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藺熒心坐在湖畔的石台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轉動著手里的博浪鼓,綁在細繩上的紅色小珠子打在繃緊的皮鼓上,發出了細致卻結實的響聲。
那天,雖然只抱了宸妃的孩子一會兒,但是那柔軟的小身子盈懷的感覺卻讓她久久難以忘懷。
所以前兩天,她派雅兒回藺府傳話,要蘇嬤嬤把這個她小時候玩耍用的博浪鼓找出來,听雅兒說嬤嬤一臉狐疑,但很識趣地沒開口問原因,打開了收藏她寶貝的筐盒拿出了這個博浪鼓。
雖然蘇嬤嬤細心保養,但畢竟時日久了,博浪鼓瞧起來的模樣不如她孩提時新穎,皮鼓的邊緣有些磨損,但仍舊被一旁的銅鉚給栓得緊緊的,皮面繃緊,敲出來的聲響,一如她記憶中那般清脆,清脆的聲音一如過去,但她卻已經不是天真不懂事的孩子了!孩提時,她總是希望可以快些長大,可是,現在真的長大成人了,她卻寧可自己永遠都是個孩子。
心好痛!
她的心從那天之後,就一直緊緊地揪著,痛得她快要喘不過氣。
藺熒心轉動著手把,看著兩顆小珠子打在皮鼓上,不自覺地卸下所有偽裝,流露出傷心的表情。
而這時,在下朝回養心殿途中听見鼓聲,循聲走進中宮的劍韜,正好看見她哀傷的臉容,他從來沒在她臉上見過那種表情,脆弱而且無助,還有著濃得化不開的一界傷,那樣的表情莫名地揪痛他的心髒。
他定住腳步,站在她面前幾尺之外,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才正想開口問她究竟為了什麼事情而悲傷時,她冷不防地抬起頭,沒料到他會出現,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幾乎是立刻地,她脆弱無助的模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武裝,丹唇畔輕輕地抿著笑,燦爛得就像是帶刺的花兒。
「皇上今天好興致,竟然想到過來中宮,難道不怕再被臣妾咬一口嗎?」說話的同時,她沒看著他,回眸注視著波光瀲艷的水面,絲毫不想掩飾語氣中的諷刺意味。「朕听見了博浪鼓的聲響,以為這里有孩子在玩耍。」他冷著聲,捺住了心里的失落,那個仿佛隨時都要哭出來的她令他無法忘懷。
「中宮怎麼可能會有孩子呢?」藺熒心輕笑了聲,忍住了心中的凜顫,回眸笑視著自己的天子丈夫,「人們都談論著呢!他們都說失寵的中宮娘娘這輩子是休想懷上龍子了,所以中宮里怎麼可能會有孩子呢?真是好笑!」原本該有的。她在心里靜靜地對他說道。
但一開始沒對他說出實情,現在,就連想說的力氣都提不起來了。
他們曾經擁有孩子的秘密就像是沉得她無法擔負的巨石,沉在她心里最深的地方。
又是那副隨時都快要哭出來的悲傷表情!劍韜咬緊牙關,心口再度被狠狠抽緊,他走到小湖邊,揀了另一塊大石台坐下。
藺熒心側首,看見他就坐在她身旁不遠之處雖然只有咫尺之距,卻因為無法親近而像是天涯般遙遠。劍韜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留下來陪她,他知道自己如果夠理智的話,應該撇頭就走,但在這個時候,他無法對她置之不理。
「朕今天收到了一封上疏,要彈劾你的爹親。」他的語氣很平靜,就像是要與她討論天氣一般。
好半晌的沉默之後,藺熒心才緩慢開口︰
「皇上為什麼要把這件事情告訴臣妾呢?自古以來,後宮後妃就不許干政,您就算跟我說了這件事,我又能夠做些什麼呢?」「你不替你爹求情嗎?」他轉頭看著她細致的側顏,不知為何,每多看她一眼,就讓他更想一直看著她,她很美,比他想象中還要美。
