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藤、老樹、昏鴉。
還有一間快要頹圮的破客棧。
寫著「客棧」兩字的木頭招牌只剩下一根麻繩吊著,滾著黃沙的風兒吹來,撞著快要月兌落的門板,叩呀叩地,像極了和尚在敲木魚的聲音。
這客棧怎麼看都不像可以吃到美味烤肉的地方,卻剛好是貨主約好的交貨地點,風沙沙地吹,雖然頭頂上的太陽毒辣得很,可是這四周的氣氛卻是非常詭譎陰森。
「這兒真的會有人來嗎?」滕挽兒不敢置信地問,「我會不會是記錯地方了?誰會約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交貨呀?」
「你不必擔心,對方已經到了。」
滕挽兒眨眨美眸,她還以為方圓幾十里之內只有他們兩個人呢!原本替他們駕車的護衛,在三里之外就被敖闕風給支開了!
她心里覺得奇怪,既然他決定要搶劫,人多不是比較好辦事嗎?
他們穿過兩片已經不能算是門的木板,走進了客棧里面,敖闕風銳利的眸光掃了屋內一遍,滾滾黃沙穿過破窗子卷進來,在這種地方,就算有人曾經留過足跡,大概不消幾個時辰就會被沙給掩蓋住了吧!
「出來吧!我知道你已經來了。」敖闕風對著空氣說道,幽沉的嗓音憑借著內力,在客棧之中回聲久久不絕。
二樓東邊廂房的門忽然敞開來,一縷美麗的身影緩步而出,而她的身後跟著一個連滕挽兒都認識的熟人。
是紫鎖!
而那美麗的倩影則是在萬春閣里被尊為花魁的金縈,她揚起一抹淺淺的微笑,往下俯瞰著敖闕風。
「風爺,你看到我的出現,似乎一點也不訝異。」
「不,我心里確實有點訝異,但卻也不是太驚訝,因為我知道堡里一定有內奸,要不,挽兒不會中毒,她這妮子並不是笨到誰都會相信,只有熟人能夠讓她徹底松了心防。」
咦?他替她說話耶!滕挽兒驚喜地瞪圓美眸,她有那麼聰明嗎?想想還真是不好意思呢!
「你不佩服我嗎?敖家堡找了幾十年的龍麟刀,最後是被我找到了,你不應該覺得我很厲害嗎?」金縈故意避開任何有關滕挽兒的話語,這妮子竟然沒死,是她唯一的失策。
敖闕風冷笑了聲,把木盒從滕挽兒的手里取餅來,擱在客棧央心一張搖搖欲倒的桌子上,「既然是你找到這把刀的,那我就把它送你吧!現在的敖家堡已經不需要這件不祥之物了。」
「不!」金縈嬌喝了聲,「我花了那麼多心血,才讓你找到這里來,想讓你承認我,我努力了那麼多年,難道你看不見我是多麼愛——」
從安排紫鎖進敖家堡,到尋著了龍麟刀,一步又一步的策畫,就是為了讓他承認她的聰明才智,可是卻沒料到才短短的幾天功夫,他竟然愛上了像滕挽兒那種愚笨的丫頭,還想娶她為妻!
