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絕佳,正是適合洗床單的好日子!
趁著闕立冬出門,緹娃的清掃範圍前進到臥室內。
她對于眾多的雜物、凌亂的書籍已經免疫,就連數量眾多的槍枝也嚇不倒她,一律歸類打包,全堆到樓梯下頭去。
好在屋子亂歸亂,闕立冬卻能「出污泥而不染」,沒讓髒亂蔓延上身,所以浴室的情況還算差強人意,只需要略微刷洗即可。
午後的陽光猛烈,晾在庭院里的床單,只花了幾小時就曬得酥酥軟軟,她忍不住把小臉埋進去,愉快的深呼吸,就聞到陽光特有的味道。
還是剛洗好的床單,模起來最舒服,那個暴躁的男人,競糟蹋這麼昂貴的東西,實在是太浪費了!這床黑色絲綢,看來是這麼柔軟,跟肌膚摩擦時感覺奸細致、好冰涼,躺在上頭,就像是會發生最墮落、最煽情、最難以想像的事——
緹娃的腦海里突然浮現,闕立冬赤身露體的模樣,那黝黑的肌膚、結實的體魄,仰躺在這床絲綢上,黝亮的黑眸鎖住她——
呼,是天氣變熱了嗎?她為啥會突然覺得口乾舌燥?
「喔,丁緹娃,你真丟臉,竟然在幻想雇主的!」她小聲的自言自語,從隨風飄舞的黑色絲綢中逃出來,努力想把那些太過生動的畫面逐出腦海。
為了懲罰自己的胡思亂想,她決定去清理廚房!
闕立冬踏進屋子時,就見到一個人穿著生化防護衣、戴著防腐手套,打扮得像是在羅斯威爾登陸的外星人,正蹲在廚房里努力刷地板。
「女人,你在搞什麼?」他擰起濃眉,站在廚房門口不肯進去。
正跟陳年污垢奮戰的緹娃,喘息的抬起頭。
「闕先生,您看不出來嗎?我正在刷你的地板!」她翻著白眼回答。
這些污垢太可怕了,能適應這種環境,非得有麻痹的味蕾、強壯的腸胃,真虧得他能忍耐這麼久。她倒下好幾大瓶的去污劑,用盡全力又刷又洗的,奸不容易才看得出來,廚房瓷磚原來是薄荷芽般的女敕綠色。
泡沫沾上他的皮鞋,眉宇間閃過不悅。「把那身鬼衣服月兌下,免得中暑了。」
預防中暑只是一個藉口,最重要的原因,是那該死的頭罩妨礙他的視線,讓他看不見那張清麗的小臉。
緹娃聳聳肩,只月兌下生化防護衣的頭罩。長時間的勞動,累得她滿頭大汗,發絲全沾黏在紅女敕的肌膚上。
「別擔心,我不怕熱的。」她說道,又低下頭去猛刷。
闕立冬寬闊的肩膀倚靠在門上,幾乎要填滿整個門框。他環顧室內眾多的瓶瓶罐罐,以及她那一身專業過頭的配備。
「這些東西從哪里來的?」
「全部都是小夕替我張羅來的。」她嘴上回答,卻看都沒看他一眼,小腦袋仍是低垂著,小手刷啊刷,努力的刷。
初來乍到,緹娃還模不清哪兒有賣清潔用品,只能列了清單,請小夕幫忙先行采購,哪里知道闕大小姐神通廣大,將清單上列的用品全數升級。
這下子,廚房清潔手套變成防毒專家專用的防腐手套,圍裙也變成生化防護衣,清潔劑、去污劑更是琳瑯滿目,多達十來瓶。她原本想拒絕,但是想到他廚房里油膩膩的可怕景象,又不得不承認這些配備是需要的。
話說回來,這些清潔劑也不知是從哪弄來的,玻璃罐上沒有品牌、沒有價格,只有編號,使用起來卻是出奇的有效。
包難得的是,小夕還說這一切全數免費,只是塞給她一疊問卷,請她寫下使用心得。
「啊,對了,闕先生,我想找個時間下山一趟。」她隨口說道。
門口傳來簡單扼要的回答︰「不許。」
不許引她有沒有听錯?她是來當管家,又不是來坐牢的。事先告訴他一聲,只是基于禮貌,要是她非要下山他能怎麼樣,把她囚禁起來嗎?