藺熒心斂下長睫,神情恬淡,教人看不出她此刻內心的情緒,「求情就有用嗎?皇上是決計不會饒了臣妾的爹親,就算我開口了,您會賞我這個臉嗎?待在你身邊的日子久了,臣妾已經學會了別不自量力。」她的話一字字、一句句都充滿了對他的挑釁和諷刺,劍韜眉心一蹙,心里老大不高興,但終究還是按捺了下來,沒對她發作。這時,她笑著站起身,走到他的身後,伸出一雙縴臂環住他的頸項,俯唇輕吻著他的耳朵,在他的耳邊昵喃低語。「多希望臣妾是宸妃呀!她多好,替皇上生了個小皇子,那白胖的樣子可真是逗人,有道是母憑子貴,相信如果今天要辦的犯人是宸妃的爹親,只需要她淚眼婆娑,向皇上哭訴幾句,應該立刻就會沒事了吧!」劍韜嚴厲地擰起眉心,好半晌沒有動彈,任由她攀附在自己身上。
她的氣息輕輕地在他耳邊吹拂著,縴細的手臂橫在他的面前,宛如柔潤的白玉般撩人,更別提從她肌膚淡淡飄來的馨香,一陣陣地飄進他的鼻息之間掀起他胸口的一陣狂騷。
「朕沒有你說的那般愚蠢無知,在這天底下,無論是誰都休想控制朕的想法,你不行,宸妃當然也不可以。」他的語氣冷硬,強健的身軀緊繃到了極點,忍住了沒伸出手將她擁進懷里,幾乎到了痛苦的地步。
「是嗎?」她緊緊固住了他的脖子,柔女敕的臉頰磨踏著他繃硬的臉龐,粉色的唇瓣不時地伴隨著嬌膩的嗓音熨貼他的薄膚,「要是老天有眼,總有一天皇上會有報應的,報應皇上從來不曾對任何人付出真心!」說完,她放開他,還來不及閃躲,已經被他擒住縴腕,她昂起美眸,無畏地迎視他的怒瞪。
劍韜用力地箝握住她的手腕,恨不得把她這細瘦的骨頭給折斷,「你說話最好小心一點,免得禍從口出。」驀地,她大笑了起來,似乎覺得他鐵青的臉色極為有趣,「皇上生氣了嗎?
難道皇上覺得臣妾說的不是事實嗎?禍從口出又如何?皇上又要把我幽禁起來,還是干脆把我給殺了呢?」「別試圖激怒朕。」他松開她的手,看著她細白的肌膚上烙著他鮮紅的掌印,他沉著臉,試圖忽略心里的若有所失,「你先搬往夏宮暫住一段時日吧!
有些事情,你最好是眼不見為淨。」「暫時是指多久呢?」她反問,按住被他握疼的地方,那疼痛像是被火燒灼般,那是他留在她肌膚上的溫度,無論她多麼用力地按住,那溫度仍舊留不住,緩慢地消失著。
「就住到……朕下令要你回來為止。」他斂眸注視著她的唇,想起了吻住它的感覺。「如果臣妾說不要呢?」「朕不是在建議你,而是在命令你照朕的話去做,皇後,一段時日之後,你會感謝朕對你的仁慈。」說完,他轉身就要離開,卻被她給喊住。
「你究竟要對藺家做什麼?」「膚要做的事情,你不需知道。」「是關于藺家的事情我就必須知道!」她激動地大喊,「我不走,我不要離開京城,如果你要對藺家不利,那就連我也一起罰了吧!我藺熒心不需要法外開恩,休想我會領情!」「朕已經決定的事情,由不得你。」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出中宮大門,這時,在門外等候的常總管見到主子出來,立刻退到一旁,恭候主子,人們魚貫尾隨在他的身後離開。
但是拱手低首許久,卻不見主子有動靜,他抬起頭,看見主子站在輦轎旁愣愣地想出了神。
「皇上……?」常總管低喚了聲。劍韜像是突然被喚醒般回過神,臉色一沉,覺得自己好像被人看穿了內心的思緒,低咒了聲,步上皇輦。
「回養心殿!」他渾喝了聲。
這時,他坐在皇輦之中,側首看著簾幕之外的景色,他大掌緊握成拳,抵在唇上,依稀之間還能嗅到她甜美的氣味。
真是該死!才不過剛剛離開,竟然已經想念起她柔膩的肌膚觸感,以及如花兒般甜美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