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結束之後,黑仲明去了嬰兒房。他毫不隱瞞對孩子的關心,不論忙到多晚,只要回到家中,一定會去看看孩子。
以往,牡丹也會在場,看著他抱著嬰兒,時而輕哄、時而輕拍,有時他甚至會堅持,在一旁看著她為孩子哺乳。
然而今晚,她卻躲避得遠遠的、她不敢再看黑仲明跟孩于相處時的模樣,就怕那幕景象.會更加削弱她的決心帶著最痛苦的決定,她早早就上了床,躺臥在柔軟的床鋪里。
直到夜半時分,她才听到黑仲明進門的聲音。
他一如往常,月兌衣、洗澡,梳洗完畢之後,才在黑暗中走向她,躺上了床。
她沒有理會他,而他也保持沉默,沒有追問,沒有試探,沒有強迫她開口。在夜色之中,兩人背對著彼此,月光透過窗于,灑落在兩人身上。
很快的,黑仲明的呼吸就陷入穩定的規律。
而一旁的牡丹,始終無法睡著,她能夠感覺得到身旁高大的男人,健壯的身軀輻射出來的溫暖,還有她枕頭下,那把冷硬的匕首。
一個小時過去、兩個小時過去。
她計算著他的呼吸,感覺到他的放松,他和緩的心跳。
夜,很深了。
暗夜之中,除了他們的呼吸,沒有多余的聲音。
無聲無息的,牡丹緩緩伸手,探進松軟的枕頭下,抓住那把堅硬的匕首。她翻過身,緩緩坐起身來,跪坐在他身邊。
床上熟睡的男人,沒有任何動靜,他依然維持著深沈而規律的呼吸。銀亮的月光,微微照亮了他俊美的臉龐。
她的心,猛烈跳動著。那心跳是如此激烈,撞擊著她的胸腔,直到她的胸口因此都疼痛了起來。
殺了他。
夫人的聲音,在她耳際輕響,苦苦哀求。
清風,算我求你了。
她必須殺了這個男人,否則他會毀了金家。
毀了主子、毀了一切。她這麼做沒有錯,他是個殘酷無情的惡魔,他手上沾染的鮮血,不會比蕭煉墨少。
只要揮下一刀,劃斷他的頸動脈。
那會讓他大量失血,很快的死去。他不會痛苦很久的。
牡丹深吸了口氣,舉起了匕首。
但是,她的手在抖。那些跟黑仲明相處的過往片段,一幕又一幕,電光石火般掠過她的腦海。
他嘲笑著她,和她在舞廳跳著舞,對抗著、旋轉著;他擁著中槍的她,穿越整座城;他在黑夜中,將昏倒在地上的她,抱回床上,大手輕輕覆在她的心口;他替受傷的她洗澡,沾濕了他的衣袖,故意誘惑著她;他在醫院里,抱著她怒吼,逼她不許放棄……他的高傲、他的野蠻、他的狂妄,都被仔細收藏在她的心中。而他的溫柔、他的痛苦、他的憤怒,也一樣沒少。
你就這麼恨我?這麼恨我?
我不是他,你也不是我的母親……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像他一樣……你這膽小表!他媽的給我醒過來!醒來面對我啊你撐著點,听到沒有?不要放棄,不準你放棄!
牡丹……他叫喚著她,醇厚低啞的嗓音,在她腦海里低吟著、回蕩著。
心,好痛好痛,痛得她無法呼吸。
不能心軟、不能心軟、不能心軟、不能心軟、不能心軟!
她不可以對他心軟!
咬緊牙關,她終于狠下心腸,在月光之下,揮砍下那一刀!
可是,當銳利的刀鋒,距離他的頸項不到半寸的瞬間,她卻還是停住了手。銀亮的刀芒,在暗夜中閃爍,反射著月光。
賓燙的淚水,滑落她的粉頰。
牡丹看著躺在床上的黑仲明,右手緊緊的握著把匕首,大口大口的吸著氣,卻無法遏止熱淚奪眶,滾落雙頰。
她的手,顫抖著;她的身體,顫抖著;她的心,一樣在顫抖。
那張俊美的臉龐,在她的眼前,漸漸變得模糊。
清風,算我求你了……只要一刀!
一刀啊!
為什麼她做不到?
她必須殺了他,她一定得殺了他。但是淚水不听使喚的,一顆又一顆的滾落。
痛苦扭絞著她的心肺,填塞著她的嘴,太過苦澀的情緒,逼得她幾乎就要啜泣出聲。淚眼模糊中,她伸手搗住了唇,雖然壓住了哽咽,卻還是止不住心痛。
冷靜!冷靜下來!
