瑀希站到阿秋嬸身邊,放下醫藥箱、拿出听診器,裝模作樣替她診療一番,「阿秋嬸,你最近有沒有失眠,夜里醒來就不太容易入睡的問題?」
「有,醫生說我自律神經失調,吃藥也沒效。」
瑀希同理心地點點頭,又問︰「那有沒有肩痛耳鳴的癥狀?」
「有,鄭醫生好厲害,一下子就知道,醫生說是五十肩。」多數女人都會犯的毛病。
他拍拍她的肩膀說︰「阿秋嬸,你必須養成運動的習慣了。」
「有啊,我每天打掃家里,走來走去、很累欸。」
「勞動和運動不一樣。如果可以的話,你去報名一些活動中心的運動班,不然耳鳴、幻听、幻覺的情況會越來越嚴重,我們的肩膀脖子處有很多神經,壓迫到不同的神經、會出現不同的癥狀,就像你剛才看見杯子飄在半空中那樣,而且會嚴重干擾睡眠品質。」
「所以我看到杯子……是因為……」
瑀希臉上沒有半點玩笑的意思,他點頭,「你再不改善運動習慣,以後听到、看到的東西會越來越離譜,有許多婦人因為這樣,以為自己卡到陰,其實簡單說,就是壓迫到神經。」
「知道了,回去後,我馬上叫我女兒幫我查查附近哪邊有人在學瑜珈。」
「這樣很好。」
「謝謝鄭醫生,我以前還以為痛一痛就過去了,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別客氣,我也要謝謝你的大白柚。」
「那我先回去了,鄭醫生,謝謝哦。」阿秋嬸一面點頭一面道謝,瑀希一路把她送到門口之後,轉過身、吁口氣,不苟同地看淽瀟一眼。
淽瀟知道錯了,吐吐舌頭道︰「阿秋嬸真的有生病哦。」
他兩手橫胸,定定看她,不回答。
她轉移注意力,笑說︰「柚子皮別丟掉,剝下來、曬曬太陽,干了以後,等到冬天、燒炭取暖時,把柚子皮剪一小塊放在爐子上,整個房間會充滿柚子的香氣哦。」
他還是沒理她,眼楮眨也不眨,沉默。
唉,還真是個意志堅定的人,淽瀟走到他身邊,勾住他的手、歪著頭貼在他的手臂上,以前沒對人撒過嬌的,當鬼之後,在他的身邊,越撒越順手。
所以嘍,只要給一個暖男、一個溫柔的環境,就算女人有再多的稜角,也會慢慢磨成圓潤珍珠。
「不要這麼嚴肅嘛,我知道錯了,保證,以後再也不會了。」她舉起三根手指,討好地對他發誓。
瑀希這才點點頭、放過她,坐回長廊,拿起桂花釀。
他不喜歡甜的料,但被她喂過幾次後,竟也習慣並且喜歡上這個味道。
淽瀟快步跟到他身邊,緊緊靠著他,「你什麼時候發現自己能看得見鬼的?」
「醫學院的第一堂解剖課時,我發現教室里除了教授、同學,還有一整排鬼魂,盯著我們解剖自己的大體。」
「真的假的,你有沒有嚇得手軟腳軟?」
「前面那幾堂課,是我當學生以來,表現最差的幾堂課。後來我學會在解剖大體之前,在心底默默地對大體老師說︰謝謝你們的奉獻,讓世間有更多的人可以得救。」
再然後,他表現得越來越好,不負爸爸的期望,以第一名的優異成績畢業,許多大醫院想收他,他卻選擇進爸爸的醫院,爸爸因為他放棄更好的未來與成就而感動無比,重點是,爸爸始終相信,他一心一意想念的是生化科技。
一個為了孝順長輩、放棄自己所欲的好兒子,哪個父親能不加倍看重?
「你會因此對生命有不同看法嗎?」
「有。」他點頭回答,「我尊重生命,不管什麼樣的情況,能夠活下去,都別放棄。」
望著他,淽瀟偏著頭想,他是在鼓吹她回去?