不知為什麼,緹娃突然在這時想起,那間他反覆叮囑,告誡她絕對不能打開的神秘房間——
她深吸一口氣,不許自己亂想,耐著性子跟闕立冬解釋。
「目前冰箱里的食材,全數都得報廢,我必須下山買新鮮食物才行。我記得,社區里沒有超級市場,對吧?」事實上,這個社區連便利商店都沒有。
他眉頭擰皺,雙手交疊在胸前。
「列出清單,我可以買回來。」
「闕先生,」緹娃嘆了一口氣,用幼稚園老師教導小朋友的口氣,盡量不傷到他自尊的詢問。「請問,你能夠分辨魚肉是否新鮮嗎?」
沈默。
「你知道現在這個季節,哪種水果最甜美可口嗎?」
包長久的沈默。
「你知道哪種肉適合炖、哪種肉適合炸、那種肉又適合當餃子餡嗎?」
這回,他總算開口了,只是吐出口的,竟是一聲粗魯的咒罵。
緹娃假裝沒听到。
事實很明顯,他若想要過得舒服些,就必須乖乖讓步。
「所以,方便的話,請你找一部車借我。」她面帶微笑的說道,很高興看見他被搶白得說不出話來。要讓這麼驕傲的男人認輸,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闕立冬拒絕被打敗。
「你什麼時候要下山?」他問道。
「啊?」
「我陪你去。」
那雙水晶般剔透的眼珠子,差點沒跌出來亂滾。
這個男人的強硬性格,真是讓她開了眼界。只是,這麼一來,到底是誰在幫誰工作?她當他的管家,他卻來當她的司機?
她嘆了一口氣,主動投降,把勝利者的寶座拱手讓給他。
「隨你的意思吧!只是我要先聲明,幾個禮拜後我必須為私事下山,那時就不必麻煩你了。」她只差沒當場挑明,要他哪邊涼快哪邊閃。
「什麼事?」他的臉皮厚如銅牆鐵壁,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她漫不經心的回答︰「沒什麼,只是我答應出庭作證。」
「那麼,我更是非要陪你去不可。」
「不可以!你別小看這次出庭,事關重大,危險得很呢!」緹娃用力搖頭。
這段時間里發生不少「意外」,她就算是神經再大條,也看出其中另有蹊蹺,答應出庭的舉動,已讓她成了別人的眼中釘。但這是她私人的問題,要是因此連累雇主,她身為職業管家的尊嚴該往哪里擺?
他緩緩向前傾身,居高臨下的望著她,深不見底的眸子鎖著她的眼。
「女人,別擔心,我不怕危險。」那輕柔到令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像陣春風似的,拂過她的每一寸肌膚。
低沈的嗓音里,有某種東西,讓她無法動彈︰心跳猛然加速,呼吸卻陡然中斷。
當闕立冬用那種眼神看著她時,她的腦子只剩下一片空白!
「晚餐在十分鐘內上桌。」他嘴角一勾,對那張呆愣的小臉拋下一句指示,轉身離開。
「什麼?晚餐?喔,晚餐是燻雞肉沙拉三明治,還有蔬菜濃湯——」她忙著報告菜色,一塊布料就落在眼前,遮住視線,整個世界霎時一片漆黑。
咦,這是什麼?
黑暗的另一端,傳來他非常非常不悅的聲音。
「這算什麼晚餐?別給我端什麼蔬菜、沙拉那些塞牙縫的東西,女人,我要吃的是肉!」不吃肉,哪來的體力?
「挑食對健康會有不良影響。」她回答道,隨手一模,世界再度恢復光明,中午才親自替他結上的領帶,如今再度回到她手中。
唉,看來,她的工作又增加一樣了。她得教導他,月兌下的衣物應該要歸位才是。
只是,清澈的眸子才剛轉向客廳,就看見那件只穿了幾小時的考究西裝外套被扔出來,像塊破布似的掉在地上。接著,襯衫、皮帶、袖扣、長褲滿室飛舞,隨著他走過的足跡,一路往臥房蔓延。
「闕、先、生!」
斑八度的尖叫,霎時響徹雲端。
緹娃握緊小拳頭,那塊刷地板用的泡棉首當其沖,發出「」的一聲慘叫,被揪出大量泡沫。
她氣憤得全身的寒毛都要豎起來了!
就算是簇新的衣裳穿來不舒服,但是他也不必急著表演猛男月兌衣秀,當著她的面就月兌得光溜溜吧,難道那些衣服會咬疼他嗎?
奸吧,就算是他崇尚自然,愛在家里果奔,但是這會兒,屋于里還有她在吶!她還是未出嫁的姑娘,這樣長久以往,要是看上癮了——喔,不不不,要是長針眼了,那該怎麼辦?
