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的夏日,天晴朗,一葉扁舟,隨著微風泛在綠水之上。穿著一襲月白衣衫的美麗女子盤腿坐在扁舟上,她將縴細的有手伸入湖水之中,作勢輕輕地劃著,完全不顧湖水濕了衣袖,在她秀致的臉蛋上勾著淺而淡然的微笑,時而閉上雙眸,聆听著山谷里的蟲鳴鳥叫。
小廝站在船尾,輕搖著長篙,劃動出美麗的綠色波紋,緘默著不出半點聲音,不想打擾主人難得的片刻寧靜。
過了好半晌,藺熒心才緩緩睜開美眸,蕩漾的湖水映在她的眸心深處,悠悠的,仿佛她心底流轉的思緒。
「今兒個天候真好,已經好些日子沒這般暖和過了。」她轉首望著船尾搖拜的小廝,笑咪咪地說道。
「娘娘說得是,今兒個一早,李掌櫃听說娘娘有興致要游湖,就特地借咱們這條扁舟,原本他還想替咱們備些美酒好菜,不過被娘娘給拒絕了。」小六子一邊搖著篙,一邊笑著說道。「已經向他們借了扁舟,哪里好意思再讓他們破費呢?
藺熒心搖搖頭,頓了一頓,才又說道︰「小六子,你跟在我身邊也許多年了吧!算起來也是有交情的,可以讓我托囑你一件事兒嗎?」「娘娘只管說,小六子一定替娘娘辦到。」「別喊我娘娘。」這兩個字一再地刺痛著她,讓她再也無法假裝听而不聞,嬌女敕的語氣顯得淡然,「那不知道已經是多久以前的陳年舊事了,如今再提起來,會讓人覺得啼笑皆非。」「娘娘……」小六子連忙住口,發現自己「還是我應該覺得懷念呢?」藺熒心笑著反又喊了。
她,將縴手從水中抽出,高高地舉起,張開了手指,看著燦爛的天光從她的指縫之間穿透,夏日的晴空,天色湛藍得教她覺得刺眼,她眯細美眸,眸光盈盈,像是凝著淚,但泛在她臉上的笑意卻絲毫不減。
或許是因為從那日之後,已經過了兩年,時間淡去了一些她以為永遠無法忘記的屈辱與憤怒,所以,此時此刻,她才能夠笑得出來。她不是沒想過那段在宮中的歲月,但只是想過而已,從來就不是想念。「可是我從來就不會覺得懷念呢!
小六子,怎麼會這樣呢?我曾經母儀天下,享盡榮華富貴,可是,那段度日如年的歲月,竟然找不出一時片刻是以教我覺得……懷念。」最後兩個字,她的音量微弱得幾乎消失不見,細女敕的嗓音之中含著一絲哽咽,她仰首看著天空,輕輕地,嘆了口息兒。
就在她嘆息的同時,沾在她指尖上的水凝成了水珠子,就像是淚滴般從她皓白的手腕上滑落,消沒在她的衣袖之內,冰涼的觸感讓她不禁一陣冷顫,就連心也揪了起來。
「幫我辦件事兒吧!小六子。」頓了一頓,她緩慢地說道︰「你仔細听著了,如果哪一日我死了……」「娘娘,快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你別嚇小六子啊!」他從小就在宮里當差,原本藺熒心被貶謫出宮時,他可以不跟著一起走,但是他最後還是選擇跟著一起出宮,自然是因為多年的相處,早就認定了熒主兒是他的主子!既然認定了她是自己這輩子要效忠的主子,心里的感情當然深厚得很,听到她提及死亡,不免覺得心驚難過。
「怎麼會是在嚇你呢?人生在世難逃一死,只是死期來得遲早罷了!」熒心吟吟笑了,垂下縴手,再度閉上雙眸,听著風聲水聲,敵唇緩緩地說道︰「如果我死了,就把我的身子給燒成了灰,裝進一個小甕里,帶回皇宮里去,交給那個男人,听見了嗎?」「娘娘……還是念著皇上嗎?」「沒,我沒念著他,這是我欠他的,那些年,我從他那兒受了不少委屈,卻也給了他不少折騰,如果我死了,他該是第一個知道的人,也該是……該是我還給他一個舒坦的時候了!」說完,她又輕嘆了口氣,睜開美眸定定地望住了波光鄰鄰的湖面,就像她的心思一般,痴狂嗔怒已經沉澱了,卻仍舊在回想起來時,還是不免激起一些漣漪。
她出神地望著湖水,當做沒听見小六子的低泣聲,想起了曾經主宰她一切喜怒哀樂的天子丈夫,從他們兩人成親的第一天開始,就注定了她等待的命運,她一直都在等待著他。直到了這一刻,她厭了、倦了,不想再繼續等待下去。
倘若她對今生還有所求,就只求能夠從他身上獲得最後的解月兌吧!
驀然,一陣驟風拂來,穿過山谷時所發出的聲響就像是哭號一般,小六子挽起袖子用力地拭掉臉上的淚水,「小六子答應娘娘了,要是真的有個萬一,小六子一定……一定把娘娘送回皇上面前去,一定會把娘娘想說的話一字不差的說給皇上听。」「謝謝小六子。」她輕聲地說道,柔軟的嗓音就像細絲一般,一出口就被山谷里的風給吹散了!
綠意盎然的湖水映在她的眸底,氤氳流轉著,就像是她噙住了,沒讓掉下來的淚水。
或許,她心里還是有那麼一丁點兒難過,但是,她卻不知道自己應該為了什麼理由而哭。
在失去他的孩子的時候,無數個夜晚,她總是哭著入睡,在被他下令廢後的時候,她也曾經在他的面前失控崩潰,在被強制遣送回家鄉之後,听說了爹親與家人們被流放的消息,她已經流盡了最後一滴眼淚。現在、就算她想要好好大哭一場,都已經擠不出半滴淚水了。
藺熒心吟吟地笑了,明艷的笑容看起來卻像是哭泣一樣淒涼。
小六子胡亂地擦著不斷掉下來的淚水,對于自己的主子,他心里有千百個心疼不舍,但他萬萬沒有想到,今天他答應了主子的事兒,竟然在不久之後,就必須要履行承諾……