伐詭譎,那些銳利的刀鋒都只是在他身邊劃過,傷不了他半分。
紅綃氣喘吁吁,心中也知道兩人武功的差距頗大,她實際上殺不了他。只是她實在太過氣憤,只想要砍他幾刀泄憤。
沈寬精心策劃多年的計謀,還沒有開始實行,就被日帝揭了盅,她的身份完全被他模得一清二楚,這場計謀還進行得下去嗎?
再者,這場計謀能有多少勝算?眼前的日帝跟沈寬所形容的相差十萬八千里,雖然輕佻而漫不經心,但是那雙銳利的黑眸,暗示出他絕非普通人物,更非旁人所認知的昏君。
扁看他能夠擒下花墨蝶,還潛伏在春水樓,從她口中套問出內情,就知道他對聚賢莊所知甚詳。
這場爾虞我詐的爭斗里,日帝並非是全無警覺的。
「你洞悉了一切,還知道我是聚賢莊的人,怎麼不也將我扔進大牢里?不怕我真的乘機殺了你?」她的刀刃往前一刺,但是他隨手一揮,卻輕易地以指尖握住鋒利的尖端。她費盡力氣想要抽開刀刃,但是從另一端傳來的力量太過強大,她根本抽不開。
「扔進大牢?嘿嘿,我怎麼舍得?再說,你不會違背沈寬的意思,而他下的命令,是要你來獻身,而非行刺。」皇甫覺內勁一摧,力透刀刃,軟刃長劍發出嗡的一聲低鳴,大量的內力灌入長劍中。
紅綃的左手只感覺一陣劇烈的麻痛,本能地松開了刀刃。縴腰上一緊,她低頭看去,發現他才剛剛除去她的武器,手腳就不規矩起來了。
「放開我!」她氣急敗壞地喊道,被扯進了他懷里。身份被洞悉的危機感,反倒比不上她被戲弄時的羞憤,她氣極了他竟然這麼戲弄她。
「放開你?從春水樓的畫舫上到如今,你不是口口聲聲說,自個兒只該會是日帝的人,這銷魂的身子只會是屬于日帝的嗎?這下子皆大歡喜,我就是日帝本人了,怎麼你還在推三阻四?」皇甫覺明知故問,對著她的怒容直笑。他一直期待著這一刻,想瞧瞧她臉上會有什麼表情。
這樣的心態的確有些惡劣,但是她先前那麼篤定,要獻身給日帝,他就興味盎然地等待著,想看看事實揭穿時,她那雙清澈的眸子里,是不是會有些許驚喜。
然而,他沒有等到驚喜,迎接他的,是她憤怒的一陣亂劈亂砍,她的性子還是烈得像一把火啊!
不過話說回來,她要是尋常姑娘家的羞怯性子,能夠如此吸引得了他嗎?
這時門外有人闖了進來,因為心急如焚,跑得太急,根本是跌進屋子里的;就這麼砰的一聲撞開了門,體現的官服變得有些狼狽,連頭上的官冠也變得歪斜了。
就算是回到王宮之中,岳昉還是改不掉緊張的性格,一听到爭執的聲音,就連忙奔了進來。
「發生了什麼事情?有什麼人闖進來嗎?有什麼危險嗎?」一連串的問句之後,還弄不清楚狀況,他就扯開喉嚨大喊,完全是護主心切。「保護覺爺、保護覺爺啊!」
寶兒閃身一站,沒被撞倒。她看著狼狽的岳昉,驀地覺得皇兄的處境的確艱難。「岳先生,就算是真有什麼變故,您這會兒才慢吞吞地奔進來,能有什麼幫助?」有這樣的臣子跟在一旁,也難怪皇兄必須要自主自強了。
「別嚷嚷了,覺爺該是應付得了的。」岳嬤嬤看了一眼纏抱在一塊兒的年輕人,大概模清了狀況。
就算是天塌下來,皇甫覺恐怕都還能活得好好的,不需要旁人保護。相反的,瞧他那雙直冒火的眼楮,他懷里那個美麗的女子,才是需要旁人嚴加保護的對象吧!
「這個女人是誰?地上為什麼會有刀子?」岳昉窮嚷嚷著,花白的腦袋四處兜轉著,深怕在王宮里也會發生危險,長年跟在皇甫覺身邊,他已經變得緊張兮兮,稍有風吹草動,就緊張得草木皆兵。
「不就跟你說沒事了嗎!?」岳嬤嬤翻翻白眼,扯住夫婿的衣領,就往門外走去,決定把屋子留給兩個年輕人。
「但是,我要保護覺爺啊!先帝有交代,我必須好好地守著……」岳昉委屈地爭辯著,卻被妻子往外拖去。數個月不見,怎麼妻子的力氣像是又大了不少?
「你再繼續待下去,就是妨礙先帝的皇孫快些出世,不怕先帝在天之靈嘆氣嗎?」岳嬤嬤拋下謎一般的話,扯著一臉困惑的岳昉。
「我不要出去,人家還想看。」寶兒嘟著嘴,不高興其他人都要退出房間。但是一接觸到皇甫覺投射過來的目光,她立刻火燒似地奪門而出。「我不要去和蕃,我不要去和蕃。」她一邊嚷著,一邊逃得老遠。
而岳嬤嬤離去時,嘴角帶著一抹微笑,那笑容久久不散。
皇甫覺是她從小帶大的,雖然成年後性格變得有些奇怪,鎮日跑得不見人影,那張笑容老像是在掩飾什麼,但大抵上的本性是月兌離不了她的所知範圍。就她對于皇甫覺的了解,瞧他看穆紅綃的模樣,她大膽地預測,王宮不久之後將會有一場盛事。
看來,月後的位子是不會空虛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