他雙腳跨開,臉上三分不爽、七分不耐煩,對她晚餐只供應三明治一事仍記恨在心。
她連連深呼吸,半晌後才找回聲音。
「麻煩你,請把衣服穿上。」
「我有穿衣服。」他冶冶的說道。
又是「」的一聲,泡棉被擠出更多泡沫,她的聲音拔高了幾個音階。
「闕先生,那只能稱之為內褲,不能算是衣服。你如今的情況對我來說,無異是項困擾,請你把衣服全撿起來,回房間換上適當的穿著。」
他哼了一聲,把她的要求當成馬耳東風,掉頭就走,沒把她的最後通牒當一回事。
「如果你不配合,我就罷工不供應伙食,往後只好請你繼續吃阿政做的法式蛋卷。」她不肯放棄,在後頭揚聲說道。
他停下腳步,緩緩回頭,眯起的眸子里進出怒氣。
「你敢威脅我?」
「你承諾過,游戲規則由我訂的。」她仰起小臉,在他的瞪視下仍堅持不肯讓步。
半晌後,闕立冬爆出連聲咒罵,紆尊降貴的拾起滿地衣服,再贈送她一個惡狠狠的眼神,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回臥房。
緹娃水女敕女敕的紅唇上,漾出一個好得意、奸滿足的笑容。
嘿嘿,太好了,她小贏一局!
相安無事的日子,倒也維持了一段時間。
在緹娃的一雙巧手下,這幢獨棟的洋房,破天荒的首度維持了超過半個月的整潔。就連枯黃的草皮,也在她細心照顧下,變得一片青翠。
她不但把所有工作做得完美無缺,還對他軟硬兼施,堅持要他配合,不許他衣衫不整、不許他穿鞋進屋、不許他亂丟紙層、不許他弄亂那些好不容易分類完畢的書報與資料——
反正,這個小女人有一堆的「不許」,整日追在他身後碎碎念,只要他稍微露出不耐的表情,她就以食物做要脅,逼他就範。
這些事情闕立冬都可以忍受,但是當他饑腸轆轆的回到家中,卻發現屋內空無一人,廚房里飄散著迷人的香氣,卻又遞尋不到食物時,那張俊臉立刻垮了下來。
冰箱上頭,用貓咪磁鐵壓著一張紙條。
他隨手取了下來,擰皺著濃眉,讀著上頭娟秀的字跡——
闕先生,我送炖牛肉去咖啡店,請到這兒來用餐,謝謝。
懊死!她竟敢把炖牛肉端去給別人享用引他這個雇主甚至都還沒嘗過呢!
他扔下紙條,大步跨出廚房,「砰」的一聲把大門甩上,就往咖啡店奔去,急著要去搶回屬于他的炖牛肉。
咖啡店之內,一片和樂氣氛,每張臉上都掛著滿足的笑容,歡愉的享用眼前的美食。
而緹娃仍是包著紅白小榜的頭巾,阿政專用的圍裙,穿在她身上,不知俏麗上多少倍。她端著一整鍋的炖牛肉,在店內穿梭走動,喂飽每一張嘴。
「緹娃,再給我來一點。」一個風情萬種的美艷女人,端起酒杯,優雅的啜了一口紅酒。
「我記得,你先前不是嚷著說要減肥?」阿政取笑道。
女人撫模著酒杯,拋出來的不是媚眼,而是白眼。「別說那殺風景的話。」
緹娃微笑,正要舀起炖牛肉,耳邊卻陡然響起一聲暴暍。
「住手!」
她錯愕的抬起頭來,看見反應遲鈍的自動門慢慢滑開,闕立冬巨大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眼前。他的臉色奇差無比,一看那凶狠的模樣,就知道他正嗷嗷待哺,餓得萬分不爽,再不盡快喂食,只怕就要張口咬人。
「那是我的!」他跨入店內,大聲宣布。
緹娃捧著砂鍋,呆呆的站在原處,不知道闕立冬所指的是這鍋炖牛肉,還是她。
不知為什麼,他直視她的眼神,競讓她一瞬間心兒怦怦亂跳——
「呃,闕先生,歡迎回來。」她擠出一個有些緊張的微笑,擱下砂鍋,拿出嶄新的餐具,擺放在預先為他留不的特別座上。
他卻不領情,雙腳釘在原處,說什麼都不肯再往前挪動一步。
「噢喔,有人來搶食物了。」阿政小聲說道,用雙手圈住盤子,捍衛殘余的炖牛肉。
美艷的女人微微一笑,媚眼在這一男一女之間穿梭。「不,『狼』要搶的,只怕是人。」
闕立冬冶冶的瞟了他們一眼,隨即轉頭,對緹娃伸出手。
「回去。」
她眨眨眼楮,反應不過來。「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的』管家。」
「所以?」
「你是我的、那鍋炖牛肉也是我的。」更重要的是,她毫不吝嗇的給予每個人甜美笑容,這讓他心里萬分不痛快!