她顫抖的閉上雙眼,試圖鎮定下來,但淚水仍舊放肆決堤,恣意奔流,根本無法停住。
「如果要殺人,你的動作,就必須更快一些。」牡丹驚愕不已,匆匆睜開眼,才發現黑仲明不知在何時,已經醒了過來。那雙深幽的黑眸,正在注視著她。
或許,他根本沒睡。
這個男人,早就洞悉了一切。
牡丹突然醒悟過來。
他早就知道,夫人來找她,是要求她做什麼。
但是,他還是回來了,甚至走進房間,與她睡在同一張床上,靜靜等待著她動手。
在她慌亂的注視下,黑仲明坐起身來。
「不要動!」她試圖喝阻他,但軟弱的哽咽和漫流的淚水,讓她的警告,根本起不了半點作用。
她只能慌亂的、淚流滿面的,看著黑仲明起身。她手里的匕首,仍然貼在他的頸項上,但她就是無法下手,甚至在他起身時,害怕割傷他,反倒順勢而起,任由他坐了起來。
「你要殺人,就得快狠準。」他在黑暗中,冷靜的看著她,語音沙啞。「不過,如果你要殺的人是我,你只要開口,就行了。」他抬起手來。
「住手!」他沒有停手。但是,他伸出的手,不是握住她抓著匕首、震顫不停的手,反而是越過致命的武器,溫柔的撫上她淚濕的臉,用拇指拭去那些淚。
「牡丹。些。」那手指熱燙而溫柔,而那低啞的嗓音,就在黑暗之中,包圍著她,纏繞著她。
她的心,因那聲叫喚,輕輕顫抖著。
她顫抖著,試圖撥開那只大手,一邊顫聲辯駁著。
「我不是牡丹,我是清風!」「不,你不是。你已經不是清風了,永遠也不可能再是。」黑仲明不肯放手,撫著她淚濕的小臉,啞聲宣布。「你是牡丹,我的牡丹。」「我不是!」她憤怒的哭喊,激動的否認。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過多的痛苦,逼迫著她。她掙扎哭喊著,氣憤的用左手狂亂的打著他,他卻不肯退開,只是用雙手捧起她的臉,無限溫柔的湊向她。
「那就動手吧。」他捧著淚水潰堤、崩潰顫抖的她,吻著她的唇,貼在她唇上,輕聲說著。「我的江山不能給你,但我的命可以。」因為他突然的移動,銳利的匕首,在他的頸問劃出了一道淺淺的血痕。但是,他絲毫不在乎,仍捧著她的臉,嘎啞的開口。
「你要,就拿去。」看著那雙炯炯有神的黑瞳,牡丹心痛不已。
她知道,他是認真的。如果她想要,他就會把命給她,他根本就沒有睡著,卻躺在那里,任她對著他舉起了刀。
「阻止我啊!」她氣急敗壞,狂亂的吼著︰
「你這個可惡的瘋子,為什ど不阻止我?我要殺你啊!你不懂嗎?」黑仲明看著她,平靜的再度說道︰「我說了,你要我的命,我隨時都能給你。」「你這個瘋子、瘋子……」她淚眼蒙朧,仰望著他,悲一睫的咒罵著,怒聲重復。「我會殺了你的,我會的……我會的……」只是,不論她說得再多遍,她手中的匕首,還是劃不下去。
天啊!
牡丹顫抖著。
她知道,自己還是可以殺了他。只要她用力,用匕首抹斷他的頸動脈,他很快就會斷氣了。
他也知道這一點,但是他根本就不阻止她,只是堅定的看著她,愛憐的捧著她的小臉。
那麼多的痛、那麼多的溫柔、那麼多的愛恨情仇,都在牡丹的心中翻攪著、糾結著。
「為什麼?」她粉唇顫抖著,困惑又痛苦。
為什麼?你為什麼不阻止我?」黑仲明凝望著她,在月光之下,撫過她水氣氤氳的眼、她的眉、她的唇,悄聲開口。
「你還不知道嗎?」她的心,驀地一顫。
他眼里的情緒,教牡丹格外惶恐。她倉皇的發現,她不想知道答案。她不敢知道。她不能知道!