「你確實聰明,卻太多慮了。」說話的同時,噙在他唇畔的冷然笑意絲毫不減,「這把龍麟刀在交到滕家鏢局之前,就已經轉手過幾次,你存心留下線索讓我派人去查,金縈,你究竟想對我證明什麼呢?」
「我要跟你斗智,要證明我能成為你的妻子,證明我能當好敖家堡的堡主夫人!」
金縈的嬌嗓一落,客棧一瞬間變得非常安靜,她看見滕挽兒眨著美眸,似乎對眼前的狀況有點不明白,她拉了拉敖闕風的袍袖,要他幫忙解釋一下,看見眼前的景況,她不禁苦笑。
「你怎麼可能愛上她呢?連我都不懂你的心了,她能懂嗎?」她轉頭對滕挽兒說道︰「滕姑娘,像你這麼單純的女孩,怎麼可能待在他的身邊不被傷害呢?勸你及早離開,免得被傷害了。」
「他怎麼會害我呢?」滕挽兒迷惑地眨眨美眸,轉頭向敖闕風問道︰「你會害我嗎?你會怎麼害我呢?把我大卸八塊,丟到河里去喂魚嗎?」
「我不會。」敖闕風很努力地忍住大笑的沖動,眼角余光瞥見金縈秀麗的容顏沉了下來,似乎覺得自己被耍弄了。
「闕風大哥說不會害我。」得到滿意的答復之後,滕挽兒很高興地回頭對金縈說道。
「你是傻瓜嗎?」金縈冷笑,看著滕挽兒的眼光,彷佛在看著一個痴傻的人,有些同情,有些輕視,「他說不會害你,你就真的相信了?」
敖闕風的臉色一瞬間沉了下來,雖然自己經常逗弄像少了根筋般的滕挽兒,覺得她嬌憨的樣子很可愛,但他卻受不了她被用冷蔑的眼光看待。
滕挽兒察覺到身旁的男人燃起了怒氣,心里覺得有點奇怪,不知道他為何而怒,小手扯了扯他的袍袖,沖著他嫣然一笑。
「這位姑娘不相信你是好人沒關系,我相信就好了,你不要生氣嘛!」她不知道自己誤會了真正的原因,迭聲安撫道。
「你真的知道他是什麼樣的男人嗎?你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麼嗎?」心里的妒恨幾乎讓金縈紅了眼。
「我不知道。」滕挽兒直截了當的回答讓金縈愣了一下。她圓圓的臉兒漾滿了可掬的笑容,「你都知道別人心里在想什麼嗎?好厲害喔!我都不知道耶!不只闕風大哥心里在想什麼我不懂,所有人心里在什麼,我都不知道呀!」
沒想到自己會得到這種回答,金縈氣急敗壞地吼道︰「你……你在跟我裝傻嗎?你到底是真傻,還是——」
「你嘴巴最好放干淨一點,別再讓我听到你說她一句壞話。」敖闕風瞇細銳眸,直勾勾地盯著她,一抹幾近殺意的光芒從他的眸底一閃而逝。
滕挽兒遲鈍到沒嗅出氛圍之中彌漫著濃濃的殺氣,聳了聳縴肩,對著紫鎖笑道︰「不知道別人心里在想什麼,如果想知道的話,直接問他不就好了嗎?你想知道闕風大哥現在心里在想什麼,問他就好了呀!」
說完,她揚眸看著敖闕風,「你會說嗎?如果我想知道你現在心里在想什麼,你會告訴我嗎?」
「我在想……」他斂眸注視著那張圓女敕小臉的眸光,溫柔得宛如四月的春風,有著涼風也吹不散的暖意。
「我在想等事情辦完之後,帶你去吃最好吃的烤肉,還要讓你喝馬女乃酒,那酒雖烈,可是甜甜的很好喝,你會喜歡的。」
「可是我不會喝酒,喝了就怕會亂性子。」滕挽兒用力地搖著小腦袋,可是又忍不住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
對于好吃的東西,她向來沒有抵抗能力的。
他說甜甜的很好喝,哇!怎麼辦?她現在就好想喝喔!
「酒後亂性沒關系,我不介意被你撲倒。」他笑著環住她縴細的膀子,愛煞了看她垂涎三尺的可愛模樣。
「我怎麼可能撲倒你呢?你的武功明明比我強多了!」
「放心,撲倒這種事情,跟武功高不高強一點關系都沒有。」或許有一點關系吧!但是他絕對會很好心地讓她撲倒,
金縈看著敖闕風溫柔的笑臉,徹徹底底地愣住了。
一直以來,如風般不羈,教人捉模不透心思的敖闕風,其實,心里想的事情竟有若尋常人,就像一般最普通的男人,離不開凡塵俗世的七情六欲!
明明就如此簡單,但不只是她,許多想要他關愛的女子,卻全都沒猜到,最後,竟然是由一個傻得令人生氣的丫頭親口從他嘴里套出來!
「你已經不是我愛的那個男人,你不是他!」一抹冷媚的微笑泛上金縈的唇畔,「你們不會有命可以走出這間客棧,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拿走,就算那已經不是我想要的東西!」
敖闕風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什麼,自始至終,這個聰明的女人從沒看清楚過他,他唇邊揚起的笑痕比她更冷,「憑你的武功絕對贏不了我,如果你想仰仗外面那些伏兵,那我勸你打消念頭,我已經早一步派護衛去通知臥佛他們動手,只怕現在應該會有結果了吧!」
「如果,我和你一樣聰明,你想,我會只留一條退路嗎?」話才說完,一直在旁邊靜默不語的紫鎖拉下門邊垂落的長繩,突然間,客棧大堂的地板開了個大洞,滕挽兒站不住腳,將敖闕風跟著一把拉進了地洞里。
金縈看著洞口迅速地封閉,巧笑嫣然,對于眼前的緒果相當滿意。
「這地道里機關重重,而且伸手不見五指,是以前的客棧老板用來對付江洋大盜的利器,風爺,就算你的武功能護住自己,能護得了那丫頭嗎?只怕是不行吧!」
當敖闕風護著滕挽兒月兌出地道時,已經是一個時辰以後的事情了!