緹娃氣結。
「小器。」她月兌口而出。
黑眸一眯,因為這項指控,立刻進出怒氣。
「呃,不,我是說,呃,闕先生大人大量,不會這麼小家子氣吧?」她迅速改口,還一臉無辜的看著他,克制著不要心虛。
老女乃女乃眼看氣氛不對,立刻揮著龍頭拐杖出來打圓場。「來來來,淨是站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快來坐下,緹娃丫頭為你留了位子,那一小兵的炖牛肉放在爐火上滾了老半天,誘得所有人饞極了。」一面說著,老女乃女乃還對著緹娃使眼色。
她立刻會意過來,咚咚咚的跑進廚房,用潮濕的抹布端著兩人份的小砂鍋,湊到那張鐵青的俊臉前頭。
眼前這香味誘人的佳肴,讓闕立冬的心情好了一些。至少證明,這個小女人並非一視同仁,對他是較為特別的。
「你為什麼沒留在屋里,反倒跑來這里做菜?」他一臉古怪的質問道,心里多少還有些不舒服。
他從來就不跟別人分享。
如今,他更是不願意跟別人分享她。無論是她甜美的微笑,或是她精湛的廚藝,他全都霸道的想盡數獨佔——
緹娃彎唇,像是在安撫無理取鬧的孩子,輕拍他的肩膀,再動手推他入座。
「阿政也說了,店里的食材隨我用,要拿多少部下成問題,這可以替你省下不少伙食費。」反正一日三餐她都必須下廚,煮一人份的食物,跟煮二十人份的食物,其實差不了多少。
眼見老哥毫無動靜,小夕匍匐到桌邊,偷偷伸出筷子,想染指小砂鍋里的食物。
這可是緹娃特別為老哥做的呢!她既羨慕又嫉妒,忍不住猜想,這鍋食物是不是會更美味可口。
筷子一寸寸的前進,眼看就要踫到最大塊的牛肉——
在緊要關頭,闕立冬揚手一拍,就听到「啪」的一聲,小夕那雙不軌的筷子,被他打蚊子似的拍開。
「痛!」她慘叫一聲,小手立刻紅了一大片,筷子也掉了。
哀怨的小臉抬起來,赫然發現,老哥正低著頭,對她怒目而視。
「嗚嗚,人家是看你都不吃,所以才想幫你的忙嘛!」小夕含著眼淚,按原先的路徑,匍匐爬回去。
哼,有管家了不起啊,她也要去雇個管家來!
垂涎小砂鍋的大有人在,角落又冒出了個聲音。「或許,『狼』並不餓吧!」
「喔,是嗎?」緹娃信以為真,端起小砂鍋。「你真的不吃?那好吧,我給別人吃了。誰要?」她轉身詢問。
冶銳的目光,瞬間在室內掃了一圈,因為那陡然進射的警告眼神,和樂輕松的氣氛立刻消失無蹤,濃重的岑寂壓得人喘不過氣。
一反先前熱烈競爭的情形,大夥兒看見緹娃背後,那黑著一張臉的闕立冬,立刻放棄佳肴,把手搖得跟選舉時的候選人一樣快,還使出凌波微步迅速躲開,努力跟她保持兩公尺以上的距離。
在沈默之中,闕立冬站起身來,酷著一張臉奪回小砂鍋。
緹娃露出微笑,站在他的座位旁沒有離開,看著他將食物放入口中時,黑眸瞬間發亮。
「好吃嗎?」甜美的笑臉,湊到他眼前,非要問清楚,滿足一下她的虛榮心。
闕立冬略微點頭,接著就埋頭狼吞虎咽,以行動給予她最誠實的贊美。
「慢慢吃,沒人敢跟你搶的。」她笑得一雙眼兒眯成彎月,心情格外愉快。「我再去替你添飯。」她主動說道,起身往廚房走去,知道以他的食量,這些炖牛肉只怕還填不飽他。
還沒走到櫃,自動門再度滑開,一個緹娃先前不曾見過的男人,站在門前,平凡無奇的五官上,掛著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一雙眼楮在店內亂轉,迅速的尋找到緹娃,隨即釘住不動。
室內突然陷入怪異的沈默。
男人走近幾步,笑意加深。「丁緹娃?」他問道,把手探入口袋。
「我是。」她一臉困惑,確定自個兒不認識對方。
「很好。」
那人滿意的點頭,猛然一翻手,就從口袋模出一把銳利無比的刀子,對準緹娃的胸口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