可是,黑仲明已經開口了。
「因為你夠勇敢,因為你夠堅強,因為我需要你--」「不!」害怕听到最後的答案,她驚慌失措的退開,急著想跳下床,在尚未听見答案前,快快的逃離。她甚至顧不得手里的武器。
在混亂之中,匕首掉落在地毯上。黑仲明像是早就料到她一定會退縮,在她稍微有動作前,就閃電般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
「放開我!我不想知道了!放手!」牡丹絕望的掙扎著,心慌意亂的想抽回手,但黑仲明的箝制就像鋼鐵一般頑強,她無論如何都掙月兌不開。
他望著她,罔顧她的掙扎,一字一句的說。
「因為我愛你。」瞬間,她停止了掙扎,只能震懾的,怔怔望著他。淚水,再度泉涌。這是她預料之中的答案。
她早就知道了,卻還妄想逃避。
「不,你不愛我!你不愛!」她哭泣著,對著他咆哮,但他依然將她堅定的拉回床上。
「放開我--黑仲明,你放手……」任憑她再怎麼用力槌打、掙扎著,黑仲明就是不放手,只是緊抱著她,在她耳畔,輕聲重復。
「我愛你。」「不!」她不斷哭泣著,無法抵抗那低沉的告白,從她的耳畔竄入了胸口,烙印在她心上。
這不是真的。
他不可能會愛她,這只是他的謊言,是他想要她臣服的天大謊話。
她一次又一次,反復的說服自己,然而黑仲明頸間的血痕沾到了她臉上,她感覺得到鮮血的溫熱。
他是以性命來做賭注,清清楚楚的讓她知道,為什麼他明明知道她準備要殺他,卻仍舊走進房里,仍舊上了床,仍舊睡在她的身旁,甚至仍舊將她擁入懷中,貼近那個最接近他心口的位置。
「我愛你。」他緊擁著她,口氣堅定.「而且你也愛我,否則,你不會下不了手。」「不……我不愛你、我不愛你……」牡丹在那溫暖強壯的懷抱中,泣不成聲的哭著否認,可是她心中辛苦築起的高牆,卻早已因為他說的一言一語,逐漸崩裂倒塌。
「你愛我。」他堅定的開口,重復道。
「我不愛你!」牡丹推開他,揮手打他。
「我不愛!不愛、不愛……她甚至甩了他一巴掌,瘋狂的槌打著他的胸膛,但是他始終沒有閃開,甚至沒有阻止她,只是跪坐在她面前,撫著她的臉,一再的開口逼迫著她,要她親口承認。
「承認吧,告訴我,你愛我。」「我恨你!」另一個巴掌,甩在他的臉上。
黑仲明猛地伸出手,將牡丹拉回懷中,熱烈擁吻著她,貼著她顫抖的唇說︰「你愛我。」她不能,也不想愛他。
黑豹沒有心。
人們這麼說,但是,她知道他有。
他只讓她一個人窺見了,掩藏在冷漠面具之後,那個真正的他。她知道他會受傷,知道他多麼痛恨父親,知道他有多麼氣憤母親拋棄他,知道他的憤怒、嘲諷,只是為了掩飾他的痛苦。
他野蠻、狂妄、自大,心機深沈,但是他卻把他的心、他的命,毫無遮掩的攤在她面前。
我愛你。
他一次又一次,堅定的重復著。
我的江山不能給你,但我的命可以。
即使她搗住了雙耳,閉上了眼楮,卻仍擋不住他所說出口的字字句句。
你要,說拿去。
淚水漫過她的臉,浸濕了他的肩頭。
黑仲明緊緊擁著她,肌肉緊繃,壓抑的、沙啞的承認。「我不能給你幸福平安的生活,我也不能給你自由,我能給你的,只有我的命,跟著我,只有無止盡的暗殺,跟永遠數不盡的敵人。
但是,我愛你,你可以否認一切,卻不能否認這個。」她的心,好痛好痛。
黑仲明再次開口。
「我知道你愛我,承認它,我需要你,需要听到你說出口。」牡丹痛哭失聲,崩潰在他溫暖強壯的懷中,再也無法否認,自己的一顆心,早已淪陷在這個野蠻可惡的男人手中。
「說吧,說你愛我。」他低啞的語音,有些不穩,幾近懇求。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她跪坐在床上,痛苦嗚咽著。「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能放了我?」他微微退開,撫著她的小臉,抹去了她的淚,筆直的望進她的眼里。「因為我是你的,就像,你注定要成為我的。」這句話,如同宣誓。
她閉上雙眼,將他深情的面容刻印在腦海中。
他所說的每句話,都抹滅了她內心之中,所有對抗他的念頭。
牡丹顫抖著,感覺到他靠近,欺上她的唇摩拿著,要求著。
「告訴我。」她哽咽著,感覺到他的溫暖、他的懷抱。那一瞬間,她知道,他說得沒錯,她早已不是清風,她永遠都不可能再回去當她的清風。她已經是他的牡丹了。睜開眼.她透過氤氳的淚,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我……」她粉唇輕顫,哈啞的開口承認。
