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快下雨的關系,姜少晉吩咐在茶園里采茶的大嬸們先停止工作,收拾東西返回工寮,他請員工幫忙大嬸們秤斤兩,記錄她們今天采的茶葉數量,好方便結算工錢。
他站在工寮門口看了看滿天的烏雲,評估著這一場雨勢會有多大,一道銀光閃電劃破天際,他看著莫名心驚了一下。
姜少晉對自己的反應感到奇怪,他在山上長大,什麼樣惡劣的氣候沒看過,夏季的午後雷陣雨對他來說稀松平常,閃電打雷更是沒啥好怕的,可是他剛剛居然會膽顫?而且,在那一瞬間,他腦海里竟浮現了梁紫縈的身影?
姜少晉搖了搖頭,笑自己神經質,八成是放不下昨晚接吻後卻被梁紫縈阻隔在門外的事,心里才會一直牽掛著她。
他這個人是不信什麼心電感應那一套的,只不過是心理作用罷了,別想太多,收工回家去吧!
如果晚上有機會,而梁紫縈也肯跟他溝通的話,他會跟她道歉,那個吻……似乎讓她很排斥。
她一直閃躲他,連眼神也不肯跟他交會,早上還刻意避開他,早早就出門去了,這樣同住一個屋檐下很別扭,說開之後,如果她明白表示討厭他,那麼他會安分地收斂起對她逐漸萌芽的感情,絕不造成她的壓力。
一直到晚餐過後,姜少晉心神不寧的感覺都褪不去,加上都這時間了,梁紫縈還沒下班回來,莫名使他更加心煩意亂。
「這場雨也下太久了吧!還不停。」他站在門口徘徊,嘴巴碎碎念著。
以往的午後雷陣雨大多下一個小時就停了,而這場雨先是不客氣地滂沱下了兩個小時,之後轉變為細細小雨,一直下到現在。
姜母和姜父對看一眼後,露出心知肚明的微笑,他們都感覺得到,兒子是在擔心梁紫縈下雨天晚上騎車的安危。
姜母正想鼓吹兒子開車去接梁紫縈下班時,家里的電話響了起來,她起身接听,語氣顯得吃驚緊張。
「你說紫縈啊,她還沒回家啊……什麼!她沒回衛生所打下班卡……原本要去拜訪的地方也沒去……蹺班?怎麼可能?她不像是會蹺班的人……」
一旁的姜父和姜少晉听了都擰起眉頭,尤其是姜少晉,急著走到電話旁,示意母親將電話交給他。
電話是衛生所的員工打來的,他們說梁紫縈出完公差沒有回去打卡,打手機沒接,聯絡不上她,打電話去她今天預定要訪視的個案家中,其中兩家說她沒有去,所以衛生所的同事才會打電話來姜家詢問。
姜少晉听完,一顆心懸到喉嚨,他向衛生所的人問清楚梁紫縈所拜訪的那位獨居老人的住址,掛了電話,跟父母交代要出門去尋找梁紫縈後,急忙抓了機車鑰匙,穿上雨衣騎車出去。
因為要找人,開車看不明確,所以他選擇騎越野機車,遇到狹窄的路也比較方便騎進去,所幸這時候的雨勢不大,不會太難騎,視線也不至于受限,姜少晉從衛生所出發去那位老人家,沿路騎車找人,可是毫無所獲。
他心急如焚,又不敢騎得太快,怕錯過路上的任何跡象。
姜少晉邊騎邊在心里祈禱,天啊!千萬別讓梁紫縈出任何意外才好,她那麼好、那麼善良、那麼可憐,不應該再讓她遇到絲毫不好的事。
終于騎到老人的家門口,他急切地按門鈴叫喚。
阿嬤出來應門,听見姜少晉訴說梁紫縈失聯的消息之後,也是萬分緊張,趕緊把梁紫縈何時離開,走哪一條捷徑的事交代得一清二楚。
姜少晉有了阿嬤的指點後,立刻循著那條捷徑騎去,每騎兩百公尺就停下來大聲呼喊。
「梁紫縈!你在哪里?梁紫縈,你如果有听見就出聲音讓我知道。」
跌坐在山溝里的梁紫縈確實听見了姜少晉的聲音,原本因失溫而混沌的意識逐漸凝聚,她的眼楮亮了起來,充滿了希望。