假期接近尾巴,眼看上班的日期快到了,淽瀟黏瑀希黏得更緊。
白天,他在客廳里,她再想睡,也會硬瞠著眼坐在他身邊,然後一個不小心入睡;夜里,他睡著,她便悄悄溜進他的被子里,和他同床共枕。
她始終以為他不知道自己有多過分,而他從不說破自己知道她有多過分。
至于瑀希,經常在淽瀟入睡的時候對她親昵,他抱她,雖然一片冰涼,但可以感受她在自己胸懷間的愜意,他親親她的額、她的頰,明知道沒有意義,他還是樂此不疲,因為唇間傳來的淡淡涼意,會讓他心跳迭起。
他像情竇初開的小伙子,趁著她無知覺,偷偷用手指描繪她的五官,偷偷握住她的手心,並且暗自欣喜。雖然他很清楚這是偷來的幸福,很快,她將不再屬于自己,可他就是無法阻止自己的偷竊行徑。
淽瀟的精神好得驚人,她從太陽剛下山,就開始在廚房里忙。
一個人加一個鬼能吃多少東西?何況她只能聞香,但她硬是把所有的食材全搬到桌面上,洗、切、整、配菜,不曉得的人,還以為她是哪來的大蔚師。
看著她忙碌的身影,瑀希嘴角的笑意不停,她是少數現代都會女子中擅長廚藝的。
「你喜歡做菜?」瑀希問。
「不喜歡。」
「可是你的技術很純熟。」
「我經常做菜,在我媽媽還沒下班之前。」那時她老是幻想,一桌好菜能換到媽媽幾句獎勵,但事實是,她只能換到叔叔的贊美和大姐的笑臉。
「外婆教你的?」
「對,外婆會做的菜很多,外公是個幸福男人。」
他同意,因為現在他也感受到她外公的幸福。
她突然轉頭,笑望他,「你覺不覺得我像童話里的田螺姑娘?」
「田螺姑娘?我不看童話的,怎樣的故事?」
她一面做菜、一面講故事,「一個農夫撿了個田螺,在水缸里養三年,有天他從田里下工回家,發現菜已經煮好、屋子也整理好,一次兩次三次,他越來越好奇,想探查究竟,這些事到底是誰做的,于是躲在牆外偷看。
「他發現水缸里的田螺變成一個大姑娘,大姑娘為他洗衣燒飯、整理家務,他又驚又喜,搶到屋子里,大姑娘才告訴他,她是田螺精變的,感謝農夫救她、養她,她是來報恩的。」
瑀希笑道︰「那我比起農夫賺大了,才養你一個月,就有滿桌好菜可以下肚。」
「故事最後……」?!瀟的話沒說完,門鈴響起,瑀希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誰來了?」
望著他的背影,淽瀟聳聳肩,自言自語道︰「故事最後,農夫娶了田螺姑娘,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可惜……我沒有她的好運。」搖頭、嘆息,她又喃喃自語說︰「再半個小時,就能吃飯。」
打起精神,做菜最難的是洗整,下鍋就是小事了,雞湯已經熬上,蒸鍋里的菜也上了火,剩下的,都是小事。
這時候,她還不知道半個小時後的飯桌邊,沒有自己的位置。
瑀希轉身走出客廳,出門就發現兩部汽車停在院子外面,而瑀華領著一票醫院里的同事笑咪咪地站在大門外。「大哥,快開門!」
瑀希皺眉,「你們怎麼來了?」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邀請好朋友來幫你慶祝啊!」
瑀希看一眼站在弟弟身邊的同事,來了三個人,有平日和瑀希、瑀華交情好的盧達文、陳禮祥以及張鈺湘,他們手里拿著禮物、蛋糕和紅酒,笑逐顏開地對他揮手。苦笑,這時候他不能把人趕出門。
瑀希說︰「先進來吧。」
進屋後,盧達文四下張望,「這間屋子蓋得很有特色。」
「是啊,很少看見這種日式的建築了。」張禮祥接話。
「打個商量吧,你什麼時候不想租了,通知我一聲,我要租下來。」張鈺湘笑著把紅酒和禮物放到桌面上。
「可以的話,不如瑀希讓出一個房間給鈺湘,當二房東。」盧達文起哄說。
瑀希沒回答,只說道︰「你們先坐,我進廚房準備晚飯。」
「這麼好,有晚飯可以吃?」張禮祥說。
「我哥是新好男人,做菜難不倒他,誰嫁給他,誰的命好。」瑀華曖昧地瞥張鈺湘一眼,惹得她臉紅不已。
他改變主意了,以前希望大哥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線、反抗爸爸,他相信團結力量大,相信兄弟同心、其利斷金,早晚能將爸爸的「扭曲觀念」扳正。
但現在他認為,如果大哥順利娶張鈺湘的話,那麼自己沒娶醫生,爸肯定不會遺憾得太厲害,所以為了自己、犧牲兄弟,也是無可奈何的選擇,誰讓大哥「乖」嘛!
瑀希不理會瑀華的挑釁,他急著進廚房通知淽瀟,沒想到瑀華跟著瑀希的**後面進來。
幸好發生過阿秋嬸的「撞鬼事件」,這次淽瀟乖覺,一听見客廳里的喧鬧聲,立刻熄掉爐火、放下鏟子,乖乖地坐在流理台上。
「大哥,我听說了。」一進廚房,瑀華收起嬉皮笑臉,認真對他說話。
「听說什麼?」他看一眼流理台上的淽瀟,她正笑眼眯眯地看著他們談八卦。「你順從爸爸的心意,和前女友分手,換到爸爸給的一個月假期。」
「媽媽告訴你的?」
「不然呢?你以為爸有這麼好心?」
「爸會不會這麼好心我不知道,但我確定,你曉得有這條管道的話,肯定會去交個爸爸看不順眼的女人,然後‘斷然’分手,換一個月休假。」知弟莫若兄,瑀希很清楚他會怎麼搞。
瑀華用兩只食指點了點大哥,說︰「你懂我。」
瑀希攤手、聳肩,接下這個贊美。
「不過,我也懂大哥。說實話吧,那位前女友是真還是假?如果是真的,肯定幾百年前就和你分手,你那一事過境遷的事件和爸爸談條件,對不對?」
璃希笑而不語。
盯住扮哥的表情,瑀華嘆道︰「大哥,你的乖巧,真的讓人毛骨悚然。」
啪一聲電鍋跳起來,瑀華轉頭看一眼,桌上已經擺了四個菜,電鍋里面有、爐子上面也有湯在滾著,他偏著頭道︰「你是未卜先知嗎?算準我會來幫你慶生?」
「誰說要慶生的?」
「不然呢?沒事弄這麼多好料!」
「我只是想給這次的假期劃下完美句點。」他說實話。
瑀華卻當成屁話,動手掐一塊蘆筍放進嘴里,嚼兩下,眼楮瞪大,「大哥,你是天才,做菜的功力又進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