地道的出口位于滿是黃沙的漠原之中,他們從沙堆里鑽出來,幾乎成了兩尊土人兒。
滕挽兒毫發無傷,但敖闕風身上所沾的沙子很快就被淌出的鮮血給染赤,雖然他的內力足以在黑暗中听物,可是在萬箭齊發的機關伺候之下,他也只能讓自己受傷好保護懷里的可人兒。
「來人……快來人救命啊!」滕挽兒試圖背起就快要陷入昏迷的敖闕風,他渾身都是大大小小的割傷,還有一根利箭穿進了他的肩胛,再不來人救他,他只怕就要活不成了!
她想到臥佛爺爺就在附近,剛才他說過,敖家堡的人一定就在附近,找到他們只是遲早的問題。
這時,一陣馬蹄揚塵而來,滕挽兒瞇細眼楮,試圖在風沙之中看清楚來人,希望是臥佛爺爺他們,希望是救兵來了!
滕耀沒料到自己會在半路見到親妹,他與老二勒住坐騎,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一張小臉都是沙塵,臉頰上還掛著幾行淚。
「挽兒!」滕耀躍下馬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小妹從男人的身邊拉開,保護的意味十足。
「大哥?二哥?」滕挽兒沒想到自己會在這里見到親人,一時之間淚水滾滾而落,「你們來了就好,快點,快點救他啦!」
「為什麼要救他?這個男人將你擄走,死有余辜。」滕耀冷哼了聲,「跟我們回去吧!爹娘都很擔心你。」
「不要!我不要走!大哥,他受傷了,我要陪在他身邊,求你,讓我陪在他身邊,好不好?」
「不要傻了,挽兒,他是劫走鏢貨,也將你一起綁架的壞人,大哥沒要幾個兄弟找他算賬就已經夠仁慈了,怎麼可能讓你還留在他身邊?」
「可是他沒有對我不好啊!他喜歡我的,他是喜歡我的!他是為了我才受傷的,大哥……」
滕挽兒見兄長一臉冷竣無動于衷,只好再苦苦哀求,「那……那至少讓我待到他醒過來為止,如果他醒了沒見到我,會生氣我沒道義,棄他于不顧,大哥,求求你,挽兒要留下來啦!」
「大哥不管這麼多,你出來那麼久,一點消息也沒有,我現在要先帶你回家,讓爹娘放心,」
「可是……」
「可是什麼?如果這個男人足夠喜歡你的話,他會自己來找你。」
「那如果他不來呢?」
「滕挽兒,你有一點志氣好不好?咱們滕家人好歹也是名門世家,怎麼會出你這個沒骨氣的妮子?」
「可是大哥又不是他,你怎麼知道他會不會來找我?而且他現在傷得那麼重,如果沒有人照顧他,傷勢變嚴重了怎麼辦?」說到最後,她哽咽了起來,一雙淚汪汪的美眸不舍地盯著躺在皮榻上的男人。
這時,滕榮見到了遠方滾起漫漫沙塵,應該是有一票人往這里接近,「大哥,有人來了。」
「堡主!挽兒姑娘!」臥佛洪亮的嗓音在風沙之中絲毫沒被減損。
「臥佛爺爺!是臥佛爺爺!」她欣喜地大叫。
一听到這如洪鐘般的嗓音,滕耀知道來人的內力不弱,為免夜長夢多,他將挽兒丟上馬背,自己也跟著翻身上馬,「現在他的人馬來救他了,你應該可以放心了吧!就算他的傷勢再加重幾分,還是死不了,走了,趁早出發,可以趕得上邊防關門的時辰。」
「我不要走!大哥,你放我下來啦!大哥——」滕挽兒大叫著,一串串淚珠撲簌滾落,悲傷的語氣教人听了就揪心。
看她哭成淚人兒的模樣,滕耀覺得自己好像成了沒心沒肝的壞人,存心拆散他們這對苦命鴛鴦,但是他管不了這麼多了。
「駕」地一聲,滕家兩兄弟策馬離去,避開了敖家堡來人的方向,先往北走後,再拐彎回邊防關口,他們的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將親妹帶回家去讓爹娘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