在姜少晉還沒出現之前,她的身體冰冷到一度產生幻覺,仿佛看見紹淇站在她面前,感覺他牽著她冰冷的手想安撫她,可是……紹淇的手比她還冰,她仔細一看,竟看見他的臉色蒼白如蠟,她歇斯底里尖叫,叫完之後虛月兌不已。
然後,仿佛過了一世紀那麼久,久到她放棄地閉上眼楮後,她竟隱約听見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愈來愈近,近到她听得出來那是姜少晉的聲音。
當她清楚意識到姜少晉來救她的這一瞬間,她感動到快要哭出來。
他沒讓她失望,果然來找她了,天知道她有多渴望能見到他。
她想出聲通知姜少晉她在這里,可是冰冷的嘴唇不听使喚,牙齒也因為發抖不停而相撞在一起,喉嚨又干又痛,她試了好幾次,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
「我在這里……」她的聲音太虛弱了,如幼貓的叫聲一樣。
姜少晉的機車沒熄火,引擎聲蓋過她的聲音,他沒听見,機車就這麼騎走了。
听見機車引擎聲由近到遠、由大聲到小聲,梁紫縈的希望落空了,她眼巴巴地看著車燈的光消逝,絕望鋪天蓋地而來,原本靠著意志力忍耐著不哭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就在她淚流滿面,幾乎要接受自己會死在這山溝里的命運時,機車引擎聲又出現了,車燈的光也照在山壁上,她楞住,傻傻地看著那道光,懷疑是自己產生錯覺。
接著,引擎聲驟然停止,然後是姜少晉焦急的咒罵聲。
「不會吧!般什麼?在這里給我熄火!我正急著找人,你在這時候給我鬧脾氣。」他的機車像是刻意作對似的,選在這時候拋錨。
而這也是一個契機,因為沒了引擎聲,周圍相當幽靜,梁紫縈只需發出一點聲音就能引起姜少晉的注意。
「姜少晉……」她鼓足僅剩的力氣,吐出發抖的聲音。
站在山溝旁的姜少晉原本是氣呼呼地瞪著機車,忽然,他听見有人叫他,他身子一僵,集中注意力辨識聲音的來源。
「梁紫縈?」他試探性的聲音在山溝上方響起。
梁紫縈渴望地抬起頭,看見姜少晉就站在山溝上方,彎腰向下探,打開手機電源往她的方向照來。
「真的是你!」姜少晉的聲線激動,手腳利落地跳下山溝,他月兌下雨衣,罩在她身上,蹲到她身邊。
她的樣子看起來好糟,頭發濕答答地粘在一起,身上的衣服也全濕了,臉上有泥土的污漬,眼神恐懼灰暗,狼狽到像是一只被拋棄在雨中的流浪貓。
「姜……少晉……我好怕……」她的聲音因哭泣而哽咽。
看著她梨花帶雨的臉龐,听她哭著喊他名字的這一刻,姜少晉的心狠狠痛著,多想將她緊緊擁入懷中疼著。
她脆弱的可憐模樣,令姜少晉不禁懷疑起自己,他怎麼有辦法對如此無助、惹人憐的她收起萌芽的感情呢?
「沒事……我來了。」他的聲音溫柔得連他自己都認不得。
「嗯……」她听話地點頭。听見他說「我來了」,她感覺很安全。
「你哪里受傷了?」他檢視她身體上下,沒有看見哪里有流血,這讓他暫時松了一口氣。
「右腳踩,好像月兌臼了。」
山溝因為下雨而積水,水深浸泡到她的膝蓋,他幫她把腳抬離開水,拉高她的褲管去模她的右腳踩,發現異常腫脹,只是輕輕一踫,她便痛得瑟縮嘶叫,讓他很不忍。
「我打電話通知其他人開車過來載你去醫院。」機車拋錨了不能用,他掏出手機聯絡父親和衛生所里的醫生,告訴他們梁紫縈的狀況,拜托父親開車載醫生過來這里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