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老家伙肚里的酒蟲又在鬧了,快去拿酒來!」天機老人不耐煩地催促。
「是的,前輩請稍候。」武騫忙著吩咐下人。
天機老人悠哉地吸口水煙,等著好酒好菜上桌。
嗯!小燕子說得沒錯,多了一些有頭有臉的孫女婿,以後他還怕沒好酒喝嗎?呵呵……
半山飄起了細雪,連瀑布都結了冰。
輕憐身上披著燕嬤嬤準備的毛裘披肩,慢慢走向崖邊。她靜靜佇立雪中,眼神望向一片雪白蒼茫。
如果這麼跳下去,就不必受思念之苦以及等待的煎熬,一切都會恢復平靜吧?她握緊手中的木簪,悠悠地想著。
原以為她可以等上一輩子,獨自守護這個家,但才過十天,她已經無法忍受相思的煎熬。
這里到處都有他的氣味、他的影子……她相信自己終會發狂,因為過度想念以及愧疚。
想到失去的小生命,她便難以抑制地掉淚,手撫著小骯,那里發出令她窒息的空虛。
她想隨著孩子而去,這樣就不會那麼痛苦,但她已經答應了天機爺爺,她不能失信,正如當初答應勁哥的爹,怎樣也得實踐承諾。
但她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呀……
輕憐仰頭望著愈下愈沉重的雪花,任由冰冷覆蓋著臉頰,隨著淚水融化,滴濕了雙鬢。
此時手中的簪子不慎滑落,輕憐慌亂地蹲在雪地中模索著。「我的簪子……」她伸手模索著,卻不見簪子落向何處,急得淚水掉得更凶。
那是她的命,她不能失去它……
「我的簪子……」雪下得愈來愈大,很快淹沒眼前一切,也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心里愈慌愈找不著,只能在雪地里胡亂模索,顧不得雙手凍得失去知覺,更沒注意走近的身影。
武勁悄悄蹲,拾起掉落在草叢里、只露出一角的木簪,輕輕拍去上頭的雪花。
望著背對著他慌亂模索的身影,他努力咽下心頭的酸楚,極盡溫柔地喚了聲︰「憐兒……」
輕憐身子一僵,接著緩緩轉過身,難以置信的臉上一片濕濡,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雪花融化的水滴。
她怔怔望著隔著雪幕的模糊身影,腦中一片空白。
武勁遞出拾到的簪子,輕憐眼中只看得到最在乎的寶貝,一把搶了過去,如獲至寶地貼在臉頰上。
「還好……還好……」她喃喃說著,跟著流下欣喜的淚水。
「憐兒?」見她似乎只瞧見那支簪子,完全忽略自己的存在,不尋常的模樣讓武勁感到心慌。
他試著再唉一次,「憐兒……我回來了!」
輕憐這才回神,將眼前的身影看清楚。「勁哥?」她囈語般地說出這個魂縈夢系的名字。
武勁已剔除胡渣,身上的穿著也不太一樣,只讓她覺得陌生。
「是呀,是你的勁哥,你認不得我了嗎?」她眼中的遲疑令他懊惱不已,後悔自己不該刮去胡渣,「你的勁哥回來了呀!」見她兩頰凹陷,眼眸無神地望著自己,武勁不禁紅了眼眶。
她真是他的憐兒嗎?究竟什麼折磨著她到這等地步?是他的絕情嗎?答案肯定得令他心痛。
輕憐猶如身處五里迷霧中,一切都那麼地不真實,包括他過于溫柔的眼神,那和昏迷前的忿恨有著極大的差別,更令她迷惑。
「你……是回來……懲罰我的嗎?」她不禁退縮了。
武勁搖搖頭,她臉上的驚懼和飄忽的聲調讓他好不安。
「我回來是想帶你回『絕劍山莊』,讓你見見我娘。」他緩緩伸出手,聲調異常地溫柔。
輕憐沒響應,只是怯怯地問︰「你……原諒我了嗎?」
「該求得原諒的是我……你能原諒我嗎?」武勁害怕她又封閉自己,甚至如天機老人所說的想不開。
況且她離崖邊那麼近,看得他膽戰心驚,一直提氣準備隨時教人。
他會這麼說完全出乎輕憐意料之外,她很想奔向他開敞的雙臂,但眼前這一步像是深不可測的鴻溝,令她無法跨越。
「不……我……」她後退一步跌坐雪地上,渾然忘了身後即是萬丈懸崖。
