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整齊繞著床台排列、但已燃盡的白蠟蠋,還有血液從死者身上或往下流淌、或噴濺四周。滿地滿牆的血跡,畫面如此沖擊人心,尤其死者穿著大紅衣裙,腳上套著大紅高跟鞋,血液在她衣上染出片片深紅,更令人毛骨悚然。
邵海晴走進死者房間,掃了眼房里裝潢擺設,如一般女子的房間無異,該有的家具、女生愛用的瓶瓶罐罐、穿衣鏡等,樣樣俱全。
她仍是不戴口罩,直接打開相驗包,把相機取出放口袋里。她拉上手套,接著在死者眼里滴了縮瞳劑,起身時,她不急著驗尸,只問︰「檢察官還沒到?」
派出所的小組長應聲︰「還沒看到人。」
她輕蹙眉,未答聲。她是從殯儀館回地檢署的途中接到相驗電話,既然她接到通知了,表示外勤檢察官一定也知道,應該等會就到。
她看著采證的警方和監識人員四處走動查看。死者的死狀甚慘,詭異的是地面那一排繞著床台的白蠟燭;凶手殺人之前,還點蠟燭的用意在哪?是一種悼念?還是有何特殊意義?
拿出相機,她拍下那些蠟燭、血跡型態、還有落在地面的尖刀。那刀面滿是血跡,應是凶刀,可墜下的方向與角度……
「怎麼會有人死得這麼慘?全身都是傷,不知道被砍了幾刀。」不知哪個警員還是監識科的隨口說了句。
「血流成這樣,居然沒留下腳印,凶手怎麼離開的?」
「可能有清理過現場。」
「不對。這樣刀子怎麼可能不帶走?」
「也許是自殺啊。」
「自殺?自殺的刀痕不會這麼亂吧?這看起來像是被亂刀砍死的。」
邵海晴沒加入討論,只盯著梳妝台的鏡子;鏡里一角映入監識人員正拿著無菌尖銳刀片,將牆面干燥血跡刮入藥包的身影。她稍挪目光,看見有張小圓桌,桌上擺著一個……那東西的形狀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收了相機,人走過去,不經意踢到什麼,眼一垂,才發現圓桌下有一整箱的玩具;她拖出箱子,發現里頭是些兒童玩具。死者有孩子嗎?
暫不管這問題,她看向圓桌上的物品,心一驚跳,有些駭然地瞪著那個木刻的……小弊材。除了棺材,還有一杯清水,一個裝有一顆雞蛋的玻璃瓶,一小碟白米,一盒各式口味的西點蛋糕,以及幾件疊整齊的童裝。
她呵口氣,移開棺材蓋,里頭空空如也,未有她預想中的東西,但仍能瞧得見似有已干涸的血跡存在。
「檢座!」
「抱歉,我晚到了。法醫來了嗎?」黃柏毅略帶歉意的態度,身後跟著翁瑞仁。
「在那里。」偵查佐手一指。
邵海晴回過身,有些意外。「怎麼現在才到?前面也有相驗?」
「不是。今天外勤的是平股的鄭檢,說趕來這里的路上,不知道為什麼在車里昏迷,現在人送醫院,我來接手他的工作。」他戴著口罩下的雙眼明亮,一邊戴上手套,一邊解釋。
「人還好嗎?」她走近他。
「不清楚,大概這陣子太疲累。」他只知道鄭檢近日和傅遠新在查一件國有水土保持區被濫墾的案子,似乎相當復雜。「你驗過了?」
「沒呢,就等你。」她把相機遞給翁瑞仁,越過兩人,朝死者方向移步。「走吧,上工了。」
小組長連忙報告︰「報案的是死者的母親,說女兒每天都會和她聯絡,最近兩天都沒打電話回家,所以死者母親今天打電話過來,卻沒人接;她又打去死者公司,公司說她已經兩天沒上班也沒請假,所以死者母親馬上趕過來看她,人還在門外就先聞到一陣奇怪味道,立刻就打電話報警了。」
「為什麼不是先找鎖匠?難道她事先知道女兒可能遇害?」黃柏毅問著,行進的雙腿小心避開監識人員擺放的采證重點標示牌。
翁瑞仁跟著走進,皺著眉頭低道︰「怎麼到處都是血啊……」
「說是上星期日死者有回家一趟,她感覺女兒心情不大好,加上失聯,直覺就是出事了。我們找鎖匠來開門,死者母親一進到房里就哭暈了。」小隊長報告著。