「我愛你……」剎那間,那高大的身軀竄過一陣顫抖,黑仲明的雙瞳如火炬般明亮。他開口說了一句,她原本以為永遠不可能听到他說的話。
「謝謝你。」那低沈沙啞、飽含情感的言語,讓她再次淚如泉涌。
粗糙的大手,用最輕柔的力道,徐徐擦抹去她滿臉的淚。他仔細的,不放過任何一滴淚,耐心的為她抹去那些溫熱的淚滴。
牡丹透過淚眼,仰起頭來,輕顫著注視他。
她不再迷惘,她的心早已選擇了,縱然那個選擇痛楚得像是要撕裂她的靈魂。
她還是選擇了他。
冰冷的小手,輕輕顫抖著,伸向黑仲明黝黑的俊臉,模索著他額上板她攻擊時,指甲所留下的紅色傷痕,她打得太用力了,他臉上的每一道傷痕,都深得見血。
黑伸且月一動也不動,任憑她輕撫著那些新傷。
她的指尖沾了他的血,她看著那些血,有些不知所措,但身子里的本能卻催逼她,自然而然在床上半跪起身,雙手捧住他的臉,再以軟潤的唇,貼上他的傷口,以舌尖逐一舌忝去那些血跡。
溫暖潤濕的舌,輕舌忝著黑仲明,她的動作是那麼自然,原始得就像是一只母獸,正溫柔的在舌忝著自己心愛的伴侶。
而後,她的唇,輕輕的,顫抖著,落在他的唇上。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吻他。
起初這個吻很溫柔,但是他們都貪婪的想要更多更多,覺得這樣的溫柔還不夠,于是黑仲明低吼著,在她攀緊他的同時,也用力抱住她,加深了這個吻。
她的舌羞怯的、嘗試的,探入他口中,讓高大的身軀戰栗著。當她的舌尖溜滑過他粗糙的舌,懶懶摩擦的時候,那強烈的快感,讓兩人同時發出模糊的申吟。
當他奪回主控權,化為攻擊那一方,熟練的掠奪她口中的甜蜜時,她喘息著迎合,急切的小手,扯開他的衣襟,笨拙的撫模著他結實的胸膛。
她再也不需要壓抑、否認對他深切的渴求。
她已經承認了。
她愛他。
她要他。
不論他是多麼邪惡、多麼危險的男人,甚至還是她的敵人,但偏偏她就是無可救藥的,深深愛上了他。那些恩或怨、愛或恨,忠誠或背叛,都變得不再重要,她分崩離析的世界里,只剩下他的存在。
火焚般的,無情的燒灼著牡丹。她低泣的胡亂撕扯他身上的衣服,在此時此刻,只想縱容,用全身去感覺他的存在。
黑仲明的吻,順著她的頸項蜿蜓而下,以熱燙的唇舌,在她的頸間、喉嚨、鎖骨,用力的吸吮著,直到白女敕的肌膚上都留下他的痕跡。
強而有力的大手,迫不及待的撕裂那些礙事的衣裳,很快的讓彼此都變得赤果。當粗糙摩擦著細致時,他們同聲喘息。
窗外,天光微亮。
牡丹還沒睜開眼,就感覺得到黑仲明正在看她。
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了。與他同房的這般日子,她時常在清晨,感覺到他的視線,就仿佛是他無聲的注視,將她從睡夢中喚醒。
以往,她不敢睜開眼楮,更不敢面對他的視線,所以她總是裝睡,緊閉著雙眼,直到他下床離去。
直到今天,她終于能夠睜開雙眼,迎向他的視線。
黑仲明臉上的表情溫柔得讓她詫異。原來,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是以這種表情在注視著她。
發現她睜開眼時,他微微一笑,伸手輕撫著她的臉。
「早。」一陣羞抱,突然涌上心頭。她只覺得雙頰燙紅,羞得不敢注視他,只能匆匆的轉開視線。
黑伸明輕輕的,將她的小臉轉了回來。
「為什麼不看我?」他啞聲問著。
牡丹的臉兒變得更嬌紅。她看著那張俊臉,輕咬著唇,沒有勇氣告訴他,只要看著他,就會讓她想起昨晚恣情的歡愛。
很難想象,這麼霸道的男人也會那麼的溫柔。
昨夜第二次歡愛,他慵懶的、虔誠的,吻遍她的全身,不再狂亂、不再粗暴,他的溫柔讓她的心幾乎就要融化。
這是黑仲明不為人知的一面,他深藏的溫柔,只會展顯在他一生一世的伴侶面前。
粗糙的手,輕輕劃過她嬌女敕的紅唇。
「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他無限輕柔的,徐聲告訴她,深幽的黑眸里有著濃濃的嚴肅。
「什麼事?」她有些警覺。
黑仲明將她抱進懷里,用所有的力量,支撐著懷里這嬌小的女人。雖然,她看似脆弱,但是他知道,她其實有多麼堅強。
「這件事情跟你有關。」他低下頭來,吻了吻她的發,用慎重的語氣說道︰「也跟金家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