武勁急得冒冷汗,他想沖上前抓住她,卻又怕嚇到她,因她看來有些恍神,他只能繼續哄著。
「來,咱們回屋里去,明兒個你和我一起回去見爹娘,他們都想看看你……爹已經告訴我所有的事,我也想通了,你這麼做都是為了我,讓我不會抱憾終生,我很高興你這麼做……」武勁對她敞開雙手,眼里滿是柔情和感動。
輕憐非但沒有奔向他懷里,身子反而往後挪動,淚水流得更凶。
「來不及了……沒了……」他原諒她的背叛,但她卻無法原諒自己的粗心大意,他的溫柔只讓她更愧疚。
武勁跟著朝她身邊挪去,愛憐地為她拂去發上的雪花,還有令他揪心的淚珠。「有什麼事進屋再說,好嗎?」
他正想抱起她,輕憐卻抓著他的手臂淒聲說著︰「沒了……是我的錯啊……」
「憐兒,別這樣……」他不懂她說些什麼,她的狂亂似是心中承載極大的傷痛。
輕憐卻猛搖頭,激動地哭喊著︰「沒了……孩子沒了……我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我是個沒用的娘……守不住自己的孩子呀……啊啊……」等到心愛的人回來,但失去的孩子怎樣也回不來,她的心就像被割走了一塊肉,再也無法完整。
武勁身子一僵,終于了解她心里藏著多少的痛苦。他將哭號不止的她攬入懷里,感覺心如刀割般地疼痛。
孩子……他們曾有個孩子……都怪他沒有好好保護他,該自責的是他,不是她!
「那天……你走後……我一直流血……好多血……」輕憐在他懷里哭號著,「然後……孩子……沒了……」
武勁仰著頭緊閉著雙眼,淚水從眼角不斷滑落,為流逝的生命感到心痛,更為懷中的愛人。
「別哭……沒事……沒事了……勁哥在這兒……」他忍住不哭出聲,不願加深她的愧疚,「我不會再離開你……」感受他的身體猛烈顫動、輕憐知道他也和她一樣承受著極大的痛苦,慢慢止住了哭聲。
從他懷中探出頭,見他隱忍地悲泣,她內心的愧疚更是無以復加。
「對不起,我沒能守住我們的孩子。」
武勁不願她繼續自責下去,趕緊擦干眼淚,急切地撫慰她。「我不準你這麼說!若要追究責任,該說抱歉的人是我,是我沒能好好保護你和孩子……」他深吸一口氣,努力不讓淚水再次泛流。
捧起不及巴掌大的臉頰,將額頭貼近她的,深情地望著她。
「就當這孩子和我們無緣,別再悲傷了好嗎?現在我想通了,太過沉溺于過往的傷痛,會讓我們忽略了到來的新希望……因為我的固執,讓爹娘和自己痛苦了十年,我不希望犯同樣的錯誤,我們還會有孩子,更多的孩子,接下來的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我都希望和你手牽手,一家人開開心心地過下去……」他說得真切且真情,像是快速的止痛劑,讓她心中的創傷奇跡似地痊愈了一大半,也將她從自怨自艾中拉了出來。
雪花慢慢淡去,輕憐的心也跟著清明。
沒錯,她不願見他一輩子活在悔恨中,寧願背負背叛的罪名,但他何嘗希望見到她陷入同樣的哀愁?
這種為對方著想、希望對方快樂的真心,正是愛的本質,也是她最期待獲得的回報呀!
「勁哥……」她伸出手為他拭淚,同樣捧著他的臉頰,深情如他。「對……我們還會有孩子……生好多孩子……一家人開心地生活……」
「憐兒……我的憐兒……」武勁再也忍不住地將她抱個滿懷,「我愛你……好愛你呀!」
「憐兒也愛你!好愛好愛……」輕憐感動地望著天空,原本無神的眼瞳閃耀著幸福的光彩。
此時雪停了,她心中的迷霧也散了。她相信只要有他在身邊,自己終究會忘掉失去孩子的傷痛。
陽光悄悄地露臉,武勁卻感覺懷中身子的冰冷,他趕緊起身一把抱住輕盈的嬌軀,臉上隨即露出抱怨的表情。「瞧你瘦的……知道我有多、心疼嗎?」
輕憐攬住他的頸子,露出虛弱的笑容。「這樣你以後才會多疼惜憐兒!」
「這是當然的,你的名字生來就是讓人憐,、讓人疼的……」武勁臉頰貼著她的,愛憐地磨贈著,一邊往竹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