「死者資料?」黃柏毅站在邵海晴身側,看著那具慘不忍睹的尸體。
「吳有慧,26歲,在一家連鎖流行生活館上班,負責化妝品專櫃,已經派同仁到她上班地點了解她最近的情況。」
邵海晴小心翼翼地剪開死者衣物,開始檢視死者身上傷口。由于血跡面積過大,她稍微拭淨後,才能將傷口看分明。胸口有穿刺傷,恐是致命傷;除此,身上還有大小不一的傷口。她發現死者右手背上有幾道規則的細淺傷痕,且均是舊傷;左手食指中指月復都有幾道傷口,其余包含身上、雙腿,皆布滿大大小小長度與深淺不一的傷口。
床鋪上、地面上、牆上均有血跡,顯示生前失血過多,因此尸斑不太明顯。
拿著相機錄影的翁瑞仁皺著眉搖頭。「凶手真是毫無人性。」
邵海晴指著死者右手背的傷痕。「這些是猶豫性傷口,才會這麼整齊,而且傷口淺,像是試割的,不過我不敢肯定,因為這些傷口出現在右手,那表示死者應是左撇子。但這很矛盾,她左手指月復這幾個小傷口,又能推翻左撇子的推測。」
黃柏毅盯著死者指月復的傷。沒有人在砍人時,去砍人家指月復,那必然是自己造成的。他抬首問組長︰「死者母親現在在哪?」
「報告檢座,哭暈了,讓她在隔壁房間休息。」
「只好先等她母親醒了。」邵海晴說著,目光再次回到尸體上。她發現死者身上除了胸口那道較明顯的穿刺傷之外,還有其余傷口,尤以小骯的穿刺傷最明顯,其余傷口分布顯得有些亂,大腿以下亦如此。
「怎麼會有這麼多傷?」黃柏毅皺著眉。看面貌,清秀可人,是因為美貌惹來這樣的殺機?但通常這種凶手報復心極強,應該會毀容,偏偏死者面容整潔,只有少數血點噴濺。
「這麼多刀,看起來像是他殺,但我想她有可能是自殺。」血流滿地,卻沒有拖痕、腳印,若真是凶手清理過現場才離開,也沒理由留下凶刀,況且刀子落地的位置,符合死者臥躺的姿勢。
「你認為是自殺?」這麼多刀砍在自己身上,要痛多久?
「自殺?」翁瑞仁幾乎與自家老板同時間出聲。「看起來不像啊。」
「在我初步看來是自殺,但也有一些疑點。首先,我必須要知道她平日究竟慣用哪一手,還有她……」
「檢察官跟法醫都到了啊?我要進去看我女兒。」門外傳來婦人含著哽音的聲音。「我為什麼不能進去?」
「抱歉,檢察官和法醫還在相驗,為了不破壞里頭的跡證,我們——」
「讓媽媽進來吧。」邵海晴喊了聲。
小員警哪敢作主,看看組長,再看看檢座。黃柏毅只道︰「讓她進來。」
吳母才踏進房,黃柏毅又道︰「不好意思,因為相驗工作還沒完成,只能先請您待在原地不要再前進,我們這邊有幾個問題想請教。」
「我是她媽媽,我為什麼不能靠近?」
邵海晴轉身,神情淡然地開口︰「吳太太,如果想找出你女兒真正的死因,建議還是待著不要動,除非你不想知道她是怎麼死的。」
吳母呆了幾秒,找不到話回應,只捏著一團面紙,頻拭淚。
「你女兒平時慣用哪一手?」邵海晴直接切入主題。
「她都用右手。」
右手……那右手背上的試割,真是試割嗎?邵海晴回身,低首看著死者身上傷口,一道一道算起。「共有三十七刀。若加上左手指月復上,是四十一處刀傷。心髒和小骯都各有一處穿刺傷。」
她指示一旁偵查佐幫忙翻動大體,無人願意,最後仍由葬儀社人員幫忙。
才一翻動,邵海晴就發現了什麼,她模出那個原壓在死者左胸下方,因此現在才發現的物品。黃柏毅覷見時,頸背一寒,問︰「這是……」
「紙人!」一旁翁瑞仁毫不遲疑地回答。
「那你認為是什麼?」她看著黃柏毅問。是個剪成人形的紙,有頭有身體和四肢的紙人,紙人已布滿血跡,瞧不清原色,還呈現了皺褶。
「這是傳說中的養小表?」黃柏毅低聲道,幾乎要與她貼著臉說話了。在場人員可都是接受過國家考試、職前訓練的知識分子,要是被他們听到這種毫無科學根據的對話,難保不會質疑他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